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继子媳妇二十二
“你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汤氏质问。
高玲珑笑了:“是!”
汤氏:“……”
她心中愤然:“大户人家的夫人之间来往讲究个含蓄婉转, 再怎么讨厌一个人也不会浮于面上。你这样……待不久的,我变成了弃妇,被人嘲笑。总有一天你也会跟我一样, 不信走着瞧。”
高玲珑一点都不生气:“我会不会变成弃妇就不劳你操心了, 反正你是已经被抛弃,如今连儿子都要死了。话说,跟你来往的那个男人呢?”
提及那人,汤氏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她那天跟老爷说的话不全是假的,男人确实是捏着两人曾经那点事威胁她, 当然, 他对她也有足够的耐心。柳老爷整日忙啊忙的,压根没耐心哄她。那个男人却能伏小做低,汤氏很享受被他追捧……不知不觉间就纠缠了这么多年。
偶尔午夜梦回,她也怕这件事情被外人得知。可有心存侥幸之意……到底还是出事了。现在那个男人已经带着妻儿搬离了城里,不知道去了哪儿。
纠缠半生,除了水性杨花的恶名,什么都没剩下。
“姜月娘, 你别逼我。”
高玲珑摆摆手,率先走在了前头, 直奔柳城所在的屋子。
她没有来过这里,却能不问路就找到人。汤氏见状, 质问:“你是不是收买了院子里的下人?”
“你这话好笑。这些人难道不是我夫君养着的?都说夫妻一体, 他的人就是我的人。”高玲珑嗤笑一声, 踏入了门内。
绕过屏风, 一眼就看到了床前坐着的孙兰芳, 她眼睛红肿,眼底青黑, 看着挺憔悴的。
孙兰芳看见是她,满脸诧异:“你怎么会来?”
“想来就来喽。”高玲珑轻哼一声:“你们还当我是以前那个被关在院子里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得轻易见面的小可怜?现如今我管着后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眼神一转,笑盈盈道:“但真是情深意重呢。我都听说了,柳城好像得的是脏病,话说你这脾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要是我男人在外头胡混结果染了病,别说让我照顾了,我是看一眼都嫌烦。”
汤氏听了过来,听到这话后满脸不信:“你一个村姑,要不是因为我,现在还在乡下种地呢。轮得到你来嫌弃柳壁?”
“别提这件事。”高玲珑沉下了脸来。
姜月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高嫁入这样的府邸,从过门的那天起就没有过上一天自在的日子。如果让她选,她希望自己就嫁在村里,最远就是镇上。再怎么跟婆家合不来,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
换做一般人家,她要是豁出命去,别人多少会在乎一些。而柳府……就真的不会在意。她死了也白死!也许还要落一个没福气过好日子的名声。
高玲珑说完后又笑了:“不过呢,孙姑娘特别会装模作样,你要是真的和柳城那么好,就不应该暗地里跟柳壁来往才对。”
这声音不高不低,院子内外的人都能听见。孙兰芳脸色都变了。做归做,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让这件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到时自己毁了名声不说,连孩子也跟着抬不起头。
“你闭嘴!”
高玲珑并不怕她:“实话实说嘛。”
孙兰芳咬牙切齿:“我是夫君的人,会和柳壁来往,是夫君的意思。出嫁后,女子该以夫为天……”
高玲珑满脸嘲讽:“说得跟真的似的,要是你没有冲柳城下毒,妄图做柳壁的外室的话,我可能就信了。”
此话一出,孙兰芳脸色微变,很快低下头收敛住脸上神情:“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和柳壁来往,但那非我所愿。你也是女子,知道女子在这世上求生有多艰难,何苦编这些瞎话为难于我?”
汤氏半信半疑。
“姜月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高玲珑嗤笑:“你儿子是个什么混账东西,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孙兰芳可是有名的绝色,追捧者众,嫁给你儿子之后,他并未收心,照样在外头拈花惹草。同为女人,换了你男人在外头胡来惹了脏病奄奄一息,你会不计前嫌这么贴身照顾?就不怕染上?”
汤氏若有所思,高玲珑一针见血:“孙兰芳不怕染上,是因为她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可以染人的脏病,只是中毒!”
“你胡说!”孙兰芳矢口否认,情绪激动得很:“这是我孩子的爹,不管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讨厌他,我都希望他好好的,只要有他在,孩子就有爹。要是他没了,我跟孩子就没了依靠,到时怎么办……呜呜呜……”
她哭得伤心,高玲珑似笑非笑:“不是还有柳壁这个冤大头么?”
孙兰芳大吼:“你闭嘴!”
“那你对天发誓,说你日后绝不会和柳壁苟且,否则你和两个孩子就不得好死。你敢发誓,我就信你。”高玲珑一步步逼近:“其实我有解药。”
孙兰芳愤然的神情僵了僵。
对于汤氏来说,比起儿子得了脏病无药可治只能等死,她更希望儿子是被人所害而中了毒。眼看面前这人语气笃定,她忙上前:“解药呢?”
高玲珑嘲讽道:“你虐待我多年。想让我救你儿子,做梦!”
“母亲,您别听她的话,她就是胡说,故意挑拨我们婆媳之间的感情。故意陷害我。”孙兰芳像是抓着了高玲珑的把柄似的:“这女人没安好心,您别上她的当。”
“我拿不出解药,但我知道这毒是从哪里买来的。”高玲珑侧头看向汤氏:“你想知道么?”
汤氏当然想,她满脸急切:“你说。”
眼看面前女子含笑不说话,汤氏若有所悟:“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那时我也不是为了针对你。只是柳壁他不知道孝顺长辈,惹我生气。你是被他给连累的。”
高玲珑言简意赅:“错就是错,该道歉。”
为了儿子,汤氏一咬牙:“我对不住你。”说着,作势福身行李,见面前的人没有阻止,她深深屈膝。
“你这算什么礼?”高玲珑微微偏着头:“想当初我给你行了那么多的礼呢。”
汤氏屈膝未起,听到这话,牙齿都快咬碎了,干脆跪了下去。她心下激愤,面上就带了几分:“我都给你跪下了,你还要如何?”
“跪下了不起?”高玲珑嘲讽道:“你也不是柳壁正经的长辈,和我更是没关系。当初我跪你可不止一次,你让我去捡佛豆跪的时候就更多了。我跪的时候心甘情愿,你还嫌我不够诚心,没少让底下人教训我。你就跪这一次还满脸不耐烦,怎么,同样都是人,你的膝盖就那么金贵?”
汤氏低下头,遮住自己眼中的愤恨:“你要怎样才肯说实话?”
“没劲!”高玲珑一挥手:“外城楼家的医馆,就在葫芦巷子里面,只是一个小铺面。他家很擅长治烫烧伤,你去一打听知道。毒粉就是从他家拿来的。”
汤氏以为她还要折辱自己,没想到这样轻易,整个人都有些愣神。
而孙兰芳听到这番话后,心中七上八下。她扭头看着床上已经昏迷了的男人……要是婆婆知道了毒粉的难处,拿到了解药。她怕是要完蛋!
这狗日的柳壁,是耍她玩儿么?
前脚给了毒粉,后脚就给解药,分明就是想害死她!
她想越生气,偏偏又找不到柳壁质问……以前都是柳壁主动上门。
高玲珑走到门口,道:“汤夫人,麻烦你捡一夜的豆子,明天再去。你要是不干,回头我就把他家的药全部买下!记得跪着捡哟!”
汤氏:“……”
知道儿子是中毒是好事,代表儿子有救。如果拿不到解药,还是得死。
*
当日夜里,汤氏跪得浑身酸痛,膝盖刺痛得她恨不得将这腿砍下扔了。
对于孙兰芳来说,一整夜都过得特别煎熬。
翌日天蒙蒙亮,汤氏就坐上了马车去外城,以防万一,她还从孙兰芳那里要了一大笔银子。几乎是她嫁妆中所有的现银。
孙兰芳哪里敢不给?
本来婆婆就怀疑她下毒,她不拿银子,岂不是佐证了此事?
到时就算柳城死了,她成了可以改嫁的寡妇,汤氏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汤氏快到中午了才找到那个葫芦巷子,巷子太小,马车进不去,她下了马车,见路旁坐着不少人,一问治烫伤的楼家,就得知了地方。
真的很好找,就在巷子口不远处。
她心中忐忑,鼓起勇气才上前,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胖子。
“可是求医的?”
汤氏并不傻,直接递出一张银票:“我要那种可以让人起疹子,看着像是得了脏病的药。”
中年胖子一愣,戒备地打量了一下周围,侧身道:“夫人进来说,隔墙有耳。夫人拿这个药有用处。应该也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吧?”
汤氏心头“咯噔”一声,心里又恨又气,把孙兰芳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还盘算着回去如何如何收拾她。
心里恨意翻涌,口中道: “解药也一起拿了吧。”
开门的中年胖子回头,皱眉道:“夫人是从哪里听到我的名声的?那人没说全吧,我这里是没有解药的。只要下了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眼看汤氏变了脸色,他关上门:“夫人要不要,考虑好了再说。”
汤氏整个人摇摇欲坠,不甘心地追问:“一定会要命么?”
中年胖子眉头皱得更紧:“如果按脏病治,多半没得救。”
汤氏:“……”
第112章 继子媳妇二十三
汤氏心中满是绝望。
儿子中毒已经不是一两天, 好几个大夫都是按脏病治的,她越想越惶恐,忍不住问:“如果中了毒, 又喝了药, 停药行不行?”
中年胖子摆了摆手,他也看出来了,这女人不是来买药的,应该是来买解药的。
“没得治。”人命关天,他怕这个女人又来找自己的麻烦, 强调道:“不管谁来买药, 我卖药的时候都会说解法。你买不买?”
汤氏嫁妆被扣留,现在花的都是儿媳的银子。并且,婆媳俩都不太会做生意,要养那么大一家子,最近给儿子请大夫也花了不少银子,剩下的已经不多了。能省就省一点儿,她失魂落魄地走到街上, 久久未回过神。
直到进了院子,伺候的人慌慌张张过来禀告:“夫人, 公子身上越来越热了,大夫说……说……说让准备后事。”
汤氏身形摇摇欲坠, 险些一头栽倒, 可想到儿子还在等着自己, 靠着孙兰芳, 儿子只会死得更快。她来不及多想, 扶着身边丫鬟的手急忙去了儿子房中。
刚到门口,就和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孙兰芳迎头撞上。
孙兰芳看到婆婆这样的神情, 心里有些害怕,强撑着问:“母亲,如何?找到解药了么?”
汤氏看着她上的担忧,只觉得这女人虚伪至极,气怒交加之下,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孙兰芳被打得靠墙才站稳,头发都被打乱了。她满脸惊惶地回头:“母亲?”
“你个贱妇!”汤氏恨得咬牙切齿:“本夫人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替阿城聘了你进门,毒妇!”她说越生气,又甩了一巴掌,然后将人狠狠推到一边,这才慌慌张张奔进了儿子的房中。
“阿城,你怎么样?”
床上的柳城昏迷不醒,嘟嘟囔囔说着胡话。大夫正在施针,只看其面色就知道病情很不乐观。察觉到有人进门,不耐地道:“别吵!”
汤氏不知不觉间已经满脸是泪:“大夫,你千万要救救他,银子不是问题。”
大夫倒也能理解她一片慈母之心,点点头,继续施针。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将银针全部收起,然后去摸柳城额头,叹了口气:“施针退热已经不管用,你另请高明吧。”
就差明摆着说让他们准备后事了。
汤氏脚下一软,强撑着道:“大夫,是真的没救了吗?刚才我去问过,有个大夫说他不是得了脏病,只是中毒,说是不喝药就能好……”
大夫眉头紧皱:“是哪个庸医这么说的?这明明就是脏病!你要是相信他,让他来治就是!”
语罢,收拾了药箱,不顾汤氏挽留,抬步就走。
床上的柳城无知无觉,脸色潮红,似乎很是痛苦,整个人都在扭来扭去,但他又始终醒不过来。汤氏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一回头看到门口的儿媳,道:“孙氏,你过来!”
孙兰芳过门好几年,很少看到婆婆这么冷的神情。柳城会变成这样是她下的药,对于他的死,她早有预料。
而母子俩相依为命,柳城一死,汤氏发疯实在太正常了。孙兰芳低着头,缓缓上前。
“母亲,您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请其他的大夫了。”
汤氏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看到了她后颈处与人欢好后留下的红痕,只觉得眼睛都被刺痛了。越想越气,又是一巴掌甩了出去。
孙兰芳早有预料,往后退一步避开。
“母亲,儿媳知道您心情不好,但也别随便动手,都说打人不打脸。您不高兴,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好好说,儿媳一定会听着。”
汤氏恨得咬牙切齿:“阿城身上是中毒,是你下的药。”
笃定的语气。
孙兰芳自然不会承认:“儿媳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夫君是孩子的爹,有他在,孩子就有靠山。我对夫君一心一意,掏心掏肺。自从搬出来后,所有的花销都是我一个人扛着。包括夫君那些女人和孩子,母亲,您说这话,实在太伤人了。不管您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儿媳。您若非要这么想,谁也拦不住,可话不能乱说,至少要有人证物证,否则就是污蔑。就算我认了,孙府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后来,一脸凛然。
汤氏看着她的神情,呵呵冷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看大夫对不对?”
孙兰芳一脸惊讶:“生病了怎能不看大夫?”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事。
柳壁故意没告诉她解毒的法子,只要她一动手,就再没了回头路可走。
汤氏眼神凶狠:“如果阿城没了,我要你陪葬!”
孙兰芳吓一跳,又觉得不可能,汤氏年纪不轻,孩子还那么小,为了孙子考虑,也不会对她下杀手才对。
婆媳二人在这儿说话,床上的柳城突然呼吸急促。汤氏扑过去大声喊着儿子的名字,又喊大夫大夫。
柳城挣扎了几下,然后安静下来,出气多进气少,整个人渐渐没了气息。
汤氏哀嚎一声,痛哭不止。
屋子内外一片安静,孙兰芳呆呆站在原地,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汤氏哭到声音都哑了,才停下来,她亲自带着人给儿子换上寿衣,一切有条不紊。
现如今他们一家子已经没有了亲戚来往,哪怕家里出了丧事,也没人上门吊唁。汤氏不死心,派人回娘家报信,可直到儿子下葬,都不见汤家的人。
她心中恨极,却没有发作。在郊外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儿子安葬。
这周围都是荒凉的坟头,多半都是野坟,此时汤氏真真切切的后悔了。如果她没有与人暗中来往,儿子不会这么早就没了命,在柳府寿终正寝之后,会葬入柳府祖地,每年都会有后背祭祀。
如今……她活着能给儿子烧纸,她死了之后儿子怎么办?
至于孙氏,压根就靠不住。
她越想越恨,压着脾气带着一家人回了城。然后将儿媳叫到了屋中:“给我一千两银票。”
这几乎是孙兰芳嫁妆的所有,还要把那些铺子和首饰全部卖掉才能凑够。
“母亲,”孙兰芳勉强扯出一抹笑,“您这不是为难儿媳么?”
“你拿不拿?”汤氏冷笑一声:“如果不给,我就说你和柳壁苟且,为了光明正大在一起,害了我儿。到时将你们告上公堂……”
孙兰芳的脸色变了。
就算到时候查不到证据,只要一告,她的名声就毁了。关键是她真的和柳壁有关系,并且还打算嫁给他。
柳壁是她如今认识的家世容貌最佳者,离开了他,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人。关键是,柳壁对她有心。
男人的心意很重要,关乎她下半辈子是否能随心所欲。
“母亲,我是夫君的人,所拥有的东西自然都是夫家的,您容我凑一凑。”顿了顿又道:“我名下的那些铺子位置不错,如果卖了的话太可惜,这银子,还是让柳壁凑吧。他占了我的便宜,这本就是他应该出的。”
汤氏不置可否。
柳壁得知便宜弟弟死了,当天就想上门,后来到底是按捺住,过了头七才登门。
孙兰芳一身孝,又瘦了不少。
柳壁看见后皱了皱眉:“换一身,我喜欢你穿红带绿,脸上没有愁苦,只有笑容。如娇养的人间富贵花一般。”
“阿壁,姜月娘上门你知道吗?”孙兰芳缓缓靠近:“她将阿城中的那个药的来处说得清清楚楚,汤氏去了一趟,已经得知了真相。”
柳壁面色大变:“不可能!她根本就不知道。”
“葫芦巷子楼家!”孙兰芳说出这话,眼看柳壁脸色都白了,心下明白此事是真的,她闭了闭眼:“汤氏知道是我害死了她儿子,恨我入骨。扬言要一千两银子,要是不给,就要将我二人告上公堂,还要将我们苟且之事大白于天下。”
柳壁也怕他和弟妹来往之事对外人所知,不说父亲会生气,也会被满城的人抽脊梁骨。日后大概也没几个人愿意和他做生意。
“不能让她告。”
一开始来的时候,柳壁想着柳城已经不在,他终于可以和孙兰芳毫无顾忌的亲密……以前在一起时,总觉着柳城随时会推门而入,总提着一颗心。
结果,听了孙兰芳这一番话,柳壁也没了那些旖旎心思,在屋中转了两圈:“不就是银子么,我给她凑。”
话说得轻巧。可一千两银子于他也不是小数目。过去的许多年里,他并不得父亲疼爱,甚至不得父亲信任,手头的银子不到三百两,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攒钱的速度才快了些,可他私底下要给孙兰芳银子花……凑个五百两,已经是他所有的积蓄了。
不过,柳家唯一公子的名头很好用,出去借的话,不出两天就能凑齐。
柳壁前脚凑了银子送到孙兰芳手中,高玲珑转头就去了外书房。
“父亲,求您给儿媳做主。”
柳老爷最近春风得意,听了这话也不恼:“什么事?”
高玲珑可没有隐瞒的心思,原原本本说了。
柳老爷都惊呆了:“柳壁还在跟那个女人来往,甚至还为她凑了千两银子?”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混账东西!”
吼完了还不解气,起身道:“我要去孙府问一问,此事他们必须得给一个说法。”
高玲珑哑然:“分明是夫君上赶着给人送银子,他要是不愿意,人家也不能逼迫他呀。”
这是事实。
柳老爷更生气了,也没去孙府,带着一群人直奔孙兰芳如今所住的院子,在门口就叫嚣:“孙氏,你给我出来!把我儿的银子还来!”
第113章 继子媳妇二十四
这人越是没什么, 就越是在乎什么。
孙兰芳私底下干的那些破事,就怕别人说自己水性杨花,眼看门口有人闹事, 她立刻丢下手里的茶杯就往门口奔。
“父亲, 您来了,有话进去说。”别在门口闹。
柳老爷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要这个女人跟儿子断绝关系,进去说也行。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汤氏,夫妻多年,二人分别之后很少再见面。或者说, 汤氏还在做着他原谅自己的美梦, 而柳老爷已经彻底厌了她,且已经娶了小娇妻。
他没有叙旧的意思,开门见山: “柳壁给了你一千两银子,还来!”
孙兰芳一脸为难:“那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不想还,而是银子根本就不在我的手里。”话说完后,为难地看向了边上的婆婆。
汤氏并不否认:“因此在我这里, 但我绝对不会还,并且我不认为我儿子的命只值这么一点!”
听到这话, 柳老爷眉头紧皱。
柳成死了的消息他听过一耳朵,没放在心上。听汤氏话里话外, 好像还在怨恨自己。
“我又不欠你的。”
汤氏满脸憔悴, 咬牙切齿地道:“柳壁欠!我儿子是他买来的药毒死的, 如果你要拿回银子, 那咱们就公堂上见。”
柳老爷惊呆了, 随即否认:“不可能!”
“不信的话,你回去问一下你那个混账儿子。”汤氏恶狠狠道:“如果不是为了兄妹俩考虑, 我才不要这个银子,其实我更希望他给我儿子赔命!”
柳老爷做了多年的生意,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他瞅见一旁的孙氏不敢与自己对视,心头越想越不安。干脆转身就走。
他一出门就问及儿子的去处,得知人在铺子里,即刻赶了过去:“柳壁,你拿银子给孙氏了?”
笃定的语气。
柳壁那些银子多半都是借的,虽然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外传,可传到父亲耳朵里也并不让人意外。他低下头:“孙兰芳是我的女人,汤氏为难她,我想着……”
柳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早就说过让儿子不要再跟那个女人来往,可到了现在,两人都还没有断绝关系,甚至儿子还给那个女人凑了这么多的银子。连亲爹都敢糊弄,杀一个人……是很可能发生的事。
实在是他和汤氏夫妻多年,对对方都有些了解,她那样的神情和态度,不像说的假话。
他越想越生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儿子的脸上:“去死!”
柳壁从小到大没少挨父亲的打,可这一次是在外面,周围那么多下人,这也太不给他这个少东家面子了。
“爹!”
“你还不高兴?”看着儿子满脸不愤,柳老爷鼻子都气歪了:“我让你和孙氏断绝来往,你听进去了吗?”
柳壁咬牙,压低声音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父亲这把年纪了,还娶一个比儿子年纪还小的女人。说到底不也是好色?您可以做的是儿子就不可以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柳老爷满脸铁不成钢,一把将儿子扯到了房里,又砰一声将门关上:“你杀了柳城。”
柳壁自然是不承认的:“他自己时常寻花问柳,染了脏病,跟我没关系。”
“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人知道?”柳老爷磨了磨牙,这要不是自己亲儿子,他真的不想再与其说一句话:“汤氏先拿这件事情来威胁我,说如果我要讨回银子,她就要把这件事情闹到衙门去。咱们府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可是一千两!你要是不心虚,咱们就去公堂上辩一辩。”
柳壁:“……”
柳老爷先前就怀疑儿子真的下了杀手,到底还抱着几分侥幸。见儿子不答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所以,真的是你动的手对吗?”
柳壁沉默:“爹,她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
说这话时,他挺心虚的。毕竟,孙兰芳都知道了药物的来处,汤氏这还去过一趟,如果真的把那位楼大夫找出来,多半会指认他。
到时,他就辩无可辩。
此刻他心里将姜月娘骂了个死臭,孙兰芳说了,姜月娘找到院子里说了大夫的事……那么,一定是姜月娘私底下派人盯着他。
都说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姜月娘好像不懂得这些道理似的。也怪汤氏,如果不是她给自己选了一个乡下出身的女人,他绝不会这般被动。
柳老爷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儿子的脸上:“你还做什么生意?蠢成这样,回家去像猪一样等着老子赚银子回来养好了。”
他不是说气话,骂完之后,吩咐道:“来人,带这个混账回去禁足!”
在外人面前都张口就骂,愣是不给儿子丁点面子。
柳壁面色铁青:“爹,当初明明是我先认识兰芳,是汤氏那个恶毒女人胡乱拉郎配。柳城娶的是城里最好的大家闺秀,她给我选的什么玩意儿?一个不知道什么是大局的村姑!她不是我的亲娘,羊肉贴不到狗身上,偏心是一定的。可你是我爹,你为何也不管?”
这番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柳老爷认为自己身为家主的威严被侵犯了,再次狠狠甩了一巴掌。
柳壁出门时,脸上顶着两个大巴掌印,又红又肿,惹得不少人看笑话。
*
高玲珑正带着云宝在院子里踢毽子,看见他气冲冲进门,并不上前搭话。
柳壁不打算放过她,之前从孙兰芳那里知道告密的人是姜月娘,他没有来与之对质,是因为自己理亏。毕竟,事情要是真的闹大了,他很可能会被关入大牢。
就算花了足够的银子让汤氏松口不告自己,此事闹大之后,他的名声也毁了。关键是,他还想光明正大娶孙兰芳呢……在成亲前,绝不能传出二人已经在来往的事。
不然,两人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姜月娘,你好样的!不毁了我,你是心里不舒服吗?”
高玲珑立刻叫了人来将云宝带走,然后才道:“我做什么了?”
柳壁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低声质问:“是你跑去跟汤氏说柳城之死与我有关的?别否认!”
高玲珑笑了笑:“这是事实呀!我可一个字都没有乱说。”
“我要是入了大牢,你能得什么好?云宝又要怎么办?”柳壁越说越恨,磨着牙道:“你脑子就是个棒槌,也该知道这笔账啊!”
他靠得很近,眼神凶狠,仿佛恨不能从高玲珑脸上咬下一块肉来。她却一点都不害怕,脸上甚至还带着嘲讽的笑容:“然后呢?柳城死了,孙兰芳成了寡妇。你惦记了她那么多年,肯定想着跟她光明正大做夫妻,而我这个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因为出身太低的缘故,只要写休书,外人肯定会说柳家仗势欺人,你肯定不会落这样的把柄,到时……病逝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高玲珑伸出手指,支开他的脸:“我出身是低,却不是傻子。你都想要我的命了,难道我还要跟你客气?”
柳壁眯起眼:“可这样的丑事曝光,对云宝没有好处。外人会笑话他的。”
高玲珑满脸不以为然:“我挡了你们的路,你就要杀了我。到时留下云宝,你自己也是被后娘养大的孩子,如果不是汤氏作死,你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孙兰芳可比她那个婆婆豁的出去,到时绝对会要了云宝的命!这么一算,让你们俩在一起之后,我们母子都活不下去。命都不在了,名声算什么?”
柳壁无法反驳。
“你怎么就笃定事情一定会按你想的那样发生?”
高玲珑反问:“你没有想娶孙兰芳?没有想和她生孩子?别否认,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想与她做夫妻,肯定要让我腾位置。孙兰芳做了你的妻子之后,她自己还有一双儿女,到时只会嫌你的银子不够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分云宝一份?更何况,云宝还是原配嫡子,接手家业这事上,没有人比云宝更名正言顺!”
柳壁满脸凶狠:“你可以跟我商量,怎么能独自跑去跟他们胡说八道?现在好了,连父亲都知道了,我被禁了足,父亲即将有其他孩子,家业跟我没关系,跟云宝……就更没关系了。除非,那个孩子生不下来。”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他这是想高玲珑去对新夫人动手。
高玲珑怎么可能上当?
柳壁被禁足了,出不了门。轮流被两个姨娘伺候,他时常站在窗前看高玲珑的动静。
如此过了几日,眼看高玲珑不肯动手。柳壁心中暗恨之余,找来了身边随从,吩咐了几句。
当日,主院中的夫人吃坏了肚子,半天拉了多次,傍晚时动了胎气。
柳老爷收到消息赶回来,刚好得知陈氏落胎。
之前柳老爷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失落,尤其刚得知长子不成器,无论男女,他都特别希望多一个孩子。
现在,活生生的孩子没了。
陈氏不愿罢休,哭着喊道:“老爷,一定是有人害妾身 ,妾身有孕之后从不敢乱吃东西……那也是您的孩子呀,他连到这个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幕后之人实在太狠心了。”
柳老爷安抚了几句,不愿意将这事闹大。毕竟人也不会对这个孩子动手,多半是那个混账,家丑不可外扬嘛。但他不想做个傻子,私底下派人查了查。
于是,插到了儿子身上。
高玲珑听到了主院的动静,回来后看着柳壁,半晌才感叹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柳壁皱眉:“你胡说什么?”
第114章 继子媳妇二十五
“我可从来不胡说。”高玲珑似笑非笑:“话说你就不怕到时我不肯腾位子, 你没法和心上人双宿双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柳壁板着脸:“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往我头上扣,我是你男人, 是你孩子的爹, 我好了你才能好。”
言下之意,就算是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也得尽力为他遮掩。
柳老爷不是傻子,柳壁又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就他干的那点事,早晚会被查出来。
高玲珑以为要过两天, 不曾想那边陈氏落下孩子之后, 刚喝下补药睡下。柳老爷就到了。
“父亲!”
柳老爷没有看院子里蹲着给自己行礼的儿媳妇,他管家多年,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完了自己无限期待的孩子变成了一团血肉,此时是杀人的心都有。
柳壁在屋中看到父亲气势汹汹而来,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故作镇定地上前,正准备行礼呢,一个大巴掌就飞了过来, 他脑子里刚叫嚣着要躲,脸上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爹, 发生了什么事让您这么生气?”他问出这话时满脸的悲愤:“就算你笃定是儿子做的,好歹也给儿子一个辩解的机会。这些日子儿子就在这个院子里, 哪里都没去, 还不够听话么?难道要儿子死了您才满意?”
最后一句话, 语气尤其重。
柳老爷怒火冲天, 抬脚就踹。
柳壁受不住父亲的力道, 噔噔噔后退几步,和桌椅一起砸成了一堆, 半天都爬不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以为老子没了这个孩子,只得你一个儿子就会把你捧在手心?甚至不计较你伤害兄弟之事?”柳老爷怒火熊熊,追上前又踩了儿子一脚:“老子还这么年轻,没了这个孩子,还有下一个。以前还考虑让你当家做主,如今……就算老子生不出来,也没你的事!你趁早给我死了心!”
没有儿子,还有孙子呢。
不过,柳老爷对待孙子实在懒散,十天半个月也想不起来问候一二。落在柳壁眼中,就是父亲生不出来孩子也要去过继 ,他被踩吐了血,心里不觉得自己有错,对父亲的怨恨又加深了些。
这死老头……柳壁心底咬牙切齿,本来顾念着父子情分,如今看来,只有他一个人在乎那点情分罢了。
柳老爷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他对孙子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以前没打算让云宝这个乡下女人生的孩子接手家业,毕竟他属意的下一任家主是柳城……后来发现那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后,他已经开始考虑元宝,之所以没管束,一来是孩子还小,过两年再教也来得及。二来,他请来的那些教导孩子的夫子由姜月娘亲自验看,彼时他让人盯过,得知姜月娘并不是胡乱选人,且对孩子每日的时辰都有安排,譬如每天早上会慢跑练剑至少半个时辰,看书,练字,算账都有计划,这么大点的孩子每天做这些足够了。
当然,发现儿子这样狠辣,他打算过完这个年就将孙子挪到外书房亲自教导。
人到中年,精力大不如前。柳老爷整日里那么多事情要忙,也没空强身健体,将儿子踹了一顿后,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无意中对上儿子不忿的眼神,只觉愈发烦躁。
“从今日起,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见这个混账。将他身边贴身伺候之人全部发卖。”
大概是太过生气,当着下人的面,他也没有掩饰自己对儿子的厌恶。
落在柳壁心里,对父亲的最后的濡慕也消失殆尽。
柳老爷口中的任何人,包括两个姨娘。就连高玲珑也不能进他的书房,只能隔着窗户与他说话。
柳壁早就知道自己指望不上妻子。因此,他的所有计划都没有告诉高玲珑,只是在她路过廊下时质问:“没脑子的东西,我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满意!”高玲珑眼神意味深长:“你好了我沾不上光……”
柳壁冷笑:“我不好,你们母子休想有好日子过。”
“反正父亲不可能丁点东西都不分给云宝。”高玲珑笑吟吟:“对于我来说,吃穿不愁,没有人管束我,那就是顶顶好的日子。”
“没出息的东西,烂泥扶不上墙。”柳壁咬牙切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听了汤氏的话娶你过门。”
高玲珑冷哼:“其实,多亏是我。换一个女子,就凭你干的那些事,怕是早就毒死你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柳壁不客气地道:“想带着元宝过好日子,做梦!找到机会我就休了你。”
当下的女子都特别害怕被休回娘家,高玲珑不以为然,摆摆手道:“你休得了再说。”
柳壁以为她会害怕,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没能把人吓住,反而自己憋屈得够呛。气得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
如此过了半个月,有一日高玲珑早上起来,就得知柳老爷生病了。
昨天夜里一头栽倒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好多大夫来看过,全都没法子让人苏醒。
管事开始还能扛得住,天亮后觉得事情不能这么下去,至少得有个主子拿主意。他还记得老爷厌恶公子的事,于是找到了高玲珑。
“城里的大夫全都在这里了,他们也说不清老爷是怎么了,大部分人都说是急症,也有人说……说让咱们去请大师做法。”
后者纯粹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高玲珑沉吟:“发悬赏,只要能够治好父亲,赏二百两银子。铺子里的管事继续做生意,实在拿不定主意就报上来。另外,去郊外请大师,不管多少银子,只要他们愿意出手,就先答应下来。”
管事松了口气,这个少夫人还算靠谱。
恰在此时,外面有喧闹之声传来。
柳壁大踏步进门,沉着一张脸:“少夫人能做什么主?她一个乡下女人,出去之后连医馆的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开,咱们家的铺子她连地方都不知道。让她做主,怕是三两天之内就会把祖宗基业败干净。还有,父亲分明就是病了,请什么大师?该请的是大夫!”
跟在他身后的人战战兢兢……不管老爷如何厌恶儿子,如今老爷躺在床上做不了主,这家到底还是要让公子来当的。
“姜月娘,滚回院子里去,这里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到这里,他有些得意:“稍后就会有一封休书送来,你回去之后收拾一下行李吧。本公子允许你把身边的金银细软带走,就当是你给我生了个儿子的补偿。”
高玲珑:“……”补偿你祖宗!
她心下暗骂,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还得多谢柳公子大人大量,我这就回去收拾。”
她转身之际,床上的柳老爷噗地吐出一口血,血是黑的,他睁开眼睛时,眼神有些木。
“父亲!”高玲珑扑了过去。
柳壁一把扯开了她,厉声吩咐道:“父亲有遗言要交代,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
在院子内外伺候的人多半都是柳老爷的亲信,按照往常他们肯定不会听公子的吩咐,可这会儿的主子……脸色都泛起了死气,最多也就几千好活。说到底,他们是拿银子办事,没必要为了主子搭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该低头就得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于是,不过眨眼之间,屋子里的人退了个干净。
柳老爷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眼神里暗云翻涌,恨得牙齿打颤,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
“不孝子!”
柳壁并没有被父亲训斥的委屈和慌乱,缓缓上前:“爹,儿子本来是很孝顺的。这都是被你逼的,其实我从小到大真的很容易满足,只要您多对我笑一笑,摸一摸我的头就很好了,可……你眼中只有柳城母子!”
“我从来都不敢奢望太多,可没想到汤氏都走了,柳城都不是你亲生儿子了,你还不把我往眼里放……凭什么?”他越说越愤怒,大吼道:“我就是想和兰芳在一起而已,见她一面你都要发脾气,你肯定不会答应让我娶她。那我就只能……”
柳老爷双眼圆瞪,嗬嗬道:“那是你的弟妹!”
就算如今不是了,只曾经两人之间的身份,就注定他们此生不能在一起……哪怕俩人苟且之事没有传出,变成了女寡男鳏后再成亲,也会惹人议论。
这天底下那么多的女人,又不是只有孙兰芳一人,何必呢?男人心思该放在生意上,不应该太过于纠缠儿女情长。
此时柳老爷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已,曾经再多的打算都只能搁置。这家业到底是要交到儿子手中,他想好好把人劝一劝。奈何自己经历不济,说不出几个字来,只急得眼珠都险些突了出来。
他一肚子话没法说,柳壁听到父亲这句强调,顿时怒火冲天,厉声大喝:“她本来可以不是我的弟妹。当初汤氏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故意让我求而不得,故意找一个乡下女人来羞辱我。你明明可以阻止,可你当做没看见,当做不知道,你偏心也太过了!这都是你应得的,死去吧!”
柳老爷气急,又吐了几口血,这一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那么睁着眼断了气。
死不瞑目!
柳壁站在原地,半晌后哈哈大笑,回头看向高玲珑:“收拾东西,滚!”
高玲珑沉吟了下:“你是不是应该先给长辈办丧事?父亲走了,你身上有丧,暂时也没法成亲啊。”
柳壁也认为,如今自己当家,不急在这一时。当即厉声吩咐:“把这个乡下女人关回院子里。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见她!”
第115章 继子媳妇二十六
在柳老爷活着的时候, 没人在乎夫妻二人。相比之下,姜月娘更受老爷重视。
下人那都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主子在乎谁, 他们就听谁的话, 但如今不同,老爷已经不在了,只得公子一个儿子,如今公子是家主。
因此,很快就围上了一群人, 请高玲珑回房。
高玲珑没有挣扎, 甚至没有多话,冲着柳壁笑了笑,转身跟着管事走了。
柳壁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却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强撑着让人准备后事。他之所以这么大胆对着父亲动手,是因为陈氏不在。
陈氏落胎,她又不傻, 当然知道自己是被人所害。养好了身子之后就回了娘家,本意是想让老爷给自己一个说法。
结果她前脚走, 柳老爷后脚就出事了。
她在府里放了人,柳老爷发病之后, 她那边立刻就得了消息, 赶回来时, 府里已经挂起了白幡。
陈氏伤心至极, 趴在灵堂上哭得肝肠寸断。要说她和柳老爷之间有多深的感情, 那倒不至于,毕竟两人成亲才没多久, 又是老夫少妻,之前都不认识……她哭的是自己的命。
年纪轻轻守寡,要多惨有多惨。
哭了一场,才鼓起勇气上前去看老爷的仪容,都说是得了急症。可她看了一眼之后,心里立刻明白,老爷分明是被人所害。
被谁害了?
最近她在逼迫老爷给给那个苦命的孩子一个说法,为此不惜搬回了娘家,一副不肯甘休的模样。
而在这个世上会对她孩子出手的,除了柳壁之外没有别人。
那么,老爷的死,肯定也跟他脱不开关系。
陈氏跪在灵堂之上,心里思量开了。她正当妙龄,又没个孩子,肯定是要改嫁的。至于给老爷讨公道……她没那么闲。
关键是这件事情闹上公堂之后不一定能如愿。万一柳壁手脚干净查不出疑点,或是直接推出一个下人来顶罪,这些都是可能的。
实在是老爷走得太快了,一句话都没留下。人家有儿子又有孙子,陈氏折腾一通,还要去公堂上指认,就算一切顺利将柳壁送进大牢,也还有云宝接手家业,最后她什么都得不到。
那还折腾什么?
陈氏一开始很伤心,当天夜里那份悲痛已经去了八成。满心都在盘算自己以后的路。
柳壁暗地里观察年轻的继母,见她没有提出疑点,更没有大吵大闹着要去找人查父亲的死因,顿时放下了心来。
高玲珑被关在院子里不得见客,其实很不像样。来吊唁的人多半都会问及她,柳壁扛不住了,夜里回了院子。
“你别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去灵堂。”接下来,他又列举了姜月娘出现在灵堂之后,对云宝的诸多好处。
高玲珑答应了下来。
她也当真乖觉,从不胡言乱语。三日后,柳老爷下葬。
前脚入土为安,后脚陈氏就以悲痛欲绝不愿意触景伤情为由搬回了娘家。
按照规矩来说,女人嫁人之后,对娘家而言那就是亲戚。身上有丧,不宜与亲戚走动。陈氏……分明是起了去意。
柳壁巴不得呢,特别贴心的安排了马车,就差亲自把人送回去了。
陈氏退了,张甜儿和周姨娘高兴了,她们当初愿意做妾,就是看柳壁是下一任家主。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柳壁还在孝期,这时候不能有孕。
出了孝,得赶紧生下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在她们眼中。姜月娘那个乡下女人生的孩子根本就不配与她们的孩子争。
*
汤氏得知柳老爷没了,多年夫妻,她以前也想过男人死了之后,自己应该能轻松些……就算她和人暗中苟且的是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太计较。心中思绪万千,夜里一点困意都无,在窗前站了一宿。
柳壁做了家主,如今势大,她给儿子讨公道的心思又淡了些。死去的人已经不在,说到底还是活着的人要紧,她得为儿孙考虑。
天亮后,她书信一封,让人送往柳府。
这一次,她问柳壁要了万两银子。
万两银子对于柳壁来说很多,对于柳府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当然了,凑是凑得出来的。
柳壁亲自去了一趟。
“一万两银子我可以给你,但有条件。”
汤氏恨得咬牙切齿:“我儿都被你害死了,这是你应该给的补偿。”
柳壁嗤笑:“证据呢?”
他在给父亲办理丧事的时候,就已经私底下去见了那位楼大夫。给了一笔银子让楼大夫一家举家搬走。
楼大夫卖的那个药本身就不甚光彩,很少有人买药是为了吓唬人,多半都是要人性命。他本就不能在一个地方住得太久,拿了好处后,当天就离开了。
楼大夫走了,就没有证据了。
汤氏并不知道此事,看柳壁有恃无恐,心里咯噔一声。不过,她并没有真的想把这件事情闹上公堂,儿子已经没了,就让他好生安息。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儿子之前干的那些事情就瞒不住了。
欺压女子,到处寻欢作乐都是小事。他自己是母亲与人苟且生下的孩子,又故意让妻子勾引兄长,后两件才是大事。如果传了出去,死了都不能安生,会被人唾骂。
她如今只想着讨要一笔银子给几个孙子,毕竟,孙兰芳只会照顾她生的一双儿女,不会在乎其他孩子。
柳壁自顾自继续道:“一年之后我要娶兰芳,你带着银子跟这些孩子有多远滚多远。”
汤氏咬牙:“好!”
柳壁满意了。只有柳城的家人彻底消失在城里,议论他们二人的人才会更少。在他看来,这天底下每天都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欢喜和哀愁,他和兰芳在一起的事情就算稀奇,那些人也不会议论太久。
最要紧的是,娶孙兰芳是他年少时的梦。只要有一分可能,他都想要梦想成真。
高玲珑别说出门了,连院子都不得出,看着张甜儿和周姨娘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迎接柳壁回家。她一点都不着急。
那两个女人眼中就是主母自己有自知之明,没有凑上来讨人嫌。
*
柳壁天天忙着接手生意,又忙着和孙兰芳来往,不怎么愿意见到自己的两个妾室。他以前是不敢讨厌父亲,现在那人已经死了,他心中对父亲的不满再也压抑不住。
父亲所有的决定他都想要推翻,给他选的两个女人他更是见都不想见,守孝这事,只是做个样子,私底下想吃就吃,也没禁欲。最近汤氏也不再阻止他和孙兰芳来往,他甚至能在那边过夜。
情场得意,生意也顺利。柳壁颇有几分意气风发。
这一日早上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儿晕,下床时险些摔倒。
他捂着额头,忽然又发现自己手臂上长了疹子,以为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孙兰芳见状,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她满脸的担忧,动作轻柔,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柳壁很是受用,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笑道:“我去看看大夫,应该没有大碍。”
“那你千万记得看大夫!”孙兰芳笑吟吟:“方子送回来,我帮你熬药。”
柳壁心中欢喜,抱着她又是一阵亲密,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出门后遇见了汤氏,两人远远对视一眼,又各自撇开目光。
柳壁刚做家主,自认年轻有为,还想生几个孩子,因此,对于自己生病之事颇为重视。出门后也不忙着做生意,先去了城里最大的医馆。
医馆中有不少病人,柳壁大手笔的给了银子,让大夫先给自己治。
大夫看过疹子,又得知他发热,顿时皱眉,将他带进内室仔仔细细查看过一遍后,叹息着问:“公子可是经常去烟花之地?”
柳壁心头咯噔一声,来的路上他看着自己的手臂,还想着跟柳城那一身疹子挺像,没想到转头就得了大夫这样一句话。
“我没有去。”
真的没去过!他从小要讨父亲欢心,自然不会往那些地方去,后来不需要在乎父亲的心情了,就已经和孙兰芳好上。
大夫摇头:“在大夫面前,你要说实话。”
柳壁:“……”
“真没去过,我可以对天发誓。”
大夫一脸不相信:“其实大部分的人一开始都挺嘴硬,后来还不是承认了?越早开始喝药,越有痊愈的希望。”
“庸医,胡说八道嘛!”柳壁整理好了衣衫,一拂袖走了。
他被大夫那话气得生了一肚子的火,可这病还得治,于是又去了另外一间医馆。
大夫同样认为是脏病,连去了四家,说法都一样,柳壁都没脾气了,坐在马车里沉思良久。
他确实洁身自好,不可能染上脏病……这应该是有人给自己下毒。
汤氏拿到银子之后,很少与他碰面。表面上是接受了他和孙兰芳来往的事,可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她如果气不过,去楼大夫那里买药来以牙还牙,似乎也说得过去。
如果是中了楼大夫的药,那就不着急,喝了药才要完蛋。不喝药,过个十来天就不药而愈了。
柳壁自以为想通了前因后果,真就不着急了,赶去铺子里忙生意。
以前生意上的事情是父亲拿大头,他只是个打下手的,如今他初接手,到处都不顺,好在不喜欢的人可以直接撵走,忙是忙了点,都换成了自己的人,以后就好办了。
如此过了十多天,他身上的疹子不止没有少,反而还更多了。柳壁心里有点慌,一边派人打听楼大夫的去处,再一次去了医馆。
大夫还是同样的说法,柳壁配了药回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不觉得自己会生病。如果真的是那个脏病的话,姜月娘是他的妻子,张甜儿和周姨娘跟他时也是清白之身。唯一一个不清白的就是孙兰芳。
尤其柳城那个混账多年来寻花问柳,染上这种病之后回来再染给孙兰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么想着,心里特别烦躁。
孙兰芳看到他脸色不对,试探着问:“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柳壁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跟我出门!”
孙兰芳手腕儿都被他拽痛了,扯又扯不回来,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出门上了马车,两人直奔医馆。
到了医馆之中,孙兰芳才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满脸的惊诧:“你不是说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才长的疹子?”
第116章 继子媳妇二十七
大夫已经将手搭在了孙兰芳的脉上。
孙兰芳一惊, 下意识就想抽回。
柳壁一把摁住:“别动!”
孙兰芳当真没有动,满脸紧张地看着大夫。
“甘草,你带这位夫人去后面的房中, 仔细检查一下她身上。”大夫侧头吩咐。
孙兰芳都惊呆了。
大夫这分明是怀疑她也被染上了病……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小腿上确实长了几粒疹子, 周身都有些痒,她还以为自己是被柳壁给影响了,而且她这两天像着了凉似的,鼻子不通气,偶尔还会咳嗽。
“我也生病了?”
大夫嗯了一声:“你们俩亲密过。疹子这东西多半都是会染人的, 同睡一床几乎都逃不过。”
孙兰芳恍恍惚惚, 跟着那位叫甘草的年轻医女去了屋子。
没多久,二人一前一后出来,甘草一脸慎重,冲着大夫点了点头。
孙兰芳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满脸的惊恐:“大夫,我是着凉了,加上这几天没睡好, 没有其他的病症。你可要看清楚了再说,别太随便。”
大夫叹口气:“你要喝药吗?还是想重新找个大夫看看?”
孙兰芳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真相, 一把抓住柳壁:“我们去别的医馆。”
柳壁却一把甩开了她。
孙兰芳被撂在原地,直到前面男人都上了马车, 她才后知后觉, 柳壁好像是嫌弃她了。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今日, 发生那么多事都没能将他们分开。眼瞅着就能在一起了, 她也想不出自己离开他之后还能嫁给谁……她忙追上去:“阿壁, 那个大夫肯定是个庸医。我们俩的病绝不可能是那种玩意儿,你记不记得楼大夫, 我觉得咱们定是中了他的药!我们俩都要忍住,别喝药,回头过个几天就能痊愈。”
柳壁已经上了马车坐好,闻言像是格外疲惫一般,揉了揉眉心道:“我已经得了十多天了,期间就扛住了没喝药,没有丝毫好转。”
孙兰芳看他这副已经认命的模样,心里特别慌,如果男人得了病,那么最近天天与他同床共枕的自己能逃脱吗?
“不不不,肯定哪里弄错了?”
她这话既是对柳壁说的,也是冲自己说。
马车停在了下一家的医馆门口,柳壁没有急着下去,严肃地看着她:“柳晨当初活着的时候没少在外寻花问柳,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拉,那时候他有没有病?”
孙兰芳摇头:“没有!”她太过害怕,声音细细弱弱的:“我也很怕他染病,所以特意请了大夫,每隔几天就给他把平安脉。一直到他生病……他说是染了那个病,其实是中了毒,这你是知道的呀。”话说到这里,她对上男人的眼神,明白了什么,厉声道:“你怀疑我?”
她气得跳脚,声音都失真了,大声道:“我天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你之外也不认识其他的男人。这病怎么可能是我染上的?分明就是你染了传给我的,也是你先发病……”
激动之下,她声音特别大,马车外的人肯定听见了。柳壁这些天四处求医,跟着他的车夫多半已经猜到了他的病情,饶是如此,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得了这种病。当即厉声喝道:“你闭嘴!”
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还在大街上嚷嚷。
孙兰芳被他吼懵了,身子都抖了抖。正害怕呢,却见男人满脸凶神恶煞地扑过来,下一瞬,她的脖颈已经被掐住,呼吸都困难。
柳壁狠狠把人钉在车壁上,手上越掐越紧。咬牙切齿地道:“我此生从不与人乱来,活到现在,拢共四个女人。姜月娘还有两个妾跟我的时候都是清白之身,并且她们跟了我之后都很少出门,就算偶尔出门一趟,身边也跟着人,绝对不可能偷人。我自己从不在烟花之地逗留,除了你……柳城那个混账,死了都不让我安生。”
孙兰芳被掐得直翻白眼,忍不住辩解:“柳城死了后,我没发现自己生病!那之后只陪着你一个人,从来没有与其他男人来往,甚至连面都没见!我如果有病,那也是你传给我的。”
而柳壁这些天没少暗地里琢磨这件事,始终认为自己唯一染病的机会就是孙兰芳。
“你确定只有我们两个男人?”
孙兰芳听了这话,脑子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尖叫道:“柳壁,你什么意思?”
柳壁一直都喜欢她,但凡她想要的东西,只要他能办到,都会双手奉上。因此,她在柳壁面前,脾气向来不小。
她是柳壁年少时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人,柳壁如今梦想成真,又做了家主,对她向来不错。可得了病……大夫都说了,就算好生喝药,也绝对不可能痊愈。不过是多拖一段时间罢了。
柳壁怎么甘心?
曾经他有多在乎这个女人,如今就有多恨,甚至后悔和她纠缠,为了她,他甚至沾上了人命。
“前些日子,柳城一直觉得我给得太少,还想要给你找其他的男人,凭他将你推给我的利索劲儿,再找其他男人让你伺候也很正常。”
孙兰芳要气疯了:“柳壁!我没有!”
柳壁并不相信:“如果没有其他男人,那我们俩身上的病怎么来的?”
孙兰芳:“……”
“定是你的女人偷人了,或者你什么时候跟烟花之地的女子亲密之后自己都不记得……”
“不可能!”柳壁语气笃定:“这病一定是从你那里来的。”
两人吵了一架,进医馆时脸色都不太好看。
大夫看到二人神情,也不想惹事,专心把脉,瞧过之后总算明白了二人的脸色为何会这般臭。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遇上了这种事,大概都高兴不起来。
“早点喝药吧。”
二人带着几副药,失魂落魄走出医馆,坐着马车回到了院子里。
刚进门就看见了带着孩子玩闹的汤氏。
最近一段时间,汤氏不让孙子孙女跟孙兰芳来往。
孙兰芳也不在意,那是孩子的亲祖母,绝不会害他们。这会儿看到一双儿女夹杂在一群孩子中间,忍不住悲从中来。
对她来说,孩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她拼了命也会让两个孩子过上好日子,可汤氏……汤氏虽然不会害孩子,可她的孙子孙女那么多,两个孩子只是其中之二。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分的人多了,每人都分不到多少。
如果她不在了,想也知道,两个孩子跟着汤氏绝对得不到嫡子女应有的偏爱。因为对于汤氏来说,所有孩子都是儿子的血脉。
孙兰芳越想越伤心,将儿女拉过来抱着哭得肝肠寸断。
汤氏满脸不赞同,上前抢孩子,眼看儿媳不松手,冷冷道:“你今天发什么疯?再这样,该吓着孩子了。”
孙兰芳恍恍惚惚回神,果然看见两个孩子小脸上满是恐惧,连忙松手。
汤氏将孩子带走,回头看了一眼儿媳,问:“怎么了?看你哭成这样,难道遭报应了?”
这话让孙兰芳心中一动,她猛然抬头,只看见了婆婆的背影。
刚才回来的路上,她难受归难受,也仔细想过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柳城平时虽然乱来,但她经常让大夫给他把脉,虽没有明说,也算是提醒了他。因此,柳城在男女之事上特别小心,去烟花之地也会特意选人。
再说,柳城是大家公子,手边不缺银子。花楼中的人也不敢拿那些不干净的人害他。直到他临死,说是得了那个病,其实孙兰芳明白,那是柳壁买的毒。
柳城没有得病!
既然柳城没有,那她也不会有。如今得了,多半是从柳壁那里来的,如果柳壁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洁身自好,这病……就是别人故意染给二人的。
孙兰芳心里这么想,一把抓住了柳壁:“我有话跟你说。”
柳壁不想听,想到大夫说自己最多也就几年好活,兴许只能活几个月,心里要多烦有多烦。他一把将这个女人推开,转身上了马车回府。
*
家主回来了,院子里的两个姨娘就跟花孔雀似的上蹿下跳,那边要煲汤,这边要做点心,都想把男人留在自己房里。
高玲珑只冷眼看着,带着云宝在院子里种花,就当是强身健体了。
柳壁一进门就看见了在花圃旁边吭哧吭哧干活的母子俩,云宝身量不够高,拿着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小锄头干得认真,可他太小了,干着活儿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拔不出锄头,还一屁股坐倒在了泥地里。
看见他狼狈的模样,饶是柳壁心情烦躁,也忍不住扯开了嘴角。
高玲珑早已看见他了,不想当着孩子的面与他争吵,干脆迎上前,带着他往另一条道走。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柳壁人虽然走了,可一直回头看儿子,听到这话后,目光落在面前女人的脸上。心里在盘算着让这人看护儿子能不能放心。
他活不久了,得早做准备。
平心而论,姜月娘以前有些太软弱了。最近硬气起来,对孩子也真心真意。可她不会做生意,仆强主弱,会被下人欺负的。
再说,这女人还这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说不准还要改嫁。到时把男人招家里来……怎么想都不放心。
可要是把这女人送走,云宝身边就真的一个真心人都没有了。他心中思绪万千,越想越为难。又开始恨孙兰芳,口中道:“稍后把元宝的东西搬到外书房,我亲自教导他。”
高玲珑一脸莫名其妙:“你都不喜欢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教他了?”
第117章 继子媳妇二十八
柳壁一想到自己的病, 那就满心烦躁。他不想死!
要是传出去他是因为这病而死,死后的名声都干净不了。他不愿意提,只粗暴地道:“云宝是我的儿子, 我教导他本就应该。”
高玲珑瞅了他一眼:“我觉得你这几天很不对劲。我们是夫妻, 你要是出了事应该告诉我一声的。”
柳壁无言,又看见两个妾室花蝴蝶一般浪过来,转身拂袖而去。
花枝招展的二人一愣,都认为是夫人不给她们机会。张甜儿不是个能忍的,道:“夫人, 公子不喜欢你, 不愿意亲近你,但你也别拦着我们呀。公子是一个人,身边总需要红颜知己,不让咱们陪着,就会去找别人。”
高玲珑瞄了一眼二人:“我可没拦着。”
“那公子怎么都不回来?”张甜儿蹙眉:“夫人,你得想法子把公子的心留在家里,不然, 外面有了孩子咱们都不知道。你这人,看着精明, 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语罢,轻哼一声离开。
周姨娘走在后面, 离开时还冲着高玲珑一礼。
这么年轻, 花儿一般的姑娘。可别被害了才好, 高玲珑出声:“周姨娘, 公子最近……身子不适, 你别往跟前凑,小心过了病气。”
周姨娘一愣:“什么病啊?我看公子好好的。”
高玲珑挥挥手:“听话, 乖!”她看向气冲冲回房的张甜儿:“跟张姨娘也说一声。”
周姨娘此人并不傻,否则也不会拖到大龄了还没嫁人,她站在原地沉思良久,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过门之后与夫人之间的相处。
夫人从来没有为难她们……开始她以为是夫人出身低心性自卑不敢为难,后来看见夫人敢和公子吵吵闹闹,她隐约明白,夫人不怕她们,只是懒得针对她们罢了。
周姨娘想了想,还是去了张甜儿的屋子,将话带到。
张甜儿满脸不信:“那女人自己吃不着,也拦着不让我们吃。脑子有病,你该不会真信了吧?公子难得回来,说不准一会儿又出门,夜里又不回。不行,我得去探望一二。”
她说着就坐到妆台前开始打扮,周姨娘上前阻止:“我看夫人不像是嫉妒……”
张甜儿从镜子里看她:“那你呢?你心里暗戳戳嫉妒我吧?”
周姨娘:“……”
稍晚一些的时候,张甜儿带着食盒去了外书房。
而柳壁正在让人给自己收拾寝居,他打算最后的日子就一个人在这里度过。还让人在书房外面准备一张舒适的软套给云宝住,只希望自己能多活两年,多教教那个孩子。
正张罗着呢,忽然听人说张姨娘来了。柳壁下意识就不想见。
张姨娘拎着食盒闯了进来:“公子?”
声音娇柔妩媚,柳壁心中一动。
他活了这半生,之前一直念着孙兰芳,只要她愿意给一个笑脸儿,他真的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孙兰芳呢,面对他是一直都是忧愁的,很少给他好脸色看。而姜月娘……那女人每次见他都很害怕,夫妻圆房就是按照规矩来,没有丝毫感情。周姨娘倒是愿意讨好他,可她那么丑,看了倒胃口。所有的女人中也就张甜儿最美,也愿意在他身上费心思。
本来他想着自己生病后就不去找女人了,可看着张甜儿脸上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忽然就改变了想法。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反正他都已经要死了,还管那么多作甚?
当即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张甜儿媚叫一声,软在他的怀里,娇声道:“公子,我给你做了点心,亲手做的哦,你一定要尝尝。”
“尝!”柳壁将她放在自己的膝上,就着她的手吃点心,一时间,屋中的甜意浓得化不开。
*
周姨娘看着张甜儿穿花拂柳而去,心里生气之余又有点慌。她想了想,转身去了正房。
“夫人,张姨娘她舍不得放过公子在府里的机会,已经带着人去送点心了。”
高玲珑心下摇头,也想着再救她一回:“来人,去告诉张姨娘,就说我明天要带着两位姨娘去郊外祈福,让她早些回来歇着。公子最近身子不适,别纠缠!”
丫鬟低头去了。
而外书房中胡天胡地的二人听到丫鬟禀告后,柳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顿时有些心虚,身子一僵。
张甜儿向来没有将主母放在眼里,听到这话,再次认为是姜月娘嫉妒自己,娇笑道:“我看公子好着呢,哪里就需要休养了?”说着,手已经抓住了柳壁的腰带。
柳壁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眼,心中感动:“甜儿,你真不怕被我染上病气?”
“不怕!”张甜儿以为他试探自己,笑吟吟道:“我愿意和公子一起生病。”
柳壁再次问:“如果是不治之症呢?”
好笑!
年纪轻轻的,身康体健,肌肤红润,哪里像是有绝症?
“那甜儿就陪着公子一起死,做一对亡命鸳鸯。下辈子……甜儿希望能早点儿遇上公子,做公子的妻子。”张甜儿说完,主动凑了上去。
人家姑娘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柳壁怎么可能拒绝?
在他如今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时,张甜儿这样的深情厚意显得尤为难得。
两人一番亲密过后,天已经快黑了。柳壁抱着怀中柔弱无骨的女子,再次后悔自己曾经眼瞎。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孙兰芳除了长相好一些,琴棋书画不错之外,也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如果他早知道……早知道……绝不会心里念她那么多年。他将头埋在怀中人的发间:“搬到外书房来住吧。”
张甜儿心下惊讶,反应过来后顿时欢喜无限。又试探着问道:“夫人会不会生气呀?”
柳壁垂下眼眸:“不用管她!”他扬声吩咐人去搬张甜儿的东西,又叫了管事将名下铺子里所有女子用得上的贵重东西全部送一份来。
只送给张甜儿,别人都没份儿。
这番独宠,张甜儿满心飘飘然,更是与他坐卧一处。起身时发现柳壁上有些红疹子,她担忧地问:“这是怎么了?”
柳壁瞄了一眼,满腔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这些红疹子就像是催命符似的,每看见一次,都在提醒他自己命不久已。
“看过大夫了。”
张甜儿压根儿就没往脏病上想,起身与他靠在一起看账本,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
管事带着人进了院子直奔厢房,高玲珑在禁足之中,周姨娘没有,她身边的丫鬟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脸色都变了。
周姨娘听说张甜儿要搬到外书房,心里的酸水直往外冒。她后悔自己慢了一步,也后悔自己听了姜月娘那番似是而非的话。要是送汤的人是她……兴许留在书房的人就是她了。
当然,她有自知之明,自己长得不如张甜儿美貌,不得公子喜欢。可她也没想要和公子两情相悦,没想让公子将自己捧在心尖尖上,只是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傍身而已。
以前她和张甜儿轮番伺候公子,虽然公子比较喜欢留在张甜儿的房里,可对她也不差,如今独宠张甜儿,还有她什么事?
想着这些,周姨娘心中万分焦灼,等到那些人将东西搬走了,忽然又听到身边的丫鬟说公子让人去铺子里挑最好的东西给张姨娘送来。
一瞬间,周姨娘心肝脾肺肾都在痛,整个人像是放在火上煎的鱼坐立不安。
高玲珑看见她的模样,想着这姑娘性子泼辣……只看她敢揍柳壁,高玲珑心里对她就有几分好感。当即上前:“公子生病,合该静养,这种时候胡闹……”
周姨娘满心不以为然,年纪轻轻的,就算放纵一些又如何?
“夫人!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张姨娘搬到书房去住,是不是不太合适?”
高玲珑颔首:“是不合适,不过,公子愿意如此,就随他吧。毕竟……”说到这里,悠悠叹了一声。
周姨娘听着这一声叹息,总觉得有几分古怪。她眯起眼,想起夫人说了几次公子生病的话,立刻找来身边的丫鬟,让她想法子拿到柳壁的方子。
丫鬟折腾了半天,什么都没拿回来。
周姨娘不甘心,又不好派人去城里的医馆。她知道最近柳壁念着孙兰芳,常在那边过夜的事,已经派人接触了那院子里的一个丫鬟。
柳壁生病,该不会瞒着孙氏。
“去问一问!”
当天夜里,消息传了回来,彼时周姨娘已经躺下,想着外书房中的二人,只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贴身丫鬟守在廊下值夜,好像有脚步声过来。紧接着丫鬟慌慌张张推开门奔到床前,因为没站稳,扑到了她床边上,来不及请罪,声音颤颤:“姨娘,公子他……那边院子有消息了,公子他确实生了病。”
周姨娘身边的丫鬟格外稳重,还是第一回 这样慌张,她一把撩开帐幔:“说清楚!”
丫鬟眼圈通红,靠近她耳边低语。
周姨娘瞪大了眼,手中一松,帐幔滑落在地,她整个人也软在了床上。
天爷!
她险些就……就死了!
还是那种死法!
此时她满心庆幸,霍然起身:“去将我箱子里的人参鹿茸,还有祖母给我的传家紫玉镂空首饰找出来。明天一早,我亲自送给夫人。”
于是,天刚亮不久,两位姨娘就在外面等着请安。
张甜儿满脸笑容,眉眼娇艳欲滴。举手投足间满是自得,看向身边人时满脸不屑。
“人逢喜事精神爽。”
周姨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我也碰见了一件大好事。”
心里则想着,良言难劝想死的鬼,夫人都强调几次说公子身子不适,她就算不信,怀疑夫人看不惯她们得宠,心里多少还是生了怀疑,张甜儿可倒好,一门心思往上凑……还得意呢。
回头就该哭了!
门打开,张甜儿一步踏入身后的几个丫鬟手里全部捧着托盘,都是时兴的料子和首饰。
“夫人,这些都是公子送给妾身的,太多了,妾身戴不过来。又想到夫人简朴,特意挑了一些不喜欢的送来。”
她就高傲了又如何?
看公子的模样,明显已经将她放在了心里。她有孩子不过是早晚的事。到时,谁尊谁卑可就不好说了。
周姨娘身后的丫鬟也捧着几个托盘,东西没有张甜儿送的那么花哨,但只看那古朴的匣子,就知其贵重。
“夫人,这些是妾身的陪嫁,特意拿来孝敬您。”说着,她亲自打开了几个匣子。
张甜儿家中富贵,可因为是庶女,陪嫁中没有这些贵重的东西,看见周姨娘送的礼物,尤其在看见那华光灿灿的紫玉首饰时,都惊呆了。
第118章 继子媳妇二十九
张甜儿看看东西, 又看了看周姨娘脸上的感激,心里真心觉得这女人疯了。
一个乡下女人从不敢给她们甩脸色看,用得着讨好吗?
这么贵重的东西, 是可以留给子孙传家的。反正张甜儿就算送东西, 也绝对舍不得送这么贵重的。
姜月娘也是,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居然敢收。
高玲珑确实收了,凭什么不要?
张甜儿看着那边的二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正想着找机会跟周姨娘打听一下为何要送礼, 就见府里的管事急匆匆而来。
“张姨娘, 公子让人送了一盒紫色的东珠回来,同行的还有做首饰的老匠人,正在外书房等着你呢。”
东珠可不便宜。张甜儿顿时眉开眼笑,来不及想其他,满脸得意地带着管事离开了。
周姨娘看着她的背影,道:“夫人,公子如此, 是不是不合规矩?”
“现在他只图自己安逸,哪里还顾得上规矩, 不用管了,蹦跶不了多久。”高玲珑挥挥手:“今天你少出门, 为以后打算打算吧。”
周姨娘能怎么办呢?
入门的时候她年纪已经不轻, 好在没有孩子, 回家之后还能再嫁。说起来是挺命苦, 可要是跟张甜儿比起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接下来几天,柳壁送了不少贵重的东西给张甜儿, 加起来足有上万两银子,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府里上下都知道张甜儿是主子的宠妾。
此时张老爷上门,提出两家合伙做生意。各出一半银子,盈利五五分。
柳壁主动退了一步,提出三七分,他只要三成,让利给张家。
做生意的人唯利是图,少赚了就是亏。在外人看来,柳壁此番作为,真的是将张甜儿放在了心尖尖上。
张甜儿特别欢喜,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外头转悠,商户人家规矩不多,宠妾灭妻这种事情如果没人去告,衙门是不会管的。
城里好多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柳壁有些过分,再怎么不喜欢原配嫡妻,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该给嫡妻几分面子。
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孙兰芳的耳中,她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得了这样的病,真的是想活活不成,念着孩子,想死又舍不得。
汤氏精心照顾孩子,对于儿媳躺在屋中不出门也不出言指责。
孙兰芳冷眼看婆婆照顾几个孩子……婆婆一点都不偏心。
可这不偏心就是最大的偏心,她生的两个孩子是原配嫡出,怎么能跟那些庶子庶女一样?
她心里明白,就算自己活着的时候为两个孩子争取了,可死了之后就管束不了婆婆,现在争取再多都是多余。
随着身上的病情加重,孙兰芳愈发没有精神。这一日中午,难得来找她的婆婆进了屋:“别躺着了,你在这儿要死不活。柳壁那边左拥右抱,拿着大把银子讨好女人,明明你的病是被他染上的……”
“住口住口!”孙兰芳尖叫。同住一个院子,孙兰芳得了这种病后找了不少大夫,很难不被婆婆发现。
她接受不了自己生了这样的病,更不愿意被人提起。加上这些日子看婆婆对待几个孩子的态度让她心生不满,说话时就少了顾忌。
汤氏看她生气,轻哼:“我说的是事实。孙氏,咱们女人活在世上,未出嫁时可以随心所欲,嫁人之后就该相夫教子,如果夫君没了,也不能随心所欲,得为儿孙考虑。你活不了多久了,两个孩子那么小,你得为他们筹谋啊。好在我还年轻,可以养他们长大,如果有足够多的银子,我是愿意送几个孩子去读书的。”
孙兰芳忍无可忍:“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家里所有的花销都是我出的,之前给了你一万多两,那些还不够给我儿子读书吗?”
“呦,脾气挺大呀!”汤氏呵呵:“我给你养孩子,难道还养错了?我知道你觉得我偏心,对于我来说,那些孩子都是我儿子的血脉,都是我的孙子孙女。在我这儿就是一视同仁,你要是不满意,把这两个孩子带走啊,你放心将他们交给别人吗?”
孙兰芳气得胸口起伏。
她知道婆婆说得对,娘家那边一直都没来找她,明显是嫌弃她丢人,孩子送回去,爹娘管不了他们多久,最后多半是落到她那几个兄弟手里……可男人在外做生意,管孩子的是家里的女人,她和嫂嫂是关系并不好,不敢指望嫂嫂真心疼爱孩子。
算来算去,真的只有这个恶妇对孩子最好。
孙兰芳悲从中来,趴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这些天柳壁都不来了,原先对她百依百顺的那个人好像从来不存在。
汤氏缓缓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明明你有大把的年华,却被他染上这样的病。眼瞅着没有几天好活了,他却将另一个人捧在手心里,你甘心吗?孙氏,多要一点银子,为几个孩子打算。其他孩子也要叫你一声母亲呀。”
“帮我把他叫来。”孙兰芳闭着眼,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但如今他有了新欢,可不一定愿意给我银子。”
“你想办法呀。”汤氏语带蛊惑:“这人时日无多,都会为死后名声考虑。他要是不干,你就去去衙门告他为了谋夺兄弟妻子害人性命。当初那药……你可以说是他逼你下的。”
孙兰芳哭声一顿。
*
柳壁听说孙兰芳找自己,到底还是跑了一趟。虽然如今没有了感情,甚至还对对方生出了恨意。但两人之间有共同的秘密,他怕那个女人鱼死网破。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对上了女人冷若冰霜的脸。
孙兰芳嘲讽道:“柳公子忘了我了?”
柳壁有些尴尬:“甜儿是个好姑娘,对我情根深重,不介意我身上的病。”
孙兰芳有些恍惚,如果这时候有个男人出来说不介意她的病,愿意照顾她的话,她也会感动的。
“好多大夫都说我是那个病,治不好了,最多也就几个月好活。”孙兰芳说到这里,嗓子眼像是堵了棉花,难受得发不了声。
“跟你一场,我不后悔。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先是没了爹,又没了娘,我那个婆婆是个偏心的,以后过成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呜呜呜……”
说到这里,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
柳壁皱了皱眉:“可我也活不了了。没可能帮你照顾孩子。”
“拿点银子给我吧。”孙兰芳擦了擦眼泪,可脸上的泪水太多了,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们有了孩子,日子应该能好过点儿。阿壁,我对不起他们。要是不给点儿银子,我真的会死不瞑目!”
柳壁人都快要死了,不怎么在乎银子,拿点给孙兰芳花,他是很愿意的。毕竟,两人的这个病都不知道从哪里得来,就算是孙兰芳先得,也是被人所害。
之前两人没有见面,他越想越后悔自己对孙兰芳多年付出,怪孙兰芳不检点惹上了病。此时站在这里看着她的眼泪,他又觉得自己恨错了人。要怪就怪柳城那个混账……柳壁自己绝对没有乱来的,这病的来源,要么是柳城惹来的,要么是柳城找其他的男人让孙兰芳伺候而来。
无论哪一种,都不能怪到孙兰芳身上。
柳家所有的铺子加上宅子货物和现银,能值个几十万两,所以,给个三五万两就是抬抬手的事。但……柳城愿意让孙兰芳挥霍,却绝对不愿意给那几个孩子花。
算起来,因为柳城的存在,柳壁不得父亲宠爱,心上人也被他娶走,后来还被汤氏塞了一个乡下女人做妻子。如今更是因为柳城连命都要没了。
这样的情形下,要是临死前给柳城的几个孩子花上几万两,让他们吃饱穿暖,他才会死不瞑目。
“你想买什么?我买了给你送来。”柳壁认真道:“我绝不会照顾柳城的孩子。”
孙兰芳抬头,眼泪汪汪道:“由不得你。那个女人不会放过你的,她让我去衙门告状,告你谋害柳城,如果你不听话,她要闹得你身败名裂。”
柳壁眼神一厉:“她真的这么说?”
孙兰芳别开脸:“要是不信,你自己去问一问就是了。”
柳壁立即转身出门去找汤氏。
汤氏正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闹,看见他来,主动迎过来:“什么事?”
“你让兰芳问我要银子?”柳壁眯起眼:“我绝不会给!”
汤氏心情不错,扬眉笑道:“是孙氏自己担心她走了之后两个孩子会受欺负,想为他们筹谋一二。这是她做母亲的心意,我不好阻止。她怎么跟你说的?”
柳壁恶狠狠道:“不管你们婆媳打什么主意,我绝不会拿银子养柳城的儿子!”
汤氏笑容收敛起来:“这是你欠他的。”
“他会死,明明就是你害的。当初你要是没有棒打鸳鸯,故意让我求而不得,我和他也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柳壁一字一句地道:“你会被休,会中年丧子,都是你自找的。”
汤氏尖叫:“柳壁,你闭嘴。”她满脸愤怒:“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有眼,你如今落到这般地步,都是因为你不干人事。你要是不给银子,我会让你遗臭万年!杀害弟弟,谋算弟媳,谋害父亲,还得了脏病……不管哪一样能让人戳你的脊梁骨,到时候我把这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出去,不信你就试一试!”
柳壁眼神凶狠:“你不想活了?”
汤氏并不怕他:“有本事,你连我一起杀!老天有眼,阿城被你害得得了脏病丢命,你自己也染上了哈哈哈哈……活该啊!”
之前没放在一起看,柳壁觉得是凑巧。此时听到汤氏再强调这是报应,他忽然福至心灵:“我的病是你害的?”
汤氏嗤笑:“证据呢?”
没有否认,质问证据。柳壁愈发笃定是她动了手脚,垂下眼眸:“我没有证据,你要多少银子?说个数吧,回头我让人送来。”
“十万两!”汤氏得偿所愿,乐呵呵道:“拿银子买名声很划算呀。到时你得了脏病的事情我绝对一个字都不对外人提及。”
柳壁颔首:“好!”他临走时,转身问:“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让我染上病的?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
汤氏摇头,她怎么可能说?
她打算拿到银子之后带着几个孩子去隔壁的府城住,那里有个文华书院,里面的夫子甚至有告老的朝中大臣。
“你不说,我就不给你银子。”柳壁转身就走。
汤氏闲闲道:“你的时日无多了,还得去大牢里住一段,好可怜啊!别怪我哦。”
第119章 继子媳妇三十
关于去衙门告状, 汤氏唯一的顾虑就是不想让儿子死后还不清静,毕竟,让妻子去陪其他男人以此换取自己一家的安逸日子, 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
汤氏舍不得儿子人都死了还要背一声骂名。
就算现在, 她也没打算去告,不过是以此威胁柳壁罢了。
当然了,这一招很好用。只要她提及,柳壁就得乖乖付银子。
果不其然,汤氏话音刚落, 已经要出门的人又恨恨回头:“给你三万两, 多了没有。如果你还不知足,别怪我心狠手辣。你一把年纪是活够了,但你手底下那几个孩子年纪还小。我最讨厌柳城,自然也讨厌他的孩子,别逼我。”
语罢,拂袖而去。
汤氏脸色不太好,不过, 柳壁到底是又一次妥协了。三万两也不少,拿着这些带着几个孩子去隔壁城里安家足够了。
柳壁出了院子, 上马车时,吩咐道:“去告诉兰芳, 让她问一问我得病适不适合汤氏有关。”
*
夜里安静, 孙兰芳的屋子忽然就热闹起来, 有人在尖叫, 有丫鬟吓得直哭。
原来是孙兰芳趁下人不备跑去寻死, 好在发现得及时,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汤氏得知了消息后, 急忙忙赶了过去。
银子还没拿到手呢,孙兰芳可不能死。
“蝼蚁尚且贪生,你可别想不开。”
孙兰芳满脸是泪:“柳壁恨上我了。母亲,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的病?夫君绝对没有病,我只碰过两个男人,病不是从夫君那里来的,那只有柳壁。可他也洁身自好……”
汤氏早已接受了儿媳要死的事实,会担忧也是因为还没拿到银子。过两天银子到手,管她死不死。
此时她只觉得儿媳给自己添了麻烦,满心烦躁。
孙兰芳哭着道:“母亲,我们这病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如果知道的话,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汤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挥手,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他怪你,其实也不算错。”
孙兰芳霍然抬头,眼泪要掉不掉,等着婆婆的下文。
“柳壁确实洁身自好,早年间我给他娶了一个乡下丫头做媳妇,分给他的丫头也出身卑贱。又说他和那些出身高贵,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不相配,因此,他不肯碰那些卑贱的丫鬟。为了讨好他爹,也不会去花楼中乱来。”汤氏说起过去,满脸的迷茫,那时候她是赢了,可后来输得一塌糊涂。
“明人不说暗话,就算你们俩不承认,我心里也明白阿城的事跟你们这对奸夫□□脱不开关系。当初阿城死的时候,身上全都是疹子,所有大夫都说他是脏病,但楼大夫说了,那根本就不是脏病,只是中毒了而已。”汤氏说到这些,恨的咬牙切齿,“阿城这是做了许多不对的事,但他绝对没有染上脏病。得了那样的病症,死了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你俩人太狠了。不就是脏病么……”
孙兰芳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只觉得心里发毛,浑身都生出了冷汗来。
汤氏自顾自继续道:“想要染上脏病很容易呀,我特意让人去花楼里搜罗了一些富家公子的裤子。让你身边的人调换了。”她越说越恨,眼神中都冒起了凶光:“你要是不与他苟且,他没到你这里换衣裳,没有与你亲密,你们俩都不会有事。”
孙兰芳浑身都开始颤抖:“你收买了我身边的人?那明明是……”柳壁安排的人手。
汤氏冷笑:“财帛动人心,柳壁能给一百两,我能给二百两,他给一千,我就给两千。”说到这里,她有几分志得意满:“说起来,那些银子还是柳壁给的呢。”
她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孙氏,最好多活几天,等我拿到银子再死,你要是不管不顾,回头你那两个孩子休想过好日子。对了,这件事情你最好别告诉柳壁,毕竟,无论你知不知情,他都是因为与你苟且才染上的病症,男人最喜欢迁怒,你可别犯傻!”
孙兰芳气得浑身哆嗦。
而汤氏不知道的是,柳壁派了一个人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偷听,没有听到十成,也听到了八成。
柳壁得知此事,险些被气疯了。
汤氏这个妇人太过阴险。毁了他前面二十年的安逸日子不说,如今更是要了他的命,还让他背负着脏病的名声去世。
他越想越恨,在屋中转着圈圈,盘算着要怎么报复。
张甜儿不知道这些,最近她尤其喜欢回娘家,或是去几个姐妹的夫家。凭着如今柳壁对她的感情。哪怕她只是一个妾,却是所有姐妹中最得夫君心意的。
进门看到满脸愤怒的柳壁,她的心快跳了一拍:“阿壁,谁惹你生气了?”
柳壁看见她,没有回答,转身继续转悠。然后找来了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张甜儿心里有些没底:“阿壁,出什么事了?二姐约我后日去郊外游湖,姐夫也要一起。你得不得空?好像姐夫有生意想要跟你谈。”说到这里她特别得意:“我这也是帮你做生意,是不是贤内助?”
往日里她什么都不做,柳壁对她也各种宠爱,如今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肯定高兴。
柳壁哪里还顾得上生意上的事?
刚才他又看了一位大夫,那大夫说他最多还有三个月好活,都已经只有这么点儿时间了,还做什么生意?
最后的这点日子里,他就想过得安逸,将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报复回去,尤其是汤氏。他被其谋财害命,死之前绝不能轻饶了这个女人。
但他也看得出来,汤氏此人如今身败名裂,又中年丧子,活着只是为了几个孙子。如果真把她弄死了,说不定还解脱了。
打蛇打七寸,伤人就要冲着要害处一击必杀。
“我怕是不得空!”柳壁对这个不在乎他生病也要陪在他身边的女人,还是挺有耐心的:“下次有空再约你姐夫一起。如果你想去的话,我让人送你。”
张甜儿有些不高兴,不过男人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重视,她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
汤氏美滋滋在家里等着柳壁送银子上门,这一日,孙兰芳身边的丫鬟神秘兮兮凑了过来。
这丫头已经是她的人,汤氏好奇:“出了什么事?”
丫鬟低低道:“柳公子好像在买药,想对几个小公子下手!”
汤氏脸色当场就变了,她霍然起身,立刻叫来身边的管事,将几个孩子全部送往郊外。
于是,柳壁的药刚刚送过去,回头就得了消息说孩子已经不在,并且不知道孩子的下落。
没过多久,汤氏身边的人就到了,请他过门一叙。
两人这一次见面,算是图穷匕见,连以前那种虚伪的招呼都不打了。汤氏质问:“你要对我几个孙子动手?”
“证据呢?”柳壁如今是豁出去了。
这女人居然害他得脏病,此仇不共戴天。他咬牙切齿地道:“汤氏,你毁我一生,有本事你就将那几个孩子藏得密不透风,别让外人知道,不然他们一定活不了。”
汤氏气得浑身发抖:“你敢!”
“你都敢杀人,我有什么不敢的?”柳壁一步步逼近。忽然,他看见了墙上一把匕首,似乎是装饰一般。他上前拔起。
汤氏吓一跳:“有话好好说。我好歹算你半个长辈……”
柳壁嗤笑,亲爹都是他害的,何况继母。
他垂下眼眸:“怕什么?我又不对你动手。我们俩之间那么多的恩怨,我要是在这个屋子里死了,那你就是凶手。”
汤氏:“……”
“柳壁,你冷静一点。”
她悄悄上前,试图将匕首抢过来。
柳壁自然不给,他可以自己自尽栽脏给汤氏,汤氏自然也能。这女人疯得很,保不齐真的会为了孙子先下手为强。
两人不知怎的就纠缠了起来,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汤氏眼见事情不成,本来想往后退的。可因为踢着了东西,整个人往后栽倒,与此同时,面前的柳壁也倒了下来。
外面的丫鬟听着里面动静噼里啪啦,到底还是忍不住推门而入。
然后就尖叫起来。
汤氏胸口扎着一把匕首,身下蔓延开一摊鲜血。而柳壁整个人跟傻了似的瘫坐在地上。
孙兰芳得到消息赶过来时,婆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两人面面相觑,孙兰芳苦笑:“院子里那么多的下人,肯定瞒不过去,你……怎么办?”
“一把火把这屋子烧了,装作走水的模样,回头尽快把她安葬。”柳壁强制镇定:“回头你把那些孩子送走,将你的一生儿女送回娘家,我送五万两银子过来,应该足以将他们养大了。”
孙兰芳张了张口,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解决之法,她只能点头默认,于是二人退出。
汤氏还没死呢,见状目眦欲裂,眼中恨意滔天。
一刻钟后,火光熊熊。
两人站在院子外,下人们站在更远的地方。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里面隐约传来女子的痛哭声和惨叫声,孙兰芳只觉毛骨悚然,她感觉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柳壁低声吩咐:“再烧一会儿,就把所有人叫进来救火。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孙兰芳刚想点头,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扬声禀告:“夫人,柳夫人来了。”
高玲珑被禁足,但真的想出门的话,也没人敢拦着。她今日先将外书房里用剩下的熏香和那个香炉收拾了才过来的。
柳壁此人,最是能忍。让他主动冲人下刀子很难。于是,高玲珑悄悄推了一把。
听到这一声禀告,二人面色大变。
第120章 继子媳妇(完)
孙兰芳脱口问:“她怎么会来?”
柳壁也想问这个话, 杀人害命这种事被人撞个正着,一时间他心里很慌,喃喃辩解:“我把她禁足了的, 应该出不来……”
“她人都在外面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孙兰芳简直能气死:“一会儿咱们这院子里走水,紧接着母亲就不行了,你说她会不会怀疑?”
不管是谁来碰上这么巧的事,肯定都会怀疑的。本来柳壁也打算之后解散这院子里所有人时多给他们一笔银子,将他们远远送走。
“别让她进来!”
高玲珑闯这个院子又不是第一次, 就如她从柳府出门时, 那些人虽然拦着她却根本拦不住一般。此时也一样,她一步步往里进,面前一堆人围着,因为也不敢碰她,只能一步步往后退。
熊熊大火跟前的二人看到这般情形,魂都要飞了。除了姜月娘之外,还来了一群下人。
高玲珑外面就看到浓烟滚滚, 猜到院子走了水,左右看了看, 没见汤氏,心里的猜测成真, 她好奇问:“汤氏呢, 我一个客人上门, 要跟家中的长辈见礼。”
孙兰芳能怎么说?
是说婆婆去了外面, 那就是骗人。回头就办丧事, 姜月娘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一息,孙兰芳就有了主意, 伸手一指院子:“不知道怎么弄的,院子里走了水,我们两个刚来得及跑出来。那……正想找人救火呢。”
说着,看向一群下人,扬声道:“你们都瞎了吗?还愣着做甚,赶紧打水灭火救人啊!”
高玲珑瞅了一眼,只见大火中的窗棱被烧得断裂,里面隐隐传来女子的痛呼声。
柳壁强自镇定下来,这么大的火,姜月娘不可能冲进去救人。等到大火灭掉,汤氏已经成了一块焦炭,除了亲近的人,多半是看不出什么。到时他们俩支开外人将人下葬,神不知鬼不觉……当务之急,是赶紧将这个女人打发了。
他板起一张脸:“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都让人将你禁足了,家里的管事做什么吃的?来人,送夫人回去。”顿了顿又呵斥:“之前我已经给了你休书,本来想着看在云宝的面子上让你多住一段时间。既然你要乱跑,那你今日就收拾东西滚出去。”
高玲珑啧了一声:“果真是……绝情呢。咱们几年夫妻,你说翻脸就翻脸。其实我也能理解,毕竟你从来没有将我往眼里放过,也没有真的拿我当你的妻子。但对着一手将你带大的母亲,你竟然放火将她烧死,实在是……”
她摇摇头:“相比之下,我也没那么惨了。不过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双奸夫□□为了相守在一起杀人,大人一定不会让亡者枉死的。”
柳壁心跳了跳,呵斥:“胡说什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来人,送夫人回去,如果她还要乱跑,就把她捆住!”
高玲珑笑了笑:“不用你捆,我自己回。话说,就算你给了我休书,我大概也不用回乡下了,毕竟我儿子立刻就要当家。他还那么小,离不得亲娘……”
对于柳壁来说,此话很不吉利。
“你闭嘴!”
高玲珑一拍额头,笑盈盈道:“忘了跟你们说了,方才我在门口察觉到这里面着火了之后,就已经让人去衙门报官。用不了多久大人就会带人过来……”
孙兰芳脑中一片空白,质问道:“无凭无据的,你报什么官?母亲被困在火海中是意外,不是被人谋害!”
“你吼什么?”高玲珑一脸莫名:“闹市中着了火,周围邻居的院子离得那么近,我报官请大人派人来帮忙灭火有何不对?你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心虚。难道我猜中了?”
听到已经报了官,且她进门来与二人纠缠已经有一会儿了,这里去衙门的路程并不远,此时派人去追,大概已经来不及。柳壁只觉浑身僵冷,他头缓缓转向火海,真心觉得汤氏死得太容易!
汤氏害他不说,又找了这个女人来祸害他。真的毁了他一生。
孙兰芳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一把扶住柳壁:“怎么办?”
他们做的这件事情,这院子里的人都瞒不住,想的的多给银子让他们闭嘴。入殓之事由二人亲自来……到时将大火控制在这个院子,应该不会惹外人怀疑。
汤氏之死,根本经不起细查。更别提让大人来查了。
此时想要阻止大人已经来不及,此时收买院子里的这些人,也难保他们不会在大人问话时反水。再说还有一个咬住他们不放的姜月娘在边上虎视眈眈。
让姜月娘走是不可能的,当着她的面收买人……跟在大人面前认罪也没区别。
柳壁也想到了这些,反握住孙兰芳的手,咬牙道:“我们走!”
他大吼:“备马车!”
能跑就跑吧,虽然早晚都会被找到。可两人也活不了几天了,他只希望最后的日子能在牢外度过。要是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与孙兰芳安宁离世,也算是全了多年的夙愿。
当然,这夙愿是以前的,如今的二人在亲密过后弄得一地鸡毛。他对这个女人早没有了曾经的爱慕。
他说走就走,可孙兰芳放不下孩子,要带孩子一起走。急忙忙吩咐人去准备,她还想为孩子留下银子……方才杀汤氏时太冲动,两人为了尽快收尾,也没来得及去寻汤氏的银票。毕竟,比起杀人偿命,那点银子算不得什么。
孙兰芳自己攒了点,自从柳城死后,她直接搬去了当初和柳壁厮混的隔壁院子住,所有的金银细软都在那边。
柳壁听说她要去收拾东西,简直要疯,一把家人扯住:“不要管了,我们快走,也别带孩子。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大人不会将他们入罪的。”
“可我要是不把他们安排好,回头他们要吃苦的……”孙兰芳执意要去拿银子,且要带上孩子,还吩咐人给两个孩子准备被褥和披风。
“不许带!”柳壁厉声呵斥:“走!”
两人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离开。
高玲珑就站在门口,院子里,众人正在救火,忙得热火朝天。
大人以为是救火,带了一群人来。进门才知道是有人被杀后,凶手想要借大火灭了痕迹。得知凶手跑了,立刻派人去追。
高玲珑也上了马车往外城跑去。
柳壁如今是逃命……如果他不是得了脏病的话,多半是不逃的,他会想法子尽力脱身。可他没有几天好活,进了大楼后缺衣少药,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一个月,就算他能脱身,这最后的日子多半也要在大牢里度过了。
逃命的马车跑得飞快,高玲珑也跑得快。
到了外城,终于将人追上。
高玲珑身后是坐着马车的衙役,柳壁回头看过后,心里又恨又急,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背上。刚才他已经将车夫踢下去了,主要是怕车夫拿他们俩邀功主动停下。
两人专拣偏僻的街道走,马车跑得很快。后面的衙役各种喊他们停下,他们都不听。
高玲珑瞅准了机会,将手里的鞭子狠掷了出去。
她先在鞭梢上绑了个茶壶,飞速行进的马儿踢着鞭子,狠狠一头栽倒,马车被带得撞在路旁的墙上,倒在地上散了架。
车中的二人滚做一团,高玲珑勒停马车,走到柳壁面前。
柳壁头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满脸的血。浑身都在抽搐,瞪着高玲珑的眼神红得像雪,模样像是要吃人。
高玲珑居高临下看着:“我来就是想问一问,你死了之后是不是想和这个女人合葬?”她偏着头,笑道:“你已经给了我休书,咱们俩不再是夫妻,合葬在一起的话不合适。”
柳壁:“……”
后面的人围拢上来,高玲珑主动退了出去。
马车是木板制的,撞在墙上那一下太狠了。柳壁在被挪上马车时就已经断了气。
孙兰芳奄奄一息,由于男女有别,她再是犯人,也不好跟一群男人同住。于是,被挪到了高玲珑的马车上。
回内城时,速度不用那么快。高玲珑马车前后都是衙门的人。
孙氏满眼是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水冲得她整张脸乱七八糟,再也不见姣好的容颜。
“姜月娘,我求你一件事。麻烦你安顿一下我的孩子好不好?”
高玲珑头也不回:“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孙兰芳又强调了一遍。
高玲珑还是作耳聋状。
孙兰芳没有力气吼了,她受伤太重,等到高玲珑回头去看时,她已经睁着眼睛去了。
高玲珑将马车停下,默默看了半晌,冲着看见她马车停下后围拢过来的衙门中人道:“好像死了。”
死就死了呗。
身为儿媳,对婆婆动刀,还故意放火烧伤长辈死不足惜。
高玲珑没有再去翻曾经发生的那些事。
她不管,陈氏她们更不管了。
陈氏一直住在娘家养身子,已经不打算再回柳府,只等过个一两年就改嫁。不打算回来掺和这些事。
而周姨娘在柳壁死后的当天就搬走了。
张甜儿听说柳壁和孙兰芳一起亡命奔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还闹着要去查清事实真相,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周姨娘拉住:“柳壁得了脏病,你还顾他?人都已经死了,赶紧找大夫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被染上吧。”
张甜儿:“……”
她简直要疯了:“你早就知道,为何不跟我说?”
周姨娘嗤笑:“我没劝过你吗?”
张甜儿:“……”
她尖叫一声,慌慌张张出门去找大夫。
*
孙兰芳的两个孩子被他娘家哥哥接走,剩下的那些,被丢去了衙门建的慈幼院。
柳家人都死了,只剩下云宝。
云宝成了家主,本来还有下人想要辖制主子,高玲珑非常强势地将所有人镇压。她之前装模作样学过字和算账,此刻信手拈来,很快将生意接了过来,不听话的人全部踢走。短短两个月后,生意就已经步上了正轨。
柳壁和孙兰芳一起赴死,在此之前甚至还杀了阻挠他们在一起的汤氏,所有人都觉得这二人的感情很深。
当事人已经不在,内情如何,全凭外人猜测。
二人这样的关系在一起实在不应该,但越是挣脱世俗眼光也要在一起,虽死不悔,愈发显得二人的感情尤为难得。
除了羡慕二人感情,他们还羡慕柳壁之妻的大度。正常女人在夫君对别的女人情根深重后都会恨急怒急,姜氏虽然出身庄户人家,却有成人之美之心,大度地将二人合葬,实在可叹可敬。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