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如实道:“公主不在的这几日,太子、皇上都十分急切,寻了两日都无果,好在最后得知,公主受伤昏迷,被广慈寺的尼姑们救下,公主这才得以回来呢!”
姜知妤尝了一口苦涩的药,眉头一紧,难不成是梦中所谓的念安师太救了自己?
到底只是一场口说无凭的梦。
更何况,姜知妤总觉得自己在两眼迷离涣散之际,是有个人救下了自己的。并且,她似乎认得。
*
许府。
楚修辰今日也早早来到许府门外,与许兆元等许家家眷一同在府外等着。
他今日穿着一袭皎白衣袍,衣料通体用墨色丝线勾勒,手中持着那柄不染尘埃的雪煞,他身量颀长,只需站着不语,便似那高山下的清涧般,令人景仰。
听着远处有马蹄与车轮碾过的声音,许兆元立即叫起来:“应该快到了!”
马车在许府外停下,只见柳君君身着褐色布衣,从车内颤巍巍地下来,因过于激动险些跌下。
“表哥!舅公舅母!”柳君君上前,这些日子的苦难似乎一下子得以纾解,随着眼角的泪一同倾泄出。
“回来就好,这段日子还好吗?”许兆元看着扑在母亲怀里委屈的她问,“今日得以回来,应该高兴才是。”
柳君君瞥了一眼,见楚修辰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人群中,立即止住了眼泪,理了理凌乱的额发,“多谢修……多谢楚将军,这是将军第二次救下君君了,大恩大德,君君没齿难忘。”
楚修辰脸上并不作过多情绪,只是细不可察般地嗯了一声,脑中闪过那件事的前一夜,是他曾经来找过许兆元。
他救了柳君君事小。亦或者,他的目的本不在于救下她。
“今后,你还是该谨言慎行。”
柳君君止住了哭泣,对楚修辰的嘱托格外上心般,用力地点点头。
这本就是一场交易,又或者只是赌局,终究是只能他一人明白,他究竟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这时,不远处一名年轻的宦官正纵马而来,在众人面前勒绳下马,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奴才给楚将军请安,给许统领请安。”
若不是身着内监的官服,旁人倒是很难把这面目清秀,生得极为清瘦的人与宦官联想在一起。只不过他的模样,楚修辰倒是颇为熟悉。
“高大人有礼,不知可是公主那有何嘱托?”楚修辰朗声道。
内监高在喜眯着眼笑了笑,“回将军,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昨日便已醒了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这五公主也昏迷近一旬了。”许兆元也忍不住感慨了一下,又看向楚修辰,想瞧瞧他的反应。
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今日奴才前来,是因为五公主自打醒来后,便执意想见许大人一面。”高在喜恭敬回复道。
许兆元正笑得欢呢,牙都来不及合上,便立马瞪大了眼质疑,“什么?我?是我?”
“奴才只是负责传旨,具体原因奴才便不得知了,奴才告退。”高在喜朝着诸位作揖行礼,随后便又驾着马离去。
“君之,这五公主好端端叫我做什么啊?”许兆元满脸大祸临头的样子,望向一旁久久不语的楚修辰。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公主伤痛未愈,又对表哥念念不忘,醒来第一件事就想见表哥。”柳君君自以为是一般分析着。
“还念念不忘呢,我和公主素未谋面!”许兆元想着表妹把自己越描越黑,有些生气,却也只是稍微大声了点。
“不止啊。那一日,公主应当是记下了表哥的,说不定,当时便一见钟情了呢!”柳君君一本正经道。
人人都知道五公主钟情于楚将军,自然许兆元也有所耳闻。他转身看了看楚修辰,眸色深深,犹如一潭死水,无法从中探寻出他的想法。
“君之?修辰?”
*
含光殿中。
这一世,姜知妤自知应当是要远离楚修辰,可命中的匪浅宿命又在告诉她,许多事情,必然与他有所关联。
许兆元的确是个突破口,也是她这么久以来一直想要认识的人,只可惜一次被柳君君所扰,一次因楚修辰所碍。
许兆元知道姜知妤尚未恢复,本想着买支上好山参送来,不过又转念一想,宫里头这类东西怕是已经很多了,只能从库房里收拾了半匣子的珠宝出来,总归有点价值,不至于显得过于寒酸。
那毕竟是面见皇上最宠爱的嫡公主啊。
姜知妤才服下药,精神稍稍好些,便看着许兆元畏首畏尾一般走近。
她微微不耐烦道:“本公主又不会吃了你!”
她定了定神,只见许兆元身着深色紧袖长袍,抱着一木匣谨慎上前,“臣许兆元,见过五公主!”
许兆元手中的匣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桑枝手中,“一、一、一时匆忙,臣、臣……臣来不及准备,所以略备了点礼物赠与公主,还望公主不嫌弃。”
姜知妤瞧着那一日纵马恣意的郎君,沙场上毫不留情的将领,见了自己竟也会如此紧张,未免觉得可笑。
她浅咳两声,“许大人请起,赐坐。”
桑枝将匣子放在床头旁的小几上,其实姜知妤不瞧,大概也知道会是什么珍宝,并不是很是在意。
腰肢仍旧没有力气,好在枕了两枚玉枕在身后,姜知妤这才得以从容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留我与许大人说会话便好。”
众人应了声是便纷纷退下,留下不安地许兆元,仍然朝着姜知妤苦笑一般展着笑颜,“不知公主今日可是要问臣什么问题?”
姜知妤双手搭至小腹,轻微咳嗽了几声,“本公主如今的伤势,你也看见了,那一日明州灾民在城外佛香寺,太子等人施粥赈灾,本该是你,去了何处?”
许兆元原本明亮的瞳仁瞬间黯淡了下去,面带惭色道:“回公主,臣不幸染上风寒,故无法前往,不知公主是有何其他疑问吗?”
说辞倒是与楚修辰分毫不差。
那又如何?她并不信事情如此简单。
不应该那支前来刺杀的人马会临时得知消息的。怎么会连出没的消息的没有传出?是她多虑多思,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她也开始有些说不通了。
姜知妤看着许兆元身后那青花缠枝香炉正悠然吐着白烟,眼眸流转。
“公主?”
许兆元抬起头朝着她失神的位置望去,与她对上眼眸,呵呵笑道:“臣还是觉得不太明白,公主所叫臣前来,是还有其余的事情吗?”
许兆元思来想去,自己与这位嫡公主还确实颇有渊源,他只来过后宫两次,一次是因为她的生辰,另一次仍旧是因为她。
同样,他还从殿中婢女们口中得知,他还是姜知妤唯一一位单独唤来寝宫谈话的男子。
虽然,他知道的,姜知妤是喜欢楚修辰的。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养伤的日子里无聊,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姜知妤抬手,拿过小几上的木匣,匣面通身用红木制成,虽然简约,但花纹样式较为繁琐,也算是不俗,她在面前细细观赏,她垂着眼眸注视着木匣,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
“本公主听闻,许大人近来在朝中,当是很受父皇夸赞,未来不可限量。”
许兆元饶是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五公主的美貌他早就有所耳闻,那一次在府外一见便已觉得惊人,今日虽缠绵于病榻,却仍难掩她冰肌玉骨,眉目含春。
“不敢当,公主谬赞了。”许兆元微微扯了扯嘴角,不大轻松地仍旧笑笑,笑起来时,脸颊会浮现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姜知妤看着许兆元一进寝殿,朝着她笑便没有停下来过,深知这种人,要不就是太蠢,要不就是太精明。
显然,能与楚修辰一道的,必然不是什么蠢人。
其实也问不出许兆元何等问题,只不过姜知妤想传得满宫上下皆知,堂堂公主,居然允许外男进入自己的寝宫。
她就是想知道,其他人的想法。
待许兆元走后,姜湛才悄无声息般地进了寝殿,声音爽朗道:“想不到朕倒是来得不巧,阿岁才和人家聊完。”
姜知妤抬眸,循声望去,姜湛身侧并无任何内侍在旁,想必来含光殿也是他吩咐下去不要通传的,姜知妤遂弯了弯眉眼,嘴皮子动了动,“儿臣参见父皇。”
姜湛今日身着常服,许是没有随侍在身,倒是少了些许帝王的威仪,更多的是来自父亲的慈爱。
他将姜知妤双手藏进被衾中,不满道:“手还这样凉。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受伤也恢复的慢,可得好好小心。”
“父皇放心,阿岁知道的。”
自从自己从宫外被寻回,她便得知,姜湛是日日要来看自己的,故也不敢恣意妄为,认真服药不曾有所怠慢。
“朕适才瞧着,离开的人,可是许兆元?”
“是。”她干脆应答。
姜湛虽宠爱这个女儿,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理会的,那一日阿岁为何私自出宫,他已然猜到与许兆元有关,这段时日,阿岁也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此人。
他摸着姜知妤的头,长吟道:“阿岁也长大了,日后不许再这般胡闹乱跑了,明白吗?”
“你若是当真想出去,”姜湛顿了顿,“京中的公主府应当快要建成了,阿岁若是想出宫,大可以住进去。”
这公主府早在姜知妤及笄之年便开始修建,原本便是想着选址离皇宫近一些,也方便来回奔波,为此当年姜湛没少费心选址之事。
姜知妤自知,公主府落成之日,也便是自己适婚之时,先前她哭着求着告诉父皇她只想嫁给楚修辰。
可不能依着这轨迹下去了。
姜知妤嘴唇微抿,眉眼微低,长睫底下落下一片长长的阴翳。
“父皇知道,”姜湛语重心长一般坐在床前,“近来你先好好养着,日后嫁给楚修辰,父皇自会为你办置妥贴。”
“不。”
姜知妤抬眸,眼神格外坚定。
“父皇,您觉得,许兆元怎么样?”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