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直生女的媳妇一

    安国侯府的事就像是一阵大风刮来, 刮得人反应不及。不过,随着人头落地,牵连出了好几位贪赃枉法的官员后, 就像是风过了似的, 京城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

    郑春雨没了,留下两个孩子,她本就没有亲人在世,和村里人来往也不多。而安国侯府的那些亲眷巴不得离侯府越远越好,两个孩子被人牙子带走。

    高玲珑没有出面照顾孩子, 而是让人去将他们带出来送到了慈幼局, 那是朝廷今年和富商一起合开的专门收留老弱病残的地方。

    这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太多,哪怕有富商出银子,也还是挺吃力。里面的人想要过好日子是不可能的,只勉强能够填饱肚子,保得一条命罢了。

    定国侯成亲,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极尽奢华, 生怕怠慢了新嫁娘,许多人看在眼里, 都不敢轻视了这个被安国侯世子晾在一边几年的女子。

    不过,许多人都以为, 人心易变, 尤其是男人的情深, 更是信不得。能够坚持十年八年就已经了不得, 二人早晚也会渐行渐远。用许多人的话说:现在夫妻感情再好, 也不影响以后纳妾蓄婢!

    但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 三十年过去,定国侯身边始终只有侯夫人一人,更是在四十那年请求皇上将爵位交于世子,他自己带着夫人去了郊外的南山上,自此再不问世事,一心一意陪着夫人。

    高玲珑回到了古色古香的屋中,一眼就看到面前飘着一抹浅淡的身影,周淑宁一身老气横秋的衣衫,唇边挂着一抹黑血冲她福身行礼:“多谢。”

    她唇边带着一抹释然的笑:“圆圆那孩子,我照顾他已经成了习惯……但对于他不帮我报仇,甚至还将仇人接回来奉养之事心里实在过不去,每每想起心头就梗得厉害。可我又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去死,你将他送去那种地方,也算是全了这段母子缘分,多谢!”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化作一抹青烟渐渐消散。

    人心复杂,高玲珑当时听说圆圆兄弟二人要被卖往外地,心头就不悦,那时她以为是自己看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看来,应该是周淑宁的想法。

    *

    高玲珑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了满鼻的药味儿,耳边还有一个妇人尖锐的谩骂声,特别吵人。除此外,身边还有年幼孩子低低的啜泣声。

    “奶,以后我好好干活,会少吃一点,你不要赶我走……呜呜呜……啊……”

    最后一声是惨叫。

    又有人急呼:“爷爷,三妹受伤了!”

    “受伤?”一把粗哑的属于老年男人的声音响起:“死了更好!”

    听到这里,高玲珑胸腔中一股激愤之意,仿佛想暴起杀人。她睁开眼,身边女子哭哭啼啼慌张地道:“娘,四妹挨打了,都吐血了。二妹劝不住。”

    说到后来,声音里满是哭腔。

    高玲珑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被子上大片大片的补丁,还有些潮,根本就不暖和。她感觉凉风像是吹到了自己的骨头缝里,扭头一瞧,身边坐着的姑娘大概十三四岁,脸色蜡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形竹竿似的。头发又干又枯,五指就像鸡爪。

    她看不到院子里情形,但听到又哭又嚎,又有大人又骂又吼,该是几个孩子正在受欺负。

    小姑娘看到她醒了,顿时大喜,一把推开窗户:“奶,娘让三妹进来。”

    “进来做甚?一天做不了事,等着人伺候就算了,屁事还多。”男人粗嘎的声音再次想起,语气里满满的嫌弃:“要死就快点。”

    “爷爷!”小姑娘语气里满是悲愤:“我娘那么辛苦,为了干活都伤了身子,你……”

    “你个死丫头片子,给我滚出来。什么叫干活伤了身子?那是她自己身子弱,何家骗婚,老子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你还在这胡编乱造。”粗嘎的声音忽然拔高,听得人耳朵发麻:“你出来再把这话说一遍,看老子不打死你。”

    小姑娘吓一跳,眼泪汪汪地回头。

    高玲珑脑子很痛,已经重新闭上眼。

    原身何葱花,出身在丰江府辖下小县城底下的一个村里,家中就得兄妹二人,长到十五岁,嫁给了隔壁水壶村的李家。

    她男人李启根是独子,家里几亩地,不算最穷的人家,也并不富裕,就是个村里普通的庄户。

    嫁入李家后,夫妻俩一开始还挺和睦,才两个月就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一个女儿。

    自从生下女儿,李家人的脸色就不好看,还是何家买了肉蛋过去给她坐月子。又劝了一番李家人先开花后结果。不过,这些都做了无用功,才刚刚满月,李家长辈就催着生第二个,何葱花也发现,自己生下孩子之后,公公婆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如果不生,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于是,孩子才三个月,她再次有了身孕……可老天爷就像是跟她开玩笑似的,这次生下来还是个女儿。

    李家长辈的脸色特别难看,这一回洗三不办,满月不办。还是何家人送来了东西给她坐月子。而这时候,何葱花的爹娘先后生了病,始终放心不下女儿。无奈,何葱花只得再次有孕,结果,还是女儿。

    何葱花娘家本就是普通人家,并没有多富裕。何家夫妻俩生病花了不少银子,他们再也供不起女儿一个月的吃喝,只尽力送了一些肉,也没能时常过来照顾。结果,那些肉多半都进了李家人的肚子里,用他们的话说,何葱花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不配吃这些东西。

    后来,何葱花为了让自己爹娘放心,又生了两胎,可惜全是女儿。而接连生孩子没能好好休养,也让她的身子亏损严重。生下第五个女儿时,孩子是脚先出来的。

    但凡遇上孩子脚先出来的难产,大人孩子能够保住命都已经是万幸。何葱花挺幸运的,母女俩都没事,只是她伤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生了。

    李家长辈再不拿正眼看她,男人对她都没了好脸色。何葱花只叹自己命苦,对于自己这番境遇并没有怨天尤人。只是,李家对几个孩子实在不好。

    小五三岁时,李家就以养不起孩子为由,将小四抱给了李启根的堂姐。

    这一次,家里非要送走三妹,何葱花劝也劝不过,又急又气之下,就发起了高热。

    “娘,你快醒醒,他们要打死三妹了……呜呜呜……”

    哭喊的是何葱花的大女儿李大梅,高玲珑被这声音吵醒,努力撑起了千斤重一般的眼皮,听到外面孩子又哭又嚎,她一着急,想撑起身子,结果还没坐起就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李大梅见状,尖叫着喊:“奶,我娘不行了!”

    高玲珑只是没撑起身子倒了而已,没到不行的地步。孩子这么喊,应该是想吸引外面人的目光,都进门来了,自然就不会打孩子了。

    这孩子倒是有几分急智。

    下一瞬,屋子门被推开,郭氏气冲冲进来:“真死了?”

    高玲珑睁开眼:“别打我闺女!”

    “那丫头片子不听话,我教训她而已。”门口的李老头没好气:“送她出门,是过好日子去的。那丫头不识好人心……”

    四妹三岁多被送到了李启根堂姐家中,今年十二岁了,那家说是□□,其实就是拿那孩子当丫头使,最脏最累的活都是她的。何葱花试着跟公公婆婆提出接回孩子,话还没说完就被臭骂一顿。

    今儿是要将已经十一岁的三妹送到镇上的富户陈家做丫头,三妹死活不愿意,被打了一顿。

    陈家几乎每年都有丫鬟被打死,因为签的是死契,也没人敢去计较。三妹从小伙伴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当然不愿意。

    大梅年初已经定了亲,定的是镇上的胡家,胡家给了八两银子的聘礼,在这个给二两银子都算是很看重媳妇的村里,人家给八两,不是多看重大梅,而是接大梅去做续弦,那要娶大梅的男人已经三十,和李启根一样大,底下孩子都成年了。

    何葱花不答应这门婚事,奈何没人听她的。

    李家得了甜头,压根不打算将这些孩子送给别人,今日闹这一出的目的,归根结底是让何葱花妥协。

    “陈家的丫鬟吃的都是白面,不说顿顿有肉,那也是每天都有肉吃的。老子想去,还去不了呢。”李老头抱臂站在门口,呵呵冷笑:“一群丫头片子,你嫁入李家,一点功劳没立,反而还……”

    高玲珑打断他:“只要不送三妹走,我什么都愿意做!”

    此话一出,李老头冷哼一声。

    郭氏上下打量她:“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

    “不悔!”高玲珑闭上眼。

    郭氏走到床边:“先前启根和林梅花之间来往的事,你也听说过。不送三妹走也可以,稍后林梅花搬进来住,你不许闹。”

    林梅花是寡妇,平时都不太出门,李启根和她来往的事挺隐秘,知道的人不多。高玲珑心下呵呵,微微点了点头。还故作难受地将头别到了一边。

    “还有,梅花她……肚子里有孩子,回头你不许伤害她。赶紧养好了身子伺候她月子。”

    上辈子何葱花听到此事,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压根不知道林梅花有孕好么,竟然都快要生了……她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可见村里人多半也是不知道的。

    瞒得可真好。

    高玲珑瞪大眼:“真的?”

    郭氏颔首,欢喜道:“我已经让人算过命,也已经找大夫给梅花看过,都说那是个男娃。”

    第62章 生女的媳妇二

    高玲珑适时的表露了自己的震惊。

    郭氏说到这里, 有些得意:“这是你欠了我们李家的男孙,回头好好照顾着,今儿也别躺着了, 赶紧起来把这院子内外打扫一下……”

    何葱花是太累了加上听说家里要将三妹送走着急之下才病倒的。高玲珑来了之后没了这份慌张, 病情瞬间就好了大半。她学了一点医术,已经发现屋中这冲鼻子的药味根本就是没炮制过的药材熬的汤,且根本就不对症。

    也就是说,给李家生了五个孩子的何葱花病倒之后,都不配让他们请大夫。如果熬不过来……高玲珑觉得, 李家不止不会觉得愧疚伤心, 也许还要庆幸给梅花腾出了位置。

    “我起不来。”高玲珑叹气。

    “你必须起,这个屋子要腾给梅花住!”郭氏振振有词:“你去跟几个孩子住一段。”

    高玲珑:“……”

    饶是上辈子发生过这种事,她也还是震惊于郭氏的理直气壮。

    一般人家在给儿子娶媳妇之前,都会把屋子重新整修,新人住的房子不说是家里最好的屋子,至少也是规规整整。

    李家原先人少,总共得三间屋, 老两口住一间,郭氏夫妻住一间, 李启根娶媳妇用掉了最后的屋子,后来一年年生孩子, 全都是跟夫妻俩一起挤, 也就是老两口不在了, 已经六岁大的大梅才带着几个妹妹有了屋子。

    照郭氏的安排, 是梅花即将住进当初李启根的房子。

    真当何葱花是死人呢。

    “这不合适吧, 外人会说的。”

    “梅花那肚子外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们家因为没有男娃已经被人笑话了好多年, 也不在乎外面人怎么说。”郭氏说着这些,也觉得挺烦躁的,一挥手道:“赶紧搬。”

    她又回头:“老头,你去宰一只鸡,稍后我和启根去将梅花接来。”

    大梅听得眼泪汪汪,真心觉得母亲委屈。可她又不敢帮腔,只咬着唇默默流泪。等郭氏走了,她忙扑上来:“娘,他们太过分了。”

    高玲珑摸了摸她干枯的发:“不要紧。”

    大梅张了张口,她偶尔也会嫌弃母亲的软弱。但心里也明白,母亲根本强硬不起来,因为李家人太霸道。这个家里没有她们母女说话的份,就算说了,也没人会听,兴许还要挨打。

    郭氏母子走了。李老头见儿媳屋中没有动静,催促道:“赶紧起来,把屋子给梅花腾出来。”

    大梅哭着来扶,高玲珑起身去了隔壁。

    几个姑娘住的屋子打扫得挺干净,但是太挤了,屋中连张床都没有……实在是原先的床睡不下这几个人,后来就弄成了大通铺。还有,屋中会这般简洁,纯粹是东西太少。姐妹几个只有身上的那一套衣裳,换洗都没有,鞋子破破烂烂,压根不合脚,缝缝补补多年,已经没有了本来的料子。

    高玲珑一坐上去,心下顿时皱眉。刚才她睡在隔壁,已经觉得垫的东西很薄。而这里,只有一堆干草,连块布都没有。

    也就是说,几个孩子就睡在了干草上,而被子就是几片布,还到处都是补丁。甚至包小五的补丁襁褓都拿来当了被子用。

    李家的地确实不多,何葱花嫁进来之后这些年接连养了四个闺女,但这几个孩子一直都没歇过,屋子内外打理的井井有条,遇上农忙还会去地里帮着干活。而父子三人也就此抽出身来,除了春耕秋收,其他的时候多半都在外面干活……怎么也不至于给孩子买被子的钱都没有。

    孩子睡得这样单薄,何葱花是知道的,却又无力改变。当下的女子嫁人之后就得听夫家的安排,如果回娘家,或是被休回娘家,都是很稀奇的事,会引得十里八乡的人议论。

    何葱花没有这个胆子,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高玲珑没有躺,起身将那几块布捡开,把床板上所有的干草都抱着溜到了厨房门口当柴烧,又和大梅一起去拿新的干草。重新换一堆草,至少会暖和些。

    母女俩在忙活,李老头看见后冷哼一声:“别掉得到处都是,把院子打扫干净。”

    大梅忙不迭答应下来。

    刚刚把床铺好,高玲珑想靠着歇会儿,母子俩就回来了,身后空无一人,似乎没能接到梅花。

    高玲珑对此并不意外,那梅花平时不与来往,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上辈子就非要何葱花出面去接。

    果然,郭氏问了男人儿媳的所在后,直接就推开了高玲珑的屋子:“出来,跟我一起去接人。梅花没看见你不敢来。”

    “不敢?”高玲珑满脸的嘲讽:“她都跟男人搞出孩子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少酸言酸语。自己生不出,还不许别人生,是想害得我李家断子绝孙吗?”郭氏叉着腰,跳着脚骂:“你这心肠也忒恶毒了,老李家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了你这种儿媳……快点的,别磨蹭。否则,老娘稍后就把小三送到镇上陈家去,可以卖二两银子呢。”

    高玲珑:“……”

    那是孩子!

    落在郭氏口中,孩子好像跟家里的猪似的,随时都可以卖了换银子。

    何葱花还在病中呢,高玲珑头有点晕,这会儿已是黄昏,秋日的夕阳下不算炎热,有风吹来,还觉得挺凉爽。

    李家的粮食刚收完,何葱花也是撑着一口气忙完了家里的大事才倒下的。不然,几个孩子的日子会更难过。

    林梅花住在村里,院墙比别人家要高,在外面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郭氏上前敲门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也温柔:“梅花开门,我和葱花来了。”

    好半晌,里面才传来女子沉重的脚步声,走得特别缓慢,开门动作也慢。

    饶是如此,郭氏脸上并无半分不耐烦,随着门打开,她笑容愈深:“梅花,咱这就走吧。”

    梅花肚子高高隆起,已经微微往下掉。高玲珑一眼就看得出,大概近几天就会临盆。

    高玲珑猜测,梅花之所以没有提前去李家,大概是不想帮着秋收……总不能一家子都在干活,而她一个人在家里抱着肚子歇吧?

    “姐姐,是我对不住你。”梅花一脸歉然,不知是害怕还是真的羞愧,说话间眼圈渐渐红了。

    郭氏见状,忙劝道:“你别哭啊!这事不怪你,要不是葱花没给李家生孩子,也用不着你这般辛苦。你是在帮她的忙,她真懂事的话,该谢你才对。东西可收拾好了?”

    高玲珑无语。

    梅花不答,只看着高玲珑:“姐姐要是不让我进门,我哪儿敢去?”她伸手摸了摸肚子:“都说二十几岁生孩子不容易,万一这胎保不住,我这辈子大概就再也生不出了。得慎之又慎,容不得丝毫闪失。”

    言下之意,何葱花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接纳,会害了她这个孩子。

    “她敢!”郭氏怒火冲天:“葱花,你说话啊!哑巴了吗?”

    “我在想,梅花给李家生孩子,还是个男娃,算是立了大功,就这么悄悄摸摸搬过去实在不像样子。”高玲珑提议:“反正秋收完了,不如娘去镇上买点肉和菜,摆上几桌,将亲戚友人请来做个见证?”

    “住口!”郭氏气急:“这种事不藏着掖着,你还要告诉天下所有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高玲珑一脸莫名其妙:“我是一心为李家着想啊!你也说了,梅花是帮我的忙,帮李家留后,既如此,那咱们接她时如何郑重都不为过。”她看向林梅花:“你觉着呢?”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林梅花是不愿意让人议论,所以才关紧大门平时不与人来往。

    其实寡妇再嫁不算是稀奇事,但李启根是有媳妇的,要是摆了席,别人不笑话才怪。那何家再怎么觉得妹妹没能给李家留下血脉心里亏欠,也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别摆了。摆什么席?”林梅花挥挥手:“让你哥哥知道了,不得拿刀砍上门啊!”

    高玲珑面色古怪:“你这孩子都要生了,不比摆席气人?放心,我既然来接你,那就是心甘情愿,回头孩子他舅不愿意,我也会劝着的。绝对不让他伤了孩子。”

    “别磨蹭了,走吧!”在郭氏看来,摆席是不可能摆的,还不够让人笑话的呢。

    林梅花没动:“摆席就算了,就是……大梅的名字能不能改改?我这一去,那就是她的长辈,跟长辈同用一个名,不像话嘛。”

    高玲珑很确定林梅花是在给何葱花添堵。

    大梅是李家的第一个孩子,哪怕是被人嫌弃,到底是第一个孙辈,李老头正经给孙女取的名字。叫了十几年了,林梅花说改就改?

    “不合适,大梅都叫了十几年……”

    林梅花打断她的话:“那我这名还几十年了呢。她一个孩子不改名字,难道要我这个长辈改?”

    郭氏不想在这门口磨蹭,她答应了接林梅花过门,也知道这事经不起讲究,让人看见了,肯定要笑话的。当即道:“那就改,回头叫大妹。”

    高玲珑呵呵:“你这心眼都偏到天边去了,大梅实实在在是李家血脉,当初你们看着我有孕,又是你亲自接生的。这梅花肚子里的可不一定哦!”

    林梅花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闭嘴!”郭氏气急败坏:“你在胡说什么?以为我糊涂到连自己的孙子都认不出?”

    高玲珑挥挥手:“实话实说而已,您生什么气?反正大梅过段时间就要嫁了,在家里又待不了几天,就不在名字上折腾了。”

    第63章 生女的媳妇三

    郭氏急着接梅花过门, 压根儿也没将高玲珑这话放在心上,转而看向梅花,满脸热切, 轻描淡写地道:“回头就叫大妹, 这事我能做主。走吧。”

    闻言,梅花满脸得意,冲着高玲珑笑了笑:“那就麻烦姐姐,我屋中那三个包袱都是要带过去的。如果是旧物还罢了,里面好些都是启根送来的料子, 我给孩子做了襁褓和尿布。”

    “赶紧的。”郭氏催促高玲珑, 皱眉道:“孩子落地就要用的东西,又没让你费心做,只是搬一搬而已,磨蹭什么?”

    高玲珑不看梅花得意的嘴脸,进了院子里的正房,桌上确实放着三个包袱,打得规规整整, 她直接就给扯开了,看到里面确实是崭新的襁褓和尿布, 孩子的肚兜虎头帽虎头鞋一应俱全。另一个包袱里都是梅花的衣衫,有四套是新的, 三套九成新。最后一个包袱是一床新被子。

    在当下, 夫家上门接新人时, 一般都是准备四套衣衫。

    合着除了摆席和花轿之外, 梅花这该有的都有。

    高玲珑动作飞快, 拎着包袱出门,跟在前面互相搀扶着的二人身后, 问:“这些布料都是李启根准备的?”

    梅花笑吟吟回头:“是呢,我说给孩子找点旧的穿,他不让,说自己别的本事没有,但能给孩子几套新衣,不让孩子跟在别人身后捡剩下的。”她伸手抚摸着肚子:“看得出来,启根很喜欢这个孩子。姐姐,也是你没福气。”

    高玲珑呵呵:“他就是嘴上厉害,家里那几个丫头,当初大梅生下来的时候得了一套新衣,之后的孩子都是捡别人剩下的。”

    郭氏不以为然,接话道:“所以说同人不同命。你跟了启根这么多年,全生丫头片子,梅花不同,第一胎就是儿子。”她爱不释手地摸着梅花的肚子,眉眼弯弯道:“等这孩子落地,梅花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高玲珑不接这话茬,又问:“梅花,你就没给小银也做一套?李启根再是后爹,也是爹呀,给先头的孩子做衣是应该的。其实要我说,你就该把小银也带来,生了这个不要那个,在孩子看来你就是偏心……”

    “不会说话就闭嘴。”郭氏沉着脸打断她的话:“小银有爷爷奶奶,用不着梅花操心。”

    “再是亲人,跟亲娘还是不同的。”高玲珑煞有介事:“人家小银家里堂兄妹一大堆,长辈顾不上。咱家就不同了,最缺的就是男娃,再怎么是别人家的种,那也要叫李启根一声爹,叫你一声奶。”

    郭氏脸上随和的神情再也挂不住,脸色阴沉得仿佛随时会发作。

    高玲珑就是故意说这些给她添堵的。

    这世上,很少有女人能心狠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顾,梅花自然也一样。上辈子她来了没两天,就已经把小银接来,一开始说是思念儿子接人过来小住,后来小住变成长住。

    李家不太高兴,但看在梅花生了儿子的份上,也没跟她计较。于是,梅花得寸进尺,坐月子给她煮的蛋和炖的汤,她都会分给小银一份。

    五妹看得嘴馋,偷偷吃了一口,被发现之后让李老头狠揍了一顿。何葱花发现时,孩子倒在地上,唇边一大摊血。她想去请大夫,求了李老头,被拒绝后,她大着胆子跑去叫了大夫。

    结果已经迟了,小五就这么没了命。

    这些事都不能想,高玲珑垂下眼眸,压下心头的愤怒。继续道:“我听说这即将临盆的妇人心里不能有挂碍……”

    果然,梅花接话道:“是呢,我娘家有一个小媳妇就是,即将临盆了,听说亲娘病了,想回又回不去,生孩子时难产。后来一尸两命呢。”

    郭氏万分不愿意接别人家的孩子回来养,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梅花都已经要临盆了,这关头可不能出意外。

    就当是为了孙子!

    想到此,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高玲珑:“你去接。”

    高玲珑双手都是东西,摇头:“不去。我跟小银又不熟,回头他爷奶还以为我恨着梅花……你也别瞪,这种事放哪个女人身上都接受不了,我是脾气好,才没有闹事,换了那脾气炸的,简直咬死人的心都有。”

    梅花本就想接儿子过来一起住,奈何夫家不放人,非说怕孩子跟着她到了别人家受委屈,得知她今天要搬到李家,昨天就将人给接走了。这会儿话头都递到了嘴边,她没理由拒绝,当即站定:“伯母,我去接了孩子一起吧!”

    郭氏对梅花正是心热的时候,哪怕心里不高兴,也不好直接拒绝,道:“也好,今儿家里炖了鸡给你接风,让孩子过来啃肉。”

    两人脚下一转,去了梅花的小叔子家中。她男人不在了,公公婆婆跟着小叔子,小银自然也在那处。

    于是,得高玲珑一个人拎着包袱回家,李老头皱眉:“她们人呢?”

    高玲珑头也不抬:“接小银去了。梅花放不下孩子,非要带着一起。”

    李老头:“……”

    他满脸不悦:“不是说不接孩子么?启根,这怎么回事?”

    李启根拎着裤子从茅房出来,还没系好裤带,一边整理,一边道:“是说了不带孩子,她想带,张家还不愿意呢。怎么又要接了?”

    那谁知道呢?

    大梅跑出来帮高玲珑接包袱,高玲珑不让,道:“李启根,那孩子都还没生,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万一不是,你折腾这一大包衣裳给了姑娘穿,爹娘怕是要被你气死。”

    自从生下小五,夫妻俩虽然同住一屋,但何葱花伤了身子,大夫都说至少半年之内不要同房。反正后来何葱花能下地干活,李启根还是不怎么热衷于房事,倒是整日往外跑,有时候半夜才回,每次都喝得醉醺醺。

    说是在与人喝酒,搞不好就是在外找女人。

    李启根看了她一眼:“怎么,不高兴?觉得我没给你生的孩子准备?”

    高玲珑反问:“难道有?我怎么不记得?”

    “你一个接一个的生丫头片子,老子才没那么蠢。”李启根转而又道:“梅花还年轻,就算这个不是儿子,下一个也一定是男娃,总之你是生不出来的。别酸了,赶紧把那屋子收拾一下,梅花来了要不高兴的。”

    高玲珑没有接话茬,问:“你接梅花这事,有人知道吗?”

    “有啊!”李启根微微梗着脖子。

    高玲珑看得出来他有些心虚。又问:“他们是不是都特羡慕你能娶两个媳妇?夸你有本事?”

    “要不是你生不出,老子才不费这些心思。”李启根一挥手:“别聊了,赶紧干活。”

    张家其实挺通情达理的,梅花愿意给自家儿子守着,他们给儿子修的院子便让母子俩住,如今梅花不愿意守,他们将孙子接走,让这女人改嫁。

    不过也提前说好了,如果梅花舍不得孩子,想回去探望,或是给孩子买东西送去,他们都不会拦着。

    对于张家老两口来说,他们是真心希望孩子好。认为这孩子的娘愿意回来探望,这世上就多一个对孩子好的人。因此,郭氏去接孩子,张家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却也没拦着。

    高玲珑这还没说几句话呢,外头几人就有说有笑的来了。小银今年六岁,父亲去了,他懂事得早,一路上都有意讨好着郭氏。

    于是,郭氏进门时,唇边还带着一抹笑意。

    高玲珑看着眼里,心下替何葱花不值,郭氏对待自己那几个孙女,从来就没有这么高兴过。一整天拉着个脸,对孩子说话时从未好声好气,就算是心情好的时候,只要一吩咐孩子,她那声音里就满是怒气。

    “鸡可炖好了?”

    “还没,刚下锅,要煮一会儿。”李启根应了一句,屁颠屁颠跑去搀扶梅花:“先进屋坐会儿,院子里日头大,今儿刮北风,小心被烟熏着。”

    梅花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郭氏笑了笑:“娘,我先去了。”

    郭氏眉开眼笑,拉了小银:“坐!”

    两人有低声说笑,大梅看着,眼圈渐渐红了,又拉了高玲珑:“三妹肚子上被踹青了好大一片,都起不来身。娘看看去吧。”

    三妹是皮外伤,上辈子她受伤后躺了两天重新下地干活,后来被送到了陈家,才半个月就没了命。

    再是皮外伤,谁伤谁才知道痛。高玲珑进了屋,看见奄奄一息的三妹,温柔问:“疼不?”

    三妹摇头:“娘,不疼,不用看大夫。你别去找爷,会挨骂的。”

    太懂事了。

    高玲珑摸了摸她的头:“我去给你弄点药,回头你喝了就睡,睡醒了就好了。”

    她说完,转身出门。

    李老头正在院子里磨刀,问:“去做甚?”

    高玲珑头也不回:“给三妹扯药,伤得那么重。不喝药怕是要不好。”

    “臭丫头片子,一点都不经揍。”李老头嘀咕了一句。

    高玲珑忽然转身,奔到李老头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刀扔到一边,抱起磨石朝他肚子砸了过去。

    李老头做梦也没想到乖巧的儿媳会突然动手,惊诧之下,也没想着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痛呼一声,捂着肚子弯腰:“你疯了?”

    高玲珑拍了拍手:“看你高高壮壮,合着也不抗揍。三妹才多大点,不经揍太正常了好么。扛揍才不正常!”

    院子这么大动静,郭氏从厨房探出头,都傻眼了,猛地扑出来,慌张地扶着李老头,焦急问:“他爹,你怎么样?”

    第64章 生女的媳妇四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

    在郭氏看来, 似乎就是自家做事太过分,将何葱花逼得厉害,所以她才暴起打人……敢打公公的儿媳, 在这村里可不多。不是因为那些女人打不过, 而是因为这事儿犯忌讳,但凡干了,一定会被戳脊梁骨。

    郭氏心里有点后悔,嘴上质问:“葱花,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为何要动手?”

    “我们母女都要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动手算什么, 没要人命就是好的。”高玲珑往后退了一步,问:“爹,要不要请大夫?”

    李老头痛得直吸气,这人越老,就越不想死。他真觉得这一回好像受了内伤,道:“要!”

    “等大夫来了,顺便给五妹看看吧!”高玲珑这话轻飘飘的:“孩子小, 又经常挨打,受了伤也不敢多话, 还是看看大夫才稳妥。”

    院子里气氛凝滞,梅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只觉得心里发毛。她忽然发现将小银放在这院子里不是什么好主意, 李家看中的人是她, 只在乎她和腹中孩子。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 她不认为自己能时时刻刻守着小银。

    可刚把人从夫家接回来, 想要送回去,也没那么容易。她眼神一转, 又有了主意,道:“姐姐好凶,她平时对孩子也这么狠吗?小银那么小,我怕孩子将她得罪了挨揍。”

    “平时不打人。”李启根安抚道:“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小银动手。”

    梅花心下呵呵,那女人连长辈都敢打,怎么可能会怕孩子?

    “我看她满腹怨气,实在是害怕……要不我回去吧。”

    “别怕。”李启根拍了拍她的肩:“我去警告她。”

    李启根要在在梅花面前立威,出门时脸色很不好:“葱花,你怎么能对我爹动手呢?”

    高玲珑一脸严肃:“我就是试试。”

    李启根抬手,一拳挥出。

    高玲珑往后退:“别!”

    她不想挨揍,李启根自然是打不着的。两人在院子里一个打一个追,高玲珑直接奔进了厨房,灶中火势熊熊,二妹正在烧火,看到夫妻二人打架,脸都吓白了。

    高玲珑看住了脚下一根木头,无意一般踢了下,于是,李启根绊上去,整个一头栽倒,摔出了灰尘一片。

    二妹已经缩到了角落去。

    李启根爬起身时,才发觉小腿痛得厉害。甚至痛到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他面色微变:“请大夫。”

    高玲珑居高临下看着,嘲讽道:“你们父子俩受一点点伤就要请大夫,三妹躺在床上这么半天起不来,也没个人去瞧瞧。你们的肉是肉,痛了就不得了,三妹就活该忍着?”

    郭氏看到儿子也受伤了,后知后觉,终于发现接梅花入门这件事好像彻底惹恼了儿媳妇。过去那么多年,儿媳乖乖巧巧,受了委屈也不言语,她还以为儿媳妇没脾气呢,现在看来,那是没把人逼到绝路。

    今日接了梅花进门,儿媳面上乐意,心中那口气却咽不下,这才一出出的闹。

    “行了,葱花,你别太过分。”

    高玲珑垂下眼眸:“我过分?过去那些年我就是太好说话,所以才惯得你们得寸进尺?”她冷笑一声:“谁生的孩子谁疼。丑话说在前头,从今日起,谁再敢动我几个孩子一个指头,回头我买一包耗子药放到饭菜里,大家都别活了!”

    “没人对你的孩子动手。”郭氏皱眉:“是她们太不听话……”

    高玲珑凌厉的眼神看了过去:“不听话?你敢去外头说这话么?”

    李家嫌弃这几个姑娘,可村里人不瞎,姐妹几个出了名的能干乖巧。

    郭氏突然发现,儿媳说话特别噎人。以前都不这样……可见还是把人给气大发了。

    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李家不能绝后,当即沉下脸来:“你不想好了是吧?”

    高玲珑微微仰着下巴:“来吧,打死我给姓林的腾位置。”

    郭氏:“……”那不至于。

    家里唯二的劳力都已经受了伤,虽说粮食已经收回来了,可这整日翻晒是力气活儿,过几天还要扛粮食去村头交粮税,她越想越烦躁:“反正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否则,别说李家容不下你。”

    “容不下?”高玲珑扬眉:“真打算休了我?”

    郭氏确实有这个想法,可林梅花孩子还没生,虽然有九成把握说那是个男娃,但只要一天没生,就拿不准。

    如果林梅花生下的还是闺女……儿子已经这把年纪,不可能再去说黄花闺女。葱花有一点好,她是清清白白入了李家门的,如果都生姑娘,还是留下葱花好些。

    “葱花,别闹。”郭氏看了一眼翻滚的锅中,鸡汤已经熬得金黄,道:“盛一碗汤给三妹端去。”

    “姐妹几个都挺辛苦的。”高玲珑自顾自取了碗,给姐妹都盛了一碗。

    林梅花看在眼中,微皱了皱眉。

    村里人养鸡,没有粮食给它吃,杀完一拔毛,比野鸡大不了多少。这么一盛,鸡汤就没了。

    高玲珑才不管她怎么想:“三妹要养伤,吃只鸡腿。大梅要出嫁,要了人家那么多的聘礼。总要交给人家一个康健的身子,也吃一只腿,这鸡是她们姐妹几个喂的……”

    一只鸡就俩腿,再说,也就有腿上的肉比较多,这么一划拉,别人都不用吃了,郭氏忍无可忍:“这是给梅花的。”

    话音落下,就对上了儿媳阴森森的目光。

    郭氏心头毛毛的,顿时恼羞成怒,强调道:“梅花腹中可是男娃!”

    “抢我男人,睡我屋子,还要抢我女儿的口粮。”高玲珑阴森森道:“别逼我!”

    郭氏:“……”

    孩子没落地,太容易出意外,只轻轻巧巧摔一跤都不是玩笑。她摆了摆手:“盛走吧。”

    高玲珑连盆一起端走了。

    林梅花看得咋舌,心下也有些着急。之所以会跟李启根来往,就是看葱花胆小,哪里想到这人说变就变?

    若是葱花继续这般行事,她留在这儿,定会被欺负。

    可肚子都这么大了,不留能怎么办?

    姐妹几个面对这样的母亲,害怕之余,又特别欢喜,一只鸡没多少,几人分吃,很快就只剩了骨头。之前家里的桌上就算有荤腥也轮不到姐妹几人吃,这会儿更是恨不得将骨头也嚼碎了咽下去。

    五妹眼睛亮亮的:“娘,你好厉害。”

    高玲珑有些心酸。

    在何葱花丢命之前,她认为只有自己忍着退着,几个孩子的日子才能好。直到看着孩子一个个折了,自己也丢了命,她才惊醒。

    “这鸡本来就是你们喂的,回头想吃就炖。”

    姐妹几个没把这话当真。

    三妹的伤挺重,但吃了这一顿好的,仿佛也没那么痛了。

    傍晚,隔壁闹腾起来。

    林梅花要生了!

    李启根给孩子准备了那么多的衣衫尿布,郭氏也没闲着,白天刚把人接来,已经去跟村里的稳婆打了招呼。这会儿看人发作了,她忙让几个孙女去烧水,自己进了儿媳的屋子,又让儿媳去请稳婆。

    秋日的夜里,月凉如水,高玲珑出门后不慌不忙,到了稳婆家中,敲门等人穿衣,回到李家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生孩子没那么快,林梅花不停惨叫,郭氏蹲在角落,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李老头受了伤,也强撑着坐到了院子里。

    李启根小腿摔到了骨头,虽然没断,但大夫也说需要好好养着。此时他坐在屋檐下,跟着里面的惨叫,也一脸的紧张。

    生孩子对于李家人来说是一件很大的事,梅花孩子没落地,一家子都别想歇。姐妹几个窝在厨房,冷倒是不冷,就是等着有点无聊。高玲珑找来了红薯,让她们烧着吃。

    平时郭氏绝不允许姐妹几个“糟践”东西,但这会顾不上。

    稳婆进门,跟郭氏一起忙活,一直到快到天亮时,终于想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大喜呀,母子平安!”

    高玲珑站在厨房门口看见晨曦中的李启根紧绷的脊背骤然松了,然后笑了起来,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去。

    李老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周身僵直,手心都满是汗水:“好!好!好!”

    一连说了几个好,可见他的欢喜。

    “启根,放鞭炮。”

    高玲珑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们可真行,彻底打算不要脸了是吧?”

    “老子高兴。”李老头一挥手:“你不服气,倒是也生个带把的啊!”

    高玲珑似笑非笑:“谁知道是哪里来的种,这外头怀的……”

    “住口!”郭氏从屋中出来:“你生不出,也别胡乱编排。大家都是女人,何必将人说得这样不堪?”

    高玲珑愈发嘲讽:“她干了什么要脸面的事了么?跟有妇之夫苟且,甚至还有了孩子,凡事都有一就有二,这勾引男人也一样!”

    此话……有理。

    一番话说得郭氏有点慌,自家盼了多年才得了孙子,万一不是自家的血脉,这可怎么整?

    随即又想,儿子可不傻,绝不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会搞错。

    李老头也这么想,实在是到了如今,他们已经没了退路。

    而屋中拼死刚生下孩子的梅花听到这话,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何葱花,你卑鄙!”

    高玲珑微微仰着下巴:“我再卑鄙,也没有不守妇道跑去勾引别家的男人。”

    一张嘴就往人心窝上戳。

    这些事,经不起人说,梅花也怕人议论,闻言气得浑身都在抖,看见李启根进门,哇一声哭了出来:“你知道的,我是想给小银他爹好好守着,若不是看你太用心,怕你失望,才不会……”

    第65章 生女的媳妇五

    高玲珑隔着墙听见这番话, 呵呵冷笑:“那你可跟圣人一般,搭上自己的名声也要让李启根如愿。这样,我几个闺女, 日子过得不太好, 你能不能给点银子,不图回报的那种?”

    梅花说不下去了,干脆捂着脸哭:“还以为她是真心接纳我的,结果孩子一落地就翻脸,这是想将我逼回张家, 去母留子么?早明白说了, 我就不搬来,那边将孩子生了,你们自己抱孩子过来就是,弄得如今,我没法回去,这边又不收留,这是要逼我去死……呜呜呜……”

    此时梅花刚生完孩子, 周身都是汗,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郭氏见状,急忙将一脸看戏模样的稳婆送了出去。

    李启根怜惜她刚为自己生下儿子, 上前出声安抚。可说了半天, 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反而还有越哭越伤心的趋势。他霍然起身, 瘸着腿出门:“何葱花, 你个毒妇!别以为梅花走了你就继续做我媳妇。告诉你,没门!”

    他一挥手:“无论梅花活着也好, 死了也罢,那都是我的妻子。你……滚吧!”

    高玲珑故作接受不了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尖声道:“我不走!”

    郭氏出声:“由不得你,今儿你就收拾东西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一群丫头片子,休了你本就是该的。”

    “我生了那么多的孩子,哪里没留后?”高玲珑一副强撑着的模样:“孩子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谁要把我和孩子分开,我就……一头撞死!到时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李家人的真正嘴脸。”

    为了一个寡妇逼死家里的媳妇,这名声传出去,怕是再没有人愿意和李家来往了。

    李启根眯起眼:“放心不下孩子?我看你是想借此机会留下,非要跟孩子在一块,那我让她们跟你一起滚,这你总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吧?”

    高玲珑再次往后退一步:“你铁了心?”

    李启根冷笑。

    高玲珑再问:“不后悔?”

    “不后悔!”李启根冷冷道。

    高玲珑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立字为据!”

    在李家人看来,何葱花就是不想离开才在这儿扯什么不愿意与孩子分开之类的鬼话。那他们还想着怎么样将这人撵走……到底是拼了命为李家生过孩子的女人,如果他们太过分,于李家的名声有损。

    如今她终于松口愿意离开,李家人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李老头率先反应过来,吩咐道:“大梅,去请你六叔祖。”

    所谓的六叔祖今年已经年过花甲,二十年前考中了童生,之后屡试不第,因为读过书,年纪又长 ,在村里得人尊重,很有几分威望。

    姐妹几个都吓傻了,大梅哆嗦着跪了下去:“爷爷,不要……以后我听话,带着几个妹妹多干活。不要赶我们走,娘身子已经败了,出去后能去哪儿?”

    在她看来,这是逼母亲去死。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

    边上几个小的平日只知干活,见姐姐吓成这样,哭着磕头。

    院子里大大小小跪了一群,哭嚎声一片。

    李老头不为所动:“启根,你去!”

    李启根脚受了伤,换作别的事,他是绝不愿意跑这一趟的,但现在他有了的儿子,如果不把这女人撵走,孩子就无名无份,兴许还要被嫉妒之下的何葱花给害了去。

    他跳着出了门。

    童生是个读书人,行动不便,李启根自己的脚受了伤背不动人。他也不费那劲,到了地方后直接说了何葱花闹着要走,还要带着几个孩子走。

    “叔公,麻烦您写一张字据。”李启根叹口气:“若不是如此,她还要用几个孩子拿捏我们全家。她一个女人,离开了也没地方去,早晚都会求上门来。我这也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这算是家事,童生也没多想,很快写了一张字据,说何葱花母女几人与李家断绝关系,日后互不相欠,再无瓜葛云云。

    何葱花不认识字。

    高玲珑对于当下的字不敢说全部认识,也是认识大半的。她看见后,像是没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这还要画押才算数!”

    在李启根看来,她就是不想离开,当即冷笑一声,因为找不到印泥,不过家里也没那种金贵的玩意儿,他直接咬破了食指就要往上摁。

    高玲珑尖叫一声:“你要想好。”

    李启根被这一声尖叫吓得手都抖了抖,皱眉道:“老子早就想摆脱你了,带着孩子滚吧!”

    一边说,一边将那张纸丢了过来。

    字据飘飘荡荡落到了高玲珑面前,她垂下眼眸:“我给你生了五个孩子,身子都破败了,也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如今一文钱都没有,你让我去哪?”

    “耽搁了老子半辈子,险些让李家绝后。老子没找你算账,已经是大度,你他娘的还敢要银子?”李启根越说越愤怒,捏紧拳头吼道:“给你一锤子要不要?”

    高玲珑慌忙起身往后躲,一把抓住了大梅和二妹,慌慌张张道:“大梅,去背三妹。”

    五妹最小,吓得哇哇大哭。高玲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疾步往外走。

    大梅不是不想走,实在是不知道离开李家之后一家子怎么办。她朝着李老头跪了下:“爷爷……”

    李老头负手进门:“赶紧做饭,老子都饿了。记得宰一只鸡给梅花,她生孩子辛苦,好好养好身子才能奶娃儿。”

    大梅满脸惶然,又朝着郭氏跪下,哭嚎着道:“奶,不要赶我们走,我求您了。”

    一边哭一边磕头,她还抓了二妹一起磕头。

    郭氏拎着一把菜刀,漠然看着,呵斥:“让开,我要去杀鸡了。没空跟你们磨缠,再不走,稍后就将你们全都卖掉。”

    之前就有打算将三妹卖到镇上陈家,此话一出,姐妹几个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此时屋中的三妹已经爬到了门口,她肚子上被踹了一脚,这两天躺在床上翻身都疼。这会儿折腾了半晌,脸色白得跟鬼似的。爬过来的时候因为忍痛,唇都咬破了。

    高玲珑从头到尾没有阻止姐妹几人跪求,这些孩子大的都已懂事,小的半懂不懂。让她们看清李家人的真面目,彻底死心才好。她可不想等日后李家人找上门来时,这些孩子心软后需要她来教训。

    郭氏准备往鸡圈去,回头看到几个孩子还跪着,怒道:“老头子,去将中人喊来,把她们全部送走,老娘看了就烦。”

    大梅听到这话,吓得身子一颤,满脸不可置信抬头,脚下已飞快起身,奔进了屋中抱起三妹拔腿就跑。

    她是真怕!

    她昨儿都听说了,陈家又丢出来一个丫鬟,直接就扔到了西山上,连个坑都没挖。

    出去后不管怎么苦,至少活着。

    大不了,姐妹几个去镇上找活干,不要工钱,总能寻得一口吃的。

    高玲珑在隔壁家的院子外等着,手里捏着那张纸,看到姐妹几个狂奔而出,道:“走吧,求不动的。”

    母女五人也没地方去,高玲珑接过了三妹背着,直接回娘家。

    何葱花的双亲已经不在,如今那院子里住着哥哥嫂嫂,还有一双儿女,家境不算富裕,基本没有余粮,但也要比母女几人的日子好过得多。

    一路行来,何葱花面色淡淡,但大梅几个那是真觉得天都塌了,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哭哭啼啼的,路旁碰见的人想要问吧,看见高玲珑脸色不好,也问不出口。

    亲近一些的人家知道李家这两天发生的事,就算母女几个没说,猜也猜到了大半。其实这事不是秘密,最多两天,镇上的人多半都会听说。

    因为媳妇生不出儿子,在外头找了个寡妇即将临盆时将人带回家。孩子一落地就将母女几个撵走……算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到了何家时,天色才亮不久,一家人吃完了早饭准备去收拾地,等着来年春耕。嫂嫂邱氏正在晾衣,哥哥何栓子在磨刀,大儿子何双全拿着扫帚扫地,厨房里有碗碰撞的声音,应该是何双妹在洗碗。

    看到母女几个哭哭啼啼进来,何栓子都傻了:“葱花,这是怎么了?”

    邱氏一脸惊讶:“家里不忙?”

    家家忙着收拾地,这活儿谁都可以干。李家应该不会放这母女几个回来才对。

    “不忙,家里出事了。”高玲珑叹了口气,掏出那张纸:“李启根跟那个林寡妇暗地里来往了不知道多久,昨天我才知道寡妇已经有了身孕,非要让我去将人接来,方才孩子落地,母子平安。李家已经没有了我们母女的落脚地。”

    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清楚,邱氏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成了亲的夫妻,孩子都生了五个,哪能说分就分呢?

    边上兄妹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过去劝几个表妹。

    何栓子迷茫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跳了起来,真的是气得跳了老高,拿着刀就往外奔:“他娘的,李家太欺负人了,这事不给个说法,老子要他的命!”

    他直接从篱笆墙跳了出去,眨眼间已经看不见了。

    邱氏吓一跳:“双全,快去追你爹,要出事的。”

    高玲珑将几个孩子留下,拽着邱氏跟了上去。

    何栓子长年在地里干活,跑得飞快。不过高玲珑动作也快,兄妹俩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李家。

    “李启根,你给我滚出来。”

    院子里没动静,何栓子愈发生气,一脚将门踹开,随着“砰”一声,门板都飞了,他不看飞出去的门板,怒火冲天地喊:“连妻儿都不要,敢做不敢认,你他娘的也算男人?”

    第66章 生女的媳妇六

    李启根听到外面的动静, 本来就是要出来的,只是没有那么快而已。眼看何栓子来势汹汹,手里还拿着刀, 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他心里有点怕, 但和梅花来往的那天起,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深呼吸一口气,瘸着腿出门。

    何栓子看到他这副模样,微愣了一下。如果没有妹妹被赶回娘家的时候, 他会热心询问为何伤了腿, 这会儿完全没那个心思,质问:“你要休我妹妹?”

    李启根反问:“她过门这么多年只生了几个丫头片子,耽搁我半辈子了,不应该休么?”

    “混账东西。”何栓子拿着刀扑了上去。

    李启根吓一跳:“爹!娘!”

    李老头见状,拿起扁担朝着何栓子头上敲,另一边的郭氏也顺手拿起门边的扫帚。

    三打一!

    邱氏见状,目眦欲裂, 抱起地上的门板奔过去。

    李家虽然有三人,可父子俩身上有伤, 两边打起来,谁胜谁负不好说。但高玲珑又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尖叫一声:“哥哥!”然后捡起顶门的木棒冲了上去。

    这顶门的木棒料子特别硬, 高玲珑手狠眼准, 看似被逼急了乱挥乱打。实则净朝李家三人招呼, 转瞬之间, 三人已经倒了俩。

    如果是一家人因为家事吵架, 没有外人来帮忙的话。邻居们就算好奇,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跑来看热闹。

    但何家夫妻一来, 两边还打得这么凶,看热闹的人也不敢闲坐着了,就怕闹出人命。于是,随着李家父子俩倒下,外面来了许多人,又因为院子门开着,直接就进来了。

    高玲珑眼看有人冲过来要阻止自己,下手又狠又快,冲着李启根又招呼了三四下,手里的棒子就被人夺走了。她一脸悲愤,哭喊道:“李启根,你不是人!我给你生儿育女,身子都毁了,完了你过河拆桥,说翻脸就翻脸,赶我们母女走不说,甚至还打我哥哥嫂嫂。就算我没能给你生儿子,也是我欠了你,我哥哥嫂嫂可不欠你,凭什么打人?”

    李启根胸口和一双腿都痛得不行,这疼痛比上一次厉害得多,说话都没了力气。

    受伤最轻的是郭氏,她就是背上挨了两下,能行动自如,但说话声音大了也会扯得痛。她气不过:“是你们何家人上门找茬……”

    邱氏叉着腰:“葱花嫁过来这些年,除了没给你们生儿子,哪里对不住你们家?”她一挥手,看向众人:“大家伙儿评评理,这生男生女全凭天意是不是?没有儿子,那就是没有儿子缘分!”

    这话郭氏才不认,冷笑道:“只是何葱花没儿子缘,我儿子离了她,立刻就生了。”

    邱氏冷哼:“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天知道那孩子是谁家的?你们李家乐意做冤大头,甚至还休了我妹妹给人腾地儿,简直是……蠢!又蠢又毒!我呸!”

    郭氏气得跳脚:“你们是不想好了吧?”

    邱氏气虚,缩了缩脖子。

    而冲动之下跑来打人的何栓子此刻回过神来,看到受伤的父子两人半天都爬不起身,甚至邻居去帮忙也不敢动弹,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后悔。

    他在这里找李启根算账,确实是想将人教训一顿。但也没想闹这么大,如今父子二人被打成这样,怎么可能接纳妹妹?

    他抹了一把脸,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跟妻子目光一对,都开始后悔。

    高玲珑出声:“休书在这,白纸黑字写明了的。可没有冤枉你们李家。”

    众人看到她手里的纸,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但李家没否认,想来那就是休书。高玲珑振振有词:“我哥哥没跑来杀人,已经是他有几分理智。不然,气急之下一把火将李家院子点了,也是你们活该!”

    说实话,给休书这事真有点过分。

    几人上前将父子二人抬到椅子上,又有一个人去请大夫,其他的都退了退。

    按理说,夫妻之间吵架,那都是劝和不劝离。但此刻却没人开口。李家想抱孙子这件事在村里不是秘密。郭氏什么偏方都找了,附近的庙都被她拜了个遍,又时常骂儿媳妇,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谁敢去劝?

    劝了要被李家记恨的!

    何栓子胳膊上挨了一下,青紫一大片,邱氏被打了几扫帚,痛是有点痛,没有明显的外伤。

    高玲珑捧着何栓子的胳膊满眼心疼:“哥哥,这种人不讲道理,你就不该来。咱们回吧。”

    父子二人被打得动弹不得。李老头已经昏昏欲睡,郭氏正满心焦急,听到这话,立即道:“打了人就想跑,没这么容易!你们必须等大夫来,看大夫怎么说,不然,我就去镇上告你们!”

    “告啊!”高玲珑声音比她更大:“李启根背着我与人私通,生下了奸生子,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到时我们去找镇长评评理!几十年前,与人私通的女人可是会被沉塘的,奸生子更是会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摔死。走啊!你不去,我都看不起你。”

    其实近百年来,已经没有发生过将女人沉塘之事,但以前确实有过。

    这种事嘛,民不举官不究,没人去告状,外人最多议论几句。可要是闹到了官员面前,怕是不好甘休。

    郭氏面色微变:“你们打人也不对!”

    “是不对。我哥哥是被气急了才动的手。”高玲珑看了一眼父子俩:“又没把人打死,不用偿命,大不了赔银子,但银子我们家没有……你们愿意拿母子二人的命来换我根本拿不出来的银子,随你高兴。对了,追究起来,李启根也要挨一顿打。”

    郭氏:“……”

    这么一算,好像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周围没有人出声,这种事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实话,李家做事不厚道,被人家找上门来教训纯属活该。就是……伤得有点重而已。

    父子俩都躺在那儿动弹不得,就算没有内伤,也是伤了骨头的。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几个月养下来,得耽搁不少活。再说,腿骨伤了,很可能变成跛子。

    有因才有果,自己受着吧!

    何栓子眼看妹妹跟李家人根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说话,再没了和好的可能。当即拽着妻子和妹妹,抬步就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还等着李家人来讨药费么?

    没有人阻拦三人,随着他们离开,有些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走了。

    众人嘴上没说,有好些都看不上李家人的做法。虽然也有人理解李家的选择,到底是少部分人。

    等到周围四下无人,何栓子才低低道:“我是想着把人吓唬一通,让妹妹跟他和好的。你们追来做甚?现在闹成这样,妹妹和几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邱氏拽着袖子:“那我也不能看着你挨打呀。今天这事,挨打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在别人受伤和你受伤之间,自然是他们受伤比较好。”

    何栓子:“……”

    媳妇也是心疼自己才上前帮忙的,他没法责怪。想到此,他对妹妹就特别歉疚:“妹妹,你看这事办得,回头几个孩子该怪我了。你们放心住……”

    邱氏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是何家媳妇,小姑子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几天可以,但要是长住,还是被休回来的,这可不行。

    不说母女几人的吃喝拉撒自家根本就供养不起,只家里两个孩子都在议亲,就算有人愿意和自家结亲。有这么一位姑姑和一大群表妹住着,吓也把人吓走了。前者会让自己背上债,后者关乎儿女一辈子的婚事。不是她不善良,是没有善良的底气。就算被小姑子责怪,她也认了。

    眼看男人要大包大揽,邱氏立即接话:“你哥也是好意,想帮你讨个公道来着。可这……当时你下手那个狠劲,我算是看出来你对李家人的怨恨了。”她又扯了一把男人:“他爹,我看妹妹是早就不想在李家过了,不然也不会下手那么重。”

    所以,你别把娘儿几个回不去的事往自己身上揽。

    何栓子没有跟媳妇抢话,在他看来,都是一家人,妹妹地方去肯定是要住在家里的。让她们放心住这种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邱氏又笑吟吟看向高玲珑:“妹妹,你还年轻,以后有什么打算?那个李启根都已经重新娶妻,你要是不嫁,他还以为你放不下,要一直帮他守着呢,我呸,给他脸了。回头我就找媒人来打听,找一个比他好的。”

    闻言,何栓子直皱眉头。

    妹妹这边才被人撵出门,正伤心呢,要改嫁也不是现在。再说,谁家会乐意娶带四个闺女的妇人?

    “这事不急,先住……”

    邱氏立即接话:“是不急,慢慢寻摸,之前已经遇人不淑,苦了十几年,这一次得好好选人,家境田地这些都是其次,最要紧是人品。”

    何栓子的话几次媳妇被打断,如果一开始是巧合,这接二连三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没出声,这时候跟媳妇掰扯,只会让妹妹难受,到时妹妹因为不愿意让他们夫妻吵架随便找个人嫁了,那才麻烦。

    邱氏感觉到男人瞪过来的目光,心虚之余,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一眼看到前面路旁站着的一群孩子,忙挥了挥手:“大梅,别害怕,我们在这儿。”

    一群孩子追了出来,又不敢去李家,就站在路旁等着。

    大梅过来,上下打量高玲珑,见无大碍,松了口气:“娘,没打起来吧?”

    “打了的。”见大梅紧张,高玲珑摸了摸她的头:“那父子俩的腿都被我敲断了。”

    大梅:“……”

    第67章 生女的媳妇七

    当下的女子嫁人后, 忍不住与夫君和婆婆吵吵闹闹的不在少数,有那经常挨打的,照样过日子。从未想过要分开, 因此, 哪怕李家做得那般绝情,大梅姐妹几个一直都以为早晚会搬回去。

    这把人的腿都打断了,以后回去日子还这么过?

    或者说,还回得去吗?

    大梅有点慌,下意识看向舅舅:“现在怎么办?”

    这还在外头呢, 万一被人听了去可不好, 何栓子摆了摆手:“回家再说。”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过午,何家人是吃了饭的,但母女几人昨夜没睡好,今早上连口水都没喝,早就饿了。肚子叽里咕噜,除非聋子才听不见。

    邱氏在回去的路上, 有察觉到男人在悄悄瞪自己,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又有些心虚,因此, 一进门就带着女儿奔进厨房。

    “妹妹, 你稍坐一会儿, 饭很快就得。”

    做的是一锅稀粥, 用了黄米, 吃着特别顺口。何栓子夫妻俩没胃口,双全兄妹俩没能忍住馋意, 一人喝了半碗。

    邱氏坐在旁边,笑道:“家中最后一点黄米,之后就得吃糠咽菜了。”

    大梅动作一顿:“舅母,你也来吃。”

    “我不吃,不饿!”邱氏笑吟吟坐在边上。

    何栓子觉得有必要跟媳妇好好谈谈:“他娘,我们去将村后那块地的草拔了。”

    “不行。”邱氏瞪他一眼:“妹妹不是外人,但也是正经的客人,你是哥哥,把人撂下去地里干活像什么样子?反正也不差这两天,趁此机会歇着吧。”

    又冲着高玲珑笑道:“之前我们累得跟狗似的,好在你们来了,不然我都要熬不下去了。”

    话里话外都将高玲珑当做贵客,那意思是母女几人不走,何家人就不下地。

    秋收后的活不算忙,但也没歇着的时候,就怕变天出不了门。

    这是撵人走呢。

    大梅面色尴尬,李家那边没消气,母女几人就无处可去。不住在舅舅家,出去的话只能露宿街头。她看了看母亲,道:“一会儿我想去镇上一趟,看有没有适合我们做的活计。”

    她低下头,心里盘算着先去找活干,如果都不合适,那就去胡家……那是他的未婚夫,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这门婚事,但人家聘礼都下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会给人做续弦,早晚都得嫁!

    晚嫁不如早嫁,这亲事成了,胡家就是自家亲戚,收留一段时间应该能行。万一李家看在胡家这门亲戚的份上愿意接她们回去了呢?

    邱氏没接话茬。

    何栓子急了:“镇上有活儿也轮不到我们这些乡下人,你别费那个劲,安心住下,回头让李家给个说法。”

    “人家已经给了说法的。”高玲珑摊出那张纸:“大哥放心,容我个三五天,我会安顿好一家子的,不会一直住在这里。”

    把话拿到了明面上,夫妻俩都很不自在。何栓子羞恼不已:“妹妹,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尽管住。”

    话音未落,就被边上的妻子扯了一把。

    何栓子侧头看她:“他娘,我们这辈就得兄妹二人,当初爹娘走的时候都没忘了嘱咐让我照顾好妹妹。如今妹妹没处落脚,肯定是要住回来的。再说了,这里本来就是妹妹的家。”

    邱氏暗自运气,若不是小姑子说稍后就要搬出去,她说什么也要跟男人好好掰扯一下……出嫁女回娘家长住不是不行,关键是何家穷啊!

    虽说不至于穷到揭不开锅,可兄妹二人眼瞅着就要说亲了,到时候这媒人礼聘礼酒席全都要钱,再则,总要给新人翻修一下屋子吧?

    不说嫁闺女了,光是娶媳妇就得拉下饥荒。自家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上别人?这简直仗义得不是时候。如果男人因此跟她吵,她宁愿吵一架,也绝不答应收留这些人。

    夫妻多年,对对方都有几分了解。何栓子一看媳妇这样,就知没得商量了。他苦笑:“当初……”

    “人得往前看,别老提当初。”邱氏看向高玲珑:“妹妹,我跟你大哥没本事,只能勉强养活自己一家,实在没有余力。还请你多担待。”

    这话说得更直白,一瞬间何栓子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我会搬走的。”高玲珑一脸认真:“最多五日。”

    何栓子一脸担忧:“你们能搬去哪儿啊?”

    说难听点,连亲哥哥都不收留,其他亲戚也好拿这话来搪塞,再说,何家也没什么实在亲戚。

    “不会寄人篱下,尽量有个自己的地方。”高玲珑起身:“我出去走走。哥,你帮我看着几个孩子,不许她们乱跑,感激不尽!”

    说完,抬步就往外走。

    高玲珑打算将李家斜对面那个空院子租下来,那一家子搬去了镇上住,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次,曾经何葱花就听那家媳妇念叨过,说住没住几天,每年还得抽出时间好生打扫,特别麻烦。

    村里离镇上不远,高玲珑独自一人,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

    一般村里的人很少能挪到镇上长住,李家斜对面的那户人家姓王,是一家五口,当家的王光贵年纪和何栓子差不多,他人比较机灵,因为家里的地不多,经常跑去镇上,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一份活计。这活一年干下来就跟种地差不多,他是春耕秋收都舍不得告假,不管严寒酷暑,每天都来往于镇上和村里。

    几年前,镇外的一条路雨天路面塌方,有马车翻倒,王光贵给人送货时路过,做不到见死不救,当即跳了下去将里面的人扒拉了出来。

    结果扒出来了父子二人和一个车夫,那是城里的富户,来镇上走亲戚的。几人刚刚跑开,上面再次塌方,马儿和马车都被埋了进去。后面扒出来时,那马儿早已经被压死。可想而知,如果再晚一点,父子俩同样出不来了。感念于他的救命之恩。便送了一处小院给他。

    小院前面有两间铺子,王光贵做了几年的小伙计,对进货卖价全部门清,如今,有了自己的铺子便自立门户。生意做得还不错,他舍不得妻儿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便把他们也接走了,乡下的那点地就租给了村里的人,每年取收成的三成做租子。

    前些年地给了他一个本家叔叔,也是去年,才被何栓子想法子租了过来。

    王光贵开的是杂货铺,高玲珑过去时,守铺子的是他妻子高氏。

    高氏看见她,微愣了一下:“葱花?”

    他们偶尔也会回村,自然是认识何葱花的,只是不太熟。或者说之前何葱花在夫家抬不起头,也没空跟村里人闲聊,跟谁都不熟。

    “嫂子,我有点事情找你和大哥商量。”这会儿没有客人,高玲珑靠在柜台边上,将李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我想租你家的院子暂住。”

    高氏心下咋舌,想着李家真不是人。但租房子……那院子好几年没住人了,里面到处都挺破败的,院子里的杂草时不时就得回去清理一下,饶是如此,也长了许多的青苔。

    院子没人住就是不行,败得快。

    “村里的院子不值什么钱,我没打算租。”其实是不好定价,本来就不贵,母女几个都这么惨了,再问人要银子,也太过分了。

    “一年二两银子。”高玲珑说着,掏出一枚银角子放在柜台上:“这些是半年的租金,行么?”

    高氏瞪大眼。

    做生意嘛,家里会越来越富裕,但其实夫妻俩越来越抠,已经到了买个肉饼吃都要算计的地步。这送上门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行!你大哥那里我去说,他不会拒绝的。”高氏收银子时,迟疑了下,道:“有这个钱,你在镇上租个小点的房子都够了,何必还去村里?”

    高玲珑摇头:“我没在镇上住过,心里害怕。”

    高氏:“……”行吧。

    高玲珑身上拢共有三两银子,这是何栓子攒出来的私房钱,她挪屋子时顺手就摸走了。

    反正何葱花在李家辛苦那么多年,生了那些孩子,身子都破败了,说实话,她认为拿多少都不为过。

    从高氏手中拿到了钥匙,又在她铺子里挑油盐酱醋,还去对面选了米和面。今儿来迟了,肉已经卖完,只剩几根大棒骨。高玲珑全部要了。

    将这些东西全部堆在杂货铺,她还跑了一趟布庄,给每人选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和鞋子,还要了四床被子。

    乡下小地方攒银子很难,但一点点钱就能买许多东西。跑了几趟得了一大堆,高玲珑又去找了牛车过来。

    高氏心下好奇,也不好问人家银子的来处。只帮着将东西送上牛车。

    牛车直接去了王家院子,从李家院子路过时,里面安安静静,院子里无人。

    不过,牛车在王家门口停下,高玲珑拿钥匙开门的动静引来了人,大娘看到是她,顿时一脸惊讶,在看见牛车上的东西时,更是惊得张大了嘴。

    “葱花,你这是……”

    高玲珑笑了笑:“我租了王家的院子,日后我们娘几个就在这安顿了。”

    大娘合上了嘴,伸手指着车上东西,问:“这些都是你买的?”

    高玲珑坦坦荡荡:“是呢。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我们母女之前穿得破破烂烂,好在王嫂子心善,愿意将锅碗瓢盆借我们使,不然,还得买呢。”

    何葱花在这儿住了十几年,大娘一边听她说,已经上前去帮忙搬东西了。

    郭氏还以为是王家有人回来了,听声音又不像,打开门就看到儿媳正把牛车上的一大堆东西往院子里搬。手中还拿着王家的钥匙。

    不是走了么?

    第68章 生女的媳妇八

    王家人要搬回来住了?

    只看一眼, 郭氏就有了猜测,问:“你怎么帮王家干活,他们请你做伙计了?”也不等人回答, 又皱眉:“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王家要找伙计, 大家邻里邻居住着,人家是可怜你才请你的,别厚着脸皮占人便宜。这活不能干!送完了东西,就自己回家去。”

    高玲珑致当的耳旁风,从头到尾都不搭理她。

    郭氏怒了:“何葱花, 你耳朵聋了吗?”

    高玲珑终于抬头, 一脸莫名其妙:“关你屁事。”

    “好啊,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话了。”郭氏气急败坏:“你非要赖在王家干活,定是看中了王光贵,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个儿媳妇似的?”高玲珑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这脑子里全是不干不净的东西。”

    婆媳俩一吵,好多人都看了过来。

    除了最开始帮忙搬东西的大娘知道内情,其他人嘴上没说, 心里都挺赞同郭氏的话,王家四口人,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杂货铺一天又没有多少活, 就这样, 还得让兄妹二人出去找零工干, 哪里就需要请人了?

    请了何葱花, 定是可怜她没地方去, 给她们母女一口饭吃罢了。

    “看不出来,王家挺善良的。”有人低低嘀咕。

    立刻有人接话:“不是我吹, 我那个侄子做事就是大气,若不是他跑去救人,一家子也不会有这番运道。”

    有人狐疑:“可前天刘家去借银子,都没借到……”

    “别乱扯了,葱花把这院子租下来了,半年一两银子呢。”大娘搬完了东西,坐在边上歇气:“王家那么抠,怎么可能平白养几个人?”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理。

    反正王家善不善良他们不知道,村里人想要去借银子,他们不是手头紧张就是压着货。难得回来一趟,还跟村里人哭穷来着。

    财不露白,众人能够理解王家的哭穷,但大吹特吹说人善良,这就过了。

    郭氏一愣:“租的?”

    高玲珑不搭理她,已经将稍微贵重点的东西往屋子里搬,准备弄完后去接孩子过来一起打扫。

    眼看大娘点头,郭氏回过神来:“葱花,你早上才出门,哪里来的银子?”

    “我捡的。”高玲珑张口就来。说完后出门,笑着对众人道:“我得去把几个闺女接过来,大家自便。”

    牛车还没走,高玲珑干脆又请了他帮忙。

    看着牛车消失,众人忍不住议论起何葱花的所作所为来。

    “置办这么多的东西,真的是白手起家,我看油盐酱醋被子衣衫都有,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

    大娘接话:“一两,方才我问了。她那衣衫价钱好便宜,过两天赶集,我也去瞧瞧。”

    郭氏听着他们议论,皱眉道:“葱花一个女人,银子不知道哪里来的,你们最好是离她远点。省得被牵连……”

    众人都不由得退了退,离郭氏远了些。

    被休出门的女人,确实会让人私底下乱说,但李家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在眼里。尤其大家知根知底,何葱花为何在夫家待不下去,众人都是知道内情的。

    说实话,李家这做法,真的是谁做他家的媳妇谁倒霉。

    *

    牛车到了何家院子外时,姐妹几人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方才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都觉得自己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会儿正僵着呢。

    姐妹几人从小就是看人脸色长大的,真觉得特别尴尬,想走又走不了。看见牛车上了母亲时,立即跳了起来。

    大梅走在最前:“娘,你去哪儿了?”她又低声道:“趁着天色还早,我想去镇上一趟。”不管是找活干还是找胡家,三两天之内,怎么也要想法子搬走。真的,她宁愿睡大街,也不想呆在这儿了。

    高玲珑看她眼圈红红,其他几个孩子也差不多,心下了然。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这便是她立刻就要租院子的缘由。

    “把三妹抱出来,咱们这就走吧。”

    闻言,大梅擦泪的动作微顿:“去哪儿?”

    高玲珑帮她擦掉另外一只眼角的泪,玩笑道:“把你卖掉。”

    大梅跺脚:“娘,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总不会把你们卖了的。”高玲珑压低声音:“别想着去找胡家,那亲事我一定想法子给你退了。”

    大梅本来还想追问两句,听到这话,一脸惊讶:“万一他们不答应呢?”

    “如果退不了,那就谁定的亲事谁嫁!”高玲珑催促:“去抱三妹,我去给你舅舅说几句。”

    何栓子心意是好的,邱氏的想法也不能说是错的,说到底,都是穷闹的。

    牛车在院子外停下,何家人便注意到了。何栓子刚和妻子大吵一架,这会儿脸色不太好,他怕被妹妹看见,便不打算迎出去。再说,虽然妹妹提了三五天就会搬出去,但他不认为妹妹有本事搬,至少也要再住一段。既然不是暂住,那就不必客气,便没有迎出去的必要。

    因此,何栓子没动弹。

    而邱氏心里满肚子的气,自家男人分明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虽然确实能收留母女几人一段时间,但之后呢,儿子不取媳妇,女儿不要嫁妆,自家人不过日子了么?

    两人谁也没动,耽搁了一会儿的功夫,忽然看见牛车没走,大梅还将三妹抱了上去……原来牛车不是送人回来,而是特意来接人的。

    这是要走啊!

    可母女几人能去哪?

    何栓子来不及多想,从屋中奔了出来:“妹妹,你要带她们去哪?”

    高玲珑心里明白,真带着几个孩子住下,何栓子不会赶人,邱氏再不高兴也只能忍着。说实话,能让母女几人进门,邱氏不想收留也是跟男人商量,而不是直接赶人,已经不错了。但她不想让几个孩子看人脸色,笑着道:“我租了院子,有地方落脚,就不麻烦哥哥嫂嫂了。”

    三妹上了牛车,靠在了姐姐身上,几个孩子受够了尴尬的气氛,巴不得离开,转瞬间已经坐好。

    何栓子急了,追出来问:“你才出门多久,不可能找着地方住,别着急,刚才我就说了,这里是你的家……”

    高玲珑打断他:“租的是镇上王家的院子,租金付了半年的。”

    邱氏看到母女几人要走,下意识觉得她们是欲擒故纵,便不想出去哄人。听到这里,知道不是装模作样,也忙出声:“不用这么急着搬走。这慌慌张张的,那边院子肯定没有打扫好,安家没那么容易,还有吃穿要用的东西,这都不是一两天可以收拾完的。”

    “早晚都要走。”高玲珑没有对她摆脸色,只她跟着跑去打李家人,何葱花就该感激。

    邱氏颇不好意思:“妹妹,我不是要撵你们走,实在是家里……”

    高玲珑颔首:“我都明白,天色不早,那边院子还需要打扫,锅碗瓢盆全都积了灰,我先走一步,等安顿下来了,再来请你们吃饭。”

    说着,牛车已经驶动。

    何栓子动作飞快,抓了扫帚:“等等我,我去帮忙打扫。”

    其实是没看见妹妹的院子,他不放心。

    万一是编的,只为了离开何家,那可不行。

    邱氏跟男人吵归吵,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收留这一家子的准备……母女几人都挺弱,又那么穷,根本没有地方去。不收留能怎地?

    眼看母女几人这么快就要走,她心里欢喜之余,又有几分歉疚,眼疾手快抓了几块抹布挤上牛车。

    王家院子外,还有三两个妇人站在路旁闲聊。看到牛车过来,也说是要帮忙。

    何栓子夫妻俩是真的来帮忙,这几位……多半是来看热闹的。

    高玲珑笑吟吟:“多谢几位嫂嫂好意,只是这院子不大,就不麻烦你们了。反正大家邻里邻居住着,以后互帮互助,多来往才好。”

    几人笑应着,也跟着进了院子。

    何栓子真真切切站在有些荒凉的院子里,抿了抿唇,埋头开始干活。

    而邱氏是着实松了口气,随即想到什么,问:“半年租金多少银子?”

    “一两。”高玲珑随口答。

    邱氏:“……”早说啊。

    早说住半年一两,她都愿意收留了。之前是以为母女几人一个子儿都没有,所以才不愿意白搭粮食和名声。

    院子已经租了,她张不开那嘴。只在心里扼腕。

    一行人正打扫着,郭氏站在门口,道:“我问启根,他藏在屋中的银子不见了,是不是被你拿了?”

    高玲珑扬眉:“他自己说的?”

    郭氏眯起眼:“你就说拿没拿吧。”

    “我没拿。”高玲珑张口就来:“是他给我的。”

    郭氏脱口道:“不可能!跟我回去说清楚。”

    因为人多,屋子内外都已经打扫干净,邱氏正带着五妹铺床,大梅已经在干净的厨房里烧火炖骨头做晚饭了。高玲珑甩着手里的抹布跟着去了李家。

    李启根受了伤,躺在床上。

    他边上是刚生完孩子虚弱的梅花,襁褓也在那床上。

    “葱花,我放在床底下的三两银子不见了,是不是你拿的?”

    高玲珑瞄了一眼梅花,似乎不太好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反问:“这是能说的吗?”

    李启根:“……”

    “肯定是你偷拿了!还来!”

    “还不了。”高玲珑振振有词:“之前你明明说不用还,所以我花起来没顾忌,方才买那么多东西。已经没了。”其实还剩下一两银子。

    梅花眼睛都气红了,抬手锤李启根:“你个大骗子!”

    李启根:“……”

    第69章 生女的媳妇九

    梅花刚生完孩子, 脸色苍白如纸,身子也虚着,都说月子里不能生气, 容易落下病根, 李启根急忙安抚:“别生气,身子要紧。”

    高玲珑在门口看到,继续煽风点火:“梅花,我比你年长几岁,今儿托个大说你几句。做人不能丧了良心, 如果一个人连妻儿都不管, 那简直是畜牲不如。若李启根真是那种人,你也不敢嫁呀,是不是?他不是那种人才好呢,你发什么脾气?”她故作一脸不屑:“再说,我跟他做夫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这么多年夫妻感情在,他照顾一下我们母女, 关你屁事,你凭什么不高兴?”

    一脸的理所当然, 毫无弃妇该有伤心难过。

    梅花气得浑身都开始抖:“李启根,你混账!”她怒吼道:“以为孩子落地, 我就会任你摆布?做梦!”

    说着, 还用力推了人一把。

    乡下的床不大, 里面睡着母子俩, 李启根靠在最边上, 被这么一推,整个人直直倒下。

    “砰”一声后, 紧接着就是李启根的惨叫。

    家里的人都受伤了,郭氏要伺候大大小小,正在厨房里煮鸡蛋。她没想到何葱花离开之后再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听到里面的动静,忙挤了进去。

    高玲珑冷哼:“我得回去整理院子了。到底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你没不管我,我也不会丢下你,有事情叫一声就行。”

    语罢,挥挥手离开。

    梅花听到这话,直运气。

    郭氏再是有一把力气的乡下妇人,扶李启根起身还是挺费力的。好不容易把人弄上床,她已累得气喘吁吁。

    梅花一想到这男人背着自己给先头的妻儿那么多银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毫无歉疚之意,道:“你给她那么多银子,也得给我一些。”

    李启根会折腾得满头大汗,辩解:“我没给。”

    “糊弄鬼呢。”梅花愈发恼怒:“她都说是你给的了。”

    “她说你就信?”李启根没好气:“那个女人没安好心,偷了我的银子死不承认,你别信她的胡话。要不是我腿脚不方便,她也不敢张口就来。”

    郭氏安抚:“稍后我就去把银子追回来。”

    “对!”李启根恶狠狠道:“必须要回来,如果被她花完了,那就写借据。不然,这事没完!”

    梅花半信半疑。

    郭氏一想到没了三两银子,就心痛得无以复加,去厨房冲了几碗鸡蛋絮后,擦擦手就去了王家院子。

    高玲珑院子打扫干净后,又带着邱氏去厨房帮忙。大骨头炖了王家后院地里的萝卜,又炒了一盘青菜,再煮了一锅黄米粥,几人吃了个肚圆。

    王家的菜地不大,他们去镇上之后很少回来。菜地都是荒了的,除了几个萝卜和几株青菜,其他的都是杂草。当然,也能挑出许多野菜,毕竟猪吃了没问题的东西人就可以吃。

    高玲珑打算在新菜种出来之前,先去镇上买着吃,偶尔吃点野菜。

    何栓子有些不放心家中,带着邱氏饭后就走了。

    郭氏敲门时,大梅正在洗碗。

    姐妹几个是听到敲门声就心慌,就怕何家人找来。而这也是高玲珑搬回来住的目的之一。

    她们太怕何家人,这可不好。

    高玲珑打开门,看到外头的郭氏,也不说把人请进来,就堵在门口问:“有事?”

    “把银子还来。”郭氏朝她伸出手。

    高玲珑嗤笑一声:“租了院子,买了东西。这会儿就是砍死我,我也拿不出来了。”

    郭氏暗自运气:“梅花刚生孩子,身子弱着,这会儿正跟启根闹呢。偷就偷了,你怎么能说是启根给的呢?”

    “那我去跟她解释一下。”高玲珑反身关上门,躲开郭氏的拉扯,熟门熟路奔进了何家院子,一把推开了李启根的房门:“梅花,孩子她奶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那银子是我偷拿的,不是李启根给的,你别冲他发脾气了。人还受着伤呢,要是没养好,以后你这刚出生的孩子他爹就变成跛子了。”

    李启根:“……”还不如不解释呢。

    什么叫孩子她奶让我来解释?

    果然,梅花瞪着他的眼中像是要冒出火光:“我不是傻子!李启根,别太欺负人!”

    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凑过去抓住李启根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李启根再次尖叫起来。

    高玲珑回头看向郭氏,一脸无奈,摊手道:“看,我就说她不信吧。日后我再不来了,你们你别再去找我,不然,梅花更以为你们是骗她生孩子,到时又要生气。生气不要紧,万一对着孩子撒火,伤着了孩子可不好……”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郭氏气得叉腰破口大骂:“何葱花,你挑拨我儿子儿媳过不下去,我跟你没完。”

    相比她那恨不能把房顶都掀了的怒火,高玲珑是一点火星都没,心平气和道:“别白费口水,吼这么大声也是个累人的活儿。人家又不相信我们真的决裂。记得别再来找我了,梅花有眼睛,人家看得到。”

    郭氏:“……”

    屋中的梅花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她瞪着李启根:“你们俩之间断没断,我不管了,但是,你给她三两银子,也得给我三两。”

    李启根:“……我上哪给你?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杀了算了。”

    “跟我耍无赖是吧?”梅花一把抱起襁褓,作势要要扔:“儿子还要不要?”

    李启根忙伸手去抱。

    门口的郭氏吓得眼睛都不敢眨,急忙安抚:“梅花,别发脾气。孩子是无辜的。”

    梅花哭着怒骂:“我也是无辜的。你们李家全都是骗子,把我骗得团团转,说什么早就烦了何葱花,结果转头又给她银子,当我是傻子?”

    “我没给!”李启根再一次强调,特么的,还说不清楚了。

    李家的闹剧,最后以郭氏给梅花二两银子收场。

    高玲珑听着斜对面院子里偶尔的高声好生睡了一觉。

    几个孩子长这么大,还没有睡过新被子,颇有些不习惯。翌日天蒙蒙亮,大梅就起了,就连伤势未愈的三妹也起了身,找不到活干,除了熬粥的大梅,都跑去地里拔草了。

    昨天剩下的骨头汤还有,高玲珑胡乱喝了一碗,道:“我要去镇上,一是买点肥肉,二来也要找点活儿回来干,坐吃山空要不得。”

    听了她这番话,姐妹几人都松了口气。

    暂时有银子,不代表以后也有银子。二妹左右看了看,试探着开口:“娘,带上我吧,去镇上给我找个活儿。”

    “做什么,去给人做伙计吗?”高玲珑一脸不赞同:“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去给别人做工。在李家被使唤那么多年已经够够的了。”

    二妹哑然:“可是……”

    “暂时还有点余银。”高玲珑摆摆手:“我去找活回来给你们做,一样赚钱。”临走时又嘱咐:“如果李家人来找麻烦,别开门。你们姐妹应付不了那些无赖。”

    她去了镇上,先去了屠户那里,买了板油和肥肉,当下的人更喜欢吃肥的,不爱吃瘦肉和骨头。又买了一些卤肉的食材,临走前,去了一趟布庄。

    昨天她就发现布庄有好些碎料子,拿来做头花不错,一开始卖个新奇,应该能赚点。这活儿也适合姐妹几人,她花了几十个铜板,在别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买了一大包碎步条条,还配了针线,这才往回走。

    东西拿回家,李家果然来敲过门,不过,有她的嘱咐,姐妹几个没开口,郭氏也不好翻墙,叫骂一番白眼狼之类的话后不了了之。

    看见大堆东西,四姐妹挺兴奋,大梅拿着猪肉和菜去了厨房,打算先炼油。

    高玲珑带着剩下的几个进了屋。

    看见大包里面装的是碎布条子,二妹脸都白了:“这拿来做甚?”

    高玲珑笑了笑:“我十三岁那年去了云门山祈福,看到过一种头花。”她拿着碎步条三两下就真的挽出了一朵花来:“好不好看?”

    二妹皱眉:“我们家也用不了这么多。”她们姐妹从小到大都没有用过头花,这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不划算。

    高玲珑笑吟吟:“可以拿去卖呀。一朵卖三文,有没有人买?”

    二妹一愣,垂眸看向手里精致的花,她记得隔壁的小红姐去买了一朵头花,还不如这个精致,也花了四文。

    “应该有。”

    那就好好干。

    高玲珑嘱咐:“咱们没卖之前,把这些收好,不能给人看见。这东西是巧,一般人学不会,可要是让那些机灵的人见了,肯定会与我们抢生意。”

    二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铜板,也知道银子的重要,当即慎重答应下来。

    稍晚一些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吃晚饭,有人砰砰砰拍门。声音急促,一听就知道有急事。

    还是高玲珑去开的,门口站着的是李启根本家的一位堂婶,这会儿她满脸焦急:“你家四妹,要被打死了。”

    高玲珑还想着安顿下来就去接人,这两天一直都没空,闻言也不多问,朝着李启苗家的方向跑去。

    李启苗就嫁在村里,和李启根家一个村头,一个村尾,平时很少有来往。后来将四妹抱走后,何葱花去地里干活都会绕路从那门口过,目的就是想看看女儿。

    说实话,四妹过得并不好,比留在李家的几个孩子还要惨些,何葱花好几次提出要将孩子接回,都被骂个狗血淋头。

    跑到一半,看到前面郭氏,她应该也是得了消息往李启苗家中去看热闹,看她跟人有说有笑。高玲珑满腔怒火,越过她时将人踹了一脚。把人踹得人仰马翻后,恶狠狠道:“如果四妹出了事,我要你偿命!”

    第70章 生女的媳妇十

    和郭氏一起走的两个妇人被高玲珑这凶狠的动作吓得呆住。面面相觑过后, 忙上前去扶人。

    “葱花,有话好好说,怎么能打人呢?这还是你婆婆, 人都一把年纪了, 被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另一个人也一脸不赞同:“你女儿挨了打,跟你婆婆又没关系,她也是想去劝启苗。是好心!”

    这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简直是睁眼说瞎话。郭氏对几个孙女压根就没有好心!

    “希望你们也能遇上一个将孩子送给别人做丫鬟使唤的好心婆婆。”高玲珑撂下一句,不管二人乍青乍白的脸色, 飞快往李启苗家中去。

    李启苗夫家姓张, 她生了三个儿子,还有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子,长辈也健在,挺热闹的一家人。高玲珑还隔着老远,就看到门口围着不少人,还有孩子的哭喊声。

    “我不敢了……姑父不要打我……不敢了,不敢了。”

    另一个属于中年男人的声音中满是怒气:“让你偷东西, 还死不承认,老子打不死你。特么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语气都刻意加重。高玲珑靠近后才发现, 他说一句话,就会打一下孩子, 手里拿的是栓牛的绳子, 又粗又重。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地上瘦弱的孩子已经没了翻滚的力气, 满头满脸都是血, 周身衣衫破碎好几处,裸露的肌肤上一条条伤痕又红又肿, 围观众人随着男人动手一阵阵惊呼。

    院子里的几人都在忙自己的,四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在屋檐下看着,压根不敢上前。反而是门外站着的邻居们有些看不过正在劝说。

    “铁柱,别打了,这么小的孩子,回头好生教就是了。”

    张铁柱没好气道:“婶娘,你以为我没教吗?奈何这孩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们好话说尽,她跟个聋子似的,我也不想动手,但她皮子痒,不打不长记性。”

    地上的四妹浑身抽抽,脸色惨白。

    张铁柱话说完后,绳子高高扬起,再次狠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说说到底是谁拿的银子?别让人以为老子胡乱发脾气……”

    话音未落,院子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外面站着的都是周围的邻居,张铁柱没放在心上,想着是谁这么不长眼跑进来劝,头也不回地道:“今儿谁都别来劝我,小时偷针,大了要偷金。这孩子偷东西也不是一两次,不好好教训一顿怎么得了?老子是为了她好!”

    一边说,手里的动作没停。就在绳子即将又落在孩子身上,孩子都吓得开始颤抖时,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

    张铁柱想要挣脱,发现自己根本就扯不动,疑惑回头,只看到了一个绑着花布的头顶。

    高玲珑用了巧劲,一下子将绳子夺了过来。

    而张铁柱也终于认出了来人,当着孩子亲娘的面打人家孩子,他颇有些不自在,但只是一瞬,他就恢复自如:“弟妹来了……”

    高玲珑打断他:“要是还不来,这孩子都要被你抽死了。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疼爱孩子,当初我就不愿意将孩子抱过来,怕的就是你发脾气拿孩子撒火。”

    李启苗在院子里剥豆子,闻言抬头,当即冷笑道:“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夺你孩子似的。明是你们家养不起这个孩子,我将她抱过来,给她一口吃的,救她一条小命……”

    “放你娘的狗屁。”何葱花是在村里长大的姑娘,发起火来本就会说粗话,高玲珑冷笑一声:“我们家那么多人都没有被饿死,怎么会嫌弃这孩子多余?是你自己说想要个闺女,她奶才将孩子给你的,抱孩子的时候好话说尽,说了会拿她当自己亲生的养,结果呢?动辄打骂,怎么没看见你打那几个?”

    李启苗翻了个白眼:“他们又没有做错事。你知不知道四妹做了什么,她偷银子!足足偷了十几个钱,还死不承认,挨打了才认错,这孩子不该打么?抱过来了就要为她负责,不然你以为我们愿意费这力气?”

    四妹看见高玲珑进门,满脸的泪水落得更凶。高玲珑不听李启苗胡扯,弯腰下去将孩子抱起,低声问:“你偷拿银子了?”

    闻言,四妹浑身都在抖,忙不迭摇头:“我没……娘,不承认他们就还要打我,我受不了了……”

    说到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高玲珑心中满腔激愤,将孩子抱出院子。

    张铁柱看到她的动作,扬声道:“你舍不得我打孩子,也不能就这么抱回去。把李家人找来,两家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这一抱走,咱们家可再不接纳了。日后别又哭着求着送来。”

    “我暂时不走。”高玲珑出门,将孩子交给了相熟的一个大嫂帮忙抱着,然后转身重新进了院子。

    她捡起地上的绳子,一字一句地问:“四妹偷东西了?”

    张铁柱皱眉:“这么多人亲耳所听,她自己亲口承认了的,可没有冤枉她。”

    高玲珑冷笑:“我还说那银子是你拿的呢。”

    张铁柱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冤枉孩子?”

    “对,银子是你拿的。死不承认,我看你是皮子痒,非得挨打才成。”高玲珑话音未落,手里的绳子狠狠抽出。

    绳子甩出扯得风声呼呼,狠狠落在了张铁柱的身上。他挨打的左边肩膀衣衫瞬间破损,肌肤上漫出一条红痕。他下意识伸手捂住:“你疯了。”

    高玲珑才不管这么多,收回绳子又是几下,转瞬间张铁柱衣衫已经破损了好几处。他躲避间脚踢着的东西狠狠摔倒在地,高玲珑却并未收手,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张铁柱痛得在地上打滚,口中谩骂不休。

    “你个不要脸的娼妇,特么的再不住手。老子砍死你……”

    张家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李启苗大声呵斥:“何葱花,你给我住手。”

    她婆婆也在边上叫骂,张父更是直接上前想要伸手夺绳子。高玲珑抬手一让,绳子转瞬朝着张父甩去:“绳子可不长眼睛,打着谁,谁就自认倒霉。”

    高玲珑动作利落,一边避开张家老两口,一边又朝着地上的张铁柱狠揍,口中质问:“是不是你偷拿的?”

    张铁柱倒是想躲,可风声呼呼间,只觉得到处都是绳子在打人,有时候滚过去还刚好还落在绳子身上。他全身都痛得厉害,后来连滚的力气都没有了。何葱花却还没有收手的意思,他恍惚间还看见爹娘为了救自己挨了好几下。

    见他不认错,高玲珑眼神一厉,专门朝着他痛处招呼。

    “是不是你偷拿的?还死不承认,死不悔改,被打死都是活该。”

    张铁柱后来滚都滚不动了,真觉得自己会被打死。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一咬牙,道:“是,我拿的。”

    高玲珑冷笑一声:“拿了多少,在哪儿拿的?花到哪儿去了?”

    张铁柱:“……”讲不讲理?

    他想要用银子,根本也用不着偷啊!

    没有做过的事情,要怎么回答,这不是逼着他编胡话吗?

    他在一片疼痛里,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可不说也不行,那女人下手特别狠,一句话要甩好几下,他脸上都挨了打,眼前血糊糊一片,好像也流鼻血了,手背上好几条血道道,皮都破了,伤口鲜血淋漓。他痛得很,仿佛随时会昏过去。实在受不住,道:“十六个铜板,在屋中的匣子里拿的。”

    话音未落,却见那女人收了手。他总算缓过了气来。

    挨了两下就不敢上前李启苗终于寻着机会扑上前:“要不要紧?”

    此时的张铁柱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几块好肉,脸上又红又肿,跟个猪头似的,真的是连亲娘都要认不得。痛得直喘粗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张家老两口身上也挨了打,这会儿气急败坏:“何葱花,你闯到院子里来打人,还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这事没完!”

    “是没完。”高玲珑冷笑一声:“我闺女来了几年,三天两头挨打,又帮你们干了这么多年的活。今儿我只是打了张铁柱一次,算是还了我闺女今天受的伤。以前的账还没算呢。”

    “你还要如何?”张父气得浑身发抖,方才他和老妻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阻止何葱花,却连近身都不能,他想抢绳子来着,伸出手去,手心被打得皮开肉绽,只摸着了绳子的边边,还没来得及抓,那绳子已经又飞到了儿子身上。这会儿又痛又气,关键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打,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高玲珑目光扫过屋檐下大大小小的四个孩子:“铜板不见了,你们家人把事情推到我闺女身上,四妹不认,你们都要把人打死了,四妹受不住痛才承认下来。但这东西不会平白无故消失,肯定是有人偷拿。今天我就帮你们个忙,把这个小贼找出来。”

    说着,拎着绳子大踏步上前。

    刚才几个孩子可是亲眼看到她是怎么揍人的,吓得连连后退,最小的那个孩子推了边上的小姑姑一把。

    高玲珑凶狠的目光落在张铁柱的妹妹张小花身上。

    张小花想要往人群里躲,可其他三人躲得更快,眼看绳子就要落下了,她哆哆嗦嗦道:“别打,是我拿的,我买头花了。”

    高玲珑追问:“头花呢?”

    小姑娘对于新买的东西都特别喜欢,喜欢到不肯放下。张小花颤抖着抬起手,她手腕上赫然是一朵新花。

    高玲珑回头,看向张家老两口,沉声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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