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清看着熟睡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出神。
自打二人相识起,卫炎生便表现得十分友善,一路上更是对他照顾有加,但其实对方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深不可测的,那双眼仿佛能将人看透一般,或许这也是他起初本能地无法信任对方的原因。
可对方这时毫无防备地睡着时,似乎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赫连清看着看着,心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若一道研究医书的人是罗忆秋,卫炎生还会睡着吗?”
或许不会吧……
他不知这个念头从而来,也不知自己这一日为何总不自觉地拿自己与罗忆秋比较,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有些烦闷地甩了甩头,低声唤道:“炎生,醒醒。”
卫炎生本就未睡得太安稳,听到喊声很快睁开眼,发觉自己趴在桌上后很快意识到什么,开口道:“抱歉,刚刚说到哪儿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困意,人却已经坐直了,想与赫连清继续讨论。
这时的卫炎生与前些日子都不同,让人莫名多了几分亲近之意,赫连清有些好笑道:“困了就去休息,明日还得出诊。”
昨夜里看着赫连清几乎是一夜未眠,卫炎生此时的确是有些困倦,但仍是不放心道:“那你呢?”
“我也一块儿啊,此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查清的,先休息吧。”赫连清合上医书,或许是困意也会传染,见卫炎生如此,他便也没忍住打了个小哈欠。
卫炎生闻言这才放心,两人简单洗漱过后便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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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二人被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唤醒,卫炎生匆匆披上衣服去应门,就见是程伊压着一名手脚都被捆住,口中也被塞了麻布的男子站在外头。
“少爷,天未亮时,我们抓到了此人,他什么也未拿,脚步匆匆往村外去,想来便是要去报信。”程伊禀道。
那人抬眼看了卫炎生一眼,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他说什么了吗?”此时赫连清也穿好了衣物,走到了卫炎生身后。
程伊摇头:“没有,他只说自己是想出村去,但说不清要去做什么,胡策让我先将他押回来,回来时我用的马车,没让其他人看见。”
“口风还挺紧。”赫连清冷笑了一声,“先将人关到村长那屋,让丁木看着,也不必给吃的,饿几天再说,关好你先去休息,晚些我让良俊去换胡策便是。”
不知他们村内是否还有同伙,但既已派了人去报信,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动作,以此人的水平来看,胡策他们有一人蹲守足矣。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这几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郎中真敢囚禁他,“呜呜”地唤了几声,赫连清与卫炎生都未理会他,径直出了屋子。
丁木与罗忆秋已经将早点准备好,食材是村民一早送来的,都是各家田里种的粮食,丁木要给银子,塞了许久也没人愿意收下。
昨日罗忆秋休息得早,卫炎生与赫连清便趁着用饭的时候,与她说了说村民患病的情况,罗忆秋听完亦是十分不解:“可若真是人为,那人又是如何做到让疟疾在这村中传播的。”
赫连清放下碗筷,这才说起自己昨日的那个猜测:“我觉得那人一开始带回的很可能是疟蚊产下的卵或是蛹。”
之前他们一直想不出答案,是因为他们一直将关注点放在医书上关于疟蚊的一种,但事实上,疟蚊作为蚊虫的一种,同时兼具了许多蚊虫的特性。
一只蚊虫可以产数百枚虫卵,这些虫卵经历十五至二十天才会长为蚊虫,若是在这期间那人用什么方式将藏有虫卵的物品赠给其他村民,便能让虫卵在村民家长为疟蚊。
而他只需要特别注意防蚊,加之天凉后,蚊虫便不喜在外活动,存活期也会变短,因此并不太具风险。
“连公子实在睿智!”罗忆秋听完他的一番分析后,忍不住夸赞道。
“书中记载,患疟疾者,有人立即发作,有人染病后十五至三十日发作,按照你的这种推测,他们极有可能是在天还未凉下来时便感染了,只是近来才发作。”卫炎生亦是露出恍然的神色,“按照村民的说法,前几日还有人染病,往前推一月,再按蚊虫的生长期向前推半月,便是八月中旬……”
“仲秋节!”
“玉兔灯!”
卫炎生与赫连清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起身便向外走,罗忆秋一时还未能跟上他们的思路,但也很快跟着他们一道上了马车。
燕良俊驾着马车往欢儿家驶去。
仲秋节扎兔灯是苍川国传统,灯会上随处可见提着兔灯的孩童,因此昨日见着欢儿与之后那男孩屋内都放着的玉兔灯时,二人都未太过奇怪。
可如今细想,村民淳朴,村中也不比城中有专门的灯会,这样精致的玉兔灯他们又是从何而来?
“竟是从孩童下手。”向来冷静的卫炎生此刻也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怪不得染病的多是有孩子的人家。”
赫连清沉声道:“对于做父母而言,孩子便是全家的希望,若村里的孩子都出了事,哪怕其他大人未染病,村中人也会坚信诅咒的传言,不会在村中住下去,那些人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背后之人用心何其险恶,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赶到欢儿家后,赫连清用剑劈开了那玉兔灯,果然在灯底发现了几颗未能孵化的虫卵,从欢儿母亲的口中,他们也确认了,那玉兔灯确是村长所赠。
在仲秋节前几日,村长去了一趟宛阳城,回来时给村中每一户有孩子的人家都送了这玉兔灯,说是自己孩子不在甚是想念,在宛阳城见着这玉兔灯好看,便想着要让村中孩子都能拥有。
村民对他没有丝毫防备之心,拿到玉兔灯时心里只有感谢,哪能想到这小小的玉兔灯,便是能夺他们性命的催命符。
这一日,他们都分别奔走在村里,尽力替患病之人诊治,可村中数百人染病,他们仅有三人,哪怕再努力也有无法顾及之处。
陆续又有几人丧命的消息传来,再回到住处时,罗忆秋绷不住落了泪,她出身医村,身边见的、学的都是如何减轻病痛,救人于水火,可哪怕他们这些郎中用尽毕生所学,也抵不过那些恶人随便一个恶念。
罗忆秋本就生得好看,这一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程伊见状在一旁小声提醒:“少爷,您快安慰一下罗姑娘。”
卫炎生出于涵养,本想给她递个帕子擦泪,可触到自己随身那帕子又想起什么,并未拿出,站在原地稍稍有些犹豫。
赫连清将卫炎生的动作看在眼中,只当对方是紧张踌躇,不知如何安慰罗忆秋,他忽然便有些不想再留在此处,匆匆起身道:“我去看看程伊带回那人。”
说罢,他便转头朝村长那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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