如果说在此之前,时澄月对于自己和林一砚还有什么默契之处存疑,那么今早之后,又可以加一点——
连闹铃的时间都设置得一样。
早晨七点三十分,接连不断的两声闹铃炸开在静谧空间里。
时澄月条件反射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没摸到,又伸手在床上摸索,终于找到手机,胡乱摁了下。反正十分钟后,铃声会再次响起,那时起床也不迟。
只是摁掉之后,铃声还在持续不断响着。
她不耐烦地嘟哝了一下,语气迷迷糊糊:“夏夏……你的闹钟一直在响……”
脚步声从背后缓慢行来,身后的床下凹了些许幅度。薄荷味的香气弥漫在时澄月还未彻底清醒的鼻尖,有人抬手,上半身越过她,在还未睁开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恼人的闹铃终于停止。
时澄月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她脸颊上。
隐隐的不对。
她费力地睁开一只眼,林一砚站在她床前,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着手机。他低头回信息,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醒了。
这是在做梦吗?
她大脑迅速重启。
昨天,她喝醉了,然后她说……
好的她想起来了,但她宁可自己失忆。
原来自己喝醉了之后是这么主动的吗!
脸颊攀升上一股短时间无法降下的高温。在她决定装睡的前一秒,林一砚的视线无意往她脸上一瞥。
四目相对,空气寂静了一瞬。
时澄月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像卡带,机械地“咚”个不停。
几秒钟后,林一砚的强装镇定也宣告失败。他没忍住笑了一下,窗外光落在他眼里,瞳孔黑亮清澈。
他摸摸脑袋:“你醒了。”
时澄月:“嗯……你要不当我没醒吧……”
说着她把被子往上挪了几分,拉到眼睛下。
林一砚神情一顿:“我……我帮你穿上了。”
啊啊啊啊她知道的呀,不需要再说一遍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今天没有早课吗?要不你先回去?反正我俩也不在一个学校,我们分头行动。”说完,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还重重地点头,“嗯!”
林一砚:“……”
时澄月稍微往左缩了一下:“你怎么不……”走?
林一砚微微抿唇,就站在那里,盖在头发上的毛巾顺着搭落在肩膀。
时澄月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下一秒,他突然爬上床,重重压在她身上。
“干……干干干干嘛?!”时澄月立刻把头埋进被子里。
两人之间隔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时澄月却仍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他带着那一床被子捧住。
“我就知道你这人睡完不认账。昨天就该录下来。”他的声音朦胧而模糊,带着咬牙切齿的懊意。
这是人话吗?什么睡呀,林一砚说话别太夸张了!
时澄月扯下被子,继续露出半张脸:“什么叫睡完不认账呀,那怎么能叫睡呢。”
“那怎么算睡?”他反问。
时澄月回答不上来,又准备拉被子做缩头乌龟。林一砚眼疾手快,死死拽着被子,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头埋在她颈侧,拿刚洗过还没吹干的头发蹭在她脖颈间。
“你昨天不是这样的。”他语气里全是不高兴。
时澄月推他:“你好重啊。”
他抬头:“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学校?”
时澄月:“我们连地铁都是反方向的。”
他改词:“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到地铁站?”
时澄月才沉默一会儿,他又等不及地掐她脸:“要不要?”
“哎呀知道啦!”时澄月气急败坏。
他这才满意地从时澄月身上起来,他去卫生间替她把一次性牙刷拆开,抹上牙膏。
时澄月理了理自己的衣角,拖拖拉拉地走到卫生间。
她接下林一砚递过来的牙膏,眼神在他修长手指上多停留了一秒。
不能看。
可抬眼的时候又看到他下巴和耳朵上的牙印,脸上温度持续上升。
出门的时候已经七点五十六了,时澄月想,纵使她能飞天遁地,此刻也无法准确地降落她的教室。
第一节课是什么来着……毛概还是英语一?反正是一节公共课,她只能祈祷老师不点名。
“吃什么?”林一砚问了两遍,时澄月恍然回神。
“粢饭团。”她说,“还有豆浆。”
“啊对了,要咸的。”她补充。
“好。”
地铁上不能吃东西,两人坐在早餐店把早餐吃完。
时澄月很担心:“你今天早上有课吗?”
林一砚看了眼手表,时针刚过八。
他嗯了声:“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开始了。”
“那你也要迟到啦?”时澄月说,“你室友会帮你答到吗?”
“我让他们帮我请了病假。”
这倒是个好主意。
时澄月喝了口豆浆:“要不我也请个病假,你是什么病呀?”
林一砚抬眼看她,触及到视线又立刻低头:“手酸。”
“手……?”
“手指。”他笃悠悠地补充。
他故意的他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时澄月不说话了,脸红成煮熟的虾,恨不得头埋豆浆里。
这张多话的嘴啊!为什么要问!
因为请了第一节课假的缘故,时澄月所谓的两人地铁不顺路的原因恍然消散。林一砚陪着她回了学校。走到教学楼下,时澄月刚要跟他道别,又被他反拉住手腕。
“我刚刚骗你的。”他说。
他比时澄月高了一个脑袋,此刻微微歪着头看她,表情认真。
时澄月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没用那个理由让室友帮我请假。”
“哦……”怎么又要提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不好吗?
“昨天……”他抿抿唇,“你有生气吗?”
时澄月这点力道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手就可挣脱开的地步,而他没有选择拒绝,自然是因为心里存了点无法与人言说的私心。
他坦白:“我昨天是可以走的,但是我自己不想走。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
时澄月即刻捂住他的嘴巴。
“没、我也没生气。就……这种事情吧……我……”时澄月脸红耳朵红,说话也结巴,“如果对象是你的话,不管我喝没喝酒,都没关系。”
说完这话,她收回手,哪里都不敢看,索性躲进他怀里,脸死死贴着他的胸膛,手搂着他的腰。
为什么现在是白天,如果是夜晚,她就可以在夜色的遮盖下顺理成章地说出这些话了。
林一砚因为这个怀抱和这句话心下一怔,听不真切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她的。他抬手,环抱住她的肩膀,下巴支在她脑袋上,掌心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脑袋。
“我昨天好像咬了你的下巴和耳朵。”她埋在他胸口,继续说,“我咬的时候好像很用力,你疼不疼呀,我允许你咬回来。”
林一砚低头,视线落在她晶莹的耳垂。
时澄月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距离自己的耳畔越来越近。
不是吧,让他咬真咬呀?她只是单纯客气一下。
“你轻点啊……”
林一砚的唇碰上她的耳垂,重重抿了一下,舌尖小心探出,含了含她的耳垂。
一触即脱离。
时澄月僵住。
“好了。”他说。
时澄月仰头:“就这样啊?”
“就这样。”
她男朋友可真老实呀,以后可是要吃亏的。
她的手抚摸他的下巴,踮脚,吻上那个现在看来已经不太明显牙印。
“夏夏帮我和老师说我去上厕所了,所以我真的要回教室了。”时澄月说。
林一砚点点头,呼吸流连在她颈间。
即将走到教学楼里,时澄月回头,看见林一砚还杵在原地。一身黑衣,站在斑驳晃动的细碎树影里,像棵挺拔昂立的树。
看到她的视线,他又朝她晃晃手,示意她快点进去。
心突然一动。
她快步朝他跑去,清晰地看见她的五官落在他怔愣的眼神里。
“怎么回来了?”
“林一砚!”她打断,“下次不用手的话……也可以的。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晨光寂静,只有梢头的树叶碰撞秋初的风,发出窸窣声响。
林一砚鼻尖被干净清甜的果香旋绕,眼前也眩晕了一瞬。
他静默数秒,耳尖发烫发红:“明白了。”
·
时澄月原本是准备放了寒假再回江城的,但她喜欢的一个歌手粉丝后援会放出一手消息表示该歌手的巡回演唱会第一站就在江城,时间还不确定。
毕竟还不是官方消息,但各方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待到官方出消息那天,网上哗然一片。
时澄月开始纠结是回江城还是等他巡回到京北再抢票了。
毕竟圣诞和寒假太接近,刚回家又要回来了,来回奔波太过麻烦。
“圣诞配演唱会,这日子多好,等他官宣到京北的时候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再说了,能不能抢到还不一定呢。”彼时,时澄月正在和祁嘉虞打电话。
时澄月想想她说的也对。
“你可以和林一砚一起去啊。”
“不行不行!”时澄月立刻打断。
林一砚这个人太可怕了。如果时澄月告诉他自己没有抢到票,他一定会用天价去买黄牛票的。为了社会秩序的稳定与市场经济的和谐,她绝对不能告诉林一砚这件事。
再说了,就她这垃圾手速和非洲人的运气,能不能抢到还难说呢。
偏偏抢票那天也不知道踩到什么狗屎运,时澄月居然拿下了1980的票价。她在寝室兴奋尖叫。
“哎,那你男朋友呢?”夏云巧好奇。
时澄月的尖叫戛然而止:“什么男朋友?”
夏云巧和倪薇对视了一下,语气带笑:“哦,原来她把她男朋友忘了。”
天哪。
时澄月双手抱头,她还有个男朋友呢!
时澄月手忙脚乱再次点进购票软件。也不知道今天什么运气,捡漏到一张380的。
她满眼惊喜,大声说:“我又抢到一张!我男朋友可以和我一起去了呀!”
夏云巧看了眼那个购票成功的页面,幽幽出声:“哦……他要在山顶看内场前区的女朋友为别的男人尖叫了。”
·
“山顶和内场,好像比牛郎织女相隔的银河还要宽……”
紫荆园内,林一砚突然觉得眼前的海南鸡饭没滋没味了。
时澄月咬着筷子:“那要不这样,你就别回去了,在学校里好好学习?”
林一砚麻木地看着她:“你是人吗?”
时澄月撇撇嘴:“那你去1980,我去380,怎么样?”
林一砚真诚地问:“我去1980对着你的那个老公尖叫吗?”
时澄月嘿嘿一笑:“你想吗?”
林一砚无声叹气:“你去吧,我不去了,我在门口等你。”
整整三个小时,他要在隆冬夜里等自己整整三个小时吗?时澄月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心痛。
可惜这心痛还没多久,超话里有人私信她问那张380的票出不出,对方表示愿意双倍购入。
时澄月眼睛一亮,平白无故多赚了380,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一砚觉得自己心绞痛。
室友坐在他身边,边听课边随意瞟了眼他的手机屏幕。
他低声:“哎哎哎,你真的不反抗一下吗?还没在一起地位就要定型了?”
林一砚甩开他的胳膊:“我喜欢这样。”
室友面露惊悚:“神经病!”
·
时澄月提前一天回了江城,住在家里。李淑然左右看她,生怕她在外面一个不小心磕到自己。
第二天下午时澄月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去看演唱会。李淑然担心地表示晚上要不要让时鸣磊来接她。
“不用啦。”
“看完都要十一点多了,小姑娘家家在外面不安全。”
“怎么会不安全呀,今天没有哪里比江城体育中心更安全的了!”
“那你要出来的时候给妈妈打个电话。”
时澄月说好。
这是该歌手时隔四年再次在内地开演唱会,在场歌迷一度兴奋到落泪。
时澄月深深感染在这片悲喜交加的情绪中,出门的时候眼睛也红红的。
江城体育中心很大,时澄月走的时候紧跟前面的人。
出了a口,才发现前面的路堵住了。大家走的有些慢。
时澄月正在疑惑,有女生雀跃地说:“下雪了!”
时澄月一愣,也往外看去,天上飘着细雪。
十二月底的江城居然会下雪。
圣诞、演唱会、飘雪。
浪漫元素集齐了。
她正要打开手机拍照,眼神一晃,前方不远处,昏黄路灯下,林一砚坐在路肩石上,穿着一身黑色棉服。
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
雪落在他漆黑的短发和通红的耳朵上,他反手捏着自己棉服后的帽子往头上戴,低头盯着前面砖石道路上的条纹出神。
有两个女生推推搡搡地往他的方向走,不知道说了什么,又离开。
时澄月喉间一涩。
她挤开人群,快步走到林一砚身边,低头看着他的脑袋,雪粒融化在他头顶,黑发微湿。
她蹲下身,戳戳他屈起的膝盖。
林一砚打了个哈欠,扭头看是她,眼里困顿全消:“结束了?”
“你不会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吧?”
“没有很久。”林一砚说,“去对面咖啡厅坐了一会儿,算准时间出来的。”
“算准时间?”
原本演唱会的时间只有两个半小时,歌手唱完最后一首时台下纷纷喊起“安可”,于是时间又生生拖了半个小时。
场馆里信号太差,连3g都没有,直接变成了e,时澄月连信息都发不出去。
她看着林一砚鼻子和耳尖通红,才不信他是刚从打着暖气的咖啡厅出来的。
估计是算准时间,两个半小时之后出来,结果发现还没结束,又担心离开就碰不到她,所以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
“手里是什么?”时澄月问。
林一砚低头:“烤红薯和糖炒栗子,吃不吃?”
时澄月鼻尖突然一热:“这么冷的天,肯定都冷了。”
“喂——这就胡说八道了。我捂怀里的好不好,我人凉了它都不会凉。”林一砚笑着把烤红薯贴在她脸上,语气带炫耀,“热的吧。”
的确还是烫的。
时澄月没接,用手去捂他的耳朵和脸,意料之中的冰冷。她用手使劲搓他脸:“赶紧回家。”
地铁末班车已经开走,叫车时软件显示已经排到了三四百号,时澄月和林一砚沿着前面一路走,想等到人少的地方再打车。
时澄月只露出半截手指拿着红薯,林一砚走在她身边,给她剥糖炒栗子。
低头剥着糖炒栗子,他走路越走越快,渐渐得就和时澄月岔开两三个身位。
红薯的甜蜜丝丝扣扣地从舌尖蔓延至胸口,她看着林一砚,原本就白的皮肤在冬夜里更呈冷调,因此唇也愈发显得殷红。
大概走了几步,林一砚察觉到身边没了那人的碎碎念,偏头看她,眼里露出疑惑:“傻站着干嘛?”
时澄月露齿,笑得灿烂,那酝酿许久的三个字就这样脱口而出:“林一砚,我爱你。”
雪混着雨还在下,有车灯扫在身后,伴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人们语气带喜悦低呼“车来了”,又争先恐后地上车。
冬风吹过她圣诞格的裙角。
喉间被冷气呛到,林一砚咳嗽了两声,迟钝地问:“你说什么?”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和因风吹动而飞扬的细雪,不平稳的呼吸和薄唇一张一合间,白白的气上扬。
他近乎出神地看着时澄月朝自己跑来,扬起的发梢上点缀着还未化开的雪,和路灯昏暗缱绻的黄色光。
她搂住林一砚的脖子,跳上他的背,双腿勾在他腰前,轻声却又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林一砚,我、爱、你。”
一遍不够,她不停不停地说:“林一砚,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最爱你啦!”
毫不收敛地释放自己的热烈与世上最珍贵的爱。
“你呢?”时澄月歪头。
“嗯。”
“嗯?嗯算什么意思?”
热意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袭上心头,因为寒冷而泛麻的手指、耳垂、脸颊、鼻尖再一次获得强烈的感知,薄薄皮肤下的脉搏热烈跳动,血液炙热流淌。
林一砚侧过头,眼神与她相对,呼吸与她相抵。
他声音轻轻:“我只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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