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太迟去看诊,会影响患者休息,反而容易加重病情,因此他们决定先去看看村民的情况,迟些回来再调查看看村长家是否有相关线索。


    由燕良俊驾车,几人最先到了那家中孩子患病的妇人家中,听妇人介绍,孩子已经患病二十日余,起先是畏寒,四肢发凉,之后便发展为浑身发抖,面色苍白,再后来转为高热,时不时还会身体抽搐。


    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有时好些,有时又会发作,直至三日忽然加重,开始昏迷不醒。


    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因着疫病咽了气,村里按照老一辈留下的说法,将那些人仓促下葬后,衣物也都拉到村口的荒地上烧了,如今村里的村医也染了病,若非是赫连清一行来此,患病的人便只能等死。


    “若欢儿的病真能治好,说什么我们一家也要搬走。”那妇人哽咽道。


    她口中的“欢儿”是个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如今面色蜡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毫无生气,听说孩子父亲也染了病,只是情况稍稍好些,被安置在了另一间屋内。


    赫连清心里抑不住的愤怒,到底是多大的仇怨,才能下如此狠手,迫害这一村子无辜老小的性命,这样想着他便要上前去把脉,可卫炎生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


    片刻后,卫炎生看向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确是疟疾。


    村里能有的药也早都给村民用了,此时也没有写药方的必要,好在他们准备了药材,得到肯定的答复,赫连清立刻回身去马车中抓了对应药材,嘱咐那妇人去煎煮。


    那头卫炎生已经开始替女孩施针,赫连清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其他患者。”


    这疟疾来得实在诡异,哪怕他们已经尽量将自己包裹紧密,脸面部也以面纱阻隔,卫炎生仍不能安心,但他也清楚赫连清与他一样,来此便是为了救人,他无法也不该阻止对方,便只能回过头道:“小心些,亥时我们在石桥处会和。”


    “好。”


    赫连清向妇人打听了村中现在较为严重的患者,先去替这些人诊治,可这病在村中蔓延了太久,光是重症的患者都有数十人,光凭他们二人根本看不完。


    到了亥时,卫炎生并未在石桥处等来赫连清,他只得按着村民的指引一家家去寻,最后在一处破旧的屋舍中找到了人。


    待看到了卫炎生,赫连清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二人约定的时辰,立刻道:“抱歉。”


    卫炎生摇了摇头,行至他身旁,床上躺着一老一少二人,赫连清正在替那名少年施针。


    没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满脸焦急地端着药步入屋内:“连郎中,我按您吩咐的将药煎好了,可怎么只有一碗,您看这……这虽说我们家日子苦,但药钱我是一定会给的。”


    这一老一少正是他的父亲与孩子,他端着那碗药,急得眼都红了。


    “不是因为药钱。”赫连清拔了针,在火上炙烤后放回了针袋中,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令尊现下已经饮不下汤药了。”床上的老者此时显然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在,药石罔效,卫炎生拉着还在发愣的赫连清向外走,路过男子时低声道,“节哀,您还有令郎要照顾。”


    待他们跨出屋子,背后回过神的男子发出一声嚎哭,赫连清的步子也跟着顿了顿。


    “郎中也非神仙,总有救不了之人。”卫炎生看向他。


    赫连清低声道:“我知晓。”


    卫炎生没有再劝,只是与他一道回了马车上。直至上了马车,赫连清才恍然回神,发现卫炎生仍拉着他的手腕,他微微抬眼,正对上对方略带着些担忧的目光。


    “炎生……我没事。”他们还有许多患者要看,有许多事要查清,他清楚自己这时必须要冷静。


    卫炎生这才松开手,或许是受了心情的影响,这一路二人都格外沉默。


    岐陕村有三百余户人家,目前已知的有半数以上人家家中都有人患上疟疾,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回到住处后,赫连清甚至连自己的屋也未进,直接便去了村长所住的那间屋子,卫炎生与燕良俊跟在他身后,此时也顾不上是否合适,三人在屋内一阵翻找。


    村长柜中的衣物已经全部带走,屋内亦没留下什么贵重物品,由此可以看出,在离开村子前此人便清楚自己不会再回来。


    除此之外,在屋内没有任何线索。


    卫炎生拦住还想去后屋查看的赫连清:“先回去休息,等明日看看程伊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好。”赫连清应了声,可往回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步。


    调查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但他此时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他脑中便会浮现出那位老者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连清。”卫炎生喊了一声,正当赫连清以为他要继续开口劝自己时,就听他道,“要是实在想做些什么,不如回屋再看看那本医书吧,我与你一道。”


    “炎生,你不必……”


    “没能救那人不是你的错,害他丢了性命的也不是你。”卫炎生看着他,很快又道,“但会有遗憾,我明白,因为我也是。所以一起吧,看看我们还能为这些村民多做些什么。”


    理智上明白人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可还是会有遗憾,遗憾他们没能早一点赶来,遗憾没有更精湛的医术可以救治对方。


    赫连清刚刚在床前,面对那位老者生命的流逝而无能为力时只是难过,这一刻听卫炎生这样说却是有些鼻酸。


    同为郎中,他相信卫炎生是真正能理解他的感受,他又十分庆幸,这样的时候,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半晌,他扬起头,对着卫炎生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走吧,抓不住背后那人,至少得先找出这疟疾从何而起。”


    二人去了赫连清那屋,最终丁木还是与卫炎生换了住所,在赫连清的吩咐下,丁木与燕良俊都先离开去休息,而他则翻出了那本医书,与卫炎生一道细细查阅。


    在这医书被找到之前,其实现存的对于疫病的记载极少。


    之前在怀疑岐陕村染了疟疾时,赫连清已经将其中关于疟疾如何治疗的部分认真看过。


    疟疾又称痎疟,是一种易在夏季爆发的疫病。


    “书中禹嘉熙推测疟疾极有可能是由蚊虫传播的,因为蚊虫只在炎热时盛行,因此疟疾在夏季最易传播,可如今已经入冬,按村民的说法,不久前还有人发病。”赫连清十分困惑。


    卫炎生补充道:“况且就算真有人有意将带着疟疾的蚊虫引入岐陕村,他又是如何保证自己不染病,而让其他村民染病的?”


    在这些问题上,二人将医书反复阅读了几遍,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实在找不到答案,赫连清开始怀疑:“有没有可能其实并非疟疾,只是病状相似?”


    “疟气者,必更盛更虚。当气之所在也,病在阳,则热而脉躁;在阴,则寒而脉静。”卫炎生摇头,“除了疟疾,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何种疫病与之相似。”


    “也是……”赫连清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思索。


    又过了许久,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有些激动道:“我知道了——”


    话音戛然而止,赫连清抬头才发现卫炎生正合眼趴伏在桌上,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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