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见过了丁家父子, 我和齐康也闹过了几次脾气,终于到了离开宁县的时候了。
来宁县前我就隐约猜到这次出行不会痛快,但我着实没有预料到能这么不痛快。
我的户口自考上大学后就迁移到了平城, 临走前, 我特地陪齐康走了一趟相关部门, 将他的户口从他和齐媛媛的双人户头上迁移出, 随我一起带走——上一回走得匆忙,竟然忘了这件事。
齐康捏着自己的户口迁移证,神色间有些寂寥, 看着有些可怜——他像没有根基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自个是做不了什么主的。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倘若他能狠下心, 也不至于将日子过成这般了。
出发的那一天,齐康神情恍惚,连上车时都险些踩空, 还要靠着我伸手扶了他一下。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道了一声谢, 等坐到了车座上,我问他怎么了, 他却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我其实也是明知故问罢了,今天早上丁龙给我助理发了消息, 顺便发了几张截图——丁龙按照约定,将齐康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 拉黑前,还说了一番伤人的话。
我倒是有叫助理叮嘱丁龙与齐康断了联系, 却未曾料到对方做得如此绝情——看来丁龙还是随了丁晓君的性子,见到了钱,见到了利益,那什么感情都不在乎了。
齐康恍恍惚惚了一路,倒是没哭,但我看他那模样,显然是陷进了无边无尽的回忆之中。
年初,齐康离开他和丁晓龙住处的时候,倒是自个回去收拾的东西,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很少,但有一本相册,我曾经偶然撞见过,出于尊重他的隐私,我倒没有问,但齐康看我神色不渝,主动提了提,说:“都是丁龙的照片,我想留个念想。”
我当然是不痛快的,然而我也清楚,倘若我逼他扔掉这相册,他虽然会听我的话,但也会恨上我的。
不过是一本相册,想留着,就留着吧。
这几个月以来,齐康很少翻阅那本相册,但这并不代表他挂念丁龙,那被丁龙随手扔到地上的参考书,几乎每一页都写满了齐康的字迹,他在担忧着对方的学习、对方的品行、对方的未来,如慈父、似严师。
我观察着齐康的神态,分析着对方的性格特点,这一套我一贯用在竞争对手上,用在目标客户上,如今竟然是用在了齐康的身上。
然后我发现,齐康并不是多么难对付的人,不过是我心慈手软,不愿意将那些手段磋磨着他的性子。
这一路,我倒是有叫过他几次,他勉强和我说几句话,又会陷入之前的状态,我倒也不恼怒,只是碰到了饭点的时候,便压着他吃一些、喝一些,吃过喝过自然要去洗手间的,那是生理反应,难以遏制得住。
他像个木偶娃娃似的任由我“照顾”,我竟然品出了几分乐趣来,心道这样其实也不错,然而下一瞬,我脑子里那些记得非常清楚的法律条文又在提醒着我——可以做个不那么好的人,但总归不能越界。
于是我将那些阴暗的心思又收了回去,规规矩矩地在世界限制的范围内行事。
几个小时后,车子进了隔壁县的地界,最后停在了我们之前住过的那家酒店门口。
这次我们带的是车队,酒店的接待规格也有了明显的提升,我和齐康依旧住在最舒适的套房里。
等进了房间,齐康勉强回了回神,弯腰帮我取了拖鞋。
我换了鞋,又看他拎着我们随身行李忙忙碌碌的模样,仿佛能幻视他这些年在上一段婚姻中的模样。
他本该是和我一样翱翔在天上的雄鹰,却被人折断了翅膀,束缚在方寸之间,整个宁县像一所无形的牢笼,禁锢了他的行动,也禁锢了他的思想。
我将牢笼的大门打开,他却依旧不敢走出牢门,甚至还惦记着他曾经的“狱友”们。
斗米之恩,涌泉相报。
滔天之仇,却试图遗忘。
我眼里是齐康,脑子里也是齐康,但并不妨碍我做其他事。
我将手上的腕表卸下,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头柜上,坐在了床头,对齐康说:“今晚洗干净些。”
齐康的动作一顿,低声说了句:“好。”
我们同了房,或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齐康满心满眼里才会只有我。
我没有收敛自己,第二天齐康起得很晚,神色有些萎靡。
我将手上的腕表带回到了手腕上,扣好了表扣,漫不经心地对齐康说:“你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他的眼睛睁大了少许,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取一下手机核实,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又重重地倒回到了床上。
我静静地看着他作了一番无用功,才说:“帮你查过了,成绩还不错,能上一本学校,你想去哪个大学?”
齐康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显现出些许喜悦来,但他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问我:“你想让我去哪所大学?”
“想去哪所大学都可以,”我上手去摸齐康的脸颊,略带冰凉的表链贴着他的皮肤,刮出了一道并不明显的红印,“我在平城的房产有很多,到时候找个附近的搬过去住。”
齐康听了这句话,看向我的目光明明灭灭,仿佛有千言万语,但说不出口。
“我们才刚刚新婚,”我用手指碰了碰他有些干涸的嘴唇,“不适合两地分居,也不适合长期不住在一起,况且全国最好的大学大部分都在平城,还是你有别的想法?”
“没有……”他的声音很轻,他很温柔地又问了一遍我,“你想让我去哪所大学?”
“去读我曾经读过的大学,那学校排名靠前,校风很好,你的分数应该够,”我的语气并不像是同他商量,更像是通知他,“专业可以随便你选,最近十年经济都不会太好,不过就业你不用担心,等过四年你毕业了,我会帮你的。”
齐康没有过多犹豫,他点了点头,像是很听话似的。
我用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思考着他正在想些什么,但思考了一会儿,就止住了思绪。
他很难再复制我的成功,也很难拥有与我抗衡的资本。
我应当更自私一点,那样的话,齐康未必会过得更糟糕,但我自个却会过得很好。
谈什么平等的包容的恋爱,做什么举案齐眉的夫妻,如今最适合我与齐康的相处方式,或许就是他无条件地顺从我、而我事无巨细地掌控他。
他是个蠢货,他应当听我的。
我为我自己不做人的行为找好了充分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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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抽走了齐康的视频剪辑类的书籍, 转而送给了他一些读大学的专业课书籍。
我记得他数学学得不太好,高考的时候,也的确是数学的分数偏低, 他捧着我送给他的书, 过了几秒钟, 才说:“你最近……”
我猜他想说我最近变化很大, 但话到了嘴边,他似乎又不太敢说了。
我最近管他很严,而且细致入微, 如果不是傻子,总会能察觉得到。
譬如齐康的衣着, 除了贴身内衣裤外, 他的习惯是几件轮着穿, 一件至少要上身两三次,才会送去洗。
这倒不难理解,因为过往他家中财政紧张, 每年用于衣物支出的金额有限, 还要先照顾着丁家父子, 能留给自己买衣服的钱自然少之又少。
在这种大前提下,衣物在保持一定的清洁的前提下, 就需要尽量减少清洗的次数,这样衣服穿的时间久,也不容易破。
我的衣物有专人负责清洗, 自然是一日一换,但齐康很不适应这样的模式, 他坚持自己清洗衣物,虽然日日都在更换衣物, 但实际上,也是要上身两三次,才会去清洗。
我在和他同居之后没多久,便发现了他的这个习惯,但碍于他的面子,我并没有指出,也没有试图逼他改变。
但这次回到平城之后,我安排了专人,负责帮他清洗除了贴身内衣裤之外的衣物,那人极为负责,每天清晨都会将齐康换下的衣物拿走,并在数小时内清洗得干干净净。
在更换衣物上,齐康终于和我达到了同频。
除了在生活习惯上细枝末节的改动外,我为他安排了社交课和心理咨询。
心理咨询师出于职业道德,提醒我可以一并接受心理辅导,我谢过了她的好意,但并不准备去看看。
齐康沉默地接受了我的一切安排,他社交课学得还可以,但在心理咨询上并不配合——他不愿意向对方袒露自己的苦恼和困境。
我对此并不介意,而是像玩养成游戏一样,从专业人士的推荐中,选取我认为更适合齐康的课程,然后安排给他。
从我们返回到宁县,到他正式开学前的两个月,除去周日,齐康每天要接受八个小时的课程教育,等上完了课,如果我有空,那就是我们相处的时间。
我带齐康去平城我熟悉的饭店吃饭,去我熟悉的景点游览,去我熟悉的街道和商场逛街,去我熟悉的电影院和歌剧院消遣……最后带到我每一处房产里,频繁地做夫妻之间最合理合法的事。
齐康在与我做那种事的时候是处于下位的,反应多少有些生涩,并不会什么花样。
我便耐着性子去教他、去调整他、去折腾他,有时候做得狠了,倒也会让他休息几天,等他缓过来,再继续下去。
我其实挺好奇他这样的,是怎么和丁晓君做那档子事的,也挺好奇,他是怎么在上段婚姻关系中处于上位的。
最后只能归咎于丁晓君人比较浪荡,而齐康那事物还算大。
然而再大的事物,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我用指腹抹去齐康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凑到他的耳畔,低笑着说:“这就受不了了?”
他喘着气,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他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也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快乐。
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了清明,近乎癫狂地抓紧了早已狼狈不堪的床单。
他哑着嗓子喊我,最初是喊“许皓然”,很快就变成了一声又一声的“老公”,他想让我给他一个痛快,我却恶劣地想逼出他更多的情态。
等一切终止,他昏昏沉沉地睡去,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并没有发烧,才将心头涌现的一丝担心挥去。
我对齐康所做的一切,并不在道德水准之上。
说得好听点,我在拯救他、在改变他、在让他变得更好。
说得难听点,我不过是在通过改变齐康的环境、安排齐康的学习、规定齐康的生活,以及各种各样的暗示,来潜移默化地“洗脑”他。
齐康近乎顺从地接受了这一切,似乎,这样的事,曾经发生过。
我止住了过于发散的思绪,然后开始思考要如何解决掉目前仍旧存在的一个隐患。
丁龙正在被我的人安排做出国前的筹备,丁晓君为了保住手中的钱,丁家父子已经不足为患。
然而,远在国外的齐媛媛,依旧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
四万块钱,对我而言不过是毛毛雨,我游戏房随手抓一个手柄,都不止这个数字。
但我并不想支付给齐媛媛,也不想让齐康在数年毕业后,再亲自赚这笔钱给她。
我厌恶齐媛媛,如果第一次她以死相逼,想叫齐康辍学后省钱给她,还能用她近墨者黑、年纪轻不懂事来勉强遮掩,那第二次她作天作地,父母尸骨未寒就逼着齐康倾家荡产甚至向外人求助拿钱送她出国,那就只能用一个“坏”字来解释了。
而她出国这么年后,每年还要向齐康要一笔钱——我相信她要这个四万绝不是因为她尚且知道收敛,而是她心知肚明,她最多也就只能榨出这四万。
我一向是不惮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她的,她也的确做得出发觉齐康条件转好后,再进一步死缠烂打,以亲情为由逼迫齐康帮帮她的举动。
于是我派了两路人,一路去宁县接触她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一路转为调查她在国外的经历和境遇。
不过时日尚浅,目前还没什么反馈的结果。
我平躺在了床上,躺在了我年少绮梦的对象的身侧,他并没有变成镜花水月,却仿佛成了无数个碎片,无论我再怎么拼凑,都不复曾经的模样。
年少时的情感总是单纯又纯粹,没什么利益关系,也没什么坎坷曲折,不过是见他欢喜,不过是脸微微烫。
我何曾想过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然而如今这样,却也比什么都得不到,要来得好一些。
总不能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吧?——
齐康快要上大学了,总有消息灵通的人士前来道喜。
要么带着齐康一起去接待,要么让齐康独自去接待,初始时的确出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疏漏,但齐康脑子并不笨,磨了几十次后,勉勉强强,也算说得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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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齐康没有接, 反倒是前来道喜的人之中,金玉算是相对特殊的一个。
他一共送了两份礼,一份给齐康, 一份给我。
给齐康的是书包文具参考书, 像哄学生似的, 虽然是牌子货, 但总价不超过两千。
给我的是一盒子黄金,很沉,估算下来, 价值差不多八十万。
他到的时候,是我和齐康一起接待的他, 倒不是他的身份地位值得, 而是我担忧如果我不在, 他要么会欺负齐康,要么会想方设法在齐康的心中埋一根刺。
金玉干得出这种事来,虽然我不久之前刚刚警告过他。
我们一起出场, 他倒也不惊讶, 笑吟吟地把两份礼物递给了我们, 齐康是直接递了一份鼓鼓囊囊的书包,对我, 则是开了小型手提保险箱,露出了金灿灿的内里。
我看了一眼,随口问他:“又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就不能是我挂念着与你大学同寝四年, 又一起玩了这么多年的情谊,特地送你份厚礼?”
“那你送的不会是黄金。”
我是很了解金玉这个人的, 他这人出手大方,又通晓人性, 除了发疯的阶段外,如果想哄人开心,几乎无往不胜。
他知道我的喜好,这盒黄金不过是偏正式的“送钱”,决计算不上什么礼物的。
果然,他笑了笑,看了一眼齐康,很顺畅地说:“我有个不成器的堂弟,成绩很差,想复读,但是找不到合适的学校。”
“找个复读的学校,对你家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的确不算难事,但是吧,这堂弟实在是不成器。”
我听明白了金玉的意思,直接问他:“出过事?”
“偷窃被人抓到过,有案底,好学校都不爱收,主管教育口的那位,和我爸爸有些矛盾,我爸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不就雪上加霜了么?”
“送去国外读也是一样的。”
“孩子他妈妈舍不得,再说了,国外天高皇帝远的,万一这孩子再犯瘾偷窃什么东西,或者沾染上什么更要命的东西,那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
“你和他关系很好?”
“一般,但管我叫声哥,我得想办法帮他平事儿。”
“我那学校虽然是私立的,但也有相关规章制度的……”
“八十万的黄金只是这回的礼金,具体的赞助费,单谈,成不成?”
“学籍也一并挪过来?”
“不能不挪啊,我堂弟都被开除了。”
“他偷了什么东西?”
“男同学的臭袜子,丫是个同性恋和X足癖。”
“那你得庆幸他偷的不是女同学的。”
“怎么着?”
“如果偷的是女同学的,这事没个谈。”
“你倒是挺尊重女性的。”
“男人祸害男人算得上下作,祸害女人,那就是猪狗不如了。”
“那这事,你答应了?”
“学校不会给他安排学生宿舍,他必须走读,他的案底我会让班主任知晓,并且重点看着他,他日常需要佩戴限制行动的脚环,一旦发现行动轨迹不对或者偷窃的相关苗头,学校也会直接开除他。”
“这多少有点苛刻吧……”
“所以我更建议你把他的学籍转过来,人就不必再来上学了,让老师去家里教,这样比较妥帖。”
“……我回去再想想。”
“慢走不送。”
“许皓然,你这是连顿饭都不愿意请我了?”
“难道你想和我们夫妻两人共度晚餐?”
“啧——”金玉小声嘀咕了几句,我没听清,他就麻利地站起来,起身走了。
目送走了金玉,齐康的表情算不上愉快,他语气平静地对我说:“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
“算是朋友。”
我等着齐康的下文,但齐康却什么都没有说,我并不知晓齐康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很在乎却不愿意显露。
我将面前的保险箱合拢,递给了齐康,说:“拿着玩。”
摇了摇头,说:“太昂贵了。”
“接着吧,”我把保险箱硬塞到了齐康的怀里,“本来也送你的东西,我不喜欢黄金,金玉是知道的。”
——我的确不喜欢黄金,倒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欢,而是齐康从前的婚戒是黄金的,我不喜欢那只婚戒,连带着也就不喜欢黄金了。
不过这点小事犯不着和齐康说,我如果事事都计较或者追寻源头,按照我的性子,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齐康捧着箱子,神色有些微妙,过了一会儿,他问:“为什么不喜欢黄金?”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开学还要军训,要不要我帮你开张病假条?”
“不用,我想去军训的。”
“你都三十多了,体力未必跟得上十八九的小伙。”
“我想去体验体验。”
“也行,如果实在不舒服,中途退出也没什么妨碍的。”
落下了这句话,我和齐康之间也像是一瞬间冷凝了。
我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一句老话——“至亲至疏夫妻”,然而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和齐康还是新婚,本该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时候。
然而事实上,回了一次宁县,我们之间的关系,几乎毁了一大半,我忘不了他说的那句“因为我无家可归”——这句话撕碎了我们之间温情脉脉的表象,让我清醒地意识到,他并不喜欢我。
这两个月以来,我在打磨着齐康,也在逃避着现实,不去深入思考,沉迷□□交缠,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
然而金玉的到来,却打破了这层假象。
当他递给我黄金的时候,我赫然反应过来,金玉此番过来,的确是“不怀好意”,不过针对的对象并不是齐康,而是我。
他成功地在我的心中扎进了一根刺,他又一次提醒了我那些晦暗而无助的过往。
——毕竟除了我,除了丁晓君,也只有金玉知晓,我在卖了独立研发第一个软件后,曾经委托友人送给齐康一笔钱——齐康那时候已经断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连信件也一封都没有回过。
然而这笔钱,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丁晓君的手上,丁晓君买了一枚黄金戒指,套在了齐康的手上,又带他补拍了结婚照。
我在寝室里收到了久违的来自“齐康”的回信,拆开信封,入目的是齐康和丁晓君的合照,合照的背后则是一行漂亮的字迹。
——“我用你的钱,给齐康补买了婚戒,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我那天在宿舍里喝醉了酒,金玉发觉情形不对,就出了房费,把我其他的室友全都轰了出去,然后陪着我一起喝到了凌晨。
我记不清我同金玉说了什么了,或许是都说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看我的表情,都像是看一个冤大头。
那天,金玉在半醉半醒的时候,试图和我酒后乱性,未果,因为我吐了,直接毁了他最喜欢的旗袍。
事后,金玉没让我赔他的旗袍钱,而是很正式地问了我一遍:“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我没有犹豫地回了句“是”。
“那你喜欢你那个小情人什么?”
“喜欢需要理由么?”
金玉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喜欢才能找出一串理由。”
“嗯。”我对此表示了肯定。
金玉又被我气得好几天没理我。
齐康自然是不知道这些过往的,但自从收到了那封信后,我再也没有给齐康写过一封信,也再也没有试图给齐康寄过一分钱。
那枚戒指,在齐康的手上戴了几年,后来因为经济窘迫,不得不典当了出去——当给了宁县的典当行。
我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我赎回了这枚戒指,戒指倒是干净的,没什么特殊的标志,但一想到这是他们的婚戒,我看着还是膈应的——于是顺手扔进了保险柜里,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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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齐康坚持要去军训, 我倒也没阻拦,我们之间日夜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分开一些时日也好, 也让他体验一下大学生的生活。
报道那天, 我倒是提过送他去, 他没直接拒绝, 就是神色间不太愉快,我见他这副模样,就歇了这份心思, 对他说:“那你就自个去吧,我不建议你住校, 但如果你坚持住, 也可以。”
齐康愣了一会儿, 说:“你怎么了?”
“没怎么,如果你想要自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给你。”
——这话当然是一句假话, 我只是在随口试探他。
“……住宿费好像是强制交的, 如果空着不住的话, 有点浪费。”
齐康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你要搬出去住么?”我的语气很平静, 像是混不在意。
“不,”齐康摇了摇头,“你是我的丈夫, 我晚上要回来和你一起住的。”
“不是说住宿费会浪费?”
“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方法, 可以不浪费这笔钱。”齐康停顿了一瞬,很自然地继续说, “你比我懂得多得多,又是我的丈夫,我只能向你求助。”
“有,但动用关系性价比不高,一千多一年的住宿费,不算贵,你可以在宿舍里留个床位,也可以偶尔体验一下住宿生活。”
齐康没有试图逃离我的掌控,我也愿意将无形的束缚松一松,给他一些喘息的空间。
齐康点了点头,又说:“军训的时候,我不会和他们一起洗澡的。”
“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洗澡?”我有些莫名其妙。
“……会被他们看到身体。”
“你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我差一点要被气笑了,“你是男人,即使你喜欢男人、嫁给男人,你依旧是个男人,女人不会因为嫁人了而拒绝和女人一起洗澡,男人也不应该因为嫁人了而拒绝和男人一起洗澡。”
“如果碰到了喜欢男人的……”
“你会和他上床么?你是要和他面对面贴着洗么?”
“不会,不是。”
“那就没有什么妨碍,”我试图扭转齐康的思维方式,“你不要把自己放在可能会被他人占便宜的位置上,也不要拒绝正常的人际交往,我没那么锱铢必较,你也不必那么保守,该洗澡就洗澡,不然一身臭汗你准备晚上偷偷洗冷水澡?”
“好,”齐康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很浅淡的笑容,“谢谢你,你……”
我没听清他最后说的几个字,或许,他也并不想让我听清。
我猜测他或许是想说“你和丁晓君不一样”。
——齐康和丁晓君并不般配,齐康二十岁的时候,拥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为了束缚住齐康的思想和手脚,丁晓君给齐康灌输了很多古板的、可笑的观念,而齐康,在无法打破信息茧房的大前提下,也从半信半疑变成了全然相信——这种精神控制持续了很多年,至今仍然残留了些许痕迹,譬如刚刚齐康会向我保证,他不会和同性一起洗澡。
坦白说,我对齐康的身体抱有很强的占有欲,我并不希望齐康和一群男人去洗澡,然而,我更不希望齐康继续被那些错误的观念束缚住,也更不希望齐康在他人的眼中是一个不合群的、很奇怪的人。
所以,我将正确的观点传递给他,并希望他能过得更自在一点。他需要先找回对自己的爱,才有可能去正确地爱其他人。
数日之后,齐康独自去大学报道,他轻车简行,并没有扛什么行李,早上出发,下午的时候就办完手续回来了——午餐吃的是食堂,和新认识的同学一起。
报道后的第二天就要军训,军训为期一个月,他们将乘坐大巴车前往军训基地,然后开展全封闭式的训练。
齐康提前收拾好了行囊,从插线板到香草膏,从厚实鞋垫到防蚊喷雾,几乎是应有尽有,东西备得非常齐全。
我其实对他并不太担心——这些年他做了很多体力活,身体不算壮硕,但摸起来都是薄薄的肌肉——他甚至还有漂亮的腹肌。我那事情埋得深的时候,会顶起一块明显的凸起。
军训的强度虽然大,但对他而言算不上挑战。
真正算得上挑战的是,他该如何和一群十八九岁的孩子们以同学的关系相处。
我依旧没送他,他独自一人背着一个背包,拖着一个行李箱出发去学校和同学们集合。
送走了齐康,我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处理丁家父子的事。
——我原本是想把丁龙一个人送出国的,然而转念又一想,送一个人也是送,送两个人也是送,倒不如将两个人一起打包带走,省得两个人在我眼前作妖,也可以基本断绝齐康再遇见这两个人的可能。
丁家父子的目的地都是米国,丁龙走的是自费留学的道路,丁晓君走的则是工作签——我名下有部分公司在米国,处理这点事并不困难,我甚至可以为丁晓君安排一份待遇优渥的工作。
丁晓君将信将疑,然而选择出国会有一大笔钱,他犹豫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诱惑,选择点头答应。
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青年,名下的所有产业都不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包括海外的产业。
我为丁家父子提供了三个出国后的候选城市,搭配了三套学习+就业的方案,然后并不意外地发现,丁龙选择了学业压力最小的、老师几乎不怎么管人的公立高中,他要求高中毕业后,我们为他运作,进入一流的大学。而丁晓君选择了技术含量最低的、看起来最轻松的最酷的工作——他选择成为一名国外赌场的荷官。
我并不意外他们父子的选择。
我没有义务提醒丁龙,他选择的这所公立高中氛围很差,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负面新闻发生,而即使他毕业后,我们选择为他运作,让他勉强进入一流的大学,他也很可能因为跟不上进度而被迫退学。
我也没有义务提醒丁晓君,米国的赌场鱼龙混杂,荷官处于赌场的最底层,对他这种长得还不错的亚裔而言,更是危机重重。
丁龙拒绝了极为严苛的私立顶尖高中,丁晓君拒绝了一份辛苦却稳定的工作,他们都会拥有光明的未来——难道不是么?
丁家父子的手续终于办妥,两个人兴致勃勃地离开了宁县,临走前,将县里和村里的两套房子连同土地都卖给了同村人,同村人转手将房子卖给了我的下属。
我的下属听从了我的命令,搜查了一番房子,将里面和齐康有关的东西尽数带了回来,临出发之前,他雇佣了工作人员,将村里的房子直接推平,县里的房子则是重新装修,以确保宁县不再存在任何丁家父子居住过的痕迹。
我寻了个空,去另一个住处看了看那些和齐康有关的东西,然后发现了一个挂着锁头的木头箱子,箱子很沉,送过来前过了一遍X光,里面都是纸张。
我猜测这里面或许是我寄给齐康的信。
锁头并不大,看起来很容易弄断,但我却生出了一点退缩的心思,并不愿意打开这个箱子了。
——倘若齐康真的收到了我那么多的信,却一封也没有回我的信,那我还有什么借口,去帮他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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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最后还是没有打开那个箱子, 转而回了我和齐康常住的房子,齐康已经去军训两周了,虽然军训基地有不少大学生都偷偷拿进去了手机, 但齐康很遵守规则, 一直没有用手机联系过我——他倒是用那边的亲情电话, 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一周一次,每次二十来分钟。
我们在通话中并不算热络,倒也谈不上生疏, 他会分享一些军训中的趣事,我则是顺着他的话题聊一聊, 不知不觉就到了应该挂断电话的时候。
我以为我会不习惯没有齐康的生活, 然而却发现, 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新风系统总会让室内处于最适合入睡的温度和湿度,床上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与我而言, 差别不大。
我的家中有非常专业的工作团队, 他们精心照顾着我的衣食住行, 不会让我受到任何日常琐事的烦恼。
至于性,与我而言, 也称不上必需品。
我可以用工作、健身和阅读来代替它。
放手显得如此容易,然而我不愿意,那就变成了不容易。
仿佛一眨眼, 就到了齐康军训结束的时候。
我没有去接他,他倒是打电话问过我那天的安排——我用钢笔在空白的日程安排上画了个圈。
我说:“那天我有事在忙。”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 容易得到的,总不会太过珍惜。
我其实不太愿意相信这句话, 但当我走出电梯、被齐康一把抱住的时候,又不得不相信它。
齐康的皮肤晒得黝黑,身上却很干净,有一股很清爽的肥皂香味。
他抱住了我,在我的耳畔说:“许皓然,我有一点想你。”
这应该是很感人的时刻,我却还能分出心神思考——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期待着我给予他什么样的回应?
我自认为是个聪明人,然而聪明人总是想得太多,也很容易将人想得太坏。
我回抱住了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他说:“回来就好。”
晚餐十分丰盛,齐康吃得有一点快——这似乎是军训留下的“后遗症”。
我对于餐桌上多了一个人,甚至有点细微的不适应,等到齐康快吃完了,才想起来对他说:“慢一点吃,别着急。”
齐康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又在我看向他前移回到了盘中的食物上,如此反复了几次,叫我不得不察觉。
我察觉了他在偷看我,却并不想拆穿他,他愿意看就多看几眼吧,没必要去探寻缘由。
或许他真的是很想念我,或许他是在试图讨好我,但管他呢,总归他是在意我的。
用过了晚饭,我去书房里读书,过了一会儿,齐康敲了敲门,也走了进来。
他问我:“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呆在这里,读一会儿书?”
我“嗯”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态度有些冷淡,齐康站在门口又踌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进了门,快速挑了本书,安静地坐在了我书桌对面的位置上。
我撩起眼皮,发觉他正在看的,是一本诗集,是泰戈尔的。
齐康是个与浪漫和诗歌绝缘的人,这种绝缘体质,甚至可以追溯到我们的高中时期。
他宁愿将时间用在多做一张卷子上,也不会愿意用在看这些“闲书”身上。
我起了一点好奇心,于是问他:“怎么想起来看诗集?”
我预期的答案是“这本放在手边、顺手拿到了”,却没想到齐康给我的答案是“军训晚会的时候,有人读了泰戈尔的几首诗,很动人,我就想多看看。”
“他读了什么诗?”我有点好奇,于是问他。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是《飞鸟集》啊。”
“这几句诗歌,像是把我想表达的,全都表达出来了。”
“你在窗户里,你想出去么?”
“那取决于你,”齐康与我目光相对,他说出了极为动听的情话,“如果你在窗外,我自然是想出去找你的,但如果你在窗内,无论飞鸟飞去,还是落叶飞落,我都没有出去的欲望。”
“为什么呢?”我却不满足于这个答案,偏偏要选择追问,“不是说只是因为无家可归么?”
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你给了我一个家啊,”齐康的手捧着诗歌集,像是个向深渊传道的牧师,“许皓然,你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丈夫,我和你在一起,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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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但勉强可以接受,于是对他说:“泰戈尔可以看看,还有几首假冒泰戈尔的诗歌也可以看看。”
“假冒的?”
“譬如那首《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就不是他写的, 不过是网友们编撰出来, 假借他的名义发布罢了。”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首诗?”
“我喜欢里面的一句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齐康沉默了几秒钟, 说:“听起来像是个年少时一直在一起,而后分别的故事。”
我们都很清楚, 这句话, 也可以用在我和他身上。
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医院, 成长在同一个土地,上了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几乎无时无刻都在一起。
我们分明是同根生长的树枝, 最后却分崩离析。
我有冲动问齐康“你到底爱不爱我”, 但我心里很清楚答案, 因此也不必去问。
于是我说:“分别了再重逢也很好,就像你和我。”
齐康冲我笑了笑, 很温柔的、很包容的那种笑。
但我要的不是这种感情,我希望他能爱我——
我们安安静静地看了一晚上的书,最后躺在床上的时候, 几乎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做。
关上了最后一盏灯,齐康的声音却在黑暗中响起。
他轻轻地问我:“我可以吻你么?”
我没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齐康是出于什么心态问的这个问题。
是补偿么?
是可怜么?
我不需要他的补偿,我也不需要他的可怜。
我在其他的领域无往不胜, 实在谈不上有多可怜,而他能给予的补偿也太过微不足道。
过了十几秒钟,他换了个方式,他说:“我要吻你了。”
我依旧没有说话,任由他的手触碰到了我的脸颊,过了一会儿,他的嘴唇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他。
他亲了一会儿,整个人都缠绕了我的身上,问我:“这么早就要睡了么?”
我紧闭着双眼,有点像被妖精缠绕的唐僧似的,对他说:“睡吧,不累么?”
“……你累了么?”他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我的耳畔说的。
我没有再理会他,过了一会儿,他从我的身上爬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躺在了我的身旁,他说:“抱歉……”
“为什么抱歉?”我的确是看不出,这件事上,齐康有什么事需要抱歉的。
“你不太高兴。”
“我不高兴是我的事,你为什么道歉?”
“……”
“不要把别人的情绪看得太重要,不要去讨好任何人……”我说着这些劝诫的话语,越说越觉得自己“爹味十足”,于是止住了继续说的冲动,做了收尾,“你要有一个判断,你到底有没有错误,没犯错就不要道歉,可以学得自私一点。”
“那你不高兴,是因为我么?”
……倒还真是。
我不愿意去欺骗他,所以我选择不说话。
“我很抱歉。”
“……”
怎么又绕回到了原点。
“这些天,我很想念你,所以在刚刚,有一些情不自禁。”
“嗯?”
“情不自禁想亲吻你。”
“好吧。”
“你要睡了么?”
他的声音又近了一些,我闭着眼,却能在脑中描绘出他靠近的模样。
“还好。”
“那我要亲你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循着声音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们接吻了一会儿,我搂着他,说:“睡吧。”
他碰了碰我隐秘的地方,并没有听我的话,他说:“过一会儿吧。”
说好的过一会儿,最后变成了过了很久。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因为刚刚结束了军训,齐康拥有了七天假期。
他的手机每过一会儿就会亮起,他说是加入了班级群,群里一直在刷各种消息。
齐康在我的身边很少翻看手机,但偶尔去翻看的时候,脸上总是止不住笑容,似乎是终于发现了手机的乐趣了。
我看他这副模样,有种看后辈的感觉,仿佛他是我刚刚成年的弟弟,从宁县千里迢迢过来,一头扎进了花花世界。
我没有劝阻他,反倒是将精力更加投入到做自己的事,齐康也只是刷一会儿手机,更多的时候还是选择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具体表现在,每隔一会儿,他就会问我要不要喝什么东西、吃什么东西,像极了很多人爱“吐槽”的母亲。
我倒也不觉得烦,反而有些纵容他。
于是齐康越来越“过分”,最后甚至会掰开橘子瓣,直接喂到我的嘴边。
我尝了尝,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加更,这两天破事太多。感谢在2023-03-02 23:21:09~2023-03-03 23:2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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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傍晚的时候, 齐康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们出去逛逛吧?”
“去哪儿?”
我装作漫不经心,但实际上, 只要是在平城, 去哪儿我都愿意的。
“附近好像有个公园, 不要钱的。”
附近的确有个公园, 早十多年前是个垃圾站,后来城市改造,就变成了一处公园, 引了些江水,甚至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红景点。
我也没逛过那个公园, 毕竟我的时间着实有限, 除了工作之外, 连休假的场地都被秘书安排得妥帖而高端,我见过阿尔卑斯的雪山,见过非洲大峡谷的动物, 见过欧洲华丽古老的城堡……却并未去逛过身边谈不上景点的小公园。
于是我说:“等吃过晚饭, 我们就去逛一逛吧。”
我答应了齐康的逛公园请求, 齐康就像是很高兴似的,他甚至还悄悄地握了握手, 似乎是在给自己某种肯定的暗示。
我伸出手,握住了齐康的手,先是摸了摸他的手背, 然后用手指滑过了他的掌心,又细细地摸过了每一根手指——我有些满意地发现, 他的手指柔软光滑,已经去了那些厚实的茧, 他被我养得很好,总算有了几分“正常”的模样。
我摸的时间似乎久了一点,久到齐康也生出了一点旖旎的心思,等我想抽回手的时候,齐康与我单手十指相扣。
(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但或许并没有那么夸张的不可描述,然而因为世界观的原因和限制,难以和外人相道,其实不过是亲了亲,暗示着做了一些日常会做的事,然而这个世界总是如此,风气也愈发严苛,世界观下的束缚让各方战战兢兢,提醒不让主角做不可描述之人亦在兢兢业业努力加班,为了保护这小天地不至于出些查漏,也只能如此。于是夫妻乐趣,便不足为他人道也——然而虽然不足为他人道,众人都知晓,我与齐康在某些不可描述的方面也算是契合的,虽不能亲眼瞥见,但也可以脑补一二,权当是苦中作乐罢了。)
他中止了这个吻,微微地喘着气,有些渴望又有些羞赧似的看着我。
我耐着性子提醒他:“不是说好了要去逛公园。”
“可以先……等逛完了再……”
他说得含糊不清,但我却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我故意逗他。
“可我们还没有吃饭。”
“我……”
齐康神色间有些茫然,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并试图给我一个答案,但我其实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介意我说点脏话助兴么?”
齐康摇了摇头,下一瞬,他倒抽了一口气,眼角也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依旧是披着那层斯文败类的皮,下手却没有丁点的手软,我咬着他的耳垂,低声地骂他:“真是够……的。”
我们浅浅地折腾了一个小时,管家打了内线电话来,我直接叫他们用机器人送餐车将晚餐送到房间内。
齐康被吓了一跳,直到发觉是机器人时,依旧惊魂未定。
他试图“离开”我,但又挣脱不了我,最后我抱着他,看着他艰难地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还会坏心思地搞搞破坏。
齐康一开始还惦记着下楼去逛公园,很快就顾不得这些了。
我没有收手,于是他便一会儿昏睡过去,一会儿又被迫无奈地醒了,最后躺在我的怀里,陷入了极深的睡眠之中。
我帮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裹上了一层防风的毯子,然后并不吃力地抱着他出了门。
——晚饭后逛公园的确是错过了,但还可以去露营看日出。
我的工作人员做事总是妥帖的,当我从车上将齐康抱下来的时候,相关的对接工作已经完成了,连帐篷都扎好了。
我用温热的毛巾帮齐康擦脸,擦了有一会儿,齐康才醒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却本能地往我的怀里缩了缩。
他那时候就是如此,怕疼、怕快乐、怕崩溃,但却无处可逃、无人可靠,只能选择依赖我。
我的阴暗心思又在不断翻滚,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相关法条。
我总感觉,我不应该是这么良善的人,然而无形之中又有某种束缚,叫我收敛了自身的行径。
齐康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的布置,他问我:“这是在哪儿?”
“你昨天念叨的公寓,在露营,等过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看日出。”
他点了点头,没有试图挣脱我的怀抱,只是问我:“抱着我累不累?”
其实是有一点累的,但我不想松开他,于是说:“不累。”
他思考了一会儿,挪动身体,换了个让我更胜利的姿势,依偎在我的怀里,说:“现在几点了?”
“不清楚。”我身上没有带手表,倒是带了手机,但懒得看。
“约莫有四五点了,”齐康抬起头,看向天边,“很快就会天亮了。”
他的话语是如此笃定,我正想问他“你怎么知道的”,又反应了过来——倘若他总是上夜班,或者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走出家门做工,自然能通过看天,就能判断出大约是几点了。
我以为,我的心中最先涌现的会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要是当年你没有做错傻事,你就不会受那些苦,遭那些罪。
但事实上,我的心中最先涌现的,却是一种近似怜悯的情绪。
作为一个“资本家”,我自然不是什么良善宽容的人,过往对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我奉行的是社达的那一套,怜悯的这种情绪,于我而言几乎从未存在过。
我是这么对待宋律师的,也是这么对待金玉的,然而却无法这么对待齐康。
我对他有偏爱,我是怜悯他的。
他看起来真的有点可怜,而我恰好能帮他。
我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清楚地意识到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养活他,银行里那一串与我而言已经没什么意义的数字,于他而言,却是不一样的。
我的指尖划过了他的脸颊,划过了他青色的血管,最后落在了他锁骨上的红痕上。
我昨日咬得很重,纵使没有出血,却留下了红痕,再过一会儿,估计会生出青紫来。
我压了压那处痕迹,他的皮肤微微颤抖,但人没有躲,也没有出声阻止什么。
“疼么?”我明知故问。
“你喜欢么?”他近乎温顺地问我。
“有想过我么?”我又问他。
“当然。”他回答得很快,几乎是毫不犹豫的。
“你与丁晓君在一起的那些年,有想过我么?”
“……”
这一次,齐康却没有那么快的回答,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
“我有想过你。”我看着远处红彤彤的一片天,“即使那是不道德的、不体面的。”
齐康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说:“太阳初升了。”
我们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地看着朝阳缓慢升起,越过天边的界限,越过低矮的楼层,无边阳光洒在指缝的间隙,洒在脸上,洒在心上。
此情此景,总该说些什么的。
我想对齐康说“我爱你”,但话到了嘴边,说出口的却是“你可以多依赖我一些,我会养你的”。
日出之后,我和齐康一起散步从花园回去,临走前,齐康的目光扫向宽敞的帐篷,我回了他一句“会有专人来处理”。
齐康的脚步迈得不算大,好在我也不着急,我们散步到了公园门口,又拒绝了工作人员的车辆。
齐康拿到了自己的手机,有些笨拙地开了导航,说:“两公里。”
“走吧。”
昨夜操劳了一夜,他体力有些撑不住,走走停停,但没叫苦。
我们这一路,路过了一些环卫工人,齐康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我便知晓,他是在猜测自己年老的时候,能不能像他们一样,靠此就业。
我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有一年,我名下的公司遇到了极大的危机,资金链濒临断裂,我一个人,从黑天走到天亮,然后这一路,路过了环卫工人、快递小哥和外卖员,我在思考,通过哪种途径,能填补上我欠下的窟窿。
但后来,我熬了过去。
人只有在拥有的筹码很少的时候,才会觉得焦虑,才会想多留几条退路。
由此可见,齐康并不相信我刚刚在公园里说出的话语。
倘若他说得没错,那他与丁晓君也有过彼此相爱、举案齐眉的时候,在那场巨大的骗局中,多多少少也曾有过真心。
他受过骗,自然会生出警惕心,也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容易相信承诺,愿意相信真心。
我也不可能给他太多的资产,因为他不会用在自身的可能性很小,大概率会用在我并不喜欢的人身上。
他手中可用的钱不算多,每次用钱之前,也会征询我的意见,在军训的时候,每周的二十多分钟的聊天时间里,他总会穿插着、不着痕迹地告知我他在军训基地的商店里买了什么东西,因为过于熟稔,我看着甚至有些难受。
道理我都懂,然而情感上总归过不去,或许是我贪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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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回到家后, 我和齐康补了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睡醒之后,我独自一人去了健身室, 没过多久, 齐康竟然也来了。
他站在我的跑步机旁边, 问我:“什么时候醒的?”
我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 喝了一口水,回他:“半个多小时前,要不要上来试试?”
“我不会弄这个。”
“简单, 到我旁边的这台上来,我来教你。”
“好。”
我粗略教会了齐康如何操作, 很快, 他就调好了速度, 在我的旁边跑了起来。
我们一起做了一个多小时的运动,擦干了汗,一起坐在落地窗前休息。
齐康的手机还是会亮起来, 但他看也不看, 只专注和我说话。
我想了想, 又问他:“怎么不看手机?”
“没什么要紧的消息的。”
“同学群里的消息也不要紧?”
“要紧的消息辅导员会群发置顶的,其他都是闲聊罢了。”
“都在聊什么话题?”
“没太注意看, ”齐康停顿了一瞬,又很自然地说道,“我不太能跟上他们的话题, 都是年轻人,有代购了。”
“你也并不老, ”我这句话说得并不作假,“同学之间, 合得过来就好好交往,合不过来,也没什么妨碍的。”
“……”齐康没回应我这句话,看起来是不太赞同的。
他读书时实在耀眼,又实在专注,并未关注到班级里平静表面下的暗涌,也并不知晓,我曾经遭遇过校园霸凌,
因而,他对同学下意识的观感总是正面的、灿烂的,并不清楚同学之间的情感十分微妙,或许能成为朋友,又或许会成为仇人。
而目前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也只能提醒这么一句,好在齐康并不住校,应该也不必烦恼宿舍关系之类的问题。
我低头看了看玻璃杯的茶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回头把你课表给我一份?”
“好。”
“不问问我想做什么?”
“或许你是想来学校接我。”
“不介意?”
“我那些同学,应该都知道我嫁人了。”
我的手抖动了一下,连带着杯中的水面也不太明显地摇晃了一瞬,我抬眼看他:“就这么直说了?”
“宿舍夜谈,有的有女朋友了,有的正在追,问到了我这儿,我自然也就说了。”
“那他们都什么反应?”
“也没什么反应,只说我年纪到这儿了,结婚也是正常的。”
“哦。”
“还问我孩子几岁了,我说我嫁的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不会有孩子的。”
我有点想劝诫他不能这么对刚认识没几天的同学坦诚相告,但却无法抑制住因齐康这种做法而产生的愉悦和满意。
我缓了一会儿,开玩笑似的逗他:“你难道不想体验一下被年轻人追逐的感觉?”
“已经结婚了,就不要给其他人任何希望了。”
他很平静地说了这句话,仿佛曾经这么回答过,曾经这么做过似的。
我难以遏制地想到了很多年前,我气喘吁吁地向他告白,他回了我一句:“抱歉,我已经结婚了,我并不爱你。”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十多年前这么做的对象是我。
我将大脑中的纷杂的思绪抛到脑后,对他说:“你开学时,我送你去。”
“好。”齐康看起来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很高兴,“你要见我的同学么?”
“等你们熟悉了一些,有了觉得不错的朋友,大家可以约个饭。”
“像你上次带我见的那些朋友那样?”
“我没有什么朋友的。”这句话我说得并不心虚,“我性子孤僻,待人多有目的,平素往来的不过是些狐朋狗友、利益伙伴罢了。”
“那金玉呢?”
“金玉?”
“对,他不算你朋友么?”
“他也只能算半个。”
倘若他对我没有生过觊觎的心思,没有直到今日依旧试图插手我的私事,或许我真的能将他视作一个朋友。
齐康再一次提起了金玉,他仿佛很在意他似的——他这种反应,也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对我暗生情愫,对金玉吃了醋。
要么还是顾念着家庭和谐,希望能多了解一些可能会影响到家庭的不安定的因素。
我想了想,还是对他说:“我与金玉之间,绝不会有什么可能。”
“但你很在意他,也会在不太过分的时候,帮他一把。”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在你这里受了挫折,变得萎靡不振,”我并不想把当年的事情讲得太清晰,那样倒像是在指责齐康似的,“金玉很照顾我,总是请我吃饭,与我聊天,他对我多少有些帮助,只不过他想要的,我给不了,也不想给。”
齐康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听说,你们曾经是室友?”
“我们的床甚至是挨着的,他抬起手,就能够到我,”我话锋一转,甚至笑了,“那原本是我期待你在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改了四次还在锁,正在高审中,先看看新一章吧。感谢在2023-03-04 14:16:32~2023-03-04 22:4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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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其实我倒不是故意这么说, 来惹齐康难过的。实话实说,只是忍不住了。
毕竟,我总是会在齐康的身上偶尔中上一刀, 那我回敬一点刺, 也算不上过分吧?
齐康因我的话而变得沉默, 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是一个忍耐度极高的人,纵使难受了,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我见他这幅模样, 也无声地叹了口气,用手指碰了碰齐康的脸, 说:“那也不完全是你的错。”
齐康抓住了我的手, 却将我的手压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说:“我们现在已经住在一起了,不在隔壁床,在同一个床, 甚至是同一个被子里了。”
我愣了一下, 竟然被他算不上高超的安慰技巧安慰到了。
与其执着过去, 不如珍惜现在。
与其担忧未来,不如把握现在。
——至少, 现在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我们默契地越过了这个话题,开始聊起了上大学的需要注意的琐事。
他上的大学是我去过的,我便告知了他一些本校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齐康听得很认真,我们聊得也轻松, 时不时相视一笑,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小时。
用过了晚饭, 齐康又向我提出了散步邀请,我欣然应允,这次去的是不远处的24小时书店。
我们刚进门,店内的工作人员就格外热情地簇拥上来,说最近在搞短视频宣传的活动,如果我们愿意配合出镜,可以在店内任意挑三本书带走。
齐康有些踌躇,他看起来心动了,但是并不敢答应,而是看向了我。
我回了句“谢谢,不用”,然后问齐康:“你很想要三本免费的书?”
齐康很明显地思考了几秒钟,他说:“没那么想要。”
那就是有点想要了。
站在我面前的店员殷切地补了一句:“两位可以试着拍拍看,如果效果不好,也可以删除的。”
“既然你想要的话,我总会给你的。”
我说完了这句话,眼前的店员们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我也笑了起来,说:“叫你们店长过来。”
一个看起来职位颇高的店员上前一步,谨慎地询问:“客人,请问您是有什么需求么?”
“有需求,但你做不了主,叫你们店长过来吧,我姓许,言午许。”
那位店员倒也机灵,很快就向内部办公区走去,过了五六分钟,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远远地看到了我,就喊:“许老板,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散步路过,”我伸手揽住了齐康的肩膀,“介绍下,我太太。”
“许太太好,”店长停在了我们面前,“有什么需要您提,我能配合的立刻配合,配合不了的也要绞尽脑汁配合。”
“你好。”齐康同他说了句话,又求救似的看向了我。
“我太太有些腼腆,他刚刚得知你们这儿有拍视频送三本书的活动,又想要书,又不敢叫我露面。”
“这点小事何须您烦恼,不要说三本书,就是您把我这店铺里的书搬空也是应该的,没有您,哪里会有这家书店。”
“搬空倒不必了,挑几本,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好,许太太您偏爱什么类型的书籍?”
齐康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什么特别偏好的,您看着好的,推荐给我可以么?”
店长笑得格外热情,他像花蝴蝶似的,迅速地挑了六七本书,又安排店员拿来了精致的包装袋,装好了,向齐康和我介绍了一番这些书籍的妙处和贵处,这才将东西送了我们。
齐康拎着装满书的袋子,道了声谢,又握了握我的手心,我文弦而知雅意,开口告辞,店长送我们到了大门口,态度之热切,仿佛我是他的财神爷——倒也不是仿佛,我的确是他的财神爷,作为投资方,我占股这家书店所属企业的80%,甚至可以随时换了他这个店长。
经过了这么一段插曲,齐康的兴致却不太高了,他拎着书,没了来时的轻松愉快。
我可以哄他,但想了想,还是说:“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
“因为我盛气凌人,从他们店里薅走了几本书?”
“我不觉得你盛气凌人,但我不太适应这样的模式。”
“你认为,获得什么,一定要付出什么,对么?”
“……”齐康又不说话了。
“作为投资方,我付出了金钱,这家店名义上是店长的,实际上是我的,我可以从书店里随意挑选,这是我的权利与自由。”
“……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你和这家店没太多关联。”
“你倒也没想错,即使我和这家店没多大关联,只要他认得我,想讨好我,我依旧可以无需付出任何代价,拿走我想要的东西。”我侧过头看向齐康,看向这个依旧单纯的男人,“有些时候,当你到达一定的位置的时候,你可以轻易地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你会帮他们么?”
“看心情。”
“看心情?”
“他们无偿地赠送,是一种盲目而广撒网式的投资,而作为受赠方,我可以选择给予回报,也可以选择一毛不拔。”
齐康的表情告诉我,他依旧不太懂,也依旧不太理解。
我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头,对他说:“要做个坏一点的人。”
“……”
他保持了沉默,他并没有答应我。
回到家后,又是和昨日一样,漫长而默契的交流——
第二天,天气很糟糕,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却不得不出门工作。
有钱人可以拒绝绝大多数不想做的事,但不能拒绝的那些事,却无论如何也拒绝不得。
作为一个商人,我背后自然是有些“靠山”的,随着我的资产水涨船高,我的“靠山”自然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好。
今天恰好是我的一位“靠山”的生日,不要说外面下着暴雨,就是下着冰刀,我也是要赶过去的。
临出门前,我倒是犹豫过要不要带齐康一起同去,但想到了那宴会上乌七八糟的人和事,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是我叮嘱了齐康一句:“晚上早些休息,不必等我,说不定会住在外面了。”
我对这场宴会有着不太好的预感,事实上,也的确没有碰到什么好事。
我有一位竞争对手,这次全程紧跟在我的“靠山”的身侧,一副半子的模样——这倒是真的,我的竞争对手与我“靠山”的女儿正在以结婚为前提,热恋交往中。
我那“靠山”倒也有意思,又向我介绍了他另一个女儿,言语之间,劝诫我与和我那竞争对手和睦相处,总归是“一家人”。
我的回应便是抬起了右手,用拇指转了一圈无名指上的婚戒,笑着说:“您或许还不知道,我已经成了婚了,还是与一个男人。”
“男人有什么好的,生不了孩子,图个新鲜,玩腻了就舍了吧。”
“我不知晓男人有什么好的,但我很喜爱我的丈夫,希望与他长久相处、始终如一。”我的目光看向了他身侧的男人身上,面上露出了些许惆怅,“我视您当做我亲密的长辈,然而您却又有了新的喜欢的小辈,这让我,着实有些……嫉妒。”
“靠山”哈哈大笑,仿佛很喜欢我与他“坦诚相对”,等他笑够了,才说:“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小性儿。叔叔虽然喜欢你,但也不能太放纵你,林铮做事笨手笨脚的,你不要欺负他,可以教教他、让让他,一起进步,一起赚钱,和睦才是好事。”
林铮便是我那竞争对手,我与他对手过几次,赢多输少,原本以为已经将他压制得差不多了,却未曾料到,他竟然攀附到了另一条路。
不过——他以为,这样我便无法奈何得了他了么?
我用餐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脸上带了笑,却并不应下这句话。
我那“靠山”的脸色也没有丝毫改变,我们对视了片刻,最后,他竟然说:“汤都凉了,叫人给你盛一碗热的吧。”
“好,多谢您。”
这件事像是揭过去了,但我们都心知肚明,一切都刚刚开始。
拒绝了“靠山”的这次“礼”,下次来得应该是“兵”了。
聚会终于散场,我坐上了回家的车,大脑反复思考着破局的路径,仿佛一眨眼,就回到了家中。
我推开了卧室的门,并不意外地发现齐康还没有睡,他的手中捧着一本书,似乎正看得入神,但听闻了响动,便立刻放下了书、看向了我。
他问我:“今天过得不痛快么?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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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的确不太痛快, ”我原本并不想和齐康说什么生意场的事,但齐康问了我,我竟然也不怎么想瞒着他, 于是顺水推舟, 便说了出来, “有人要抢我的生意, 我依赖的‘靠山’叫我让让他。”
“哦。”齐康并未多言多语,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很快走到了我的面前,开始帮我脱领带、解扣子, “晚饭吃饱了么?”
“你猜?”我凑到了他的耳畔, 闻着他和我如出一辙的洗发水香味。
“想吃点什么夜宵, 我让厨房去做。”齐康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很不赞同我饿着回来的行径。
“你会做什么?”我的唇擦过了他的耳廓,然后并不意外地发现对方的耳朵红了。
“想吃疙瘩汤, 还是清汤面?”
“想吃你。”
“先吃饱肚子, 再说别的, ”齐康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我的腰身, 像哄孩子似的说,“你不要难过。”
“我不会难过。”
我这话说得的确是实话,我那“靠山”虽然已经相处了三五年, 但我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我对他的那些情谊, 或许还不如他对我的真。
但我惯会伪装,或许在旁人眼中, 我不过是强撑着不掉分,实则难过极了的。
至于和林铮之间的争斗。
纵使我输了,也不至于太伤筋动骨,毕竟我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局限于某一个领域。
更何况——我未必会输。
然而,我虽然说的是实话,齐康却也觉得我是在故作嘴硬,他像是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我的后背,又说:“你先去洗个澡,我去给你做夜宵。”
“你要做什么?”我歪过头问他。
“会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安抚似的亲了亲我的脸颊,脚步却很快,像是生怕会饿到我似的。
我抬起手,用手指抚过他亲吻过的地方,纵使克制,却难以遏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真的很喜欢他偏爱我的模样。
如果说回来的时候,我内心还有些失落与阴郁,那在齐康的一番操作之下,我的情绪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治愈,整个人像是充满了电,又可以从容地面对眼前的“小波折”。
我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齐康端来了一碗面和一碗疙瘩汤,对我说:“咱们一起吃,你想吃什么,那就吃什么。”
面条上和疙瘩汤上都撒了葱花,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空着的碗,我盛了半碗面条,尝了一口,比想象中要好吃。
吃过了面条,也吃完了疙瘩汤,齐康问我:“要睡么?”
我摇了摇头,说:“要通宵加班,你先睡。”
“我陪你加班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什么犹豫,“虽然我什么都不会做,但你忙你的,我看看书也是好的。”
“熬夜伤身,你去睡。”
“我睡不着,咱们的年纪一样大,熬个夜,第二天一起睡也没什么妨碍的。”
或许是“和齐康一起熬夜”这个选项太过诱人,我在思考片刻后,点头同意了。
我的房子很大,自然也配备有专供加班的小型会议室,工作人员帮我连上了所有的用得到的电子设备,调试了远程的会议模式,我开始一边加班一边开会。
我与林铮之间主要的竞争领域是游戏。
我在游戏这个领域算得上“前辈”,这些年旗下公司的爆款游戏层出不穷,几乎占据了行业三分之二的总流水。
林铮则是“后起之秀”,但我不太看得上他,因为他这人不太讲行规。
做游戏,某种意义上,得“讲点良心”。
每一个游戏公司里都有一大批精通心理学的员工用于设计环节,来留住更多的玩家,来让玩家氪更多的金,来让玩家上线时间更长。
然而大部分游戏公司,都会在内部划一个线——不能做得太过分,至少不能毁了绝大部分玩家的生活,薅羊毛也要讲究可持续的发展。
然而林铮的公司,做游戏时是没有这条线的,甚至是没有“防沉迷机制”的,因而玩家“出事”的概率远大于其他游戏。
除此之外,林铮家的游戏主打暗黑、色情、精神控制,而且搭配了非常“先进”的游戏内交友模块,这也促使了大批网恋的诞生——如果只是网恋,倒也罢了,但因为游戏题材的特殊性,还会伴随着诸多特殊的“爱好”和“癖好”,聚集了一群“狩猎”他人的“心理变态”,很多玩家一不留神,就会陷入极度危险的漩涡之中。
然而,尽管负面新闻不断,林铮旗下游戏的流水依旧节节攀升,巅峰时甚至可以和我旗下当时最赚钱的一款卡牌游戏打平。
我那时候其实还在沉迷靠投融资赚钱,但无意间在老玩家论坛刷到了控诉林铮的帖子。
林铮公司的做法擦着法律的边界,纵使诸多玩家抗议,依旧无法让他得到任何惩罚。
但我认为我有能力给他一个教训。
于是我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带队推出了全新的游戏,并且提高了一倍的氪金兑换值——也就是说,原本,氪金1元能得到1个钻石,现在可以得到2个。
好玩、便宜、容易、安全,集合了这四个元素,我推出的新游戏迅速风靡起来,夺走了林铮家游戏四分之三的流水。
林铮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他仿照我旗下的爆款游戏出了新游戏,直接与我对打起来。
我们缠缠绵绵打了两三年,我赢得多,输得少——玩家也不是傻子,林铮“竭泽而渔、要钱不要玩家命”的做法也算声名远播,在同样好玩的前提下,自然会更偏向我。
得玩家者得天下,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也是一直这么贯行的。
然而,游戏这个市场,玩家并不是决定利益的唯一因素——摆在每一个游戏从业人员面前,最要紧的东西就是版号。
如果没有版号,那意味着这款游戏是非法游戏,内部不能设置任何充值渠道,也不可以上架任何官方的下载平台。
游戏版号一贯是“僧多肉少”的,而我依靠的“靠山”,过往能够帮我合理合法地运作到一些版号。
然而,一旦“靠山”更青睐林铮,自然也可以将更多的版号分给对方。
极端点想,林铮有十款游戏可以拿到版号顺利上市,而我只有一款游戏能做到如此,那这还怎么打?
当然,我也可以不做游戏,我旗下的金融版块、养老版块和医药版块都做得有声有色,特别是医药版块,足以保我几十年在财富排行榜上的位置直升不降。
然而,做人总归是要有一点情怀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做游戏,也很喜欢游戏玩家,我不能容忍林铮这个“毒瘤”继续将游戏圈子的水搅浑。
而我能做的,就是趁着我的“靠山”没有彻底反水之前,再想办法推出一款爆款游戏——最好能爆出国外,爆出现象级,并作为当年年度的游戏对外输出典型案例。
上面分发版号的时候也有潜规则,对于刚刚出过爆款游戏、得过相关奖项、受到上面重视的公司,给予适当倾斜,不得太过“卡号”。
我的时间有限,早一天是一天,我需要理清楚我旗下的游戏公司目前手中有多少牌,有哪些游戏是可以通过赶工而上线内测的。
我从天黑开到了天明,然后发觉情况并不太乐观。
之前做过的那款爆款游戏续航太久了,这令新游戏的研发团队产生了懈怠的心理——反正新游戏也没有老游戏赚钱,不如好好运营维护老游戏,只要总流水没有变化,奖金就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的大脑迅速地闪过了一个又一个游戏的方案,又一个接一个地否决,直到黎明之前,我抬起头,发觉齐康坐在会议室靠边的座椅上,头一点又一点,竟然坐着睡着了。
我的心头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然而大脑却在电火石光之间,想到了我在与齐康一起去宁县时,路上随手做的探索类小程序游戏,我记得当时我安排秘书去寻找画手、申请版号,但到宁县后发生的各种事太多,我竟然没有继续跟进进度。
秘书也在线上,他灌了一口咖啡,几十秒后,给了我最新反馈——游戏的版号已经申请下来了,美工的进度也基本完成,目前正在调试中,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可以上线。
我其实没有对这款游戏抱有太大的期待,但我一直有一个“亲自带头做的游戏不会扑街”的玄学,于是我说:“把它作为计划的一环,倾斜5%的推广资源。”
“是。”
结束了一夜的会议,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三十多岁的身体,果然不如二十出头的扛折腾,我的确是累了。
然而在与床褥相拥之前,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我抱起了齐康,亲了亲他眼底的青色,然后和他一起出了会议室,回了房间。
我们又睡了一整个白天,等再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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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齐康的假期还有一天就要结束了, 我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他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只要在你身边就很好了。”
我思考了一会儿这是他的真心话, 还是他假期时从沟通课的老师那边学来的情话, 但无论是哪一个, 我听着都是舒畅的。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对他说:“走吧,我们去游乐场。”
很多霸道总裁都会包下游乐场, 用来哄恋人。
但我不是霸道总裁,现在也很难做到包下一个面向大众的, 日流量数万人的游乐场——倒不是钱不到位, 而是那样做太高调了, 很容易被上头人“敲打”。
我能做的,只是花费了几十万元,享受VIP服务, 于是我和齐康到达游乐园的时候, 至少有二十人的欢迎团队, 在等待着我们。
——我是不大爱逛游乐场的,非常年轻的时候很贫穷, 在没学会怎么做游戏、没有靠游戏赚到第一桶金之前,我做过很多很多的兼职,游乐场的玩偶就是其中之一。
玩偶的外表是很可爱的, 但非常沉,我负责的玩偶大概40斤左右, 套在身上,闷热且笨重, 还要撑着做起来各种可爱的姿势。
与现在的广泛科普不同,那时候的游乐场,游客们并不认为近距离拍拍玩偶是什么“大事”,于是经常有熊孩子们拍打玩偶,敲玩偶的脑袋,我的身体被玩偶内部的钢架击打着,还不能做出躲避的动作,一天下来,浑身是汗是小事儿,身上还会多很多青紫的伤痕。
真正意义上的,靠身体健康来赚钱。
每一次,我都告诉我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去做这个兼职了,但每一次,都会有下一次。
原因无他,做玩偶扮演者是个辛苦差事,给的钱相对多一点,而我那时正缺钱。
快乐是属于游客的,辛苦和风险是属于作为兼职人员的我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对游乐园深恶痛绝、敬而远之。
直到后来,我开发的游戏出了衍生的项目,衍生的项目落在了数家游乐场里,每年给我带来了数千万的收益,我这才对游乐园有所改观——不过还是不太喜欢。
我将繁杂的思绪收了回来,转过头去看齐康,齐康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小孩似的,他看起来很期待这次的旅行。
——也对,宁县是没有游乐园的。
一群工作人员将我和齐康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撑起了黑伞用来遮挡路人的拍照和视线。
齐康有一点尴尬,实话实说,我也有一点,但我拍了拍齐康的肩膀,对他说:“享受快乐就好。”
园区其实很大,需要排队的项目也很多,但我们无需排队,两个项目的直线距离超过300米的时候,就会调来专车送我们去下一个目的地,于是享受的就只是单纯的游玩项目的快乐。
我们坐了一些舒缓的项目,又去做过山车和飞翔类的项目,出乎我的预料,齐康并不害怕,在过山车向下俯冲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从容地扭过头,对我说:“我像是要飞起来了。”
我的心脏“砰砰”乱跳,我不知道是因为齐康的话语,还是因为我正在体验过于刺激的项目。
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吊桥效应。
但因为吊桥效应而在一瞬间依恋对方的人,不是齐康,似乎是我。
我是真的很喜欢齐康。
下了过山车,伴随着我们的工作人员,开始为我们推荐各种小吃。
齐康看到小吃的售价后,嘴角的弧度稍微向下压了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对他说:“包在套餐里了,都是免费的。”
齐康就很高兴地过去挑小吃了。
我们吃了长长的火鸡腿,加了冰的奶昔,以及一圈接着一圈的薯塔。
也拍了很多还算漂亮的照片,一起穿着巫师服,挥舞着魔法棒——齐康并不懂巫师背后的那个IP有什么含义,我向他推荐了原著,他点了点头,说以后找时间再去看。
看烟花表演的时候,我们坐在了城堡里用餐——那里据说是这个游乐园内最好的观景位。
我看了一会儿烟花,才发现,齐康在向下看。
我问他:“你在看什么?”
齐康说:“没什么。”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聚集在城堡之下,几乎人挤着人的、站立着仰着头向上看的游客。
齐康在看着他们,而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除了最后的这一点插曲,这次的游乐园之旅整体来说还是非常令人愉快的,结束的时候,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送给了我们很多游乐园官方出品的周边,齐康很喜欢其中的一个娃娃,直接随身抱着了。
返程的路上,齐康摸了摸娃娃的皮毛,仿佛不经意似的,问我:“你今天花了多少钱?”
我想了想,说:“三十多万。”
三十九万九,也算三十多万吧。
齐康“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第二天,我送齐康上学。
报道日在军训以前,送他上学,还真就是送他上学。
管家早就贴心地为齐康配备了全套的学习用品和电子用品,三件套的笔记本电脑、平板、手机一应俱全——当然,全都是出自我旗下的公司。
齐康从头到位所有的衣物都是我为他买的,不算奢牌,倒也是小有名气的牌子,我问他,是将他送到学校门口还是教学楼,他想了想,说:“学校门口吧。”
他下了车,冲我挥了挥手,我在这一瞬间,有一种我包养了一个小情人的错觉。
但到底还是不同的。
齐康是我名正言顺的太太,我们虽然签署了婚前协议,但他已经获得了我一部分的资产——只是这些资产在我们的婚姻存续期间并不容易变现,他能动的也只有我给他的“零花钱”。
我给他的“零花钱”不算少,但消费账单会按月发送至我的邮箱,我几乎从不看,但如果我想看的时候,还是能轻易看到的。
齐康有记账的习惯,他花费的每一笔钱都会通过正式或者非正式的方式让我知晓,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花我的钱,是不自由的。
我对他并不吝啬,但却抱有防备心理,或许是因为我曾经在他的身上收获过极深的失望和伤害,而不自觉地采用了很多措施,来预防他可能会对我造成的二次伤害。
但这对他而言,算不上公平。
在驶向公司的这段路上,我花费了一些时间思考该如何给齐康多一点自由,至少让他能多花到我一点钱。
但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将这个计划放在我解决掉齐康周围的那些烂人之后。
我知晓我对齐康的掌控欲有些不合情理,我的一些做法虽然没有违反法律,但到底在道德上有亏损——我不打算改变,我决定一意孤行。
抵达公司之后,我收到了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有一款已经几乎板上钉钉能拿到版号的游戏,却在最后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上头的决议是“择期再审”。
因为前期投入比较大,分公司的总经理连同负责这个项目的对外事务总监亲自向我汇报这件事的细节。
“……也就是说,今天是突然得知的结果?”
“是,昨天的时候,那边的负责人还说完全没有问题的。”
“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错不在你们,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董事长,是否要关闭内测?暂停项目运营。”
“不用,”我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继续内测,项目继续运营,按原定的计划进行游戏更新。”
“……但我们无法开启充值窗口,得不到任何收益。”
“玩家玩得开心也是一种收益,况且,又不是永远都拿不到版号,说不定,过几个月上头就批了呢,”我安抚着我的下属略显急躁的情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多发一些免费的钻石,让玩家抽卡抽得开心。”
“是。”
“好。”
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会话后,我收到了来自林铮的消息,他询问我是否有时间,与他共进晚餐,顺便讨论一些合作的事宜。
我直接回绝了他的邀请,用的理由是“我要回家陪我太太”。
林铮的心情如何我并不在意,反正我的心情相当不错。
我在临下班的时候看了一眼齐康的课表,直接叫司机将我送到了我和齐康的学校,准备接他放学。
我的车停在了学校附近的停车场中,我拨通了齐康的电话,他接得很快,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老公,有什么事?”
我的手指握紧了手机一瞬,因为他这一句“老公”,过了两秒钟,我才回答:“我在你学校附近的停车场,你有没有要紧的事,如果没有的话,我带你回家。”
“没什么要紧的事,”他的声线上扬了点,似乎很高兴,“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过一会儿把定位发给你。”
“好,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我挂断了电话,将定位发给了齐康,又觉得,我和他仿佛是正在恋爱的小情侣,连等待见面时,都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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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我并没有等多久, 很快就看到了齐康远远地走了过来,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人, 身边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 而齐康的手机正在对方的手中。两个人一起看着屏幕前行。
我瞬间反应过来, 齐康或许还不太会用手机的定位功能, 于是找了旁人帮忙。
我的助理还在车上,他下了车,应付了一番, 得知男孩是齐康的同学,顺手取了一件小礼物送给他。
男孩推辞了一番, 最后还是拿了礼物离开了, 临走前还和齐康约好了“明天见”。
助理又拉开门, 请齐康上车。
齐康看了一眼离开的同伴,又看了一眼助理,拿着从同伴的手中取回的手机, 上了我的车。
——他显然是有些不高兴的, 因为刚刚下车应酬的是我的助理, 而非我本人。
我猜他会认为我过于“有架子”,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
但我并不想解释, 因为我的确是这么个性子,他刚认识了短暂的一段日子的熟人,并不值得我去浪费时间交际——况且按照我过往的经验, 那人如此热心肠,天生善良的概率有, 有所图谋的概率也有,我懒得判断, 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有接触。
齐康坐在我的身侧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刚刚期待着见面的我,仿佛是一个傻子。
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知道不能埋怨齐康,我们的三观和处事方式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用指尖摩挲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户口,思考着齐康什么时候会同我说话,正思考着,齐康就开了口,他问我:“今天一切还顺利么?”
我回过神,有些冷淡地回了他一句:“不好不坏。”
“你不喜欢我带同学到你面前?”齐康直接抛出了一个直球。
我想说“并没有”,也想说“我不习惯在有助理的前提下和陌生人交谈”,但真正说出口的,却是我未曾预料到的话语:“你的手机在他的手里,你们靠得太近了。”
齐康愣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了一点,他说:“我还是不太会用导航,这附近的路有点复杂,我怕我找不到你,刚好他在身边,我就麻烦他帮忙了。”
这话与我最初的猜测是一致的,然而,当我花费了一点时间,再次回忆自齐康出现在我眼前,到最后他上车之间的经历,却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我问他:“是你向他求助的,还是他主动提出要帮你的?”
“我们坐在一起,他或许是看到我操作有些生疏,就问我要不要帮忙。”
“你婉拒过了么?”
“拒绝了一次,我说我可以自己试试……”
“然后他没等你试试,就拿走了你的手机?”
“……他只是热心肠。”
“定位不止可以从我分享给你,也可以从你分享给他,他应该是有手机的吧?”
“我不会分享。”
“但他会,从你们的教学楼到这里,步行大概要二十分钟,他一直在用你的手机导航,对么?”
“……对。”
齐康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说:“他没有理由害我,应该只是没注意。”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好,除非他有所图谋,”我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不觉得他太过热情了?如果说帮你导航,算他热心肠,那这一路捧着你的手机不撒手,算什么事?”
“……或许他只是喜欢我这款手机,想多玩一会儿?”
“那也没有必要时刻捧着手机,看清大致的路线,捏在手机,拐弯处看几眼也就算了。你那同学,是不是一直捧着手机、放大了路线,让你跟着一起看,还离你靠得很近?这一路,他有没有顺便用你的手机软件给他自己发了好友邀请?有没有向你打听家里的情况?”
我问了几个要害问题,齐康一个也没有回答,我便知道,并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归根究底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好,除非他有所图谋。
齐康相信人性本善,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但我完全不信。
过了许久,齐康对我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年轻人惦记的。”
“你长得不错,”我抬起手,摸了摸他被我养得更加漂亮的脸,“可以惦记你的身体。”
“我都说了我已经嫁人了……”
“嫁人了也不是不能草,”我面无表情地说着粗俗的话语,“有些人,会更兴奋,也更放心,毕竟有了家庭,不会粘人,也不必负责。”
“他说他是有女朋友的……”
“有女朋友也可以出轨,再说,除了图色,也可以图钱,哄好了人,再向你借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未必有那么坏?”
“你需要证据?”
“调查公民信息是违法的行为。”
“不需要那么麻烦。”
“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做什么。”
齐康看向我的眼神,证明他并不相信我这句话,然而他也知晓分寸,很清楚关于这件事,我们之间的沟通最好到此为止。
他无法说服我,而他再继续替那人辩解下去,只会激怒我。
我们又保持了一会儿沉默,齐康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这是一个很生硬的话题开头,我看了他一眼,说:“应该是吃涮肉。”
“怎么想起来到学校附近接我?”
“你第一天读大学,临下班的时候,想到这一点,就叫司机掉头来找你了。”
“我今天上课的时候,走了一会儿神,也在想你,本来以为回到家还要再等等你,但没想到你来接我了。”
——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个插曲。
我帮齐康补全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语。
我将齐康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向后挽了挽,对他说:“以后如果有时间,我会多接你一起回家。”
“还在那个停车场?”
“直接开进学校,你在哪个楼附近,我就去哪里找你。”
齐康沉默了几秒钟,点了点头,说“好”。
我让渡了齐康一点自由的权利,然而很快又将这一点权利收了回去。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许多人,不得不说,齐康是我见过的,戒心最低的一个。
他明明是被丁晓君彻头彻尾地欺骗过的,却没有得到半点教训,单纯地还像那年刚刚成年的学生,对他人的好只有感激、没有怀疑。
想到这儿,我甚至有了一点后怕的情绪,倘若放任齐康和他那同学继续相处下去,或许在不经意间,又会养虎成患,生出些我不期待看到的波折来——
涮过了锅子,齐康要做作业,而我则是要加班,我们找了个书房,开始工作和学习。
这一忙碌就到了深夜,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脊椎,发觉齐康的手中捧着一本专业书,正在做预习。
“怎么不去睡?”我明知故问。
“要等你。”他放下了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以后自个早点睡。”
“没有你,睡不太安稳。”
这情话的确动听,仿佛真的似的。
我揽着齐康的肩膀回了卧室,原本没想做什么的,但齐康很主动,我想了想他的课表,在意识到他明早没课后,放纵了自己yu严树。
情浓之时,我或许是太恶劣,半是玩笑半是故意地问他:“你这样的身体,是怎么在上的?”
齐康整个人都绷紧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说:“我总归也是个男人的。”
“那你第一次当男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逼问齐康,齐康却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抱紧了我,亲吻着我的嘴角,向我无声地祈求着。
我本不想放过他的——但他眼角一直在落泪,不是生理性的眼泪,而是真的在哭。
他仿佛难堪到了极致,也难过到了极致,仿佛压满了花朵的嫩枝,再稍稍用力,就会被轻易折断。
我用指腹擦过了他的眼泪,嗤笑出声:“早晚会让你和我说清楚这事。”
然而,我却又一次地放过了他,没有逼问下去——
第二天上午,我的下属告知了我一个好消息——我旗下医药公司参与研发的新药终于通过了最后一道审核,即将上市,这条消息让医药公司的股票上涨了5个百分点,还没有估算这款药上市后将带来的巨大的利益。
虽然金钱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数字,但在游戏领域接连受挫后,有这么一个好消息,还是让我心情愉悦。
午饭过后,双喜临门,我那款尚未拿到版号的游戏上了热搜榜——倒不是公关团队买的,而是游戏领域的大V连同玩家们自发搜索加热的。
点进这个热搜,里面清一色都是玩家的好评,源头则是今天游戏系统邮箱里发放了大量的钻石和抽卡体验券。
最关注游戏版号的,除了游戏公司,就是参与游戏的玩家了——他们甚至比游戏公司更担忧游戏会“凉凉”。
那款游戏没有下发版号的“小道消息”传出后,昨夜不少玩家甚至彻夜难眠,不断刷新等待着官方的消息,而最后官方并没有辜负他们,发布了明确的通知——不暂停、不下线、如期更新、赠送钻石和抽卡券。
这种处理的方式,在游戏圈很少见,可爱的玩家们或许是被感动到了,自发地给这个游戏送了一场热度。
——纵使不会改变版号审批的结果,也很难给相关方压力,但玩家在通过这种途径在向“路人”安利游戏和游戏公司,一方面拉了不少新玩家入坑,一方面也在隔空与游戏公司对话——“我收到了你的好意,很感动,作为回报,让我们一起守护这个游戏,等待事态的转机”。
这场热搜,倒像是一封极浪漫的情诗。
心硬如我,竟然也有些感动了。
感动之余,我也该干一些正事了。
譬如,走一走“正道”,去帮助“挺身而出”、“不辞辛苦”、“不求回报”、“大公无私”的正义人士,查查我那“靠山”这些年做过的模棱两可的糊涂事。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这是我应当享有的权利、应当履行的义务,我自然义不容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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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独的派大星 10瓶;想当个铲屎官 6瓶;土豆 5瓶;25534600 2瓶;已知、华卿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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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在玩游戏。
对, 我在玩游戏。
用比较正经的说法可以说,我正在以玩家的身份对游戏做测评,用不太正经的说法来说, 我正在上班摸鱼。
我那款小程序游戏已于一周前正式上线, 并且出人意料地爆了。
这款游戏的名字叫做《寻找爱人》, 本质来说, 是个寻找差异+拼图+消消乐+文字RPS的集合体。
玩家最开始能看到的只有一面墙,需要通过触碰找到“与众不同”的地方,点击后触发关卡, 通过小游戏以获得“记忆碎片”,当“记忆碎片”收集完整后, 就会有一段关于“我”与“恋人”的过往出现, 玩家开始通过选项走剧情。
先是一面墙, 然后是两面墙,然后是一个房间,最后变成好几个房间, 属于“我”与“恋人”的过往也越来越多。
这并不是什么复杂难懂新颖的游戏, 一开始最大的卖点, 或许是因为游戏文案策划属于White Paper。
White Paper,被玩家简称为WP,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数十年前,不幸被某卓系统拍死在沙滩上的Windows Phone系统,第一次出场就是十年前某款风靡全国的游戏, 距离WP上次担任游戏文案,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与外界猜测的, WP与我旗下游戏公司闹掰了并不一致,WP单纯是太忙了, 来不及写文案。
我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我就是WP。
这款游戏是我在送齐康回宁县的路上写得七七八八的,前段时间翻出来准备推出的时候,游戏制作团队倒也找了其他文案试图把剩下的内容扩充补全,但他们的风格和我并不一致,割裂感很明显。
最后我不得不熬了几个夜,连夜把文案写好,最后想了想,也用上了WP的名字。
冲着WP时隔三年后的作品这个名头,也有一些有情怀的老玩家冲了。
这一冲就垂直掉坑,开始广泛安利起来。
众所周知,游戏的技术门槛越高,就越难向外部拓展拉新,《寻找爱人》这款游戏难度极低,画风也不夸张,很容易安利出去。
——我在试图寻找一些理由,来解释这款小程序游戏突然的爆红。
但事实上,我认为这些理由都不完全正确,我自个只觉得这次爆红是上天都在帮我。
最初,只是实时在线玩家不断攀升,游戏的服务器崩盘了好几次。
然后是游戏搭载的社交软件承受不住巨大的搜索量,纷纷向我司“致电”问询。
再然后,则是一天之内爆了三个热搜,攻略组拔地而起,各种或精致或稀奇古怪的二创一夜之间遍布社交平台。
短短一个礼拜,仅凭借游戏内嵌的广告收入,我就狂赚了一笔——游戏的运营团队开始连夜赶工,制作对应的PC端和APP端游戏——感谢靠谱的秘书小姐,她当时在对接版号相关工作的时候,干脆把所有的空格都打了√,而那时申请版号对我们公司的团队而言还算容易,于是一并申请下来了。
这款游戏的爆红打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受到压力最大的就是林铮,他刚刚发布了一系列新作,但却没有任何火花,玩家们的精力也是有限的,除了在过往玩得好的游戏里继续探索,最多同时只能接受一到两款新游戏,实在没精力去帮林铮搞热度。
一款爆款游戏,甚至提升了我旗下游戏公司的股价,大家赚得盆满钵丰,我干脆大笔一挥,给旗下所有的游戏都派发了玩家福利,一时之间大家喜气洋洋,恍恍惚惚仿佛过年。
然而林铮并没有死心,砸了不少钱用于抹黑《寻找爱人》这款游戏,一开始说这游戏的爆红是对所有勤勤恳恳的游戏从业人员的侮辱,然后立马被玩家喷“游戏好玩就是王道,高操作游戏有高操作游戏的乐趣,我这种手残党玩个益智类小游戏还要被你鄙视”;接下来说这游戏三观不正,没有做好分级,立马又被玩家回敬“ABCD游戏的尺度都破下限成那样了,照样没人管,非盯着我的恋爱RPS?”,很巧合的是,ABCD都是林铮旗下的游戏;后来说我旗下的游戏公司“劣迹斑斑”,这次不用游戏出手了,我司的法务团队直接上了律师函,然后马不停蹄地去走法务程序——也正因为走了法务程序,我才能确认幕后做这些小动作的,竟然都是林铮。
你想象的商战——高端大气上档次。
实际上的商战——抱大腿+暗搓搓举报抹黑。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恰好又赶上了齐康的十一假期,我便想和齐康出门旅个游,顺便再培养培养感情。
齐康的大学生活还算平静,他每天认真上课,没有加入社团,没有竞争班干部,有了几个关系稍微近一点的朋友——上次送他来停车场的那个同学并不在这个行列之内。
齐康说,他那个同学后来一直在对齐康“嘘寒问暖”,在齐康明确拒绝后,依旧纠缠不清。
齐康好歹也是活了三十多岁,再加上我那日的点拨,他也愈发怀疑那位同学的目的。
两人彻底闹掰的原因也很简单,当然,也有我漫不经心给出的建议。
我建议齐康约那位同学出门吃饭,让对方点餐,最后只付自己的部分。
个中细节不必赘述,最后的结局是,那位同学与齐康当场“一刀两断”,在他说出更多的伤人的话语前,我雇佣的工作人员及时将人“劝走”。
我并不完全清楚齐康的心理历程,但经过了这么一件事后,齐康明显更黏我了。
具体表现在,他会在我快下班的现在,发来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然后问我:“有没有空来接我?”
我退出了游戏,回他:“有。”
我很高调地去接齐康,每一次的用车都没有刻意选择相对便宜亲民的款型,一开始,齐康的同学还会议论纷纷,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毕竟齐康已婚,无名指上还带着我送他的婚戒。
齐康也很会,前几天,我发现他把自己社交软件的背景换成了我和他婚礼上的背影合照。
齐康背着双肩书包,从教学楼里独自走了出来,我远远地看着他,并没有发觉他和普通的大学生有什么区别。
时光仿佛在他的身上倒流了,他变得年轻、上进、充满活力。
我很满意我给齐康带来的改变。
这种满意在他上了我的车,喊了我一句“老公”后,又向上攀升了一点。
我“嗯”了一声,权当是回应,或许是我看起来有一点冷淡,齐康凑了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又伸手搂住了我的脖子,问我:“累不累?”
“还好。”我故作矜持。
齐康注视了我几秒钟,凑过来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们在车内接吻,玻璃是单面遮挡的,从外面看不清内里,从内里却看得清外面,此时正值下课后人流走动的高峰,车辆缓慢地向前行驶,周围却依旧有不少人。
我觉得有一点刺激,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不可描述的东西,因而当亲吻短暂中止的时候,我试图与齐康保持一点距离。
但齐康并不给我这个机会,他甚至按下了按钮,让车内的隔板升起,阻隔了司机和助理的视线——虽然即使没有隔板,他们也绝不会敢看。
齐康热情得有点让我出乎意料。
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我已经有七天没有和他做过了。
——倒不是不想做,而是游戏上线后,我实在太忙了。
我咬了一下的他的耳垂,凑到他的耳畔说悄悄话,他红了脸,却总算“放过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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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流之后, 齐康沉沉睡去,我却丝毫没有困意。
我总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好,好到不太真实, 好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生出波折。
我抬起手, 帮齐康打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但不管怎么理, 都不复规整。
我用手拂过齐康的脸颊,他的脸颊光滑而柔软,不见风霜, 不见愁苦,睡得甚至有些恬静而安稳。
我用手指尖点了点他略干的嘴唇, 回味了片刻他的滋味。
——我想要他, 我想要他一直在我的身边。
“嗡——”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了并不明显的消息提示音, 我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取过了手机,低头看了看, 忍不住轻笑出声。
“呵——”
我的确是遇见了一件“喜事”。
丁晓君沾染上了成瘾性极强的药物——这类药物在米国是合法的, 此外, 他还和几名赌场的常客关系不清不楚,其中有一位, 还有些□□的背景。
我在国外负责偶尔照看丁家父子的员工不太清楚我和丁晓君之间的关系,出于责任心,在劝诫対方不成功后, 通过层层关系给我递来了消息,询问我的意思。
我嘴角含笑, 码字回了対方一句:“随他去。”
想了想,我又码字问了一句:“他那儿子呢?”
“成绩非常糟糕, 有留级风险,因为対女同学态度恶劣,已经被全班同学敬而远之。”
“哦。”
“boss,我不认为再继续运作让他上名校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是合约的内容,我们需要做的是履行合约。”
——至于合约之外的事,自然是“随他去”。
我关掉了聊天界面,放下了手机,又看向了舒睡着的齐康。
倘若他知晓我做了什么,大概率是会和我吵闹起来的。
他就不是个会害人的性子,即使报仇雪恨,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温柔善良到不像个正常的人。
然而我与他不一样。
我最是锱铢必较,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予他们更好的生活条件,対方经受不住诱惑而发生改变,我又有什么错?
我不会觉得难过自责,也不会觉得心虚愧疚,我只会觉得“是喜事啊”。
——真可惜啊,这种喜事没办法和齐康分享,他也不会和我一样感到愉悦。
——还要花费一点精力去瞒住他,等到老家的坟山开发的时候,再装作也很惊讶的样子,假装刚刚得知丁家父子离开宁县、杳无音信了吧。
齐康那时会是什么反应呢?
多多少少会有些失落吧?
但他的心神会被迁坟这件大事牵扯着,也分不出什么精力去关注他的前夫和便宜儿子了吧?
时间总会磨灭一切的——渐渐地,齐康会遗忘掉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往,遗忘掉在宁县的生活,最后,他只需要记得我,也只需要关注我、陪伴我。
我的确有些强迫症和神经质,我想把属于丁家父子的痕迹,从齐康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挖出来、剔除掉,而到现在,看起来进展良好。
我和齐康一起去度假的路上,得知了一个很好的消息——我曾经的“靠山”、林铮未婚妻的父亲被“双规”了。
法治社会,证据确凿的前提下,很难有模棱两可的事件发生。
那人倒得突然,我一路收到了不少人的电话,大多都是满口惋惜、满心报喜。
我旗下公司正在加班的游戏团队倒是很“真诚”,一群人发来了聚餐的照片,美名其曰,与我分享他们的喜悦。
我们的度假地点定在了法国——那是齐康第一次出国,他很认真地做了攻略,然而当我们上了私人飞机后,见到专门为我们服务的旅游顾问后,他仿佛才突然意识到,他的攻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处。
旅游顾问为我们推荐了舒适而细致的旅行方案,齐康看起来没什么意见,我用指尖点了点椅子的扶手,问齐康:“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齐康刚想摇头,我又继续说:“旅行顾问推荐的方案很专业,但我也想体验一下你不那么专业但一定很有趣的方案。”
“……但我选的地方,未必是最好的。”
“可以让旅游顾问帮忙完善一下,这是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国外旅行,我希望开心的除了我,还有你。”
齐康被我说服了,他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和旅行顾问沟通,我一边旁听,一边提出一点建议。
我们很快敲定了旅行方案,齐康帮我少了50%的预算。
——我其实是个不怎么爱拍照的人,但和齐康在一起的时候,我很爱让随行的摄影师为我们合影,拍完的照片齐康自告奋勇去P图,他的技术还不错,P出来的很自然,也很好看。
我带他去了很多奢侈品店,但他购买的并不多,大多是帮我挑选的,自己只买一些几百元的小物件。
我问他要不要手表,他抬起手,指了指手上的运动手表,说:“这个就很好了。”
考虑到他还是个学生,我不再坚持,但多少还是觉得他有些太节俭了。
在旅行中,他做过的最大的一笔支出,是看到为当地孤儿院募捐的活动后,征得我的同意后,捐出了三千欧元。
他捐了钱,又抱了抱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孩子,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的心中突兀地涌起了一个念头,我问他:“很喜欢小孩?”
“还好。”他很谨慎地回答。
“你愿意养小孩么?”
他神色有些怔忪,没回答愿意,也没回答不愿意。
“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我说出了这句话,去看齐康的表情,齐康抿了抿嘴唇,问我:“你不准备自己以后生孩子么?”
“同性恋当然要断子绝孙,我生不了孩子,你生不了孩子,骗女人生孩子无耻至极,这种事我绝不会做。”
“……”齐康看我的表情,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似的,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的做法是正确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孩子?”
“都可以,听你的。”
“还来得及慢慢考虑,你我还在新婚,你还在读书,可以过几年再考虑这件事。”
“好。”
我嘴上说着“过几年”,心里却将这件事放在了未来的规划上——一个年幼的、乖巧的养子或养女,一个成年的、顽劣的继子,想也知道哪个更吸引人。
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女孩就叫许琦,男孩就叫许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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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假期总是很短暂的, 我们一起回了国,齐康的精神很亢奋——我在床上睡觉,他在沉迷于收拾我们在法国采购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我一开始还和他一起整理, 但很快选择了放弃, 等我睡了一觉醒来, 齐康终于结束了整理的工作, 却不在房间里。
我们的床头柜上多了一张旅行时的合照——摄影师拍的,齐康微调的。
除了那张合照之外,我们的卧室里也多了一些从法国采购回来的小摆件, 整体的基调变得日常而温馨。
我很喜欢卧室的变化,想和齐康分享我的感受, 于是从床上起来了, 开始熟稔地通过APP查看书房和会议室的使用情况——不出预料, 齐康果然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大概率是在补作业。
我让工作人员送过去果盘,自己则是取出了常用的工作电脑, 去了齐康在的那件会议室。
我推门而入, 撞见齐康在有些笨拙地敲着键盘, 他听见声音,停了动作, 抿了抿嘴唇,说:“我打字速度不太快。”
“多练一练,很快就会快了。”我把工作用的电脑放在了他的旁边, 想了想,对他说, “你挂上软件,咱们码字聊天, 或许有助于你连速度。”
“好。”
我盯着他的屏幕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不太懂如何安装软件,于是在他每一步操作后,都恰到好处地给他一个肯定的指令。
“选择官网、下载windows系统版本、确定、去掉所有勾选、保存到D盘,确定,确定,安装并启动。”
齐康很听话,顺利启动了软件,然后开始输入账号和密码,他输入得有一点慢,我忍不住伸出手,压在了他的手上,辅助他移动鼠标。
我将鼠标移动到登录界面右上角的一小片二维码上,对他说:“按下鼠标左键。”
“好。”
他按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完整的二维码。
“打开手机软件的扫一扫功能。”
“好。”
手机界面弹出来了一个是否登录的提示框,这次齐康不再需要我提醒,直接点了确定。
电脑上的二维码被一个巨大的对号所替代,终于可以顺利登录,齐康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喜悦。
我松开了握着他的手的手,对他说:“熟悉一下界面,有不太懂的地方,再问我。”
“你好厉害……”齐康感叹了一句。
“还好,我做游戏要靠电脑吃饭。”我想了想,又问他,“那你PS的软件是怎么装上的?”
“有相关教程,我买了正版的软件,不太懂的时候,就打电话问客服。”
而其他软件的安装没有教程,也没人教你,你装起来就有些吃力了。
我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我不想让齐康感到尴尬。
不熟悉电脑操作并不是他的错,而是丁家父子没有给他使用电脑的时间和机会——丁龙是有电脑的,除了电脑还有笔记本,然而这些设备都在丁龙自己的卧室里,显然没有分享给他人的打算。
“以后如果不太懂,就来问我。”
我码出了这一行字,点击了发送键,只听“叮——”的一声,齐康收到了消息。
他用电脑码字的速度明显要比用手机时慢很多,他低头注视着键盘,有些艰难地寻找着每一个字母,我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多语。
过了几十秒后,齐康终于按下了回车键。
我的屏幕上也多了一行字——“好,我不太敢问我的同学,要多麻烦你了。”
“我们是夫妻,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老公,老公。”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凝固了三秒钟,才开始重新撬动。
“我在呢,你今天要做什么作业?”
“老师让写一篇学□□结,要电子版的,800字以上。”
“好写么?”
“我知道该怎么写,但是码字太慢了,有点吃力。”
“要我帮你忙么?”
“不用,我慢慢写,很快就会熟练的。”
“你用什么软件在写?”
“WPS。”
“换word试试。”
“嗯,我是个word党。”
齐康扭过头,疑惑地看向了我,似乎不太懂“我是个word党”是什么意思。
但他很听话,打开了系统自带的word,然后把WPS里的内容小心翼翼地复制了过去。
我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觉了问题,就发一条讯息过去。
“更改字体,宋体,小四,单倍行间距。”
“标题改成黑体。”
“加页码。”
……
齐康每一条都听了,800字最后码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小心翼翼地点了保存,我提醒他改了文件名。
写完了文档,又要通过邮箱发出去,这里遇到了一个难题——齐康没有注册好的邮箱。
我当然可以辅助他注册一个,但我依稀还记得,他说过,他曾经有过一个□□,只是太多年没上去过了,可能已经被系统收回了。
抱着“试一试也没什么”的想法,我问齐康,你还记得你的号码么?
齐康说出了一串数字。
我开了自己电脑上的□□软件,输入了这一串数字,然后将光标移动到了密码栏,问他:“还记得密码么?”
“你的名字和我的生日。”
我的手指又短暂地“凝固”了一瞬,我想到那一年,我和齐康偷偷摸摸地去了县城的网吧,一起去做一件很冒险的事——我们注册了两个□□号,他一个,我一个,因为听说名字的拼音和自个的生日是很愚蠢的防盗密码,于是他的□□号用我的名字和他的生日,我的□□号则是用他的生日和我的名字。
我的□□号后来因为防盗等级不够,最后被迫改成了一个复杂的密码,也有几年没登陆过了。
我收回了思绪,输入了齐康给我的密码,然后并不意外地发现“无法登录”,需要重新找回密码。
我点击了找回密码的界面,打开另一个软件的聊天窗口,问齐康:“你的三个密保问题都是什么?”
我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他的回答。
“我记不太清了,但如果是与人相关的,那就都是你的名字。”
我进入了验证密保问题的界面。
——你最好的朋友的名字?
许皓然
——对你影响最大的人的名字?
许皓然
——你最爱的人的名字?
许皓然
我点击了确定,两秒钟后,提交成功。
所有的密保问题都是正确的。
许皓然是少年时齐康最爱的人?
这真是个荒谬的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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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验证过了密保问题, 仍然需要提交一些必要的讯息。
我简单问了齐康几个问题,将资料提交全,接下来需要等待的就是官方的审核了。
审核周期需要2-3个工作日, 但很显然, 齐康的作业等不到那个时候再提交, 最后问题绕到了原点, 还需要齐康再申请一个邮箱,在我的帮助下,齐康很快申请了下来, 然后通过邮件将作业提交了上去。
完成了作业的齐康心情很好,他继续复习功课, 而我则是在查看经过层层选拔递到我面前的待投项目。
我挑选了一些, 回复了邮件, 然后收到了下属秒回的邮件——某种意义上来说,搞投融资的都是不用睡觉的疯子。
我抽空看了看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发觉今年的盈利很不错, 为了增强集团形象, 底下的专业团队拟定了非常详细的慈善计划, 关于这块我一贯是不大管的,然而或许是存了以后□□的心思, 我特地点开看了看,然后发觉了一个有些荒谬的项目——贫困男童摄影师培育计划。
计划中,将采购一大批摄像机, 并为贫困男童提供摄影培训。
我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做计划的人、包括层层审核通过这个计划的所有人, 都认为我是个懒人,或者是个傻子。
此事已经快到了我休息的时间了, 但不妨碍我通过内部流程驳回了这个计划,并且给了两句评语。
“当我是个贫困男童的时候,我想的是如何生存、如何读书,是没有精力去风花雪月,考虑什么兴趣爱好的。”
“与其关注男孩子的摄影梦,倒不如看看女孩子的读书梦。”
回复过了这两段话,我关闭了电脑,问齐康:“你还要复习多久?”
齐康从书本中抬起头,犹豫了几秒钟,看起来还是实话实说了:“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那我去玩几盘游戏,你忙完了就发消息给我,我们再回房休息。”
“好。”
齐康虽然没有陪我,但我的心情还不错。毕竟经过了大半年的相处后,齐康在我的面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再完全把我当成需要无条件服从的对象。
我很喜欢他现在的改变,并且很高兴他的改变是因为我。
怀着这种比较愉悦的心情,我去了游戏室,试着玩了一会儿公司内测中的游戏,然而越玩越纠结,最后又端起了电脑开始写修改意见,写完之后,考虑到已经临近深夜,将邮件的自动发送时间设定到了明天早上十一点。
完成了今日的所有工作和“玩乐”,齐康也发来了消息,告诉我他忙完了,洗过澡等着我一起休息。
我的好心情终止于下属发来的一条消息。
——“齐媛媛将于近期回国。”
我直接回了一句:“她回国做什么?”
“正在查。”
“齐媛媛和丁晓龙有什么联系么?”
“明面上没有。”
“她回国的消息是通过什么途径查到的?”
“宁县的那个村子里都在传这个消息。”
——齐媛媛要回国了,齐康知道么?
倘若他知道,为什么半点没有向我透露消息?
倘若他不知道,会不会迟早知道这个消息?
齐、媛、媛。
我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硬生生感受到了恨意。
还是那句老调重弹的话,倘若杀人不犯法,我……
我当然知晓我的言行举止谈不上积极健康,毕竟网友们说腻了“尊重、祝福”,但我还是做不到“尊重、祝福”。
我总是想着,倘若没有齐媛媛这个祸害,齐康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齐康和我一样是独生子,没有被父母教导着“谦让”
“包容”,或许不会养成这种过于温柔善良的性子。
他也不必在一次又一次的争执中处于下风,受那些委屈,更不必在父母离世后,倾家荡产甚至“卖”了自己,去支付齐媛媛出国的费用。
我没有和齐康交流过这个问题,我很清楚,齐康的看法必定与我不同,他是拿齐媛媛当成亲妹妹的。
因为是亲人,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
我无法接受他的观点,和他可能做出的选择,所以我选择先静悄悄地“解决麻烦”。
我向齐康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我有事要忙,让他再等待一会儿,自己则是去了拳击室,用胶带卷了几圈手骨,打了半个小时的拳,发泄出了这一股郁气。
悬在半空中的拳击柱被我打出了一个缺口,内里的细沙倾泻而出,我感受着沙砾划过指尖的微妙触感,只觉得我想握住的东西,仿佛指间沙,怎么也握不住。
怎么也握不住。
我那天夜里表现得很凶,齐康呜呜地哭着,偶尔我们视线相对,他却一直在看着我。
他这样的表现,让我产生了“他或许爱我”的错觉,我急切地亲吻着他,他却安抚似的顺着我的脊背,仿佛这样,我就可以从一个疯子,变成他的贴心恋人似的。
等到一切终止,我们在黑暗中并排躺着。
齐康突然问我:“怎么了?”
我有一种想把齐媛媛快回来的事告诉他的冲动,但我扼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问他:“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么?”
“当然。”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
“比丁晓君重要?”
“比他重要。”
“比丁龙重要?”
“嗯。”
“比齐媛媛呢?”
这次的齐康沉默了两三秒钟,但在我追问之前,他回答我。
“你最重要。”
我当然知道他在哄我,但我奇异地,有被他哄到了。
他在意齐媛媛,不就是因为齐媛媛和他在一个户口本上,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么?
齐康早就在我的户口本上了,至于这个妹妹,不要也罢——
我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睡醒的时候,齐康正在帮我搭配今天要穿的衣物。
他学东西很快,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熟悉我的衣柜和穿衣风格,他接替了工作人员,开始为我每日的着装做搭配。
我穿上了他挑选的衣物,他认认真真地帮我打好领导,又凑过来亲吻了一下我的嘴角。
我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他没有推拒,反倒是看了一眼墙面上的表,主动提出为我帮忙。
我们用过了早饭,一起坐上了车,先送他去学校,再送我去公司。
我在车上处理了一些公事,然后处理了一点私事。
——我委托了律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前往宁县,去向齐媛媛的亲生父母科普一番“弃养罪”和民法典中有关领养的条款。
齐媛媛当初被收养的时候,是按照被弃养的无父母的婴儿走的手续,但事实上,她父母健在、且有养育能力,这场收养的手续压根经不起推敲,应被算作无效。
齐康的父母当时没有留下遗嘱,齐康几乎放弃了所有的继承权,而是将家中所有钱财都让了毫无血缘关系的齐媛媛。
收养关系无效,又不是赠予关系,齐康应该有权利追回钱财。
——我知晓齐康不会愿意这么做。
——但不妨碍我拿这些话术去忽悠齐媛媛的亲生父母。
我要举证收养关系无效,我要把齐媛媛和齐康的法律上的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齐媛媛她亲生父母家姓田,对我而言,田媛媛这个名字,比齐媛媛听着要舒服多了。
他们压根不该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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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我的下属进度很快, 刚过了一天,就递来了好消息——齐媛媛的亲生父母愿意配合走一遍手续,将齐媛媛这个女儿“认领回来”, 一开始这两人还想狮子大开口, 要一笔“劳务费”, 但我的律师翻出了当年齐康的父母替齐媛媛支付给县博物馆的那一大笔钱的记录, 这两人就再不敢提了。
其他手续都很齐全,但还需要齐康家的一些证明材料,好在当时我的下属曾经把齐康的东西都打包带回了平城, 目前东西都在我一处不常去的住处里——上次我粗略地看了看,没有下定决心打开那个木头箱子。
我倒希望我能忘记它, 但我的记忆力一直很好, 那个木头箱子和里面的纸张的秘密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该打开它的。
择日不如撞日, 索性一起办了吧。
我不是一个胆怯的人,预想到了比较糟糕的情形后,开个箱子, 也没那么可怕了。
我独自开车去了那处住宅, 屏退了所有的工作人员, 先是翻出了齐家当年收养齐媛媛的手续和其他相关文件,用牛皮纸袋仔细装好。
然后把那个木头箱子端了出来, 我准备了电锯,可以暴力拆卸,但上面的锁是数字锁, 在暴力拆卸之前,我可以试试密码。
——齐康会用什么密码呢?
——四位数字, 从零到九。
我输入了齐康的生日,失败。
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也是失败。
接下来,我又试了很多组合,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我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电锯,忖度着我需要花费多长时间,能把这木头箱子锯开。
但再举起了电锯之前,我输入了一个我铭记于心的日期。
“啪嗒——”
锁开了。
而那是我与齐康十多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
是我对齐康说“我爱你”、而他回了我一句“抱歉,我已经结婚了,我并不爱你”的日子。
——这也算不得什么吧?
我几乎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我向他告白,他拒绝了,他心知肚明我们以后很难会再相见了,基本算得上是绝交了,然后他记住了那个日子,并且将它设置成开锁的密码。
——这也算不得什么吧?
我的手搭在了木箱的上方,箱子其实并不重,只要轻轻掀开,里面的秘密就会显露出来了。
然而,我的手却颤抖了起来。
当年第一次去纳斯达克敲钟的时候,我的手没有抖。
当年遭遇经济危机我很可能会一无所有的时候,我的手没有抖。
但偏偏在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一个小小的匣子,我的手竟然会抖。
我咬了咬牙,想掀开它,想中止我大脑中繁杂的思绪,我的手机铃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我寻声看了过去,上面明晃晃地显示着两个大字——“齐康”。
齐康很少会给我打电话,除非遇到了非常紧急的事。
我像是松了一口气,飞快地收回了放在木箱子上的手,接起了电话,然后我听到齐康对我说:“老公,我刚刚得了一笔奖金,有几百块,我想请你在学校附近吃个饭,晚上有时间么?”
“有时间,什么奖金?”
“军训期间的优秀奖,刚走完手续打到卡上。”
“你真棒,六点去学校接你?”
“嗯,在逸夫楼。”
“好。”
“不问问晚上吃什么?”
“吃什么?”
“你爱吃清淡的,我们去吃粤菜。”
“好。”
“我把那家的点评发你。”
“好。”
“老公。”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现在的日子,想做梦一样。”
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将木头箱子上头的锁重新挂了回去,轻轻一按,又再次锁紧。
我想知晓这里面的秘密,我想知道每一张纸的内容。
但我更想让齐康亲手打开这个箱子。
“如果是做梦的话,我希望和你能做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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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那家粤菜的味道其实一般, 但因为是齐康用自己的奖金请我吃的,我心中的喜悦无可比拟,连同对这家饭店也渡上了一层滤镜。
吃过了饭, 司机接我们回家, 半路上, 有个电话拨了过来, 我原本想挂断,但看了一眼来电人,不仅接了, 还开启了外放。
“许皓然,王老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事?”
“你别装傻, 除了你, 没人会做这种事。”
“第一,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第二,你这种主观断案的方式, 真的很像你那些脑子有病的游戏主角。”
“……谈个条件吧。”
“谈什么条件?”
“你高抬贵手, 条件你可以开。”
“……林铮, 你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我刚从国外回来,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事,我什么都没做,怎么高抬贵手?”
“别跟我装傻, 王老被双规了。”
“哦。”
“你好歹叫过他一声‘王叔’,做事总不能这么绝情。”
“但我的确什么都没做, ”我的嘴角扬起了极淡的笑容,语气却十分笃定, “林铮,你找错人了。”
“……那你能不能帮帮忙?”
“帮什么?”
“我记得,你和李老关系还不错?”
“你倒是很了解我,”我冷笑出声,“王叔为了你这个准女婿没少给我下绊子,我凭什么为了他去求旁人?再说,如果到了‘双规’的地步,差不多都是证据确凿了,我大概率捞不到人,还会惹一身腥,这是稳赔不赚的买卖。”
“你开条件吧。”
“什么条件都行?”
“我和王家人商量一下。”
“王家人广泛交友,何须拜托我这个小商人。”
“王叔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会做事,也会做人,他看重的人,总归是不会出错。”
“你倒也不必旁敲侧击地恭维我。”
“旁人拿了好处不会帮忙,唯独你,一旦答应了,必定会有结果。”
“现在又戴上高帽了?”
“还是那句话,许皓然,你开条件,我看成不成?”
“我想让《粉红蔷薇》那款游戏重新上架。”
“……许皓然,你知道的,从来都没有下架游戏再上架的先例。”
“那款游戏没有血腥暴力,也没有违法乱纪,就因为一群人持续举报,莫名其妙就全网封杀下架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游戏,你不也习惯了这种事么?”
“我没有习惯这种事,也不可能会习惯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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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条件吧,许皓然,哪怕你狮子大开口要一笔钱也行。”
“你看我缺钱?”
“这事摆不平。”
“摆不平就算了。”
“你就不能看着王叔往日对你不错的份上,帮他这一把?”
“他对我的不错,就是毙了我的版号,然后全都塞到你怀里?”
“他也就是让你委屈了这么一次。”
“说得好像之前吃拿卡要的人不是他似的。”
“你这是不想帮忙了?”
“除非我的《粉红蔷薇》重新上架。”
“……那件事水很深,绝不可能。”
“那就别再求我帮忙,林铮,王先生到底是不是清白无辜的,你比我清楚,他这些年呼风唤雨,也算得上够本了。”
“他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没倒但是帮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你举报了他?”
“我没有做这种事,我许皓然不屑用这些下作手段。”
“……”林铮不再说话,手机只能传来他的呼吸声。
我不耐烦极了,挂断了林铮的电话。
正对上了齐康略显担忧的眼神。
我见他这副模样,扬起了嘴角的弧度,问他:“在担心我?”
“对。”
“我不需要你的担心,”我当着他的面拨出了另一个电话,“我是在骗他的。”
齐康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点惊讶,在他开口之前,另一个电话已经接通了。
“林铮来找我了。”我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说。
“怎么,他们想让你帮忙斡旋?”话筒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该不会,是让你去求李老爷子吧?”
“我回绝了他。”
“那你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
“我刚刚想到,我还有一些证据需要提交,明日会发送到你的邮箱里。”
“……啧,你是真够狠的,再加码下去,恐怕他活着出不了监狱了。”
“他住的监狱条件应该不错,在里面休养生息,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我鸡皮疙瘩都吓出来了,许少爷,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你应该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我轻笑出声,“我只是尽了一个公民的义务,你如果行得正做得直,自然也不必害怕我会‘伤害’到你。”
“许皓然,你就不怕你做的这些事被王家人知道?”
“不怕,”我没什么犹豫地回答,目光却注视着齐康有些苍白的脸,“纵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力量,能威胁到我,或者伤害到我。”
“也就只能无能狂怒吧?你是真够狠。”
“先背信弃义的总归不是我,没道理要忍气吞声、以德报怨。”
我和对方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齐康此刻的脸色已经白得像新购置的纸张一般,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要公放、让我听到这些?”
“为了让你知晓,我不是甚么好人,为了教你学会以直报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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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你……”
齐康仿佛想说什么, 但目光与我相触后,又说不出口了。
“你是想说,我不应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齐康没说话, 似乎是默认了。
“是不是觉得我特阴险狡诈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说谎话说得像真的似的。”
“……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说错了, 我还就是这样的人。”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被我搞了快一年了,不会看不清我的本质吧?”
“……”
我抬起手指,捏了捏齐康的脸, 问他:“忘了我怎么设局,让你夫离子散了?”
“不是这样的。”齐康的声音很轻, 却是在反驳我的。
“怎么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在毁我的家庭, 你是在帮我救我, 我都知道的。”
齐康的这句话,险些让我撑不住“阴狠”的状态。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我在磋磨你的性子, 一点点改造你、逼迫你, 你半点也感受不到么?”
“可是, 你是为了我好啊。”齐康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除了我的父母之外, 你是难得的,想管着我、想对我好的人了。”
我有意再冷嘲热讽刺激他几句,但最后能做的, 竟然只是冷哼了一声。
“齐康,收收你那些善良的性子, 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 学不会自保的话,很容易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齐康抿了下嘴唇,又不说话了。
我知晓他个性使然,不会因为我劝说他就立刻改变,但他连说句谎话都不愿意骗我,我心里还是不大高兴的。
我不说话,齐康却握住了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让我隔着一层布料感受他的体温。
他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轻轻地说:“我有时候会害怕,怕你树敌太多,被其他人伤害到,那可怎么办啊?”
旁人恐怕没有这个机会,而有这个机会的人,偏偏就是你啊。
我将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凑过去亲吻齐康的嘴唇,放在他小腹处的手也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我的司机和我的助手习以为常地升起了夹板,过了一会儿,又结伴下去抽烟。
分明是秋日,车内竟满是春意。
我们互动了一会儿,没有做到最后,我发了消息过去,司机和助理又赶了回来,夹板下滑,从荒地出发继续开车。
齐康面红耳赤,我看着喜欢,亲了又亲——
日子如流水一般飞逝,很快又到了十一月,齐康的期中考试成绩很不错,得了第一名,他很努力地研究着期末的成绩计算公式,对申请第一档的奖学金,几乎是势在必得了。
我很爱看他努力学习的样子,仿佛圆了我长久以来的梦想似的。
我和齐康的相处过了磨合期,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们经常在饭后去公园散步,然后,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我和齐康散步的途中,齐康接到了一个来自宁县的电话——宁县的有关部门通知他,将解除齐媛媛和他父母之间的养女关系,恢复齐媛媛与田家的亲子关系,并将齐媛媛的户口从他家的户口本上迁出去。
齐康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砸得有些懵,他本能地看向了我,眼神却不是依赖和祈求,反倒是充满了怀疑。
他攥着自己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我没有去展开他的手指,但估摸着,他的指尖已经刺进了掌心的软肉。
他勉强撑住了心神,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准备加个社交软件再做后续的沟通。
他挂断了电话,对我说:“家里出了事,你听到了的。”
他没有质问我,但我猜,他已经怀疑了我。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天边红色的夕阳,很漂亮,但很快就要被黑暗淹没了。
我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这事是我做的。”
我可以欺骗很多很多人,但非必要的时候,我并不想欺骗齐康。
——他是我的枕边人,也是我最亲密的爱人。
齐康后退了一步,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形,过了一会儿,他说:“许皓然,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只有你一个人。”
我心里当然是这么想的,但也不能这么说。
我对齐康说:“你在愤怒什么?”
“……我不该愤怒么?”他注视着我,“你没有征询我的意见,直接让我最后一个亲人离开了我。”
“你对齐媛媛的特殊,只因为你们在一个户口本上么?”我漫不经心,却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如果你们真的是兄妹情深,那你不应该为她和亲生父母姊妹团聚而感到欣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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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齐康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躲避我的眼神, 但他的确在按捺着想要说出口的话语,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而他的回答, 将会作为我在之后的岁月里如何对待他的重要依据。
过了一会儿, 他轻轻地说:“我也只是想有个妹妹, 想有个家人。”
“齐媛媛不配做你的妹妹, 我就是你的家人。”
齐康闭了闭眼,他说:“我爸妈临终前,曾经叮嘱过我照顾齐媛媛。”
“我记得他们是出了意外。”
“车祸。”
“进抢救室前你见了最后一面?”
“没见到。”
“那遗言, 是谁转达给你的?”
“……”
“齐媛媛?”
“……”
齐康没有说话,但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齐康, 你说, 有没有可能, 齐媛媛编造了一段遗言来骗你。”
“……许皓然,”齐康的声音里带着极深的疲倦感,“你不要总把人想得那么坏。”
“是我将人想得太坏, 还是你不敢面对真相, 不敢怀疑你户口本上仅剩的亲人?”
齐康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我,满眼都是无奈:“别再深挖这件事了, 好不好?”
“那你同意将齐媛媛迁出齐家的户口,”我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当然,程序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即使你不同意,也没什么影响。”
“齐媛媛她人在国外, 碍不着你什么事,你为什么偏偏要难为她?”
“我乐意,我喜欢,我看她姓齐不顺眼。”
“我不会同意……”
“那我就继续调查当年你父母遗嘱的真相,我想,急救室门前应该会有常年开启的摄像头,再不济,调查下当年参与诊疗的医护人员,总归能真相大白。”
“纵使是谎言,我也靠这个谎言活了这么多年。”
“你这话的逻辑不对,”眼见着齐康放缓了语气,我也跟着放缓了语气,试图将彼此之间的矛盾弱化消弭,“你不是个脆弱的人,当年虽然遭遇意外,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能慢慢熬过去。齐媛媛靠一个谎言哄骗你对她百依百顺,她这是趁火打劫。”
“首先,我妹妹未必骗我,再者,她一度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是靠着她才熬过去那些睡不着的日夜,我得一直提醒我自己,不能倒下,我还要和她相依为命,好好活下去。”
“齐媛媛不是你妹妹,纠正一下,她也不叫齐媛媛,现在叫田媛媛。”我的言语愈发平静,仿佛单纯在阐述事实,“你说的相依为命,是指她骗走了你父母留给你的绝大部分家产,拿走了你的‘卖身钱’,逼迫你放弃学业,最后拍拍屁股出了国么?你说的精神支柱,是指她出国后每年雷打不动地要四万块,变相迫使你在婚姻关系中地位越来越低,又不得不日夜干活,为了攒够钱么?”
齐康又不说话了,他也是读过书的,道理又怎么会不懂?又怎么会看不清这里面的魑魅伎俩。
他不过是顾念着“最后的亲人”,拿父母的‘遗言’自欺欺人,那所谓的亲情遮住了他的眼,他没有其他前行的方向,于是便按照“亲人”期寄的方向前行——那条道路上,没有鲜花,满是荆棘。
“齐康,你难道没有恨过她么?”
“纵使是亲生兄妹,她这么对待你,你总归也该有些怨恨吧?”
“……”
沉默了很久的齐康终于开了口,他向我提了一个条件,并恳求我答应。
他说:“我想问问齐媛媛的意见,如果她也没有异议的话,那我就同意将她的户口迁出去。”
“齐媛媛在国外,你想怎么问她的意见?”
我倒真的怕齐康突然一个电话打给对方,拿我的布置,很可能前功尽弃。
好在齐康与齐媛媛的关系十分生疏,并不亲密,他想了想,说:“我给齐媛媛留个言,等她有空的时候,同她还有她亲生父母们一起视频谈一次,谈清楚了,再定下一步怎么办。”
“我可以旁听么?”
“可以,你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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