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守寡的媳妇二十三
再不甘心, 也只能赶紧退了婚事。
事实上,就昏迷了这半日,拖了媒人这么久, 她都怕被陈家怪罪。送还玉佩时, 对着媒人客客气气,又忍着憋屈包了个大红封,还跟媒人表明了自己改日会亲自登陈家门致歉。
堂堂侯夫人态度这样谦逊,媒人积攒了大半天的怒气散了九成,再看到红封, 彻底没了脾气。起身道:“侯夫人日后若有需要, 再让人来找我。天色不早,我这边还有事,就不留了。”
侯夫人立即道:“我让车夫和护卫送你。天黑之后,城里的混混都出来了,就怕有那不长眼的跑来冲撞你。”
对于侯夫人的这番重视,媒人挺受用的,道:“多谢夫人惦记, 我今夜不回外城,还要去定国侯府一趟。”
听到这话, 侯夫人下意识追问:“帮定国侯提亲吗?”
这位媒人在京城内很有几分脸面,侯夫人也是为了表明自己重视这门婚事才特意将人请了来的。
媒人颔首:“是。定国侯可是皇后娘娘亲弟弟, 怠慢不得, 先前侯爷就已经派人跟我说过, 要好好商量一下定亲事宜, 特意约了我今儿傍晚见面。定国侯对这门婚事很是重视, 一时半会儿谈不好,应该会留我住下。”
她挥挥手:“侯夫人不用管了, 马车在外头等着呢。”
人都走了,侯夫人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还是她身边的婆子低声问:“那周淑宁再是乡君,也是个孤女呀。如何配得上侯爷?”
谁说不是呢?
侯夫人也这么想,恨恨道:“杨海生眼睛是瞎的。城里那么多的大家闺秀选谁不好,偏得选她。”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让人生气,儿子被毁了前程,还要被侯爷厌恶。周淑宁可倒好,抛却了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转身就成了侯夫人。落在外人眼里,岂不是会说自家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话不假,随着媒人带着大笔聘礼浩浩荡荡上门提亲。所有人都知道被安国侯府欺骗了好几年的周淑宁要嫁给定国侯了。
说起来,周淑宁这前面十几年堪称传奇。
好多人都说她命好也不好。
年幼失了双亲,却又有靠谱的姨母教养。遇人不淑却还能再嫁到一个年轻侯爷,次次峰回路转。
要知道,安国侯府与定国侯府虽然同为侯府,但在皇上眼里却大大不同。
安国侯只是普通臣子,定国侯本身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还有皇后娘娘看护,谁都知道嫁给后者更好。
高玲珑收了聘礼,林氏送走了媒人之后,顾不得身子弱,立刻跑去供奉菩萨,多谢菩萨保佑。
*
赵方林知道这件事时,正在陪着宝哥。
宝哥身子弱,刚生下来那个月又没有得好好照顾。哪怕现在有奶娘仔细看管,也还是容易生病,今儿就发起了高热。
侯夫人心情不好,又在病中,根本就顾不上孩子。郑春雨过不来,只能靠他了。
这么小的孩子,生病了一难受就只知道哭。赵方林抱着哄了许久,耐心即将告罄,就有随从来禀告说定国侯上门提亲。
刚一听完,赵方林就孩子丢给了奶娘,大踏步往外走。
郑春雨不得出门,听说孩子病了,心头焦灼无比,一直都在拱门处转悠。看到他路过,忙道:“夫君,宝哥如何了?”
“还没退热,有大夫看着。”赵方林语气不大好:“你别在门口转悠,回去歇着吧!”
为人母者,孩子病得厉害,郑春雨哪里歇得住?
再说,这两个孩子对她意义非同寻常。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她生了两个孩子,侯夫人根本就不会拿正眼看她,虽然如今也不看,但只要有两个孩子在,侯府内就有她一席之地。
听到赵方林语气不耐烦,郑春雨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想亲自照顾宝哥。”
赵方林摆了摆手:“有奶娘,你什么也不会,只会添乱。”
说话间,他已经往前走去。
郑春雨看着他的背影,大喊道:“我是孩子的娘,对他有无尽耐心,你没空守着,倒是让我去守啊!”
赵方林有空,他手头什么事都没有,一天就等着吃三顿饭,怎会没空?
两人做了几年夫妻,他为了郑春雨抛弃自己的身份,但郑春雨为他也付出了不少,看她这般伤心,又对孩子一番拳拳爱意,心中难得的生出了几分愧疚:“我去看看圆圆。稍后去跟母亲说一说,让你去陪着宝哥。”
郑春雨忙不迭点头:“我等着。”
圆圆是世孙,虽然如今已经不是了,可他一个孩子,没有人会苛责他。加上侯爷夫妻最近都挺忙,也没人让他搬家。
因此,圆圆住的地方,比现如今赵方林的世子院还要好些……毕竟过去几年只剩下一个世子夫人在里面住,根本就没怎么整修。
圆圆之前经常去郊外跟双亲团聚,对赵方林并不陌生。看到他后,立刻扑上前来:“爹!我想要母亲!”
赵方林身子微僵。
圆圆还小,当初为了让他分清楚人,他唤郑春雨作娘,唤周淑宁为母亲。
“我带你去找娘。”
“我要母亲。”圆圆委屈得厉害,嘴都瘪了:“母亲都好多天不来看我,是不是生气了?”
上一次他们一起从郊外回来,母亲的脸色就不太好。祖母也在生气,那次之后,谁都不来看他了。这两天奶娘对他都没那么耐心,摔摔打打的,如果母亲在,这些人一定不敢冲他发脾气。
赵方林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落荒而逃。
侯夫人关着郑春雨,主要是不想让她在府里乱走,之前是想过不让她和孩子多来往。但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儿子的世子之位没了,圆圆的世孙之位也没了,往后侯府不可能再落到他们一家几口身上,那么,也不在乎由谁教养。刚好她最近不想看见小孩子,就让郑春雨自己照顾一段时间,自己还能省点心神。
另一边,赵平最近一点都不消停,他不去找自己的哥哥嫂嫂,跑去找老太太使劲。
侯府的老夫人尊荣了一生,将侯府如今的处境看在眼里,真的是又急又气。她已经找儿子谈过几次,但侯爷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急着走。
但有些事情,往后拖是没有用的。
老侯夫人一直不放弃,侯爷也只能妥协,这日傍晚,特意去给母亲请安。
“方林已经毁了,皇上既然亲口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就不可能重立。你又没有其他的孩子,还是赶紧将请立阿平的折子送上去。”
侯爷就是不愿意将爵位交给弟弟,才搞出了这么多的事。都已经在满京城转圈丢了人,此刻更不甘心。
“母亲的年纪大了,以后少管这些,安心颐养天年。要是喜欢,可以去外头找些小戏班子回来唱戏。外头的事情,有儿子呢。您放心,绝对不会让侯府后继无人。”他说完这话,眼看母亲不满意,继续道:“儿子还年轻,可以生!三年之内将孩子生出来,随便再活二十年。”
闻言,老侯夫人若有所思。到底还是妥协了:“那你可要抓紧。这样,如果三年后没有孩子,就请立阿平!儿子,你爹去得早,侯府不能毁在你的手里,不然,为娘百年之后如何见他?”
如非必要,侯爷并不想与母亲争吵,见母亲被自己说服,顿时松了口气:“儿子已经选好了人,下个月新人就会入门。”
老侯夫人随口问:“什么样的姑娘?”
侯爷随口道:“姚翰林的幺女。”
“姚翰林?那个六十岁才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十年没挪窝的姚大人?”老侯夫人早已不问世事,会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因为其太奇葩。见儿子点头,她顿时皱起了眉。
赵平哄了母亲好久,才说服母亲让哥哥请立自己。结果三言两语就毁了他这些天的努力,此刻忍不住道:“你找这么一位,还不如纳一个普通人家……”
话未说完,被侯爷哥哥瞪了一眼。
“你懂什么?”侯爷不客气地道:“她前头有六个哥哥。”
赵平哑然。心里暗自咋舌,哥哥为了生儿子,是真拼呐!
很快,新人就入了门,姚翰林读书多年,本还殷实的家境都读空了,姚姑娘说是官家之女,其实洗衣做饭针线刺绣全都会,进门那天府里上上下下都收到了她亲自做的见面礼。
这帮乖觉又勤快的姑娘,顿时得到了老侯夫人的喜欢。
落在侯夫人眼中,就特别不是滋味。
侯爷一连在姚姨娘的屋中歇了三天,且没有回正房的打算。侯夫人委屈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赵方林见了,大半夜到门口截住了要去上朝的父亲:“爹,你和母亲多年夫妻情分,不应该……”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侯爷喷了:“管好你自己的事,老子还轮不到你来说教!若不是你这个废物走上绝路,你娘当初下手太狠。老子何至于一把年纪了还跑去纳妾让人笑话?”
纳妾是美事,侯爷本来还挺期待,为了一举得男,他悄悄去买了一些助兴的药。结果不知怎的,这件事情被人给知道了,外面到处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传入了皇上耳中,他真的不敢想象其后果。
都已经做了祖父的年纪纳了美妾,还跑去买了那种药……就他自己想一想,都觉得这人不靠谱。越想越烦躁,他不管儿子的欲言又止,拂袖而出。
要么说这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呢,侯爷在从东华门入宫时,又与杨海生的马车撞上了。
杨海生看见是他,顿时一乐:“安国侯,那药好不好用?”
安国侯感受着周围众人的目光,想骂娘。
第52章 守寡的媳妇二十四
这人忒讨厌。
谁买那种药, 都会偷偷摸摸,安国侯小心翼翼,从没想过事情要被传出去。传出去后定要惹得众人笑话, 但都是暗地里, 一般人谁会这么不长眼的当面问?
一时间,安国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假装没听见这话,让车夫快点快点。
车夫抢到了前面,安国侯松了口气, 想着总算能避开了吧, 就听到身后杨海生跟人笑道:“侯爷精力越发不济,连有人跟他说话都听不见。看来还得继续在府里反省。”
安国侯:“……”杀人诛心!
之前皇上让他反省,刚好他手头有些差事没人接,他便厚着脸皮办差,昨儿才弄完。这些天一直没人提出让他回家歇着,他就厚着脸皮跑来上朝。
如果皇上听到这话,别说重用他了, 搞不好真的就让他就此回去歇着。
再有爵位,若手头没有实权, 早晚都会被边缘化。堂堂侯府若是不被皇上看在眼里,离削爵也就不远了。
到了朝堂上, 那么多的官员位列, 周围到处都是人, 安国侯忽觉得有几分安心。
皇上在上头说话, 他提着一颗心,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一件件事情提出, 他渐渐就忘了自己今儿不该来的事。
“安国侯!朕让你回去反省,你这些天一直没歇着,是想欺君吗?”
安国侯还在想事呢,冷不丁的被提及,有一瞬的茫然,抬起头才发现皇上看着自己,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你是觉得自己没错,不需要反思是么?”
安国侯哪敢认这话,忙不迭表忠心:“微臣想为皇上分忧。”
“家不平,何以平天下?”皇上摆摆手:“回去吧。”
至于反省多久,何时回来办差,却是提都不提。
退朝过后,安国侯且顾不上丢脸,急忙忙就回家了,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天,他一直在当差,皇上都没提,今日特意提出来让他回府反思。看来是对他在家事上的处置不满意。他得让皇上满意,还得找一个能私底下见皇上的人帮自己说情!
回府后,侯夫人迎了上来。
安国侯看到她就没好脸色,皇上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侯府欺骗了周淑宁,且在这几年里对她不好……前者是儿子干的,当初死活不肯回府,非要在外头跟一个农女双宿双栖。这事可以说是妻子纵容的。而周淑宁过得不好,那也是被妻子针对。
“做甚?”
侯夫人本来是想帮他整理衣衫,换上常服,见他不高兴,便随便找了件事情说:“宝哥病了,吃了好几个大夫的药都不见好。圆圆也开始咳嗽……”
“这些事你看着办。”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郑春雨没有出现过。他也不会在百官面前被皇上训斥。
丢脸死了。
真的,如果不是为了安国侯府的尊荣,他恨不得躲到山沟沟去,一辈子都不见人。
“我又不是大夫,不会治病。”安国侯没好气。想了想今日皇上那不怒自威的模样,道:“皇上,今日特意说了,让我回来处理家事,顺便反省。我猜着,他应该是对你不满。日后你别再出现在人前,干脆告病吧!”
侯夫人:“……”
她唇都哆嗦了:“接下来有好几场红白喜事,我告病,谁和各家往来?”
“姚姨娘不错,出生官家,懂得进退,我再找个嬷嬷教一教。应该就差不多了。”侯爷沉吟:“夫人,你别觉得委屈,这不是我要教训你。是皇上的意思。”
侯夫人瞬间泪眼汪汪。
侯爷不愿意看她哭哭啼啼的模样,转身就走。
侯夫人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讨人嫌,并不追上去,稍晚一些的时候,就有丫鬟来报:“侯爷去了秋枫苑。”
那是姚姨娘的居处,这一去,怕是今夜又要留宿。
真的,若不是为了儿孙打算,侯夫人真的想和儿子一起搬到郊外去住。
可她不甘心啊!
这一搬走,再想搬回来没那么容易。府里没人看着管着,等到姚姨娘的儿子再做了世子,以后谁还会将她们祖孙放在眼里?
只想一想,侯夫人就觉得窒息。
不就是生孩子?
她才三十多岁,四十多岁老蚌生珠也不是不可能,先前为了生儿子有些伤着了身子,但这些年一直都在保养。只是她对孩子没有执念,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找个好点的大夫来瞧瞧。
侯爷发现,夫人身边的人整日都带大夫进进出出。他没放在心上,侯府想要兴旺,就得子嗣多,两个孙子生母的出生是低了点,但只要是侯府子嗣,那就没有多的。生病了,找大夫来治很正常。
其实他还有点欣慰,夫人大事上再怎么含糊乱来,对两个孩子是用了真心的。
他被禁足在府里反思,平时不太好出门,便多半的时间都陪着姚姨娘,想着赶紧弄个孩子出来。
姚姨娘读过书,是个有几分才情的女子。整日陪着他吟诗作赋,日子过得惬意。这天,姚姨娘去厨房叫膳,回来后欲言又止:“侯爷,有件事情妾身不知当说不当说。”
侯爷颔首:“说!”
“夫人她在调理身子,似乎想生孩子。您天天在妾身这……岂不是要辜负了夫人心意?”姚姨娘提及此事,一脸的不安。她虽然也不知道那个丫鬟为何要帮忙,但这事确实挺要紧。
“胡闹!”侯爷沉着脸,怒气冲冲起身就走。
姚姨娘忙道:“爷,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发脾气,否则,您是从妾身这儿出去的,回头夫人该以为妾身挑拨你们夫妻感情了。”
安国侯根本就听不进去,回了正院后就闻到了冲鼻子的药味,进屋后大发雷霆:“你都这把年纪了,竟然还想生孩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其实,这番发作有些过激。
侯夫人都被骂傻了。
安国侯是因为被笑话过,所以才这般激动。只要想到此事传出去后外人会有的议论,他就冷静不下来。
“你能不能干点正事?能不能好生呆着?”
侯夫人本来想着侯爷不爱看自己的哭脸,下次见面一定忍住不哭。可这几天不回来就算了,回来就一通发作,她哪里忍得住?
侯爷骂够了,转身又去了秋枫苑。
侯夫人在这后宅之中经营多年,手底下的人枝枝蔓蔓,几乎渗透到了每个角落。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是姚姨娘撺掇的,当即就气笑了。
本来她还想着跟姚姨娘和平共处,结果这个不省心的自找死路!
姚姨娘先动的手,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稍晚一些的时候,姚姨娘病了。浑身起了红疹子,到处都肿着,本来清丽的妙龄女子变成了大饼脸,周身没有一块好肉,还在不停地挠……实在是有碍观瞻!
侯爷猜到她是被人算计,心里特别恼恨罪魁祸首,却也实在是站不住。
太丑了!
他转身就走,在这府里,能够无声无息对姚姨娘动手的人,除了管理后宅多年的夫人,再没有人能做到。
因此,他出门直接去了正院,也不顾侯夫人的辩解,反手就是一巴掌。
侯夫人气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侯爷乖觉了半个多月,没等到皇上让人找自己当差。实在是憋不住了,出门去找相熟的人帮自己说情。
但这些人要么不在乎你,要么就不方便见客。侯爷在朝堂上打滚多年,哪里不明白他们这是故意避而不见?
将所有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扒拉了一圈,侯爷实在找不到别人帮忙,一咬牙去了定国侯府。
不就是要他低头道歉吗?
他愿意低头,也愿意道歉。只要能让他重回朝堂,怎么折辱都成 。因为只有去了朝堂之上,才有可能翻身。
否则,再在府里呆一段,皇上用其他人用顺手了,就再不会使唤他。那样真的就废了。
他想得好,可惜,他等了两日,都没见着杨海生的面。
*
高玲珑最近在备嫁,婚期已经定下,她得准备嫁妆,对于此次出嫁,她心里还是挺期待的。毕竟,就目前看来,杨海生对她挺上心的。
这就足够了!
至于男人会变心,到那时再说,反正她也没用上多少真心,也不是离开男人的心意就活不了的性子。大不了到时搬到郊外去住。
因此,对于备嫁,她更多的是想出去走走。
这天刚从一个铺子里出来,就有随从过来请:“姑娘,我们侯爷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高玲珑认出来这是安国侯身边的人,本来懒洋洋的她顿时就来了兴致:“带路!”
相比起安国侯以前的意气风发,此刻的他蔫蔫的,什么精神的样子。看见高玲珑进门,立即起身:“淑宁丫头。”
光这称呼,就显得很亲近。
高玲珑摆摆手:“有话直说。”
安国侯苦笑:“淑宁,之前你在府里那几年被人欺负,确实是我不够细心。我一直感念着你爹的救命之恩,对你就跟疼自己女儿似的。我没做到自己所说的,心中很是愧疚。今日找你来,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高玲珑似笑非笑:“轻飘飘一句道歉就行了?”
闻言,安国侯正色道:“你想如何,可以直说,我一定尽力办到。”
“应该是你想如何才对?”高玲珑想了想:“想让我帮你求情?”
一猜就中。
安国侯面色有些尴尬:“行么?定国侯都不见我,你帮着说和一下,回头我给你添妆。”
高玲珑摇头:“我手中握有整个将军府的钱财,不缺嫁妆。”
安国侯碰了软钉子,心里一急,道:“那我折腾郑氏给你出气,你想怎样都行。”
第53章 守寡的媳妇二十五
高玲珑一脸惊奇的看着面前的安国侯。
之前周淑宁身为儿媳, 平时深居简出,不怎么见到这个公公,从来都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前程, 简直什么都可以舍。
“你误会了, 我没有要让你教训谁。”高玲珑站起身:“我上来就是想看你低声下气,看够了。”
她想走,好不容易把人堵住的安国侯不甘心:“淑宁,当初你爹拼命救我,是想让我好好活下去, 而不是……”
高玲珑忽然就怒了:“别再提我爹, 你不配。”
安国侯哑然。
“淑宁,你帮帮我吧。”
高玲珑头也不回。
安国侯还想拦,高玲珑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臂,道:“我数两个数,你不收回,明日一早定国侯一定会告你的状。侯爷,你为官多年, 自己干了些什么,心里该是有数的。”
话音还未落, 安国侯已经忙收回,手臂退后一步。他实在是怕了杨海生。
为官之人, 只要想找茬, 是一定找得出来的。且安国侯自己本身也没那么清白。
高玲珑看到他这利索劲, 微愣了一下:“你……”
“我什么都没有做, 一切都是按照皇上的旨意办事。从来没有刻意为难过谁, 也没有以权谋私,不拦着你, 只是不想让你生气。”安国侯飞快解释道。
高玲珑冷哼一声,心里却打定主意让杨海生好好查一查。
看着纤细女子被人簇拥着下楼,安国侯是越想越难受。他不高兴,回府后也带上了一点。
赵方林最近过得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郊外习惯了的缘故,他总觉得处处被人掣肘,曾经最疼爱他的祖母不拿正眼看他。
他去请安,十次有九次都被拦在门口。
再这么下去不行,还有,圆圆兄弟俩的病看了不少的大夫,也不见好。有个年纪较大的婆子说,也许是水土不服,才会生这种看起来不严重但却一直痊愈不了的小病。回到原先住的地方就会好转。
赵方林不认为自己住到郊外就会缺衣少穿,反正都是过日子,那还不如去一个没人能管自己的地方。干脆将那周围的一片都买下来,到时一辈子悠闲自在。
母亲已经被禁足了,赵方林这些想法只能找父亲商量。
当然,他知道父亲心情不好,这一去很可能会挨骂。便在门口踌躇了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门,却听说父亲已经出门了。
来都来了,他不想打退堂鼓。
于是,安国后一进门就看到了负手转圈圈的儿子。
“爹!”
若不是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安国侯真的一辈子也不想再看见他。板着脸嗯了一声。
赵方林看父亲脸上阴云密布,便觉不太好说。
安国侯没什么耐心,看他吞吞吐吐,皱眉道:“何事?”
赵方林将自己的想法说了:“爹,皇上彻底恼了我,甚至还牵连了侯府。”想要重新得到重用,除非上面换人。
“皇上还那么年轻,我这一辈子都再没有了翻身的机会,姚姨娘很快会生出弟弟,到时我这个大哥留在府里对他不好,刚好宝哥回来之后一直都病着,我想带着他们几人回郊外去住。爹,你帮我圈一片地,修一个江南园林式的宅子。往后我就带着两个孩子和春雨住在那了。您要是得空,也可以过去小住几日散散心。”
听起来是不错。
安国侯心里特别堵:“不孝子,你倒是跑去逍遥了。府里怎么办?老子我都歇了这么多天,皇上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咱们侯府的爵位都要没了,到时全家都搬去郊外住,你就满意了?”
赵方林被喷了一顿,低下头:“儿子是有错,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儿子带着妻儿一起去死,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安国侯想到什么,心中一动:“可以改。”
他上前一步:“杨海生在皇上面前的红人,可以帮为父说话。他如今避而不见,但淑宁一定可以说动他。只要你能让淑宁原谅,求她帮个忙……”
赵方林还没听完,心中满是抗拒,他不想为那个女人低头。
“爹,她那么恨我,不会帮我的。”
安国侯随口道:“你可以求得她原谅。”
赵方林:“……”说得好特么轻巧!
两人之间闹得那么僵,可以说已经结成了仇。不说周淑宁会不会原谅,就她曾经干的那些破事,他就不想见她。
就算他低头,他怀疑自己哪怕自尽谢罪,周淑宁都不会原谅。
既然不肯原谅,那还折腾什么?
谁都不是天生贱种,愿意低声下气。
他心中百般不愿,张口就想拒绝,可看到父亲沉着的脸,只得换了个委婉一些的说法:“周淑宁那女人不讲道理,恨不得把我踩进泥地里,我主动送上去被她折辱,正中她下怀。反正,我不认为她会帮我的忙。”
安国侯明白,这很可能是事实,憋屈之余,又满心愤怒,张口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们母子骗她太狠,她那么一个乖巧温婉的姑娘,又怎么会这般对待侯府?”
赵方林低下了头。
“反正我不管,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得求得她的原谅,说动她让杨海生帮侯府求情。”安国侯粗暴地道:“不然,你休想搬去郊外过好日子!”
语罢,拂袖而去。
看着父亲走远,赵方林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怎么这说来说去,好像侯府能不能翻身的希望全在自己身上了?
他自认承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
不搬就不搬吧,在府里不缺吃喝,除了不得自在让人鄙视之外,也没其他的不适。
姚姨娘病得越来越重,眼看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安国侯极力掩盖消息,可还是让姚姨娘找着了机会跟娘家报了信。
姚翰林夫妻俩找上门来,看到女儿这般,气不打一处来,非要安国侯给个说法不可。
安国后心中恼怒,这姚大人留在翰林院其实是养老,只等着再过几年撑不动了就告老歇着,他会选中姚家,还是看他那几个儿子,想着这种家中出来的姑娘应该会一举得男。
结果呢,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人,竟然跑来威胁自己,安国侯觉得可笑之余,又特别愤怒。
“这是病了,我能给什么说法?”
“不是的。”姚姨娘根本就不敢哭,泪水落在脸上,碰着了疹子就会辣乎乎的痛:“娘,我这是中毒。如果没有解药,让大夫瞎治,根本就治不好。”
“把解药拿出来。”姚夫人就得这一个闺女,心里疼着,当初也不愿意让女儿嫁入侯府,也是老爷劝她说如此能帮上其他几个儿子,能得一个侯爷外孙,这才咬牙答应的。
结果,好消息没传出,女儿却中了毒。弄成这样,别说生孩子做侯夫人了,能保住小命都是谢天谢地。这期间的落差,夫妻两人都接受不了。
太过愤怒,两人冲动之下,想着如果不能为女儿讨个公道,不能抱上侯爷外孙,搭上全家也无所谓。
“若幺妹出了事,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告状。”姚夫人激动无比,说着就要上前抓挠。
安国侯很少看到这么泼辣的女人,顿时吓一跳,好在边上的人急忙扑了上去,才将人给拦住。
“她是我的女人,我也会尽力救她。你们冷静一点!”
夫妻俩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又吵又闹,又跑又跳,屋中一团乱糟糟。安国侯只觉头都要炸了。
最后,他承诺会帮夫妻俩的大儿子入户部,将小的几个送进书院,这才安抚了二人。
凭他如今的身份,想要做到这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重新领差事,如此,别人才会给他几分薄面。
姚家夫妻并不傻,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之后,如果安国侯没有做到承诺的那些,他们就要去告状。
真的,安国侯恨不能将二人掐死在无人角落,但现如今周淑宁二人一直在暗地里盯着,他不敢。
本来他还想等儿子缓一缓再去求周淑宁,毕竟双方都需要冷静,过一段时间周淑宁兴许就愿意原谅了。
现在等不得了,送走了姚家夫妻,他立刻就找到了儿子:“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去尚书府求淑宁原谅。”
赵方林:“……”
“我不去!”
“你必须去。”安国侯语气不容拒绝:“你娘对姚姨娘下毒……”他将事情说了一遍:“侯府不能毁在我们一家人手中,先前你也过过苦日子,应该不想一辈子都那样贫穷对不对?”
对!
赵方林搬去郊外住的前提,是他拥有一个大院子,不被人吵闹,能衣食无忧。若是沦为普通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他才不干!
*
一大早,高玲珑还在梦中,管事就到了。
“安国侯府的大公子在外头跪着,说是负荆请罪。”
高玲珑有些意外,两家皇上跟前说清楚了,安国侯众人得到了惩罚,算是互不相欠。赵方林这是做甚?
她瞬间就想到了安国侯求情之事,当即冷笑一声,不疾不徐起身穿衣,又涂脂抹粉,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缓缓往外走。
尚书府门口有热闹看,众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躲在远处观望着。
赵方林察觉到众人目光,心里特别烦躁,随着等待的时间过去,他的膝盖又麻又痛,都想不管不顾起身回府了。
可想到父亲说的事……他跑去找母亲讨要解药,结果却被告知,没有解药!
母亲根本就没有为姚姨娘留后路。
也就是说,如果周淑宁不肯帮忙,侯府真的要完。
第54章 守寡的媳妇二十六
如果侯府完了。赵方林就真的只能回郊外的小院子里, 这次再没有了退路,全靠他赚钱养家。
他舍不下那脸面!
关键是舍了脸面也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过去那么多年里,他一个子儿都没赚过, 之前他在村里跑去跟人家借东西时, 就已经发现,这越是穷的人说话做事越发刻薄。他都不知道怎么样跟这样的人相处,又怎么能从他们手里赚到银子?
哪怕是被周淑宁揍一顿呢,只要她能消气,愿意帮着侯府劝一劝杨海生帮忙, 让父亲重回朝堂, 保住安国侯府,也不枉他来这一趟。
贾尚书心里觉得畅快,假装不知道这事。
林氏不喜欢出这种风头,立刻吩咐人去了门口,试图将赵方林撵走。
赵方林不肯走。
非要见到周淑宁再说。
林氏气得脸都白了。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跟其他的男人扯上关系。杨海生肯定也一样。赵方林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分明就是提醒京城中的所有人他和周淑宁之间那些事。
就算杨海生不介意, 可听外人嘀咕得多了,难免会心生芥蒂。
万一他因此耿耿于怀, 外甥女嫁过去了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林氏打算亲自去门口撵人,刚走到一半就听到了身后众人的脚步声, 回头就看到外甥女带着人过来。
“淑宁, 你来做甚, 赶紧回去。外面的事情交给姨母。”
“他是负荆请罪来的, 我当然要去瞧瞧。”高玲珑揉了揉腕子:“打他一顿消消气。”
林氏颇有些无语, 一把将外甥女扯过来,低声分析这里面的利弊:“万一定国侯不喜, 你怎么办?婚事都定了,你老实呆着,姨母一定不让他好过。”
“不用,他不会生气。”高玲珑对此倒是有自信:“当初他认识我时,我还是安国侯府的世子夫人呢,如果真的在乎此事,也不会上门提亲。”
话是这么说没错,林氏还是觉得备嫁的姑娘抛头露面被人议论不太好。
高玲珑知道她的顾虑,但这一趟一定要去。她这里的目的是想为周淑宁出气,可不是为了嫁人。
她觉得杨海生不会因此生气,如果他真的介意,那这婚不成也罢。
尚书府门口只有赵方林自己,还有他带来的两个随从,其他的人想看热闹,又不敢瞧尚书府的热闹,便离得远远的,最近的也在百步开外。
赵方林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跪了半日满心颓然的他顿时打起了精神。看见走出来的林氏和周淑宁,他认真道:“淑宁,求你原谅我的欺骗,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收拾我都成。今日我就是来道歉的!”
林氏察觉到了暗处众人打量的眼神,不高兴地道:“我看你不是来请罪,是结仇来了。淑宁都已经定了亲,还是一门好亲事,你来这一趟非要将她置于流言之中,到底安的什么心?”
赵方林低下头:“淑宁,要杀要剐都随你,只希望你打完了消气之后,愿意帮我爹在定国侯面前美言几句,务必请定国侯帮侯府求求情。”
林氏气得脸色都变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知道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淑宁,别听他的,随他跪,就算跪死在这里也不关尚书府的事。”
赵方林怕她真的听林氏的话离开,从背上取下一根荆条,双手奉上。
高玲珑轻轻拂开了林氏的手,上前两步,微微弯腰取过荆条。
见状,赵方林大喜过望,忙低下头,闭上眼,老实挨打。
高玲珑的手高高扬起,狠狠抽下。
“啪”一声,赵方林背上瞬间就冒起了一股红痕,有些地方几欲破皮。
赵方林几乎是享受一般的挨打,他满心都是侯府有了转机的欢喜,但就挨一下,浑身都开始发抖。实在太痛了,他根本就控制不住。
高玲珑抬手连甩几下,赵方林背上看起来触目惊心。两个随从上前想要劝阻,但都被赵方林眼神制止住。
“打!”
他都喊打,高玲珑就不客气了,又很狠打了几下,赵方林背上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他再也跪不住,整个人趴倒在地上,痛得急促地喘息着,眼睛都是血红的。
“消气了吗?”
如果周淑宁真的在几年后就发觉了真相,为难了他这么久,又遇上了定国后求娶。那其实是差不多了的,但周淑宁从头到尾不知情,拼了命的护着圆圆长大袭爵,知道真相还是因为赵方林想带着郑春雨回来住。
周淑宁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赵方林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便想法子将人弄死。
圆圆和他们夫妻本来就有感情,是真心给他们养老送终。唯一一个不许二人在府里住的人已经不在,圆圆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的理由。再说,他们才是一家人,一家子分离了几十年,总算到了团聚的时候。
一想到这些,高玲珑就觉得不够。
杀人不过头点地,将周淑宁骗得这么惨,付出这么多,吃了那么多苦。等她到了该享受尊荣时,他们又回来轻飘飘取了她的命。
这才到哪呢?
高玲珑又是一鞭甩下,赵方林痛得白眼一翻,直接晕了。
两个随从忙上前去扶人,都觉得周淑宁太过,但他们没有出声指责,身为下人,没这立场。就算是安国侯府的主子,为了让周淑宁帮忙,也不会出言讨要公道。
人晕倒了,林氏忙上前来拉住了高玲珑的手:“够了!”
高玲珑顺势丢开了手里的东西,抚弄了一下掌心因为捏紧荆条打人而受伤的红痕,道:“听姨母的。”
她反手扶住了林氏,很快入了府。
两位随从本来想提醒一下让周淑宁尽快帮忙求情,还没出声呢,大门已经关上了。二人对视一眼,想着这在打人之前就说好了的事,应该也不用他们开口。先把主子弄回去,兴许主子还没醒,侯爷就已经能重回朝堂了。
他们打算得好,安国侯看到儿子的伤后,也是这么想的。
另一边,林氏将外甥女送回了院子,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你真的打算帮安国侯府求情?定国侯是你的未婚夫,你们日后是夫妻,安国侯府行事……我听你姨父说过,颇有几分霸道。”她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如果安国侯真的干了贪赃枉法的事,定国侯帮忙求情,日后清算起来,也会被当做帮凶。就算看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能够平安脱身,定国侯多年以来兢兢业业立下的功劳肯定也没了,功劳不是这么用的……不管安国侯府有没有做坏事,你们好日子过着,没必要去担这些风险呀。”
看她焦灼万分,因为说话太急,还忍不住呛咳起来。高玲珑急忙帮她拍背:“姨母,别急!”
林氏没好气:“我如何能不急?你这丫头,实在让人不放心。”
高玲珑眨了眨眼:“谁说我要帮安国侯府求情了?”
林氏:“……”
高玲珑用帕子帮她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笑道:“这事儿在尚书府发生,在此就了了。如果定国侯不问,回头我提都不会提。就算他问及,我最多将事情告知,绝不会让他帮忙。就算他要帮,我也会拦下。”
林氏无语,半晌才道:“既然不帮,你为何要动手打他?”
“凭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打他一顿本就是应该的。”高玲珑冷哼一声:“他自己送上门来找打,难道我还要客气?”
林氏无奈:“可你答应他了呀。”
“他们侯府答应我的事情多着,没有一件办到的。”高玲珑掰着手指数:“说会把我当亲生女儿,还说等圆圆长大,没人能越过我去……结果呢,我在侯府被虐待好几年,如果不是发现了真相,怕是还要熬几十年,就算熬到圆圆长大做了侯爷,那时候赵方林带着姓郑的回来了,还有我什么事?相比起炖刀子割肉几十年,我只是打他一顿,还是他占了便宜呢!”
她振振有词,林氏听着,深深觉得这话有理。? 事情已经发生了,求情是不可能求情的。管他有理没理,就这样吧。
安国侯在家安心等了三日,一点消息都没有。耐着性子又等两日,儿子身上的伤都快痊愈了……毕竟都是皮外伤,出门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伤药,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敷上,确实好得快。
可周淑宁承诺要求情的,怎么不见动静?
安国侯实在坐不住,他等得,姚家等不得啊,姚姨娘都只剩下一口气了,大夫都让准备后事。如果不将姚家人安抚好,侯府这一次怕是要完。他找到了儿子:“你去问一问,看她到底有没有跟定国侯提?如果没有,就催着点。”
赵方林挨了这一顿打,虽然伤好得快,但疼痛是真的。他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了一次似的,受了这么多的罪,他强调道:“等你重回朝堂,记得帮我把地买了,修一个三进大宅,且往后都不许再强迫我做事!”
安国侯心里烦躁得很:“行行行。你快点!”
再是皮外伤,短短五天也压根痊愈不了,只是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可那是趴在床上不动才不痛,这一动弹,又痛得钻心。
赵方林上了马车时,已经痛出了一身大汗。一路颠簸着去了尚书府,更是险些晕过去。
听说安国侯府来人,高玲珑没躲着,坦坦荡荡出门。
赵方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你帮忙求情了么?”
高玲珑坦然:“没有啊!”
赵方林:“……说好了的。”
高玲珑:“就不兴我骗你?”
赵方林:“……”
第55章 守寡的媳妇二十七
赵方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
“你骗我?”
高玲珑颔首:“你们府里把我骗得那么惨,我就骗你这一回。不行么?”
“咱们说好了的,你打我一顿, 消气之后就去请定国侯帮忙, 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赵方林特别生气,质问道。
高玲珑笑吟吟:“我就不算话了,你待如何?”
如何?
赵方林想撕了她的脸。
那天挨打过后,他痛归痛,但却以为侯府真的迎来了转机, 今日过来之前, 他也没想到周淑宁会耍无赖。
也就是说,他以为的转机根本就不存在,父亲回朝之日遥遥无期?
“淑宁,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高玲珑扬眉:“我答应你的时候,在场只有五人不到。让你求娶我,承诺过会照顾我一生时,那间房中五十人都不止。你都好意思翻脸, 我为何得守信?”她挥了挥手:“赶紧滚吧!”
赵方林:“……”滚开容易。侯府的困局怎么解?
他低下头:“你要怎样才肯消气,直说吧!”
高玲珑似笑非笑:“当初我说, 你能将我那几年吃过的苦重新吃一遍,这事儿就算了了。结果你们根本就不当真……”
说起这事, 赵方林有话要说, 忙道:“春雨现在天天吃素, 穿得也不好, 她不会抄佛经, 但每天都会有好几个时辰跪在佛前。”
高玲珑冷笑:“她本来就是一个农女,说难听点, 庄户人家出生的女儿平时还得干活。每天只跪一跪就有饭吃,对她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我要的是你娘认错!”
赵方林哑然,好半晌都找不到话来反驳。
毕竟,周淑宁说的是对的。郑春雨在遇见他之前,确实得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如果运气不好,也许还要饿肚子。
“那我回头就让娘吃素抄经祈福。”赵方林从善如流:“你先帮忙求情,回头怎么着都行。等我爹回了朝堂之上……”
高玲珑摇头:“迟了!”
“什么?”赵方林诧异的看着她。
“我说迟了。”高玲珑挥手:“滚吧!”
这般冷漠又轻飘飘的态度,着实吓着赵方林了,他不肯走:“淑宁,这一次你千万要帮帮侯府,否则侯府就完了。”
高玲珑来了兴致:“好好的,侯府怎么会完?”
赵方林张了张口。
关于母亲对姚姨娘下毒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周淑宁对侯府没安好心,更不能说给她听。
“不想说啊!我也不勉强你,走吧!”高玲珑转身就进了大门。
赵方林又喊了几声,那纤细女子却再未回头。他心中一阵阵冰凉,都不敢回去面对父亲。
再不敢面对,也得回府,他如今手头的银子不多,带着郑春雨和一双孩子去郊外后,还得自己亲自干活。
他设想的不做世子搬去郊外住,是像隐居的文士一般,有人伺候一日三餐,不用干那些粗活杂活。还有,他这辈子已经废了,一事无成。但孩子还那么小,肯定要读书科举入士的。
请人也好,读书也罢,还有一家子的吃喝,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
赵方林满心惶惶然,还没反应过来呢,马车已经入了侯府。
“公子,到了。”
掀开帘子时,赵方林手指发颤。下马车时还险些摔了一跤,还是边上的随从扶了一把才没有丢人。
安国侯已经等着了,看到他出现,急忙问:“如何?”
赵方林最怕面对父亲,往后小退了一步。可身后是马车,他退无可退,对上父亲殷切的眼,又不敢不答:“她不愿意帮忙求情,之前动手,只是想打我一顿泄愤。”
安国侯微愣。
他和儿子想法一样,以为挨过打之后,侯府就再没有了危机。结果呢,周淑宁耍他们玩。
反应过来后,安国侯大怒,一脚将边上的盆栽踹到地上:“她真这么说?”
赵方林低下头:“是。”
安国侯又踹倒了两盆花:“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负手转悠了两圈:“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怎么能骗我呢?”
越说越气,脸上阴云密布,所有的下人都悄悄退远了些。
赵方林想要躲,身后是马车,再往外就是外院,他想要回内宅就得路过父亲,根本就躲不了。
“爹,我有个提议。”
安国侯侧头望来,声音阴沉沉的:“说!”
“你先给我一些银子,我去郊外将地买了,然后找人修建宅院。”他抬头,对上父亲愈发恼怒仿佛随时会发作的眼神,认真道:“爹,狡兔三窟,咱们不能干等着。周淑宁对安国侯府没安好心,今日我算是看出来了。她不止不会帮忙,也许还会在私底下让定国侯给咱们添乱。您在朝堂上浮沉多年,肯定结有仇家,真的有人查问起来,侯府怕是凶多吉少。爹,咱们得想一想后路。”
安国侯脸色特别难看,不过儿子的话也有道理,他便没有出声打断。
赵方林继续道:“如果皇上真要收回爵位和侯府,到时咱们也有地方去呀。”
“若被抄家,侯府所有人名下的东西都留不住。你辛辛苦苦修建院子,到时同样会被收回。”安国侯愤怒之余,心中满是颓然。
如果早知道周淑宁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纵容妻子虐待她。
后悔也已经迟了,安国侯只觉浑身疲惫,好想睡一觉。
但儿子的话有理有据,如果定国侯铁了心要找安国侯府的麻烦,他一觉睡醒,怕是会被清算……越想越焦灼,他忍不住又开始转圈。
赵方林被转得眼晕:“爹,先拿些银子出来,这个院子也算是侯府子孙东山再起的根基,若不然,要是没地方住,全家都得发回原籍。这一路山高水长,年轻人还好,但孩子受不了,祖母也经不起这一番颠簸啊!如果您怕被皇上收回,那就写在春雨名下。”
闻言,安国侯动作微顿。
“这确实是个法子。”
赵方林见有戏,眼睛一亮:“爹,你多拿点银子,咱们把宅子修好些。 ”
安国侯府传承了好几代,库房中大把大把的好东西,现银也有不少,他之前不想放儿子出去,是不乐意让儿子在外逍遥。也是不想再撩拨周淑宁的怒气。
此刻发现怎么都讨好不了周淑宁,他大手一挥:“你去账房那里支取万两银子,务必将院子修好。”
赵方林大喜:“爹放心。”
他拔腿就跑。
安国侯想了想:“修建宅子时,你带着郑氏去就行,孩子只会拖后腿,让他们留在府里。”
赵方林最怕的就是父亲不在乎那两个孩子,闻言忙不迭答应下来:“我想带他们母子一起去选地……”
安国侯定了一件事,心里稍宽,忽然有管事急冲冲来:“侯爷,姚姨娘不行了。”
闻言,安国侯一跺脚,飞快去了。
姚姨娘中的毒无解,哪怕有大夫尽力医治,也到了强弩之末。她眼眶深陷,整个人已经不成人样。
安国侯都不敢多看。
姚姨娘看到这样的他,心中特别失望,闭上眼道:“我要见爹娘。”
安国侯也有自己的想法,姚家夫妻本来就不满,如果没能见到女儿最后一面,怕是不会甘休。当即立刻让管事亲自去接姚家人。
姚家人听说是见最后一面,乌泱泱挤了两车。安国侯看得眼皮直跳……皇上让他在家反省,这种时候越低调越好。最好是不出门,不与人往来。
之前他出门都是悄悄的,姚家这般大张旗鼓,皇上想不看见都难。
但人都来了,把人拒之门外也不可能。
姚姨娘看到爹娘,未雨泪先流,她想说话,张嘴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在姚家人的悲伤中,她瞳孔渐渐散了。
姚母哭得泣不成声,没几下就晕了过去。
安国侯又忙叫人去请大夫,好不容易家人安顿好,姚母已经醒了。她狠狠瞪着安国侯:“你还我女儿命来!”
说着,还扑上前。
姚母特别悲伤,身上没什么力气,一站起就软倒在地上。但安国侯却特别怕她,往后退了几步,眼看人没上前来,这才稳住身形。
“姚夫人,人都已经没了,还请节哀。”安国侯定了定神:“出了这种事,我心里也很难受,稍后一定会给姚家一个说法。”
他这是想拖着。
兴许拖着拖着就有了转机。如果不说这种话来安抚姚家,怕是这两天就会被皇上清算。
姚大人沉着脸:“我女儿命都没了,原先你答应过我们的那些事得尽快办。给你五天时间,如果办不到……”
“我一定尽力。”安国侯忙答应下来。
事实上,他心里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不管姚家夫妻说什么,他都先答应下来。
姚母乍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根本接受不了。太过悲伤以至于声音都哑了,道:“我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你得交出凶手。或者让幕后凶手付出代价!”
安国侯:“……”
他只顿了一下,道:“稍后我就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送到姚家随你们发落!”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凶手是谁,安国侯想的是随便找个管事塞出来。
但姚母又岂会答应?
“动手的是侯夫人,你休想糊弄我!”
安国侯:“这其中许是有误会……”
“别拿我们当傻子!”姚大人没想过让侯夫人给女儿赔命,可看见安国侯这般护着夫人,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和夫人鹣鲽情深,还纳什么妾?可怜我女儿花朵一般的年纪就香消玉殒,还死得这么丑,她那么爱美,不知道会多伤心呢。如果杀人凶手还逍遥度日,我们如何对得起她?”
话里话外,竟然想让侯夫人赔命!
第56章 守寡的媳妇二十八
于安国侯来说, 让侯夫人赔命这事不是不能接受。要紧的是,如今侯府已经是多事之秋,再添上这一桩事, 他想重回朝堂的路会更加难走。
“我答应你们的事情, 一定会尽力办到。”
姚家夫妻特别伤心,这会儿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女儿活过来。
但这只是一时冲动,理智告诉他们,女儿已经没了, 如果能够用女儿的死为几个儿子筹谋一二, 也不算是枉死。
事实上,他们当初答应让女儿做妾,就已经是放弃她了。想到此,姚母心中满是对女儿的歉疚,更是泣不成声。
安国侯再三保证,夫妻俩才没有大吵大闹。姚父压下心头的悲伤:“我要将幺妹带回去安葬。”
侯府有自己的族地,但妾室是不能葬进去的, 饶是如此,安国侯也不想答应此事, 总觉得有诸多不妥当之处。不过,这会儿的他不敢跟姚家夫妻争执, 吩咐管事将人好生送到了外城。
送走了人, 安国侯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十岁似的, 满心都是疲惫, 以前他也没发现妻子这么不靠谱, 还觉得她挺好……不然,也不会将后宅全权交给她。
安国侯只后悔自己太过信任她。
心里正烦躁呢, 外面有人禀告说老太太来了。
一瞬间,安国侯简直要疯:“谁告诉她的?本侯早就吩咐过,不许打扰母亲清静……”
“是我说的。”赵平扶着母亲进门:“大哥,侯府都要被你玩没了,你到底要隐瞒到何时?”
老太太老泪纵横:“你……你是要气死我。”
她胸口起伏,明显气得不轻。
赵平补充:“娘先前都晕了。”
安国侯:“……”他还好意思提?
母亲若是不知道这些,也不会被气晕。
“娘,我心头有数,侯府一定会安然无恙。您别着急。”
他亲自上前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安抚道:“父亲从小就夸我聪慧,您不信我,总要信他老人家。”
“真的?”老太太一脸希冀:“那你说,你什么时候能重新回去当差?”
安国侯张口就来:“就这几天。”
“那就好。”老太太又喝了一口茶,总算将一口气顺下去,捂着胸口道:“我就怕,就怕侯府在你手上没了,想当初,先祖带着几兄弟拼了命,才得了安国侯府的爵位。要是侯府没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不会的!”安国侯语气笃定。
这样的语气很好的安抚了老太太。
赵平有些不满,他发现不管自己费多少唇舌,只要母亲一到了大哥面前,就很容易被哄好。正想再说几句,忽然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凌乱,只听着就知道跑过来的人有多慌张。安国侯皱眉,想着这些人真没眼力见儿,就算有了不得的大事,只看老太太在这里,就不应该大张旗鼓。
小声一些,让管事将他叫出去再说,也不耽搁什么。
外管事和内管事风也似的奔进门,当初安国侯挑中他们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就是看他们稳重。如今这稳重的二人脚下装了风火轮似的,也跟瞎了一样,进门后不管老太太,直接往地上一跪。
“侯爷,不好了,外头刑部李大人带着不少官兵,将侯府围了。像是要……”抄家!
如果只是拿安国侯府的其中一人,不会这般大的动静。
但凡是刑部围了府邸,多半已经罪证确凿。反正,两个管事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看到过刑部围错人的。
这个道理,在场的众人都明白。
老太太白眼一翻,又厥了过去。
赵平吓一跳,忙上前去扶人,又慌张地喊大夫大夫。
下人们忙着去请大夫,安国侯却不能守在母亲身边,他得去外头应付李大人。
刑部围着府邸,就像是安国侯府头上悬了一把大刀。就算这刀要落下,他也得去挡上一挡,看能不能拦住。哪怕留个全尸也好啊!
他要求不高,只要能护住了安国侯府就行。
李大人带着一叠卷宗,道:“赵愉,有人告你徇私枉法,还跟高大人买官,三年前红城水患,去赈灾的林临私底下昧下粮食,用沙石糊弄百姓,贪墨卖粮的银子十万余,林临已经行刑。但他是由你跟高大人举荐……罪证确凿,皇上有旨,让你跟我们走一趟。侯府暂时封存。”
赵愉心弦一颤:“我不认识林临。”
“认不认识,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识相就跟我们走,如若不然,我的人就要来押人了。”李大人说着,抬手一挥。
衙差即将上前,赵愉咽了咽口水:“不用麻烦这些小哥,我自己走。”
事情还没有仔细审问,他就已经先认了输。毕竟,堂堂侯爷是不用将衙差看在眼里的。而他却特别客气。
李大人眼神意味深长:“走吧。”
另一位大人告诉了门房,让里面的人全部挪出来,不许带任何东西。
临出门时,门口搭了个简单的棚子,主子也好,下人也罢,全都得在他的人眼皮子底下换上准备好的布衣。
也就是说,别说银子了,就连衣衫首饰都是带不走的。
老太太在换衣时被众人折腾醒,得知真相后再次厥了过去,这一回唇边都带上了一抹血。脸色渐渐灰败,眼瞅着就要不成了。
侯夫人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我们侯爷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等到出了棚子,一家子全是布衣,就跟普通百姓似的。
赵平对府里的事不说了如指掌,九成还是知道的。一两个时辰之前,侄子才带着妻儿和万两银子去买地来着。
万两银子于侯府来说不算多,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却是很大一笔。至少够安顿一家子了。
眼看嫂嫂浑浑噩噩,赵平做主,去请了个大夫一起,带着一家子往郊外奔。
*
赵方林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父亲拿到了一万两银子。迟则生变,他怕父亲反悔,飞快找到中人。
郊外的地分成了各个大大小小的庄子,也就是郑春雨住的那一片才有荒地。不过,想要一下子圈一片,不容易。
毕竟上面住着普通百姓,还得让人先搬走。如果特别想要修建一个庄子,也不是不能周旋。但赵方林特别急,他真的怕下一刻父亲就来将这份银子收回。于是,他直接看庄子。
想要买庄子,万两银子选不到特别好的。赵方林想着,反正他们就一家四口,住的地方不用多大。最好是里面要多点地,请人种了后,能够养活他们几人。如此,就算父亲再次翻脸断了给他的月银,也不至于跟上次似的连吃的东西都没。
至于侯府的安危……说实话,赵方林并不太担心。
侯府在京城中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遇上过危机。但每次都安安稳稳过来了。父亲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蠢货,这次应该和以前一样有惊无险。
刚拿到庄子的地契,赵方林听说侯府出了事。
很难不听说,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赵方林抓住了一个穿着绸缎衣衫的胖子,这应该是谁家的管事,问:“你说侯府怎么了?”
胖胖的管事有些被吓着:“侯府被李大人带着皇上的圣旨封了,安国侯被下了大狱。”
“你胡说。”赵方林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管事一把撇开了他:“有人亲眼所见,大家都在传,无风不起浪。就算没这事,那也不是我说的,冲我发什么脾气?”
说完了之后,一溜烟儿钻入了人群之中,让人再也寻不着。
郑春雨都不相信那薄薄的一张纸值万两银子,看见男人失魂落魄,生怕他将纸给丢了,轻轻接过来收好。
“要是不放心,我们就回去看看。”
肯定要回去,赵方林要亲眼见了才信。
回到侯府,大门确实已经被封。
赵方林颓然坐在地上:“怎会如此?”
郑春雨忙上前去扶:“我们先去郊外吧!也去瞧瞧庄子,还要搬家呢。孩子小,经不起折腾。天黑了上路很容易被吓着。”
当下确实有这种说法,尤其是襁褓中的孩子最好不要走夜路。
赵方林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爹去了大牢,那我娘呢?”
他跟周围的人打听了一下,倒是有那好心的说了。
“去郊外了,好像说是去找儿子。”
赵方林回过神:“我们快走。”銥誮
他找了马车,拼命往郊外赶,一开始马车中特别安静。可出了城后,马车跑得太快,颠簸不堪,大人可以忍,孩子却受不住。
宝哥开始疯狂大哭,根本就哄不好。赵方林听得烦躁,忍不住呵斥:“闭嘴!”
郑春雨抱着孩子,委屈得眼泪汪汪:“孩子懂什么?”
“都怪你。”赵方林心中焦灼,脾气较以往暴躁:“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如果不是你有私心非要将我留在郊外,侯府也不会得罪周淑宁,不会得罪定国侯,便不会有这一场灾!”
郑春雨:“……”
她自认承受不起这么重的罪名,刚才街上那些人都说了,安国侯会被下大狱,是因为他曾经推举的人是个贪官,且他推举人时并非毫无私心,所以才被卷了进去。
众人都在说天网恢恢,说人在做天在看,不停的提事情都过去了十多年。
安国侯推举人时,她还是个奶娃娃呢。管她屁事!
“你冷静一点,不要乱发脾气。”
赵方林恶狠狠看着她:“你敢说当初留下我没有私心?”
郑春雨无言以对。
乡下姑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的男人,且赵方林身上的衣衫虽然烂成了碎布,但料子很贵重……她当时确实是动了贪念。
第57章 守寡的媳妇二十九
郑春雨一沉默, 赵方林就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你没话说了吧?就是你害了安国侯府!别狡辩!”
他嗓门越来越大,两个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郑春雨心疼孩子,忙不迭将小的抱起来哄, 又将大的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我是有私心。”在孩子的哭声中, 郑春雨吼出了这话,她满脸都是泪水:“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我待你如何?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要抛下你,如此重情重义, 你……”
赵方林听了这番话, 总算找回了几分理智,闭上眼道:“对不住,我刚得知侯府的噩耗,心里难受,这才失言。春雨,别生我的气。”
郑春雨低下头:“你是我男人,是我孩子的爹。人都有不高兴的时候, 在家人面前发脾气,也算不得什么。我不会生气。只是, 不管多生气多难受,都该顾虑一下孩子。”
闻言, 赵方林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今日是出门买地, 想着一会儿就回。便没有带奶娘。因为郑春雨之前喂过奶的缘故, 出门的一两顿是可以应付的。
此时奶娘已经不在, 大抵跟侯府的财物一起被封存在某个地方。看孩子哭哭唧唧,赵方林皱了皱眉, 提议:“一会到了地方,先让车夫去找个奶娘。”
郑春雨颔首,她没抬头。
两人没有去庄子上,而是去了先前住了几年的小院子,那地方在他们回来之后就已经锁了门,甚至没有留人照看。想也知道,这么久没住人,里面肯定灰尘遍布。
郑春雨不习惯要侯府的人伺候,总觉得那些人看不起自己。今儿出门连个丫鬟都没带,此时就抓瞎了。想也知道去了之后定是她一个人收拾,至于赵方林……能帮着抱抱孩子就不错了。
还隔着老远,就看到小院门口站着好几个人。车夫欢喜道:“公子,好像是老太太他们。”
赵方林一把掀开帘子,那门口站着的,可不正是祖母带着母亲和二叔一家么。
此次侯府被查封,所有的下人全部没能带走。能带走的是良家妾。
但……侯夫人平时愿意让丫鬟伺候侯爷,也愿意将丫鬟抬起来做姨娘,却从未正儿八经纳过妾,更没有庶子出生,因此,长房就只剩下了母亲一人。相比之下,二房要热闹得多,大大小小的孩子就有四个,女眷除了二婶,还有俩妾。
在侯府动荡的时候,赵方林看到这些亲人,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好似曾经的那些争执都不存在了似的,车还未停稳,他就已经跳下:“二叔!”
赵平还怕自己找不到人,看到侄子一家出现,顿时松了口气:“方林,赶紧将小院的门开了。你祖母已经受不住了。”
“好。”赵方林转身去看郑春雨,特意让她拿钥匙。
钥匙这东西挺重要的,随身携带容易丢。郑春雨出门之前压根也不知道这一出来就回不去侯府了呀。她压根没带。
赵平见状,直接就翻了进去。
刚才他就想翻,但又有些顾虑,怕这个院子已经被卖掉,如果易了主,他翻进去,那就是强闯民宅。在侯府多事之秋,可不能再添罪名,哪怕是误会也不成。
确定院子没卖,这就好办了。哪怕没有万两银子,好歹也有一个小院栖身。
老太太气晕过去两次,大夫都说了,这是气急攻心,老人家年纪大了遭受打击是很危险的事情。说不准一倒下就再也起不来。好在老太太身康体健,兴许会手脚不灵活,但于性命无忧……想要让老太太好转,得好生养着。
一行人进门后,赵平眼看没有坐的地方,也懒得收拾,直接就问:“银子呢?”
这倒没什么好隐瞒,赵方林随口道:“我原是想圈一片地,按自己的心意修建庄子。但周围的地都没有空的,让别人腾院子又太麻烦。所以干脆买了个庄子。”
他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只靠庄子上的出产,应该够一家人吃喝。
只是,原定的一家四口变成了这么多人,想要不饿肚子,怕是不敢请人种地。可不请人,那么多的地谁种?
郑春雨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发苦。在场众人,大概只有她会种。且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养尊处优,能分得清五谷都算是见多识广。到时可不就指着她一个人?
真的是越想越苦。
“既然有庄子,那就先搬过去。”赵平不想住这种农家小院,又黑又旧,到处脏兮兮的。他倒是可以让两个妾室打扫,可打扫完了,不还得搬么?
赵方林也不想住在这里,再说新买的庄子关乎着一家子未来的生计。他也想立刻过去瞧瞧。
庄子不错,地里甚至还种着庄稼,里面住的人在他们到了之后才搬走的。各处并没有那么脏乱,当然,处处都挺简朴,一样值钱的物件都没有。家具粗笨得很,说难听点,这些玩意儿根本就不配进侯府大门,连下人都不会用这些粗糙的东西。
事到如今,能怎么办呢?
两个妾室很快忙活开了。郑春雨要带孩子,假装不知道要打扫。
一家人跑了大半天,连饭都还没吃,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赵平身上是什么都没有,看向侄子:“拿银子买点饭。我们饿得,孩子饿不得。”
赵方林没反驳,他在乡下住过,且如今需要省吃俭用,只拿了一把铜板出去换了一顿饭回来。
接下来,就该商量以后怎么办了。
“要给母亲请大夫,还得找人照顾。”赵平提议:“给孩子请一个奶娘,给母亲请一个婆子。我那边要两丫鬟……”
郑春雨今日跟着赵方林跑了一天,男人身上有多少银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照这种花法,请人都不够。她不得不出声:“这过日子呢,富贵有富贵的过法,穷人家也有穷人的过法。咱们都这样了,别摆侯府主子的谱。请一个奶娘照顾孩子,其他的事,咱们自己就做了。”
赵二夫人一直不吭声,她当初入侯府算是高嫁,这些年来腰杆不直,男人在外的事她管不住。但她自认为出身什么都要比郑春雨一个农女要好得多,凭什么要听郑春雨的吩咐?她微微仰着下巴:“我家不如侯府,但自小就有人伺候。让我给母亲布菜梳洗能行,洗洗涮涮打扫烧火这些粗活,我是断断不行的。人要有自知之明,我怕点了房子,那些事就不沾手了,你既然不愿意请人,是打算亲自伺候这一家子?”
郑春雨:“……”
“没有银子,拿什么请人?”
“不关你事。”赵二夫人轻飘飘道。
郑春雨转身就走。
侯夫人没什么精神,不想说话,这会儿看得直皱眉:“春雨,你的规矩呢?”
“我一个农女,没规矩!”郑春雨没好气道。
侯夫人气得呛咳不止:“方林,她就是看侯府败落了,搁这甩脸子给我们看呢。”
赵方林只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春雨,给母亲和二婶道歉。”
恰在此时,屋中孩子开始嚎哭。郑春雨脚下加快,还没跨过门槛,就被人一把拽住。手腕被人抓得生疼。她回头,对上了赵方林满是愤怒的眼。
“孩子哭了,我得去看看,圆圆不懂,万一摔了……”
圆圆这么大点的孩子,最喜欢弟弟妹妹,她也在有意培养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之前圆圆就特别喜欢抱孩子,她在的时候都不放心让他抱,更何况这会儿屋中没有大人。
赵方林沉声道:“道歉。”
郑春雨忽然就恼了,一把甩开了他,大吼道:“你儿子的命没有道歉重要是吧?”
赵方林被她吼懵了:“不至于……”道歉用得了多久?孩子也不至于这点时间都等不得就摔了啊。
侯夫人见状,更加不喜郑春雨:“有话好好说,别发脾气。”
赵二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进门这么多年,都没敢冲我们家爷嚷嚷呢。”
赵平轻哼:“所以说小门小户没规矩嘛。这没有爹娘教养的姑娘,更是不……”
郑春雨忍无可忍,尖叫着道:“滚!”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吼得所有人面面相觑。
赵平气笑了:“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滚的人应该是你。”
郑春雨吼出那话本来是有些冲动的,吼完就后悔了。可听到赵平这样说,又见赵方林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她忽然就觉得没必要苦熬。
说难听点,侯府已经不行了。
没了侯府,这些人就只剩下那点可怜的自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真住在一起,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凭什么看不起她?
看不起她也罢了,她出身是不好,跟赵方林在一起确实经不起讲究。可孩子是无辜的。
“你们全部都滚!”郑春雨一字一句地道:“这是我的庄子,我不喜欢的人,不许出现在这里。”
赵方林:“……”
他以为面前的人疯了:“春雨,你在说什么?”
“你也滚。”郑春雨哭着骂道:“畜牲都知道护崽子,孩子哭成这样,你是聋的?滚滚滚!”
她奔进屋中,将宝哥抱在怀里。听着孩子的哭声,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用庄子养着这一家子,过得扣扣搜搜不说,还要被人鄙视。如果没有侯府众人,她带着两个孩子能活得很好。
想到此,郑春雨掏出先前的那张地契,直接给吞了。
衙门已经记档,这地方就是属于她的。谁也夺不走!
第58章 守寡的媳妇三十
侯夫人看到奔进去的儿媳, 气笑了:“方林,让她滚,如果她舍不得孩子, 那就带着孩子一起滚。反正你还年轻, 有这个庄子也不怕娶不到媳妇,她又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回头再取一个好生养的就是了。”
赵平深以为然:“对,身份不高,脾气不小。对着长辈没规没矩, 哪怕咱们侯府败落了, 她也不配做你妻子。”
边上赵二夫人更是道:“回头我让娘家人牵线,帮你娶个好的,至少也得是个商户之女。总之不会大呼小叫,多少也得对你有点助宜。”
她说这话是有私心的,一家子搬到了这郊外,只盯着这庄子过活,肯定过得紧紧巴巴。不说送孩子上学堂了, 想让孩子吃点好的都得算计。节流不能让日子更好,那就开源。做生意就算了, 一来没有本钱,二来也实在丢人。联姻是个不错的法子, 但她名下几个孩子都小, 定亲的事情还早。赵方林挺合适, 人年轻, 长相又好。总有那家里宠着长大的姑娘愿意嫁。胡乱找一个, 怎么也比郑春雨嫁妆多。
都是一家人,赵方林的就是他们的。这媳妇最好是由她娘家牵线, 还能拉近两家关系。等儿子长大,经由赵方林的媳妇再说一门好亲,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侯夫人闻言,顿时大喜:“弟妹,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曾经她不太看得起这个妯娌,此刻朝人低头,她其实不愿意。但只要能娶到大笔嫁妆的儿媳,低头又何妨?
赵二夫人笑了笑,意有所指:“大嫂,想要娶上好媳妇,方林身边就不能有女人和孩子。”
言下之意,将郑春雨母子三人赶走。
侯夫人扭头看儿子:“方林,娘生你养你,付出了多少你心里清楚,如今侯府被奸人陷害,该你孝敬娘了。之前你愿意跟谁在一起都由你,因为侯府有这个底气,可现在……你要懂事。”她声音加大:“你进去将她们母子赶走,快!”
屋中的郑春雨已经解开了衣衫喂孩子,这么大点的孩子什么也不懂,有得吃便不哭了。她刚放松一点,就听到了这番话,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赵方林进屋,道:“春雨,别让我夹在中间为难,去道个歉吧!”
郑春雨小心护着孩子的头,看孩子吃得香,头也不抬:“如果我不呢?”
赵方林没甚耐心:“方才你大喊大叫确实不对……”
“滚!”郑春雨厉声喝道:“如果你们再不走,稍后我就告你们强闯民宅。”
赵方林一愣,总算想起来那契书上写的是郑春雨的名,反应过来后,皱眉道:“那是我买的。”
“那是你补偿我们母子的东西。”郑春雨强调。
门口的侯夫人听到这番话,跳着脚道:“方林,快将契书拿回衙门改掉。”
“改不了了。”郑春雨认真道:“契书我已经嚼碎了咽了,你现在就算把我的肚子剖开,拿到的也只是一堆碎纸。刚才在衙门时师爷就说了,想要补契书,得本人去衙门。我不会去。”
赵方林以为自己在做梦,要么就是自己耳朵有了毛病,郑春雨对他一心一意,怎会翻脸不认人?
他眨了眨眼,看到面前女子冷若冰霜,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春雨,你不能这样。”
赵平想到什么,顾不得男女有别。冲进屋中道:“郑氏也是侯府的人!”
他说这话时有些慌张,侯府的所有财物都被查封,说不准一会儿衙差就到了。
“不是。”郑春雨满脸嘲讽:“之前贾尚书要计较侯府苛待欺骗了周淑宁之事,怕宫中查问查看,族谱上的名已经划掉了。赵方林之妻是周氏,后来婚约作废,他如今还未娶妻。”
赵平:“……”
他抹了一把脸:“做人不能忘本。这庄子是侯府的银子买的,那就属于我们。你……”
郑春雨别开脸:“有本事,你把这话拿到衙门去说。”
侯府众人面面相觑。
真要说了,这庄子直接就被收走了。哪里还能给他们住?
如今唯一的法子,只有将郑春雨哄好,求她收留。
气势汹汹的众人像是被人扎了一针,方才的气焰瞬间就灭了。
赵方林清咳一声:“春雨……”
“滚!”郑春雨眼神凶狠:“不怕死的话,你们尽管留下。逼急了我,趁夜烧放一把火,你们所有人一起去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恰在此时,外面的两个妾室惊呼出声:“老夫人吐血了。”
所有人回头,赵平奔出门,侯夫人也扑过去,伸手捂着老太太的嘴,想要将血捂回去,可无论她怎么弄,都只是徒劳。
老太太两口血吐完,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眼睛越瞪越大,在一众人的喊声中闭上了眼。
这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了。
院中一片悲戚。
两个妾室哭哭啼啼开始说老太太去时的事,说老太太一直都醒着,听到郑春雨要赶他们走才激动吐血……赵平跳了起来:“郑氏,你逼死了我娘,我要你偿命!”
说着,扑过去将郑春雨压在床上。双手狠狠掐她脖子。
郑春雨被掐得直翻白眼。
好在俩妾室有几分理智,忙上前去拉人,好不容易才将人拉开,郑春雨已经呛咳不止。
出了这一桩事,郑春雨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留宿。当然,凭她自己,是赶不走这一群人的。她沉声道:“如果你们不走,我就去告状。”
她看向赵方林的眼神意味深长。
赵方林一惊,拦住开口的众人,亲自抱起祖母,率先出门。
侯夫人和众人紧随其后。
出了门,郑春雨在他们身后忙将大门关上。赵平皱眉:“方林,她知道了什么?”
赵方林不答:“祖母已经没了,人死为大,还是赶紧让祖母入土为安要紧。我这还有一点银子,可以帮祖母买一副好棺材。”
但将人下葬之后,大概剩不下什么了。
赵平不满:“我问你话呢。”
赵方林跑得飞快。
侯夫人心虚,她在府里干了不少事,譬如姚姨娘中毒……不确定郑春雨知不知。
不过,姚家那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她虽然人还在这里,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衙差找来。只希望姚家胆子小,别真跑去告状才好。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侯夫人守着老太太,等叔侄俩买棺材回来安葬人时,衙差到了,直接就问:“哪位是前侯夫人张氏?”
两个姨娘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就指了前面的人。
有人指认,侯夫人气得狠瞪着两位姨娘,道:“你们做甚?”
衙差还算客气,拱手道:“翰林院姚大人告你毒害她女儿,大人有命,让我等带夫人去问话。”
“我没有杀人。”侯夫人怕得厉害。几个月之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赶出侯府,甚至沦为阶下囚。
如果早知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衙差见她不肯走,不由分说直接上前将人锁了。
看见枷锁,侯夫人心中一凉。
看来两个衙差说话还是太客气了,若只是问话,不会上这玩意儿。侯夫人对于衙门押人的事情没见过,但听说过不少。只要用上了这些东西,就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
“我跟你们去,别……”
已经迟了,几人围拢上前将她锁好。甚至等不及让她跟两个妾室留话就将她拖走。
侯夫人养尊处优,最多就是在园子里走走,郊外这种崎岖的道路她从未奔走过,可衙差没带马车,他们一群大男人跑得飞快,她压根跟不上,后来真的是被人给拖着走,进城时,已经灰头土脸特别狼狈。
又走了一段儿,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侯夫人总算能喘口气,顾不得仪态,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忽听前面人唤:“侯爷!”
听到这称呼,侯夫人心都跳得快了些,下意识抬头。
这城里拢共两位侯爷,自家那位已经沦为阶下囚,唯一一位就是定国侯。
果不其然,衙差面前高居马上的,正是年轻俊朗的定国侯爷,此时他难得的带着几分笑意,身边还有架马车。
侯夫人刚看见马车,就见帘子一掀,周淑宁探出头来。她深知自己此刻的狼狈,忙低下头。
定国侯杨海生看了一眼众人,问:“你们出城了?”
“是,卑职等去缉拿杀人凶手。”衙差一脸恭敬。
高玲珑见了,顿时一乐:“安国侯夫人杀人了?”
衙差又解释了一遍。
高玲珑已经下了马车,到了张氏面前:“刚才我恍惚看了一眼,还以为是哪个村妇,不成想竟是安国侯夫人,这都能碰上,好巧呢。”
张氏抬眼,狠狠瞪她:“是不是你害我?”
高玲珑一脸惊奇:“你这都能猜中?果然厉害。”她微微弯腰:“姚大人还不太确定要不要去报官,我舍不得姚姑娘年纪轻轻就枉死,特意让人去劝了劝。”
闻言,张氏愤恨道:“真的是你!你个毒妇!”
“没有你毒。”高玲珑笑吟吟摇头:“实在是我不甘心被你耍弄几年,你又不肯吃斋念佛,所以只好让你去大牢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若你没有做这缺德事,也不会有今日。”
她直起身子:“去吧,好好享受。”
享受?
大牢中的日子,就算有亲人在外头打点都过得艰难,更何况儿子如今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她。
衙差寒暄完了,再次启程。张氏脚底板已经全都是血泡,每走一步都像是遭受酷刑,她刚一站起,又重新跌倒,眼看衙差要来抓人,当即哭求道:“淑宁,我错了,你帮帮我吧。”
第59章 守寡的媳妇三十一
张氏紧紧拽着高玲珑的裙摆不撒手。
这位可是定国侯的未婚妻, 衙差若是上前拉扯,容易将其误伤,于是, 都退到了旁边等。
说到底, 也是给定国侯面子。落在张氏眼中,就觉得求前儿媳一定有用,愈发哭得伤心:“我真的好后悔……淑宁,我愿意吃斋念佛一辈子帮你祈福……”
高玲珑往后退一步,张氏就跟着撵上前, 说什么都不撒手。
另一边, 叔侄俩抬着棺材回去,得知了院子里发生的事,急忙追到城里,赵方林还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群衙差,紧接着就看到狼狈不堪的母亲正在扒拉高玲珑。
“娘!”
张氏听到儿子的唤声,哭声加大:“他们要抓我,你快救我啊!”
因为看见了儿子, 她下意识松手朝儿子扑去。
衙差等了这么半天,见她终于肯离开定国侯的未婚妻, 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几人飞快上前将她拉住:“走!”
为首的衙差离开前, 也没忘了跟杨海生打招呼。
赵方林见状, 扑上去想请众人通融, 可根本没有一个人听他的, 他慌乱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铜板, 想要让他们通融一二。
结果,看到铜板后, 衙差跑得更快了。张氏因为脚底下的血泡,痛得站不直,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赵方林还想去追,被赵平拦住。
“别去了。”
赵平自小头上就有一个能干的哥哥,凡事都不用操心。稍微懂点事,他就带着人在城里到处乱窜,算是见多识广。关于衙差拿人的规矩,他也是听说过的。眼看侄子不听自己的,他上前一把将人拽住:“你娘身上有锁,几乎已经定了罪,你追上去,很容易搭上自己。”
赵方林方才一路追来,累得气喘吁吁,此刻满头都是汗水,他伸手抹了一把:“我又没做错事。”
“那可不一定。”赵平低声问:“你活了二十多年,就没有伤过身边的人?你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就没有干过坏事?侯府正值多事之秋,皇上正想清算咱们呢,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有些事情咱们没放在心上,可要是计较起来也是有罪的,随随便便就能关你个三五年。”
事关自己的前程和小命,赵方林还是听劝的,看着母亲消失在街上,他回头就看到要离开的定国侯二人。
“淑宁!”
高玲珑还没掀开帘子,定国侯已经问:“唤我未婚妻做甚?”
赵方林张了张口:“侯爷,能帮帮我娘吗?”
定国侯摇头:“关于你娘的事,因为淑宁的缘故,本侯打听了下,她毒死了姚姨娘的事情不算,之前对通房丫鬟下落胎药不算,曾经为了逼退想嫁给你爹做妾的姑娘,找人糟蹋了人家。现如今那姑娘已经被人虐待疯了……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
闻言,赵方林心中一凉。
照这么算,母亲是出不来了。
赵平听完,含笑道了谢,强势的拉着侄子退走。
一路上,赵方林想要停下,但赵平不肯,他将人拽到了城门之外,才松了手。
“别问了,凭你如今,能自保就不错了,根本帮不上他们的忙。回头缩着点,别闹事……”
赵方林情绪低落:“为人子,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娘受苦而无动于衷。 ”
赵平本来靠着侯府可以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如果侄子真的落下山崖没了命,兴许还能做一回侯爷。侯府屹立多年,确实有不少阴私,但平白无故也没人会去查那些事。归根结底,是因为侄子不懂事,才有了这一场灾。
他翻了个白眼,道:“这么孝顺,当初倒是别闹那些事啊!”
赵方林听出来叔叔在责备自己:“我也不想的。”
“你就是自私。”赵平指责:“还气死了你祖母,现如今咱们手头的银子花得精光,回头连落脚地都没有,我不管,你得说服你那个女人收留咱们一家子。不然……”
赵方林沉默:“她如今正在气头上,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二叔,我记得二婶的娘家是六品官员,能不能先找他们借点银子周转一二?”
赵平沉默,他已经让妻子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妻子在家中不算得宠,兴许会白跑一趟。
叔侄二人接下来一路都挺沉默,如今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自然也不在乎什么规矩,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将老太太给葬了。两人的锄头都是跟邻居借的,弄完后累得浑身酸痛,手上都满是血泡。
等二人停下来时,已经没有了悲伤之情,满心都是“总算弄完了”的庆幸。
回到租下的小院,赵平看见妻子回来,兴致勃勃问:“如何?”
赵二夫人白他一眼:“爹娘到底还是疼我的。”
说着,掏出了两锭银子。
对于曾经的侯府来说,有时候大方起来随手打赏下人的都不止这么一点。但这些已经够他们花用一段。赵平一喜:“岳父岳母真好。”
赵二夫人冷哼一声:“以前让你跟我回去,那是要你的命似的。日后你可要对我爹娘孝顺一些。”
“那是自然。”白日挖了坑,赵平累得倒头就睡。至于两个姨娘,已经彻底被他抛到了脑后。他想着以后得靠媳妇娘家,睡前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就将那二人当做丫鬟,让她们伺候夫人照顾孩子。
因为太累,天亮后,叔侄俩哪怕已经感觉到外头日头越来越高,却也根本没起身。
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有银子拿着不会饿肚子,先缓过来了再说。
赵方林正睡得香,忽然听到了二婶一声惊呼:“你们抓谁?”
语气中满是惊诧和恐慌。
赵方林已经衙差被抓走了父亲和母亲,闻言困意一扫而空。翻身奔出门外,一眼看到十多个衙差肃然进门。
“赵平在何处?”
赵平也被吓醒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但总归没好事就对了。他想躲来着,可根本就没地方藏。无奈之下,只得认命走出了门,只希望他们看在自己乖巧的份上从轻发落。
“你十二年前与人斗鸡输了,让底下的人教训养鸡的人,当时将人打残。八年前喝醉了酒与人打架,伤了人命。三年前你无故将一个百姓打得半死,人现在还瘫在床上……我们走一趟吧。”
赵平一脸茫然。
这些事情陌生又熟悉。
实在是过去了多年,他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特么的,这谁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要翻出来说。他之所以会忘,正因为曾经给过人家赔偿,伤了的那条人命他可是给了百两银子,人家高兴着呢。至于他无故伤人……纯粹是那人没眼色,当时他带着一个新得的美人逛街,那男人竟然一直盯着。
觊觎他女人,不该打么?
他耐着性子解释。
可衙差做不了主,也不管她说了什么,直接就将人锁了带走。
赵二夫人和两个妾室挽留无果,还被骂了一顿,瘫软在地上,几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一片乱糟糟里,赵方林终于回神:“二婶,他们说的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吗?”
“我哪儿知道?”赵二夫人哭得厉害,这些年来,夫妻感情不太和睦,对于男人在外头的事情,她只知道个大概。却也听说过男人没干好事,这去了大牢,想要出来怕是不能了。她看向两个妾室:“爷说过,只有罪证确凿才会在拿人时上锁。你们带着孩子,自奔前程去吧。稍后我要回娘家。”
想了想,她将一个十两的银锭拿出来:“你们拿去分吧。”
两个妾室其实已经生了去意,实在是从侯府出来之后她们一直都在干活。其他人还当自己是主子,想也知道照此下去,家中只有她们干活。如果侯府没了翻身的机会,离开后另嫁才是出路。
因此,二人对视一眼,接下了银子后,冲着主母磕了个头,各自带着自己生的孩子离开了院子。
赵二夫人又回头看赵方林,想要嘱咐几句,又觉得多余,人家回了庄子,过得比自己好,当即牵一个抱一个,默默离开了。
转瞬之间,院子里就没人了,赵方林终于回过神,追出了门外:“二婶,你就放弃救人了么?”
赵二夫人脚下顿了顿:“我一个女流,能够照顾孩子就已经很了不起。没本事救侯府。”也是她回家后说明了侯府最近发生的事,父亲让她早做打算。
父亲虽只是六品官,却也比这世上九成的人有见识,他都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在做无用功的挣扎了。
语罢,也不再问侄子的去处,甚至未叮嘱一句,拦下了路旁的牛车让其送自己回城。
赵方林独自在路旁站了许久,心中又愧又恨又悔,心绪久久不平。天空下起了雨,冰凉的雨落在他头上,总算让他回了神。
*
郑春雨从缝隙间看到侯府众人离开,心中松了口气。
她不想在庄子里常住,实在是将侯府的人得罪得太狠。破船还有三斤钉呢,等他们有了余力,孩子兴许没事,她一定讨不了好。
可侯府……就像是个吃人的地儿。她亲自陪在孩子身边,孩子都会被人欺负。她若是不在,这俩孩子都不一定能长大。
也就是说,不管侯府能不能翻身,母子几人留在此处都好不了。
她打算找人将庄子卖了,拿着银子去外地重新开始。但这么大的庄子,可不是一点银子就能买的,不容易遇上合适的买家。得等一等。
郑春雨不是个愿意亏待自己的人,还找了一个奶娘回来照顾孩子。
这天,听到有人敲门,她一打开,看见是赵方林,瞬间就想关门。
赵方林眼疾手快,上前拦住:“让我进来!”
第60章 守寡的媳妇(完)
饶是郑春雨动作快, 却抵不过男人的力气,眨眼之间,赵方林已经闯了进来。
“我娘和二叔都被抓了, 二婶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侯府只剩下我一个人。”他话说得飞快:“以后我陪在你和孩子身边好好过日子。”
郑春雨想拒绝, 可院子里只剩下母子三人,她根本就打不过男人。如果被他一气之下打伤或是打死,都没个人阻拦。
“圆圆呢?”
赵方林说着,就往母子几人住的院子走,又随口道:“有吃的吗?”
郑春雨低下头:“有。”
她带着孩子, 没什么时间做饭, 一直都是让边上的大娘帮忙买一些东西,她自己吃什么都行,可圆圆还小,又在侯府长大,吃东西比较挑剔。再则,宝哥还小,需要喝奶……她一开始请了奶娘的, 可后来有了去意,加上新来的奶娘她不太放心, 便将人给辞了,准备了一些补身的汤, 打算亲自喂孩子。
因此, 屋中什么都有。
赵方林饿得慌, 进门后狼吞虎咽, 边上炒菜用的黄酒都被他喝了一半。
吃完后, 只觉周身慰贴,困意袭来, 干脆倒头就睡。没多久就呼噜声震天。
郑春雨抱紧了宝哥,默默看着。
圆圆在她身边,低低道:“娘,他好吵,夜里我们怎么睡?”
其实,郑春雨想卖了庄子离开,就是怕和赵方林来往。一开始将侯府众人赶走,是不想被他们颐指气使后还要分银子给他们花。后来,她偶然从隔壁大娘口中听说,像这种被抄了家的还没定案的府邸,最后兴许会男丁斩首,女眷流放。
她听完后整宿没睡着,深深觉得这话有道理。侯爷如今被关在大牢之中,到底干了多少坏事只有他自己清楚。万一牵连了家人怎么办?
她和侯府之间没关系,两个孩子可真真切切是赵方林的血脉。
所以,卖了庄子离开之事迫在眉睫。
这会儿赵方林找上门来,她心中并无欢喜,不觉得这是依靠,认为他是累赘!
罪臣之后这样的身份对孩子并无半分好处。
郑春雨心头乱糟糟的,带着孩子转身出门,请了隔壁的大娘儿子帮忙将母子几人连夜送回城中,找到了先前的中人。
一万两买下来的庄子,就住了几天,地里都没去看过。她一咬牙卖了七千两。
亏肯定是亏的,可不折这么多,中人压根不愿意立即拿银子。
七千两对于曾经的她来说,是一笔不少的银子,将两个孩子养大是足够了。
拿着银子,郑春雨立刻就买了马车,又请了个年纪大的车夫,打算先去京城之外最近的府城等消息,如果没有牵连家眷,就带俩孩子安顿下来。如果有,那就去一个偏僻的地方……暂时她是这么打算的。
离京城最近的是姚城,过去得三百多里,郑春雨不想再回到庄子上,可两个孩子用惯了的东西都在那里。比如圆圆睡觉不挑地方,但必须要有他小时候睡的那个小枕头。
有枕头的话,马车上都能倒头就睡。如若不然,就特别磨人。郑春雨还要带小的,哪有空照顾他?
于是,她一咬牙,打算回去一趟。
天亮不久,马车就已经到了庄子外,郑春雨已经发现了人手不足有诸多的不方便。比如她不想带两个孩子回庄子上,却又不放心让车夫一人守着……光是马车就能值不少银子,她怕车夫起歹意。
万一车夫趁着她回去拿东西时将马车驾着跑了,她上哪去找孩子?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马车放在庄子门口。这俩孩子是赵方林的亲生儿子,他再生气,应该也不会对他们下杀手。
郑春雨推开庄子的大门,回到赵方林睡的院子。他还是昨晚上的姿势,好像没动弹过。
她进屋收拾东西,虽然尽量放低了声音,可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是将睡了一宿的赵方林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醒来,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揉了揉眼睛:“春雨,你在做甚?”
郑春雨身子一僵,其实东西都已经收好了,只等着拎着包袱出门就行。谁想到会这么寸?
“收拾尿布。”她头也不回:“你先睡会,我去做饭。”
赵方林不疑有他,重新躺了回去。
郑春雨拎着两个包袱出门,没听到身后的人询问,关门时瞅了一眼。看见赵方林已经又睡着了,她顿时大松一口气,拎着包袱狂奔。
而赵方林闭上眼后,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急忙翻身坐起。如今侯府已经没了,他和郑春雨往后得互相照顾。之前在村子里小住那几年,赵方林已经发现,无论郑春雨在做什么,都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哪怕只是边上陪着,她也会很高兴。
之前二人之间闹了诸多的不愉快,赵方林想要将她安抚好。起身穿衣后,准备去厨房帮忙。
可出了门,发觉院子里空无一人,又听到大门口处有马儿的叫声。他忽然想起自己睁眼时看见郑春雨手边的包袱皮,一瞬间他来不及细想,拔腿追了上去。
郑春雨将包袱往马车上一放,就想爬上去离开,可此时圆圆醒了,非闹着要撒尿。
无奈,郑春雨又将人给抱下来。
就在等圆圆的时间里,赵方林追到了。
他看一眼门口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质问:“你这是要往哪儿去?你想丢下我?”
郑春雨忙道:“孩子想吃城里的点心……”
赵方林一个字都不信,如果只是想买点心,完全可以让人代劳。若只是去城里一趟,没必要大包小包,这女人分明就是想丢下他跑。
想到什么,赵方林上下打量她。
郑春雨对上他的眼神,悄悄捏紧了袖口。
两人相处几年,赵方林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手上的不自在,猛地上前拉扯。
郑春雨不肯让他翻,两人拉扯之间,有一叠银票散落开来。
赵方林只瞅了一眼,想到她收拾包袱,质问道:“你卖了庄子要跑?”
郑春雨弯腰去捡银票,赵方林怒从心头起,一把将人拉扯起来,狠狠掐住她脖颈。
他太过愤怒,直到眼前女子浑身软倒在地,才猛然回过神。再看车夫,已然一脸惊惧,对上他眼神后拔腿就跑。
赵方林看了一眼马车中两个孩子,转身就往山上跑去。他想到了沦为阶下囚的父亲,母亲还有二叔,并不想在大牢中度过余生,并且,他杀了人,又有车夫亲眼所见,兴许还要给郑春雨偿命。
到了山林中,赵方林分不清方向,正想歇一会儿,忽然听到山下有官兵的呼喝声。他一愣,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再不敢停,一路往山顶奔去。
他是大家公子,走不惯山路,腿上还有疾,一路跌跌撞撞,虽然尽力爬山,可身后的人还是越撵越近。他朝着没人的方向跑,没多久就到了一处悬崖边。
底下风声呼呼,他仿若置身于云雾之中,根本不知脚下有多深,身后的人越追越近,有人大喊:“前面的人停下,否则我等要动手了。”
赵方林:“……”
他胸腔鼓动,累得气喘吁吁,被抓住了是一个死,掉下去……兴许能活。他已经看出这是自己几年前落崖的地方,那时候是因为马儿疯了,这一次……他选择自己跳。
这次下去,无论如何也不回京城了。
想到此,他双臂展开,脚下一用力,就落入了云雾中。
悬崖很高,赵方林看着白石从眼前掠过,没多久,他就落到了树枝上,树枝承受不住他的身子,他一路磕磕绊绊往下掉。很快就砸到了地上。
“砰”一声。
很痛!
赵方林觉得自己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努力转头,想要再找一个上山采药的人救自己。
可惜,转了一圈,除了大大小小的树和杂草,什么都没看见。他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方林再次醒来时,只觉得鼻息间都是湿润的气息,他周身痛得厉害,根本就不敢动弹。努力睁开眼,看清面前有一截浅绿色的裙摆。他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顿时眼睛一亮。
“救……救命……”
“呵!”女子的轻笑声传来:“当我是郑春雨呢?赵方林,你以为自己每次的运气都能那么好?”
赵方林终于想起来了这声音属于谁,他瞪大眼:“你……淑宁?”
高玲珑蹲下身,道:“几年前,你落下山崖,让我吃了不少苦。上一次你没死,这一次,怕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站起身:“之前我让人在郑春雨耳边说,侯府众人犯的事兴许会牵连女眷,她连等都不等,从未想过要与你共患难。你们俩……半斤八两,都差不多。”她又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赵方林想让她救自己,喊了几声见她不回头,努力伸出手去。
眼睛瞪得太久,他眼前渐渐模糊,看见了一身墨色衣衫的修长男子高居马上,一伸手将她拉上马。二人共乘一骑,渐行渐远。
*
到了秋日,安国侯夫妻俩和赵平一起被押到了菜市口。
三人手中都沾染了不少人命,尤其是安国侯,因为他举荐之人在救灾时贪墨,将粮食和银子据为己有,让不少百姓生生饿死。
皇上大怒,收回安国侯府爵位,让其斩首示众。
看热闹的人见侩子手手起刀落,胆子小的已经闭上了眼。血光飞溅过后,专门收尸的人上前打扫。众人口中议论的却是几个月前先安国侯世子之死。
他落下山崖,被人发现时只剩下了骨头。
说起来是挺熟悉的,因为几年前他就死于此。不同的是,这一回是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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