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年轻时候的我, 其实是一个又骄傲又自卑的人。
骄傲在于我认为我自己是有才华的,自卑则是我很清楚我并没有什么在社会上立足的资本。
我这样的性格,被拒绝了一次, 其实就应该选择放弃了。
事实上, 在我最初创业的时候, 如果我被拒绝了一次, 我就不会找这个人第二次,实话实说,也因此错过了一些机会。
唯一一个屡次拒绝我, 我又硬着头皮冲上去的人,就是齐康, 而且我总能自动给他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和台阶。
冬日里的那次不欢而散, 我会替齐康开脱——毕竟他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那么小,总不能不顾他而选择我。
之后的很多封信没有回复,我会替齐康开脱——或许他没有收到信, 或许他收到信了忘记回复, 或许他收到了信但他的伴侣过于吃醋他无法回复。
之后的屡次见面却不欢而散, 我会替齐康开脱——他没有去过宁县以外的地方,年纪轻轻就被爱情迷住了心窍, 想不明白读书的重要性,这不能完全怪他。
但我唯一无法替他开脱的,就是那场是偶然也是必然的告白。
原本恪守着“友人”的距离的我, 在知晓齐康和丁晓君因为年龄的问题尚未领证,两个人严格意义上只是“非法同居”, 又从旁人的只言片语知晓他过得“算不上好”的时候,做了一件堪称“无耻”的事。
我向他告了白。
那是一个温暖的晴天。
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赶回了宁县, 风尘仆仆、气喘吁吁。
我一下车就狂奔到了齐康上夜班的工厂,彼时天刚蒙蒙亮,早点车也刚刚到位,我闻到了刚出炉的豆花和油条散发的香气。
我买了两碗豆花,两根油条,想了想,又买了一个肉包子——肉包子是给齐康的,他刚下了夜班,或许会很饿。
天气并不冷,我等得却很焦急,大脑中不断地预演着之后要说出的话语,大概想了有几十遍,终于等到工厂的大门开启的时候。
陆陆续续有工人下了工,我拎着早餐在门口翘首以盼,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齐康的身影。
他和我上一次见没太大的区别,但是看起来更瘦了一点,他穿着蓝色的工服,在人群之间,却依旧好看得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我远远地抬起手,冲他招了招手,又喊他的名字:“齐康。”
他顺着声音望了过来,当他看到我后,有一个明显的停止脚步的动作,我们对视了三秒钟。
他侧过头,和他身侧的同伴说了什么,然后加快脚步走向了我。
从他看见我,到他走向我的这几分钟,或许是我这一生中,最忐忑、也最期待的几分钟。
我将手中的属于他的那一份早餐递给了他,我说:“你要不要吃?”
齐康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几乎是要怀疑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在我开口询问之前,他说:“工厂里有早饭,我吃完了出来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我“哦”了一声,正想说话,又被他的话语打断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着正在往外走的人群,说:“这里不太方便,去路边说吧。”
“嗯。”齐康点头答应了。
我们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齐康又说:“你想说什么。”
我鼓足了勇气,然而纵使在大脑中预演了千万遍,说出口的时候,却依旧是磕磕巴巴的。
“齐康,我爱你。”
我可以找出无数个爱你的理由,和确认我爱你的瞬间。
我在诚挚你向你告白,并期寄着你可以答应我的告白。
我想帮你挣脱现在的环境,想让你离开那个对你并不算好的人,想让一切都回归正轨,想让我们重头再来、再续前缘。
齐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是冷淡的、冷漠的,仿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他崩溃崩塌,让他显露出失态的模样。
他沉默了很久,看向我的眼神终于变了——他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向了我,很冷静也很沉稳地对我说:“抱歉,我已经结婚了,我并不爱你。”
我应该说些什么的。
比如对他说,你还没有正式领证,算不得结婚。
比如对他说,我不是想让你接受我的告白,我只是觉得你和丁晓君并不太合适,你没必要委屈自己和他一直在一起的。
比如对他说,就算你拒绝了我的告白,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应该算朋友吧?没必要一直不回我的信,也没必要断了所有的联系。
但事实上,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看着齐康,他近在眼前,却在这一瞬间变得很遥远。
他直白的拒绝,埋葬了我的爱情,也埋葬了我仅存的侥幸。
在那之前,我总会想,是不是我在那个灼热的午后,选择追赶上齐康,向他告白,我们之间的走向会不一样。
但在那一瞬间,我难堪地意识到,即使我那时候鼓足勇气告白,得到了大概率也是拒绝。
——他不喜欢我。
——他不爱我。
——他不想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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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那一瞬间, 我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是真的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我沉默地注视着齐康,期寄着他可以再说点什么,但他同样沉默地看着我, 或许是在疑惑, 我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还要说出什么让彼此之间不够体面的话语。
最后我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我知道了, 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了。
你照顾好自己,以后我不会再不识趣地来找你了。
我先走了, 不用说再见,因为大概率是不会再见了。
大概率是不会再见了。
我是低头说完这句话的, 说完之后, 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我走得很快, 齐康也没有叫住我,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像偶像剧一样的情节。
我当时的确是认为,那会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然而回到平城之后, 那一幕竟然成了我反复在睡梦中、在清醒时重现的情景。
齐康当时说的每一句话, 做出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在长年累月的“重温”中,愈发记忆深刻。
我开始后悔, 后悔那时没有抬起头,看一看齐康的表情,也后悔那时没有说几句“体面”的话语。
然而在最初的几年之后, 随着年龄渐长,我也会生出许多疑惑来——纵使要拒绝我, 齐康也没必要说得如此绝情,我和他, 总归是极好的朋友,不是么?
再后来,又过了很多年,我和齐康终于重逢,有好几次,我想问清楚当年他为什么拒绝我,话到了嘴边,却总是说不出。
即使从齐康的口中得知他过往也是喜欢我的、当年的拒绝是出于不连累我的原因,我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看到了这封信。
“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许皓然,我从来都没敢奢望过,你会回来找我。”
“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过了?有多久没有交谈过了?”
“我甚至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但我还是会想起你,明知道不应该,还是会想起你。”
“我在前段时间找了个小时工,就在我们常去的那家牛肉店里,每一天都能看到过来吃面条的学生,我看到熟悉的校服,总会想起你。”
“你以前个子不高,总爱抬头看人,后来个子长高了,也改不了这个习惯,但你看向我的时候,会微微低下头。”
“你长得很好看,五官深邃,浓眉大眼,肩膀也很宽,头发又密又硬,耳垂和嘴唇都薄,你还总说自己是个薄情相。”
“你不爱笑,做事很执拗,读书的时候,有个老师当着全班的同学骂你成绩差、没出息,以后考不上大学、只能当一辈子的窝囊废,你气红了眼,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你什么都没有说,但发狠读书,我好多次在睡梦中醒来,发现你并没有在床上,披着衣服出门,才发现你坐在楼梯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挑灯夜读。”
“你用成绩回应了所有曾经看不起的你,你高考时考得很好,我真的替你高兴。”
“我希望你过得幸福,也希望你能获得成功,你是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鹰,不该留在宁县,也不该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绊住手脚。”
“今天我看到了你,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
“有时候日子过得太难的时候,我也会产生类似的错觉,会看到你在我眼前,但是一走进,你就消失了。”
“我大抵是有些精神上的疾病的,但没钱治病,也不想治疗。”
“我甚至期盼着能多看你几眼。”
“但如果是错觉的话,我的工友不会也看到你的。”
“他们对我说,你看,那里站着一个很好看的后生。”
“于是我便知晓了,你是真实存在的。”
“从平城到宁县,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现在不是假期,你大抵是请了假连夜赶回来的。”
“你总说你是薄情相,但你却是个厚道人。”
“纵使为了我这个‘自甘堕落’的曾经的友人,你依旧愿意千里迢迢,来见我一眼。”
“在走向你的几分钟里,我一直在想,你来是要做什么的么?或许,你也只是突然很想我,想来见见我。”
“你与我不同,我总是犹豫再三、顾前顾后,而你行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候齐媛媛惹了祸,我几乎被逼到了绝路,是你当机立断,选择向上求助,解决了我家的困境。”
“然而,我所处的困局,并不是能够靠你的智慧和机敏解决的,宁县已经陷进了一个我,不能再陷进一个你。”
“当我站到你面前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你应该是来告白的。”
“许皓然,相识二十载,我了解你,胜过了解我自己。”
“这封信,绝无可能再落在你的手中,我倒也可以说几句真心的话语。”
“我与你同室而居、毗邻学习,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在一起,怎么会不知晓你对我起了别样的心思。”
“只是那时候,我们都在忙于高考,不点破它,对你对我而言都好。”
“后来,出了那些事,我便觉得,你我之间,再无甚么可能。”
“我已然配不上你了。”
“你磕磕巴巴地对我说出‘我爱你’。”
“这其实也是我年少时候幻想过无数次的情景。”
“在高考即将到来的那些日子,我的目光越过前排的同学,停留在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难得地走了个神。”
“我在想,你会什么时候告白?”
“在高考的最后一门结束后?在高考的成绩出来后?在我们都收到录取通知书后?还是在我们离开宁县、踏上新城市的火车上?”
“最晚,也就是在大学入学后了吧?”
“你一贯是个急性子的人。”
“如果你再不告白的话,那就轮到我了哦。”
“我也想告诉你,我很爱你。”
“然而那些幸福盘算的日子,最终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许皓然,当你磕磕巴巴向我告白的时候,我很想抱住你,对你说,我也爱你。”
“但我不能。”
“我在宁县,已经算‘嫁’了人,我已经不够‘干净’了。”
“我已经没办法参加高考了,一辈子都圆不了大学梦。”
“丁晓君手上捏着我的照片和视频,田家人时刻在监控这我。”
“我从小就是个乖孩子,这一次,原谅我,不懂得任性。”
“拒绝了你,你最初会很难过,但慢慢的,你总会忘了我。”
“我听人说,你成绩不错,专业不错,以后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即使留不到平城,也会去其他的大城市。”
“你有光明坦途,无需为我停留驻足。”
“你对我的爱,对你而言,是一种错误。”
“你的伴侣,也不该是我这样的人。”
“抱歉。我又要让你难过。”
“我已经结婚了,已经配不上你了。”
“我并不爱你——这句话是假的。”
“你低着头,我很庆幸,那样的话,我可以再看看你。”
“看看你茂密的头发,看看你薄薄的耳垂,看看你颤抖的身形。”
“我贪婪地看着你,唯有在你看不见的角落,才能显露出一点爱意。”
“你转身离去,我的目光一直沾在你的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
“其实也有过冲动,去追上你,去不管不顾地告诉你一切。”
“但我动了动脚尖,又想到很多年前,你躺在病床时的模样。”
“你身体一贯很好,鲜少生病,那次煤气中毒,可是吓了我一大跳。”
“我背着你出了房门,像疯了一样地喊人,后来守在你的病床边,暗暗发过誓。”
“我要一辈子保护你。”
“许皓然,我要一辈子保护你。”
“我最近总在思考,爱是什么?”
“丁晓君发疯的时候,也说他爱我,但他的爱令我作呕。”
“爱一个人,不应该是伤害他、占有他、折磨他、损害他。”
“爱一个人,应该是保护他、照顾他、为他付出、令他幸福的。”
“许皓然,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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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我看完了这封信, 仿佛穿越了十多年的时光,回到了曾经,感受到了曾经的齐康对我的爱意。
从字里行间, 我能够确认齐康所言非虚。
无论是十八岁的齐康, 还是二十岁的齐康, 都爱我爱到可以放弃自己, 都将我放在了他心中的第一位。
那,现在的齐康呢?
当然,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最亲密的人只有我,我不止是他的第一, 更是他的唯一。
但这十多年的时光, 终究还是在我们之间留下了痕迹。
他对我的感情, 似乎并不像当年那般纯粹,也不像当年那般热烈。
我知道我是得陇望楚、吹毛求疵。
我也知道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在真相大白后, 我应当放下心头的些许芥蒂, 愉悦地享受“战后”的悠闲时光。
他爱我多一点, 亦或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不都是爱我么。
现在的他, 和当年的他,又有什么区别?
不还都是他么。
但,当我看到那些从未寄出的信, 却无法不清醒地意识到,我错过了太多、太多的事, 错过了可能最爱我的齐康。
我合拢了木箱子,神色有些萎靡。
我有点想见齐康, 但一想到齐康还在和队友训练,今晚应该不会回来,又有些垂头丧气。
是的,垂头丧气。
或者,换个文雅点的说法——间歇性不明原因的情绪低落。
我离开了这个房间,进了我和齐康共同的卧室,然后闲得无聊,开始拉开衣柜、拉开抽屉,寻找齐□□活的痕迹。
我们有一个还算宽敞的衣帽间,但衣柜里还是会放一部分日常的衣物。
白色的衣柜里,属于我的和属于他的衣物各自站了一半的空间,因为惯常从同一批的奢牌和裁缝店采购定制衣物,我们的衣物风格大体趋于一致,还有好几套情侣服。
挂着的衣物下方,则是装着我们的内.裤和袜子的抽屉,拉开抽屉,会发现每一件都折叠得整整齐齐,色调过度也非常自然——原本这工作是交付给我的工作人员的,但齐康面皮薄,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于是我经常会在清晨或者傍晚的时候,看到齐康在耐着性子,一个接一个地折叠摆放,他一边做这些一边和我聊天,很有些贤妻良母的感觉。
我关上了衣柜的抽屉,又走向了我的床头。
然后发现床头柜的摆件,也是齐康精心调整过的,我更喜欢一些的,都是离我极近的、触手可及的。
齐康总是会用酒精洒一遍这些东西,然后再用柔软的毛巾细细擦拭。
——他有在精心地照顾我、努力维护我们的家庭、尽量听我的话。
——我不该苛责于他。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躺进了柔软的床褥里,像个少年人一样烦恼伴侣对自己的爱意到底有几分。
我试图入睡,但实在没有困意,纠结片刻后,我从床头柜上摸下了手机,直接拨通了齐康的电话。
齐康的电话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多了。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他问我:“怎么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却说不出什么话。
我总不能对他说,我在纠结你和你原来有什么不同,思考你到底现在爱我多一点还是从前爱我多一点吧?
我保持了沉默,齐康却轻笑出声,他说:“你打过来电话的时候,我特别开心。”
“为什么开心?”
“因为我正在想念你啊,也在犹豫要不要给你打电话。”
“哦。”
我简单地回了一个字,表示知道了,却又在数秒之后,选择问他:“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你想念我么?”
“嗯。”
“那我现在就回家。”
“不是还要做训练?”
“训练是很重要,”齐康的声音含笑,像是在哄人,“但对我而言,去见你更重要。”
“更重要?”
“嗯,许皓然,你是我生存的意义,也是我全部的世界。”
你没必要这么想,你是独立的个体,不应该将其他人放在比你自己更高的位置。
我是这么想的,也正要这么说出口,但被齐康接下来的话语打断了。
他用很认真的语气说:“你是我永恒的锚点,如果没有你,我没有扬帆起航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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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有一句名言, 特别有意思,出自于鲍勃·迪伦。
——智者不入爱河。
或许从爱上齐康的那一秒,我就不再是完整的、理智的我了。
我想了很多, 但最后说出口的, 却是一句:“我在家里等你。”
我挂断了电话, 又重新回到了书房, 看了半本书,准备休息一会儿,做一些私事。
这一次我没有拿出信件, 反倒是开了保险柜,取出了一枚老旧而单薄的金戒指。
戒指内里还刻着齐康和他那前夫的名字拼音缩写。
对这枚戒指, 我的观感很复杂, 一开始是非常厌恶的——我委托友人送钱过去, 是想冲做齐康的学费或者改善他的生活,而不是叫丁晓君拿走,再买了婚戒、拍了照片、用来恶心我的。
我之所以赎回这枚戒指, 也是不想让齐康的私密的东西流落在典当行。
但到手之后, 我直接锁在了保险柜里, 并不愿意见它。
前段时间,很多尘封的过往得以解封, 我也终于知晓,齐康拿到戒指后,在手上只放了七八天, 就将戒指卖了换成了赶来平城悄悄看我的路费。
我赠予齐康的金钱,最终用在了齐康来看我这件事上, 我心中关于这件事的疙瘩得以抚平,看这枚戒指也就没那么不顺眼了, 一度还起了将它熔了加金子重新做一枚戒指的打算。
然而,如今我看它,却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即使将这枚戒指熔了、换成了其他的形态,我一见它,依旧会想到它曾经的模样,间接会提醒我齐康和他前任的那些过往。
我的心胸并不够宽广,甚至比一般人更狭隘一些,不过是多年的教育和经历,让我鲜少说出伤人的话语罢了。
我将戒指的盒子重新合拢,拨打了内线电话,叫了信任的工作人员进来,并将手中的戒指盒递给了他,对他说:“把这枚戒指熔了,熔了之后直接按金价卖了,所得款项捐赠集团的基金会。”
“是——”
“是什么戒指,竟然要熔了?”
齐康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有些惊讶地问我。
我看了一眼工作人员——他很少会犯这种不关门的错误,但我家中一贯鲜少有访客,齐康又不算外人,他一时疏忽,倒也勉强情有所原。
工作人员头低得更低,他攥紧了盒子,人却没有走,显然在等待着我下一步的命令。
“原本不想叫你知道这件事的,”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暗忖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既然你听到了,那也不必瞒着你了。”
“瞒我什么事了?”他身上还穿着游戏战队的队服,那套队服蓝白相间,有金色的图案,很是好看,当他坐在我的对面的时候,乍一看仿佛年轻了几岁似的。
“想送你一枚新的戒指,”我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钢笔,在即将说出口真相的时候,又改了主意,“他拿过来的是样品,我看样子不好看,准备直接熔了,再做一个,这枚戒指,你就不用看了。”
如果是我和齐康刚刚重逢的时候,他还很怕我,如果我这么说,他一定会点点头,然后答应下来的。
然而现在的齐康,却给了我一个不同的答案,他说:“我想看看那枚戒指。”
他用的是询问的语气,我当然可以再次拒绝他,但我想了想,如果我这次直接拒绝他,他在下一次提出自己想法的时候,或许会多一层犹豫。
我将手中的签字笔放在了桌面上,向工作人员伸出了手,我说:“戒指给我吧。”
工作人员将戒指盒递给了我,我掀开了盒盖,将内里呈现给齐康。
齐康初始很疑惑地看着这枚戒指——他显然还没认出它。
但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发生了变化,并不是惊喜,反倒是有些厌恶的,他伸出手,拿起了这枚戒指,看了一圈内里,确认内里的字符后,直接将手中的戒指按回了盒子里。
又过了几秒钟,他抽了一张桌面上的湿纸巾,擦了擦手指,才开口问:“这枚戒指,你从哪里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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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典当行。”
“你怎么会去典当行?”
“路过。”
“哦。”
齐康不说话了, 也不多问了,他的心情显然不太好,或许这辈子, 他没想过, 会再见到这件东西。
然而他又怨不得我, 毕竟我试图阻拦他了, 是他坚持要看看戒指长什么样的。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暂时不想说什么,这才开了口:“我没看到你戴戒指, 稍微调查下,就得知你把戒指当给了典当行。”
“你怎么知道我有戒指?”齐康追问了一句。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 对他说:“因为我见到过。”
“你……”
“丁晓君曾经以你的名义给我回了一封信, 信里面是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在取出那枚戒指的时候, 我未曾料想过,会演变成一场“坦白局”。
然而偏偏在我“欲就还迎”之下,变成了当下的局面。
“你看到的话, 或许会难过。”
“还在你手中, 对么?”
“你确定要看?”
“要。”
我转过身, 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了一封已经开启过的信, 递到了齐康的面前,还不忘偏过头,看向工作人员:“你先退下。”
“是。”
工作人员退下了, 还不忘关严了门。
齐康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脸上又露出了令人熟悉的厌恶神色。
他将手指插.进.信封, 夹取出了那张照片,然后呼吸明显一窒, 直接将照片扔到了桌面上。
我的双手交叠,托举着自己的下巴,平静地说:“翻到后面,还有文字。”
他的手指在轻轻的颤抖,看着有点可怜,我也有一点不忍。
于是我继续说:“其实也可以不看。”
我说了这话,齐康的手指却终于压了下去,他翻到了照片的背面,自然也看到了那一行字。
“我用你的钱,给齐康补买了婚戒,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齐康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他的双眼变得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淌了出来。
“我知道你是不知情的,也知道你后来典当了这枚戒指,千里迢迢来悄悄地见我,也知道不该再埋怨你了。”
“可齐康,这张照片和照片后的字,折磨了我十多年,我每次想起,就会感到疼痛和耻辱。”
“我不应该恨你,甚至不应该让你知道这枚戒指,知道这张照片。”
“可我还是有一点不甘心。”
“你悄悄见我的时候,我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因为这张照片,以及这行字。”
“你明明在门外,却没有勇气推开门,见我一面。”
“你总说,你想让我幸福,你不想连累我,却从来都没有问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等到我们重逢后,你有那么多开口的机会,你明知道我如今功成名就、足以对付那些宵小之辈,却依旧什么都不说。”
“你守护着丁龙,守护着田媛媛,甚至不去苛责丁晓君,唯独对我心怀戒备、隐约抗拒。”
“这一番话,我本不该说,糊里糊涂的,我们都能过得很好。”
“我只是,也会委屈,也会痛。”
“齐康,你的眼泪很漂亮,是为我哭的。”
说出了这句话,我意识到我这个人不太正常。
——或许早就不太正常了。
在得知一切的真相后,我显得过于理性,从容体面地处理了所有后续的事,甚至没有过多少外露的愤怒——这显然是不怎么符合常理的。
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有意识地在忍耐、在控制,齐康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是最糟糕的受害者,这些突如其来的真相很容易摧毁他的情绪,他摇摇欲坠,我却不能倒下,我得撑住,陪着他熬过那段日子。
等齐康终于缓过来,日子也趋于平静,我却生出了退缩之心,不想把这些过往的遮羞布掀开,去直面那些血淋淋的内里。
不想与齐康再做争执,坦然地说出心中的那些迷惑与痛楚。
然而事情发生了就有痕迹,粉饰太平只会让彼此的相处变得愈发虚伪,我不需要一段看似完美无缺却如同空中楼阁一般的亲密关系,我想要把事情摊开了说明白,纵使这个过程是我痛他也痛,总好过让伤口在阴暗处溃烂。
我发了一会儿疯,齐康一直是沉默的。
等我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试图通过言语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的时候。
齐康却终于开了口。
他说:“许皓然,我是配不上你的……”
“停,你可以不用说了,”我没想过齐康酝酿了这么半天,最后竟然酝酿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我早该想到,齐康不是那么聪明的,“配不配得上,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如果你没有遇到我的话,或许就不会被田媛媛盯上了。”
“那我可能早就死了,死因是煤气中毒,死了之后,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和其他遗产全都会被我的那些亲戚瓜分。”
“没有我,或许会有其他人去救你。”
“没有你的话,我不会有拼了命学习的动力的。”我抬起手,擦了擦他脸上残留的泪痕,“我之所以愿意挑灯夜读、拼尽全力,一半是因为我想出人头地,一半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当年被霸凌的时候,有人在我的耳畔说风凉话。
他们说齐康这个学习尖子跟我这个吊车尾的做朋友,是一种耻辱和浪费。
他们说很快就会举行分班考试,会将我剔除这个班级,然后我会在相对差很多的班级持续下坠,最后考不上大学。
他们说齐康一定会去最好的大学,那里有很多和齐康一样优秀的人,不会再有我凑上去的空隙。
他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语,但我的回应只有一句——“我要好好学习,我会和齐康永远在一起。”
困到打哈欠的时候,我会偷偷地看齐康的眉眼。
每天晚上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然后悄悄地帮齐康掖一掖被子。
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发现自己的排名离齐康越来越近,最后近到中间再无他人。
一起祈福的寺庙,一起购置的中性笔,一起吃的营养早餐,一起走进的考场,一起放在考场前方的背包……
以及原本,应该一起去的大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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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我其实很期待齐康接下来要说的话的。
他要么会和我说些真心话语, 要么会拿些假话哄我。
在等待的那几分钟,我甚至已经脑补了几种不同的话术。
但我未曾料想到,齐康最后说出的话语和我预判截然不同。
他说:“我总以为你过得很幸福, 但直到今天, 我才意识到, 我的选择, 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然而,即使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至少你有书可以读, 至少你安稳地活了下去,至少你可以去追逐属于你的梦。”
“这是一条已经验证过的, 没有那么多危险的路。”
“在这十多年里, 我有很多次, 都感觉自己撑不住了,但最后竟然奇迹般地撑住了。”
“最初的时候,我无时无刻、没日没夜地想念着你。”
“后来, 我开始慢慢地遗忘了你。”
“那些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会牢记的仇恨慢慢放下。”
“我看着丁龙, 有时候看到了属于我的另一种可能。”
“我盼望他能上大学, 期寄他能出人头地,我将他当成了我亲生的孩子, 也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我不想放弃他,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深,最后走向绝路。”
“你问我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要偏向他, 为什么屡次三番,为了他而惹你不高兴?”
“许皓然, 从十九岁到三十二岁,我们相处了十三年。”
“整整十三年。”
“丁晓君打我, 小小的丁龙会扑在我身上,冲他爸爸喊‘你不准打齐叔叔,要打我就打我好了’。”
“我被那群人从平城抓回到了宁县,丁晓君把我锁在房间里,不给我吃喝,也是丁龙偷偷藏了馒头,然后递给我。”
“我自杀了,没死成,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丁龙哭得眼睛通红,他说我不能死,他说等他长大了,就带我走,以后他孝顺我。”
“丁龙攒过很久的零花钱,为了给我买一个小蛋糕。”
“我知道你或许会说,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和丁晓君一个人唱黑脸,一个人唱红脸,阻隔着我,让我不再闹腾、不再自杀、不再离家出走。”
“但我总归不是傻子,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心中多少有一杆秤。”
“他就站在河边,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淹死。”
“也因此,做了许多叫你难过为难的事。”
“是我的错,但纵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很难直接与丁龙一刀两断、再不联系。”
“我总会想试一试,看能不能救一救,或许丁龙会被我感化到,或许丁龙会改邪归正。”
“许皓然,最初与你重逢,我以为你并没有多喜欢我,你或许只是怜悯我,又或许只是想报复我。”
“但无论如何,你救了我,我亦无以为报,只能厚颜赖在你的身边,每过一日,便想着又过了一日。”
“我知道你随时可以抛下我,但总盼着那一天能晚一些到。”
“我不敢流露出对你的喜欢和依恋,仿佛那样的话,连最后一丝遮羞布也没有了。”
“我那时候也的确不太相信你,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已面目全非,你又位高权重,我看不清你的心意。”
“等知道你依旧喜爱我后,我又生出很多的忐忑不安,我怕你知道当年的那些烂事后,嫌弃厌恶我。”
“于是犹犹豫豫,就拖到了现在。”
“我知道你或许会难过,却没想过,你竟然这么难过。”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过往的那些事,可不可以都假装忘记了?现在的我只有你了,以后我的眼里是你,心里是你,身边是你,就咱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想说“好”,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坦白。
我说:“丁龙在米国出事之前,我其实是知道消息的,不过我选择了放纵他,然后等待他犯下大错。”
我说:“齐康,你的直觉没有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我说:“知晓了这个真相的你,还要和我好好过日子么?还要假装忘记了过往的那些事么?”
“为什么不呢?”齐康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多少惊讶的情绪,“许皓然,当我问出‘这件事,你有没有插手?’的时候,其实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正如你所说的,如果在国内的那次事件,你没有选择插手,丁龙早就进了监狱。”
“我问你有没有插手,你回答没有,我便知晓,你这一次选择了袖手旁观,而丁龙两次都犯下了错,他应该去进监狱。”
“我虽然溺爱他,却也是个遵纪守法、尊重法律的人。”
“许皓然,你不要怕,我现在站在你这边,未来也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我忍不住问他:“你确定?”
“我确定。”
“如果有一天,丁龙从监狱里出来……”
“我不会见他。”
“如果他穷困潦倒、满身疾病,求到你面前呢?”
“我不会管他。”
“你确定?”
“我确定。”
“为什么?”
“他赠予我的东西,我已经加倍还了回去,我们的缘分已经在他勒索大量金钱的时候消失殆尽,现在的他,与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你不会想到和他相处的过往么?”
“偶尔还会想起来。”
“哦。”
“但我越来越清楚地明白,那是年幼时候的丁龙,不是长大的丁龙,年幼时候的丁龙,早就死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我在这一瞬间,不切时宜地想到了十八岁的我和十八岁的齐康。
说一句悲伤得有些矫情的话语。
——他们手牵着手,死在了我们的十八岁。
而三十多岁的我,选择抱住了三十多岁的齐康。
我啃.咬着他的耳.垂,对他说:“我是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你、放过你。
我明明有那么多的对你生气的理由,也有那么多的欺负你的借口,但偏偏,还是不想让你那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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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有修改,重看下)
如果我还年轻, 我或许会和齐康将每一件事都掰扯得清楚明白,但我现在已经不太年轻了。
确定了齐康在某一个瞬间不那么爱我,然后呢?
我总不可能舍弃他的。
倘若我真的想要一个完美无缺的伴侣, 那在我和齐康分别的这十多年间, 我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
但我总是认为, 缔结婚姻的前提是我喜欢对方, 而我喜欢过的人,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齐康。
我们躺在柔软的床上聊天, 倒不是不想做什么,而是我刚刚结束加班、齐康也刚刚结束训练, 在一段不算温和的对话之后, 做一些什么, 反倒是有些勉强——无论从体力上,还是从精神上。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在俱乐部的日常,他交到了还算不错的朋友, 正在和队友们日夜训练, 下周有一场晋级赛, 对手是老牌强队,战胜的希望很小。
“但我们会尽力了, 如果打赢的话,就可以打下一场了。”
——如果打赢的话,就可以打下一场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过于朴实了, 但一点也不容易。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这个游戏的领域, 星落战队一直以来都是弱队的,以弱胜强的机会不是没有, 但还是太小了。
我想了想,对他说:“赢了很好,输了也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呢?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很想赢?”
“没有人会想输的。”
我发觉齐康的性格,有了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不太明显,但的确是有的——他开始想要胜利了。
这是一个还不错的信号,我期望他能有所改变,但也舍不得去催促他、逼迫他,有好胜心,总比一味谦让随波逐流来得好吧。
第二天一早,齐康去厨房给我煮了两碗面条——家里有很多工作人员,并不需要他经常下厨,或者处理家务,他也从最初的不自在,到现在习惯将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譬如学习、譬如训练、譬如陪我。
我吃了一会儿面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说:“看你的时间安排,我想和你多待几天,然后再回去。”
“下周不就要比赛了?”
“嗯,但你比较重要。”
“再休息一天,明天中午前回去吧。”
“好。”
吃过了早饭,我让司机开车,带我们去郊区的别墅泡温泉。
这处别墅我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倒不是不想来,而是之前的装修有些旧了,需要重新装修,同时,也借着装修的机会,清理掉一些过于“酒池肉林”的元素。
我没有和人发生过太过分的不可描述行为,但我的那些合作伙伴部分发生过,他们偶尔会借用我那套别墅开party,我曾经不太在意,但和齐康重逢之后,就很在意了。
装修在年初结束了,放了几个月的甲醛,现在来游玩,正合适。
齐康很喜欢这个别墅的装修,尤其喜欢的,是后院栽种的果树,上面沉甸甸的,已经挂了果——我特地花费了一笔钱,叫人移植过来的。
工作人员去帮我们收拾行李,我们倒是在后院拎着篮子玩起了农家乐,齐康摘了一个苹果,他用深色的衣服下摆擦了擦苹果上的尘土,正想递给我,手上又有一个很明显的停顿的动作,他说:“不太干净,等会儿洗一洗,我们再吃吧。”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了手,对他说:“没打过农药,直接吃也没关系的。”
齐康只好将果子递给了我。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对他说:“你也可以尝尝,味道还不错。”
他凑了过来,就着我的手,轻轻地咬了一口我手中的苹果,说:“的确很好吃。”
我们在后院玩了两个小时,临近中午,温泉区也已经布置完毕。
我们换好了浴袍,就去温泉区泡温泉。
过往,这个别墅最多容纳过近百人一起开party,温泉区自然也设置得很大,大大小小共有十多个池子,齐康耐不得热,选了个低温池,我先是去高温池泡了一会儿,想了想,也去低温池找他了。
虽然整个温泉区只有我们两个人,温泉区的水也是流动的、干净的,但齐康还是保守地穿上了泳裤,我也同样如此。
低温区的池子不算小,最初我们是一个人守一边、各泡各的。
但很快地,齐康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他慢慢挪了过来,挪到了我的身边,问我:“我可以摸一摸你么?”
过往,他说完这句话后,我们总会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的。
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又泡了一会儿温泉,恐怕会体力不支的。
于是我说:“先吃一点午饭吧。”
齐康“嗯”了一声,看起来有一点不开心,我从水里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他又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了。
午餐吃的粤菜,吃完午餐,我们又睡了一会儿,似乎是做了个梦,但醒来后,就记不清梦的内容了。
齐康比我醒得早,甚至早早就换好了浴袍,我跟在他身后、向温泉区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一句老话——“二更更,三暝暝,四数钱,五烧香,六拜年。”
我今年三字打头,虽然可以“三暝暝”,但多少也要克制了。
——然而并没有克制得住。
我抱着已经陷入昏睡的齐康,回到了我们的房间,正想休息一会儿,工作人员却递来了我的手机,说有一通相对紧急的电话。
我回拨了回去,得到了一个算不上好的消息。
丁龙出事了。
或者,准确点说,丁龙在监狱里死了。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丁龙这个人,各种意义上的,都不太喜欢。
他进监狱甚至也有我“袖手旁观”的结果,但我没有想过弄死他的。
不只是因为法律或者道德的原因,而是他的所作所为,虽然十分过分和可恨,但还到不了需要用命来偿还的地步。
我希望他接受法律的惩罚,出狱后也远离我和齐康的世界。
但他死了。
人如果死了,他所做过的错事,就很容易被原谅了,同时,也就意味着,齐康很有可能,会原谅他、甚至想念他了。
——
我又拨通了几个电话,了解到了更多丁龙死亡的细节。
丁龙的死,算得上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他在接受审判后,由于已经具有正式的米国国籍,相关的引渡条款全盘不起作用。
丁家父子在出国前,并没有和亲朋好友体面告别,平日里行事也非常嚣张跋扈,不得人喜欢。
因此,丁家父子出事后,竟没有一个人愿意远赴海外,探望一二,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
丁晓君死后,丁龙尚在,勉强在我派去监管他们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处理了他的后事——然而为了节约资金,丁龙直接将丁晓君的尸体□□给了当地的医学实验室,连葬礼,也是蹭的教会为流浪汉举办的集体葬礼,这一番操作下来,非但没有花销,反倒还净赚了三万美元。
——这笔意外之财,很快就被丁龙挥霍一空了。
丁龙的这番做派,让他失去了当地慈善组织和学生团体的怜悯。
在他锒铛入狱后,无人再去看望过他。
我的工作员工倒是收到过监狱方索取的基础生活费用的公文——毕竟齐康曾经是丁龙的继父,而他出国又是用的我的公司的关系。
为了避免麻烦,我让工作人员支付了这笔费用——之前我曾给予过丁龙的金钱,早就在丁龙准备去另一个国家继续留学前,就被他挥霍一空了,很明显,他是打着到那边后继续无休止的索要金钱的主意。
我支付了这笔钱,丁龙在监狱里有了基本的生活费,但他用生活费买的不是日常所需,而是违.禁.药.品——近年来,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已经被米国官方宣布合法。
丁龙染上了瘾,在一次过量服用后,倒地不起,经过监狱医生和当地医院的数小时抢救后,宣告死亡。
与他的死讯一起的,还有长长的急救费用清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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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我对丁龙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喜欢自然是没有喜欢的,厌恶的确有,但随着他的死亡, 也称得上烟消云散。
长长的急救账单汇总起了一个不小的数字, 不过对我而言, 这个数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微不可计。
唯一需要我考虑的问题, 则是要不要把丁龙的死讯告知齐康。
不告知的话,等过几年,齐康对丁龙的感情愈发淡薄, 他受到的伤害也会比较小。
告知的话,齐康有可能会受到比较大的伤害, 也有可能会迁怒于我。
于情于理, 我应该隐瞒齐康的。
但我又不想隐瞒他。
我骗了他太多次了, 虽然都是为了他好,但他总归不是我手中的提线木偶、也不是我任意描摹的白纸。
他是一个人。
纵使他不够聪明、有些懦弱、优柔寡断、过分善良,他依旧是一个人。
所以我选择让他知晓这件事的真相, 当然, 不是通过我——
我的表情控制非常好, 神色如常地等待齐康醒来,和他用了丰盛的晚餐, 并且一起去KTV室消磨了三个小时。
等回到了卧室,我们又开始了激烈的不可描述,我看着他熟睡的面孔, 提前在心底说了句“抱歉”。
凌晨五点钟,急促的电话声响起, 我的睡眠质量一直很高,甚至没有被吵醒。
我原以为齐康会推醒我, 但他没有。
于是我一觉睡到了八点二十分。
等我睡醒之后,才发现齐康的眼睛有些红,看来是哭过了。
我心里很清楚发生了什么,面上却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齐康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丁龙死了。”
“哦,”我的态度很冷淡,这个表现应该也很正常,因为我同他的确没什么交情,“怎么就死了?是突发急病了么?”
“不是突发急病,是滥用违禁药物,”齐康的脸色有些难看,“监狱已经查清楚了,没有人引诱他,很可能,他在入狱前就沾染了这个毛病。”
“哦,”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怨我么?”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你让他犯罪进监狱的,也不是你让他染上这个瘾的。”齐康表现得很激动,他似乎已经在等待我醒来的三个小时里,将所有的道理都理清楚了,“是他自己的错,他已经成年了。”
我的脸色恰到好处地带了一点悲悯,虽然我内心毫无怜悯的情绪,我说:“如果我没有资助他出国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齐康摇了摇头,他说:“按照丁龙的性格,他即使在国内,也很可能会因为犯罪而进局子。”
“或许他能保住一条命。”我再次“唱了反调”。
“也或许他会吃枪子。”齐康并没有顺着我的话去说,“他的死,怨不了你。”
“也怨不了你什么的,”我轻声地安慰齐康,“你为了他已经做得够多了,他的死并不是你的错。”
齐康不说话了,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姿态——像是快要融化的冰似的。
我便明白,他是怨上了他自己的。
或许他会想,如果他小的时候能更好地教育丁龙、如果他能及时纠正丁龙身上的毛病、如果他能将丁龙劝回到国内、如果他没有最后放纵丁龙离开米国读书……或许丁龙不至于会死。
齐康这个人,总是拿一个绝对的好人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的,这样过得太累了。
然而一个人的性格已经形成,就很难改变了,我见齐康这样,也有些难受,只得说:“节哀顺变,丁龙已经离开了,倘若他活着,也不会希望你为他这么难过。”
齐康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活着的话,也未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要出国去处理他的丧事么?”
“下周还有比赛,我不能出去。”
“那我委托工作人员,去处理?”
“不用再浪费人力和金钱了,”齐康顿了顿,说,“我和监狱的人取得了联系,监狱可以代办丧事,这笔钱我来出,好不好?”
“好。”
我知道俱乐部给齐康的工资水平,齐康已经可以自己付这笔费用了。
“还有急救的费用,我也出了吧,但是可能会差一点钱,先借你,以后再还你,好不好?”
“好。”
我当然可以直接把钱给齐康,或者干脆自己大包大揽了丁龙的丧事,但这样做的话,齐康可能会更难受。
他正在做什么——无论是通过给钱,还是通过别的什么,稍稍降低一些因为过高的道德水平而涌现的自责情绪。
我对此表示理解,并愿意给予支持。
齐康心情低落了一个上午,然后不得不回到俱乐部训练了。
我们在俱乐部的门口告别,齐康在临下车前,轻轻地对我说:“许皓然,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我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走进了俱乐部的大门。
然后我意识到,齐康已经猜到了我在整个过程中的角色。
他知道国外的消息,一定会先传递到我,我允许或者默许后,才会传递到他耳中。
也知道我用了点手段将自己摘了出去。
他并没有怨恨我,反而有些感激我。
我在去公司的路上,发呆了十几分钟。
想齐康,想丁家父子,想田媛媛。
最后想到了我们错过的十八岁。
我其实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在追寻着完美的爱情。
它应该是毫羽 烟纱无瑕疵的、独一无二的。
我本可以拥有它,但阴差阳错,拥有的只是差强人意的“残次品”。
我曾经试图逼迫残次品变成完美品,但齐康的表现总是达不到我的预期,我像个鸡娃鸡到疯魔的“父母”。
但其实没那个必要。
势均力敌的爱情令人羡慕,这种依附的关系,也未必不能长久。
齐康用他的方式托举了我,当我站在高处的时候,拉他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需要他的智慧、能力、果决,他只要顺从地听我的话,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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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我收到了来自特殊途径的“推销”, 对方表示可以通过各种关系,让田媛媛收到法律允许范围内最顶格的惩罚。
我十分心动,然后拒绝了。
我总归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虽然会积极举报违法犯罪行为, 但不会干预司法流程。
我虽然恨得巴不得生痰田媛媛的肉, 但伤人是犯法的, 这事我也就想想,并不会做。
然而,仿佛老天都在帮我。
在调查田媛媛的过程中, 当地警方又查出了一个与田媛媛有关的陈年旧案——是命案。
我其实一直也有些好奇,田媛媛当年为什么要选择出国, 虽然她通过各种非法操作, 赚到了一大笔钱, 但这笔钱在国外读书并不算宽裕——她可以选择留在国内,靠这笔钱过上相对舒适的生活。
最后,我只能将齐媛媛的出国归咎于她有一些上进心、不想掺和进高考事件的后续。
然而, 直到今天, 我才反应过来, 田媛媛选择出国,其实是为了“避祸”——她杀了人, 杀了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品学兼优的贫困女生,那女孩还是个孤儿。
我其实是愿意相信人性本善的,但在田媛媛的身上, 我却很难看到这一点——她或许是天生的坏种和反社会人格。
齐康被她害了一次又一次,但受害人, 显然并不止齐康一个。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齐康正在一起吃饭——为了庆祝他所在的战队赢得了这场晋级赛的胜利。
电子竞技充满了各种可能, 而这次,齐康凭借扎实的操作,帮助战队取得了下一轮的参赛资格,他的队友很高兴,俱乐部的粉丝也很高兴,齐康却很镇定,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露出一点开心的模样来。
他说:“接下来的比赛会很难,实力差距有点大。”
“但我们要为现在的胜利而开心,今朝有酒今朝乐。”
“这倒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怎么不会?”
“你总是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
“那是对外人,你是我的内人,我待你是不一样的。”
我们愉快地用了晚餐,度过了一个浪漫的夜晚,然后我穿上了浴袍、趿着拖鞋,去书房打电话了解更多的细节。
——这是一个,听起来会怀疑人生的故事。
田媛媛和那位受害人,是从小就一起玩的“朋友”。
我其实不怎么关注田媛媛的朋友圈,因为那些人,大多是品德低下的烂人,而受害人,算得上是这群人之中的“清流”了——最开始,受害人是被这群人欺凌的对象,田媛媛有一次帮助了受害人,制止了其他人的行为,受害人就和田媛媛亲近了起来。
然而,田媛媛并不是想要救受害人,而是通过其他途径,得知受害人只是一个孤儿,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姥姥,她打上了对方钱包的主意。
在接下来的数年内,受害人从一开始的帮田媛媛买零食,发展到帮田媛媛买裙子,最后直接拿现金给田媛媛。
然而田媛媛的胃口也越养越大,开始不满足于这些“小钱”,她试图从受害人的身上压榨更多,却没有想到,受害人突然“幡然悔悟”,决定和田媛媛划清界限、再不联系。
受害人这些年来,虽然饱受田媛媛的压榨,但自身是个很优秀的姑娘,她成绩非常出色,临县的高中特地派人来挖她,并承诺包住她所有的学杂费,还会给她一笔不菲的奖学金。
受害人准备离开宁县,也和田媛媛保持距离。
田媛媛不肯罢休,又嫉又恨,却在受害人即将离开宁县前,将人约到了KTV。
受害人拒绝了两次,但第三次的时候,田媛媛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受害人还是答应了。
当天夜里就出了事。
当年宁县的监管很乱,有关部门大张旗鼓地查了两个月,没有查出什么线索。
而这两个月内,齐媛媛迅速地办好了出国的手续,选择远赴国外。
于是这起命案,就成了陈年悬案。
受害人的外婆,在受害人离世后,不足一年就撒手人寰,至死没有等到杀害受害人的凶手被绳之以法。
而齐媛媛逍遥法外了十多年。
我追问了一些细节,譬如齐媛媛究竟是什么被查出来犯了命案的。
我是不相信齐媛媛的良心的——她绝做不出来因为忏悔而自首的举动。
相关人员叹了口气,对我说:“有那么一群陌生的女网友,在意外得知了受害人的案子后,一直积极寻找相关的证据。”
“她们找了多久?”
“有七八年吧,一直在调查当年受害者的亲友关系和最后去案发现场的动机。”
“最后怎么锁定田媛媛的?”
“她们实名举报,说田媛媛有重大作案嫌疑,正好田媛媛已经被收监了,可以比对下当年留在现场指纹和血液。”
“然后发现,完全一致?”
“完全一致,齐媛媛不是凶手的可能性极小。”
“哦。”
“数罪并罚,死刑跑不了了。”
“受害者还有亲属在世上么?”
“没有了。”
“她的坟墓,是不是也在那座荒山上。”
“应该是。”
“那我出钱,给她和她家人买几块墓地吧。”
我又和对方聊了一会儿,最后挂断了电话。
如无意外,下次听到齐媛媛的消息的时候,她应该是死了。
我的内心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是为受害者感到惋惜。
齐媛媛是个天生的操控情感的恶魔,她用相近的手段坑害了不少人,汲取着他人的血泪滋养了自身,最后也终于恶有恶报、落入法网。
她的确是该死的。
但她的消息,又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我不知道等判决下来后,该怎么和齐康说。
自我和齐康重逢以来,迄今不过两年,他曾经的丈夫、儿子以及妹妹,接二连三地离开人世,或多或少也与我有所关联。
我道一句无辜,恐怕也无人会相信,更何况,我并非全然无辜。
我救了齐康,但某种程度上,也“害”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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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齐康约我周末一起去装他旧物的别墅, 他说要清理一遍东西,将一些不太必要的销毁,以避免占据太多的空间。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我是有些不以为意的——我的房子有很多, 不要说用一两个房间, 即使用一整座房子堆积齐康的旧物, 我也会觉得“这没什么”。
但齐康显然不会这么想,他只会认为用那些废旧的东西占据空间,是一种浪费。
我虽然不以为意, 但在这种小事上,还是愿意遂了齐康心意的, 于是我们一起到了那处空置的别墅。
原本我以为整理旧物需要很大的工作量, 甚至还建议齐康带两个工作人员协助整理, 但齐康从进了房间后,就目标明确地收拾出了几本书、几本日记和一点细碎的金银,除此之外, 连相册都没有拿。
“就这些?”我有些疑惑地问他?
“就这些, 其他的东西都拉去焚烧场焚烧吧。”
我正想开口劝劝他, 话到嘴边却止住了——我意识到,对齐康而言, 剩下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与丁家父子有关,而他是不想保管他们的遗物的。
“好。”
我们在返程的路上,并没有说几句话, 齐康的表情很漠然,他用一个箱子装着他拿走的那些东西、并将箱子捧在了怀里, 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在捧着骨灰似的——然而那骨灰并不是旁人, 而是齐康自己的。
他将自己被磋磨的十多年过往“烧”成了灰烬。
回家之后,齐康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书,送给了我。
我接过来,发现是一本外国名著,不由问:“你想让我看它?”
他摇了摇头,说:“你可以看,也可以不看,你是自由的。”
“那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我记得你曾经看它看到了一半。”
“我记不清了。”我实话实说,开始回顾自己最近的阅读记录——并没发现这本书的踪影,但我并不认为齐康在撒谎骗我,那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
“是你高中时读了一半的书,或许你会想要继续读下去。”
“你一直记着的?”
齐康摇了摇头,说:“翻到了过去的日记本。”
“里面有我?”
“嗯,有很多。”
实话实说,我有一点被哄到了。
我低头想要翻开书页,试图从记忆的犄角旮旯的深处翻出我的阅读记录,然后我听到齐康说:“第一百九十七页。”
我翻到了第一百九十七页,入目的就是一句话。
——“那时候我还年轻,尚且不知晓,很多感情深厚的、原以为会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很有可能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句话倒让我想起一点与它有关的记忆来。
我记得那是个小雨绵绵的日子,我和齐康一起去了县里的图书馆,我鬼使神差地抽出了这本书,但抽出了一半,又想要放回去——时间是那么的宝贵,我应该用它来学习的,而非沉迷一些课外书籍。
齐康的手却搭在了我的胳膊上,他问我:“怎么不全都抽出来?”
“有些浪费时间。”我实话实说。
“休息一会儿,也算不上什么浪费时间啊。”
他换了个姿势,手指几乎压在了我的手指上——我们一起抽出了这本书。
我用了几个小时看了一半,又因为看到了这句话,而从书中的世界抽离出来。
我抬起头,恰好与齐康视线相对。
我很自然地问他:“晚上要一起吃面条么?”
“好啊。”齐康的眉眼都笑了起来。
我正想合拢书页,齐康却伸出手,抽走了我的书,低头看了一眼,说:“左边还是右边?”
我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回答:“左边。”
“一百九十七页,下次我们再来看吧。”
“好。”
我们撑起了两把伞,离开了图书馆,走进了雨幕里。
然而后来,我们都忘记了这件事,也再没有机会践行那时的约定了。
直到今日。
“应该是个悲剧吧?”
“你还要继续看下去么?”
“当然。”
“为什么?”
“书里是书里的故事,我们正有我们的故事,是不一样的。”——
田媛媛的判决下来的时候,齐康刚刚结束了一场四进二的半决赛——出人意料地,他们又赢了。
这个暑假,星落战队成了最大的黑马,齐康也成了俱乐部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他以出色的技术、沉稳的状态,令无数游戏玩家刮目相看。
不少玩家都在扼腕叹息,叹息齐康被挖掘出来的年龄太大了,倘若他在五年前,哦不,即使在三年前被挖掘出来,或许都有希望成为世界顶尖的选手。
如今他的表现虽然不错,却因为年龄原因,未必能再持续多久——也许后年、也许明年、也许下个赛季,他就会失去状态、重新被摁到替补席上。
齐康的心态倒是很好,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能打一场,就争取赢上一场,不留遗憾就好,至于未来的事,以后再说吧。”
半决赛胜利后,再过十天才是决赛,决赛结束后,齐康也开学了。
俱乐部给队员放了两天假,我们在酣畅淋漓的交流后的第二天,收到了齐媛媛的判决结果。
齐媛媛的事,因为影响比较恶劣,而选择了线上线下同步直播公开审理,我们提前得知了时间,但因为事情太多,竟然都将这件事忘了。
我的工作人员倒是跟在了现场,在得知判决结果后,第一时间告知了我们。
齐媛媛因犯故意杀人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齐媛媛不服判决结果,当庭要求上诉。
但这案子铁证如山、影响恶劣,即使再上诉,也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改判。
齐康在得知庭审结果后,许久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会替田媛媛感到难过的时候,却听他说:“我早就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的,受害人我还见过,是个很不错的女孩,田媛媛这条命,赔得太晚了。”
我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松弛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问他:“你要掺和田媛媛的后事么?”
虽然田媛媛罪大恶极,但按照田家人的习性,是不可能为田媛媛准备什么后事的——如果无人认领死刑犯的尸体的话,将会由殡仪馆统一送入焚尸炉焚烧成骨灰,再做处理。
——那样的话,多少有点“尸骨无存”的意思了。
“不掺和,她和我没什么关系,”齐康顿了顿,就在我以为他要改变主意的时候,又听他说,“现在能不能请律师,一并追究她的民事责任,她骗了我太多,应该赔钱的。”
“好,我让律师去处理。”
四个月后,我们收到了中级法院给出的最终判决——“维持原判。”
田媛媛的死刑经过最高法院复核批准,被一枚子.弹收割了生命,附带民事赔偿部分已申请强制执行,齐康收到了一笔赔偿,不多,他将这笔钱全部捐献给了女童助学基金。
至此,那三个我最厌烦的男人和女人,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殆尽。
我没有多少唏嘘,倒是挺高兴,甚至在上班的途中,改道去了寺庙,点燃了还愿灯。
——由此可见,我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脑仁疼。
这篇文在收尾阶段了,完结此篇后,应该会主更新隔壁的《一觉醒来我成了百亿富翁》,依旧是缘更古代文,请帮我加个收藏,谢谢。
非第一人称主攻文。
我是个普通的社畜,天天996,怀疑自己活不到退休。
一觉醒来,我继承了遗产,成了百亿富翁。
除了遗产,我还继承了一个未婚夫。
未婚夫人长得帅、智商高、情商高、还是个大贵族,我对他没什么不满的。
只除了他好像并不爱我,他的青梅竹马是之前的冒牌货。
我愿意放他自由,但他选择了我。
【先婚后爱】【酸甜互宠】
机智可爱咸鱼攻X心思深沉贵族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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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齐康的奖金下来了, 是夏天快开学的时候,那场决赛的奖金——他们赢得了冠军。
这是俱乐部在这款游戏上有史以来赢得的第一个冠军。
邵博开心得泪洒当场,庆功宴喝得醉醺醺得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感谢, 连声夸赞我的识人能力。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毕竟齐康在这一路的比赛中, 不止崭露锋芒, 更是多次担当了“关键先生”、成功扭转了战局。
我的眼光还算不错。
齐康开学后,依旧参与俱乐部战队的训练和比赛,随着战队赢得了一个亚军和两个四强。
官方的奖金批复周期比较长, 因而四个月前的冠军奖金,直到放了寒假才正式发放——俱乐部的奖金倒是早就发了, 齐康那次倒没有流露出多少高兴的情绪, 领了钱便存进了我旗下的理财公司的账户里。
但这次并不同, 齐康确认奖金到账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很真切的笑容,又特地出门了一趟。
我那时候在加班, 并没有注意他在忙什么, 但等到傍晚时分, 他回来的时候,却送了我一份礼物。
外包装是花花绿绿的, 很像是学生互相赠送的那种礼物。
我没拆开,而是问他:“为什么要给我买礼物。”
“这是我赚到的第一笔钱,自然是要给你买礼物的, 我答应过你的。”
我恍惚间想了起来,齐康的确是答应过我, 要在毕业工作后给我买礼物的。
但我早就将这件事放在脑后了,况且现在他也没毕业, 如果按照来到平城后赚钱的第一次来算的话……
“俱乐部给我发的工资,本质来说,也是你的钱,原本想等到下学期的奖学金到了再给你买礼物,没想到这笔钱提前到了,刚刚好。”
我是知道齐康在某些事情上是有些执拗的,但却未曾想到,他纵使拿了俱乐部的工资,也觉得是我给他的,而非他自个赚到的。
我有心“爹味发言”一番,但目光撞见齐康满怀期待的眼神,又说不出口了。
罢了,以后再说也就是了。
“谢谢你的礼物。”我将礼盒捧在手心,并不准备当着齐康的面打开。
齐康显然也猜到了我的意思,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却对我说:“拆开看看。”
我“嗯”了一声,拆开了外面花花绿绿的包装,发现里面是一个通红的方方正正的盒子,很喜庆的图案。
我又将盒子打开,入目的先是花花绿绿的碎纸,拨开碎纸,才发现里面又有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倒是有些平平无奇了。
我将小盒子取了出来,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了。
我问齐康:“你拆开它,还是我拆开它。”
齐康深深地吸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给我吧。”
我将盒子递给了他,他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过来取这个小盒子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姿势是我坐着,他站着的。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最后单膝下跪,有些笨拙地打开了盒子,递到了我的面前,他说:“许皓然,你愿意和我结婚么?”
他说:“许皓然,你愿意和我结婚么?”
我先是看向了盒子里面,那里是一枚很素净的白金圆环戒指,上面并没有钻石。
又看向了齐康,他在我稍微低一些的位置,托举着戒指盒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看向了他,他也看向了我。
事实上,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被其他人求婚。
过往的那些情人,有人为了套牢我这个金.主,倒也会使出各种手段求婚。
有人给我放了漫天的烟花,有人给我准备了烛光晚宴,有人在众人之间把自己装进了盒子里充作生日礼物……
齐康的这场求婚,称得上简陋,连戒指都很朴素。
但却是我唯一一次,想要答应的。
我伸出手指,没有去取戒指,而是点了点齐康的额头,我问他:“你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么?”
他没有犹豫,直接回答说:“要。”
“一辈子都听我的话?”
“好。”
“不后悔?”
“不后悔。”
我轻笑了一声,向下压了压手指,对他说:“你可以帮我戴上戒指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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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齐康把戒指戴到了我的手上, 我用指腹转了一圈,问他:“你的呢?”
他抿了下嘴唇,说:“我的钱只够买一个, 再说, 你是送过我戒指的。”
我“哦”了一声, 用指尖抬起了齐康的脸, 对他说:“以后记得戴戒指。”
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我也会一直戴着你送我的戒指。”
“好。”
“求婚成功了,然后呢?”
我鼓励地看向了齐康,齐康也看向了我,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 亲吻了我戴着戒指的手指。
我们又开始做起了很多不可描述的事, 齐康很喜欢我那根戴着戒指的手指, 我就用它做了很多不可描述但是很坏的事。
他的眼角渗出了些许眼泪,被我轻轻地吻了过去,我们耳鬓厮磨,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爱我”, 我便被他磨得内心柔软, 回上一句“我也爱你”——
寒假结束,刚刚开学, 齐康就得了学年的奖学金。
他用这份奖学金给我买了一个钱包,中规中矩,我便将自个的钱包递给他, 叫他把东西替换进去。
齐康把我的东西全都塞进了新钱包里,又夹带私货放了一张照片——是我们冬天去阿尔卑斯山滑雪时拍的合照, 我看到了,再看他时发现他在笑, 便默许了他的动作。
我出门聚餐,付账的时候,让金玉看到了这张照片,他原本是笑着的,忽地止住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这些年倒也没什么变化,艳光四射,像个妖精似的,身边的人换了又换,没个定性。
他看我,我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听他说:“借步聊上几句?”
“聊什么?”我其实有所预感,因而并不太想聊上这么一遭——有些事,如果说得太清楚的话,反而不太好。
然而有些事,总归是避无可避的。
早春的天气有些寒冷,我和金玉并没有出门去聊天,而是找了个空闲的包房,服务人员倒了两杯茶,拿了果盘过来就退去了。
金玉低头看了一会儿茶汤,突兀地说:“定下来了?”
“结婚的时候,就是定下来了。”
“你那时候还抱着能过过、过不下去就离的心思,现在却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
金玉是个聪明人,他也很了解我,我对他能猜出来我的心思,并不感到意外。
他喝了半杯茶,又说:“你这次戴了新戒指,他送的?”
“是我太太送的,用他自己打比赛的奖金。”
“你太太,”他咀嚼着这句话,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变得颓唐起来,“我以前是见过他的。”
“哦。”我不置可否。
“在你带他来聚会之前。”
“哦。”
“你那年为了他伤心难过,喝醉了酒,他扒开门偷看,我其实发现了的,但假装没发现。”
“哦。”
“后来他偷偷摸摸跟在我们的身后,好几次我都看到了他,有时候你差一点就发现他了,我还要想办法引开你的注意力。”
“哦。”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如果我当年告诉你的话,或许你们也不至于分散这么多年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外人无关。”
“外人……”金玉惨笑一声,“我和你,也认识十多年了。”
“如果要比年岁的话,我和我太太,认识三十多年了。”
“我近年来总是在想,如果我当年洁身自好……”
“没有如果,”我顿了顿,还是没收回毒舌的话语,“你这些年也没有洁身自好,你就是个浪荡性子,做不了那种忠贞的人。”
“倘若你……”
“与我何干?”我朗声道,“并非我逼你同那些人做那些事的。”
金玉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却因为涂了口红而鲜红,倒有几分诡谲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也快四十了,也该修身养性了。”
“我只是不甘心,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如……”
“并非你不好,也并非你不如,然而我爱的人就是他,便觉得他不好也是好,不如也是如了。”
“……你值得更好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鞋子合不合脚,总要亲自试过才知晓。”
“许皓然。”
“怎么?”
“我是爱你的。”
“哦。”
我对这句告白并不意外,我早就知道了,然而知道又能如何,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回应对方,我是不喜欢他的。
“如果有来世的话……”
“打住,”我打断了金玉的话,“如果有来世,也和你没什么关系的。”
“……你就这么喜欢齐康?”
“我爱他。”
“……”
“我不计较你当年做的些许事,你也不要在我眼前让我烦心。”
“……”
“金家如今一日不如一日,你还是多关注下家族生意,少惦记着那些儿女情长。”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情冷心。”
“那不然呢?”我笑了起来,“金玉,纵使我和你睡上一觉,也不会出手帮你的。”
“你不愿意,总有人会愿意的。”
“哦。”
“来日请你参加我的婚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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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我回到家中, 发现齐康正在剪辑视频,素材则是我们寒假出游的照片。
齐康的天赋不差,无论是剪辑还是PS, 都小有成就, 不过他的素材一般都是我们的照片, 他很喜欢折腾这些和家庭有关的小东西。
我坐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 看着看着就靠在了他的身上,他很习以为常地抱住了我,像撸猫似的, 抚摸着我的后背,过了一会儿, 他说:“去洗澡么?”
“嗯。”
浴缸已经放好了洗澡水, 齐康放的, 这个活原本是一个年长的工作人员做的,年长的工作人员退休后,换成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不知轻重, 撞见过几次我穿睡袍进浴室的模样, 有一次齐康跟在我身后, 第二天,那位工作人员就被安排去其他岗位, 在这之后,齐康每天会帮我放好洗澡水。
我迈进了浴缸里,齐康裹着浴巾, 用指甲刀帮我修剪指甲。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不知怎的, 聊起了晚宴上的人。
我想了想,又对齐康说:“金玉应该是要结婚了。”
“结婚?同谁。”
“还没确定, 但应该是快了的。”
“怎么会还没确定。”
“商业联姻,定下来也就很快了。”
“……不了解,也不喜欢,就这么结婚了?”
“利益足够多,自然就结了。”
“哦。”
齐康有些兴致缺缺,他和过往的性格没什么变化,还是单纯而善良的,像温室里的花朵似的,不堪一折。
我用修剪好的手指摸了摸齐康的下巴,对他说:“无需管旁人过得怎么样,你和我过得好,也就好了。”
齐康没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我都听你的。”
我其实是不大满意这句话的,因此在浴室里做不可描述的事的时候,我就更折腾了几分。
齐康呛了几口水,我拍了拍他的后背,问他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说:“没事的。”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我不是什么温柔人,倒是让你受苦了。”
“并不是受苦,”齐康用脸颊贴了贴我的不可描述的地方,“我很喜欢。”
“喜欢?”
“你给予我的一切,我都喜欢。”
竟然是有些魔怔了。
我抱起了他,离开了浴室,叫他缓一缓。
他喝了果汁、恢复了一些体力,慢吞吞地擦干了自个的头发,又去擦我的,半响,他说:“你对我是很好的。”
“总欺负你,哪里算得上好了?”
“不过是夫妻之间的情趣罢了,你待我好,我一直是知道的。”
我“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方才是有些不高兴的。”
“为什么不高兴?”
“你与金玉倒也没什么交情,甚至勉强算得上情敌,但你却真情实感地替他难过担忧起来了。”
实话实说,我就是不太喜欢齐康这幅过分善良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你与他多少是个朋友,倘若他过得不好,你也会难过的。”
“他那样的性格,绝不会过得不好,你无须担忧他。”
“许皓然,你是吃醋了么?”
齐康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正想开口说“没有”,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弯,我说:“是又如何?”
这回齐康倒是沉默了,半响,他说:“我最在意的人就是你,其他人的处境,不过是感慨几句罢了。”
“当年你来平城找我,金玉曾经看到过你,但他没有提醒我,反倒还引走我的注意,不然,我或许早就发现你了。”
——“那也怨不得他。”
——“我知道也怨不得他”
我们几乎是同时说出了意思相近的话语,不由对视了一眼。
齐康抿紧了嘴唇,示意我先说。
我倒也不客气,只说:“他并非什么良善人,虽然未曾违法犯罪,但手上也造了不少孽,与其担心他,不如将心思放在其他的事上。”
“……什么事?”齐康明知故问。
“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领养孩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是无所谓的,但如果你怕寂寞,咱们倒也可以养上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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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我不认为我是个擅长养孩子的人, ”齐康没什么犹豫,几乎是立刻回答,“我已经养废了一个丁龙, 还是不要再误人子弟了。”
“丁龙的问题, 不是你的错, 挑一个善良温和的孩子的话, 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田媛媛小时候也是温和善良的,后来还是会长歪,养孩子是一件很需要耐心、毅力和技巧的事, 我不认为我会是个合格的父亲。”
我不再劝他,想了想, 也说:“我想, 我也不会是个合格的父亲。”
我心里的位置很小, 小到只能容纳一个齐康,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即使是我名义上领养的孩子,恐怕也不行。
“那就算了吧, ”齐康舒了一口气, “就咱俩过, 也安稳,也没有什么波折。不过那些慈善的事, 咱们还继续做。”
“自然是要继续做的,”我顿了顿,又说, “要是你能生的话,咱们生个孩子, 倒也不错。”
“可惜我不能生。”
“生孩子要走一道鬼门关,也很痛, 我舍不得。”
“我却愿意的。”
我们竟然有模有样地讨论了起来,我叹了口气,说:“那也舍不得,我舍不得你痛。”
齐康笑了起来,很明朗的、很温柔的那种笑容,他说:“都说了,你对我特别好,遇到你算是我的幸运。”
我没反驳这句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自恋的。
过了一会儿,我对他说:“等到今年五一,我们去学校看看老师吧?”
“高中老师?”
“也可以都看看。”
齐康沉默了几秒钟,忽然说:“我其实这些年,一直都在躲着老师。”
“为什么要躲着老师?”
“因为混得不太好,很怕老师问我最近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我怕老师的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最好连心疼也不要有。”
我虽然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倒也是理解齐康的选择——他曾经是班级里最优秀的那个人,在他人的夸赞中长大,也被老师们给予厚望,除却部分道德水平堪忧的老师外,大部分老师都是兢兢业业、值得尊重的,而齐康不想面对他们,我倒也可以理解。
——正如在我们分别的十多年里,我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回到宁县,却总是犹豫不决、近乡情怯一样。
“那这次,要去见见么?”
——倘若不愿意见,我也不想逼迫齐康的。
“要去见见的,”齐康舒了一口气,有些高兴的模样,“我现在考上大学了,也赢了几次比赛,终于可以见见他们了。”
其实齐康的心理状态也不算不上正常,他的思维方式,也和主流推崇的思维方式不太一样。
主流推崇的是“行行出状元”,是“纵使混得不好,也要多去看望师长”,然而恐怕很多人,都无法做到这两点。
——职位总归是有高低的,混得不好的时候,也的确是不想见人的。
我很高兴齐康终于有了些许成绩,能够坦然地去见过去的人了,我并不觉得他软弱庸俗,我只觉得他很真实,看着又有些可怜的。
这大抵,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三月底,学校举办了校庆活动,作为优秀校友,我自然也收到了校友会的邀请函——我原本是不想过去的,但没想到齐康当了志愿者,还好巧不巧地负责接待我的班级,我犹豫了几秒钟,也就答应了。
我和大学同学关系平平,但大家都是在社会上打磨过十余载的成年人,彼此之间交谈起来气氛还算融洽。
齐康按照学校安排,是在校友活动的后半程出现的,他刚进教室的门,我便冲他招了招手,然后将他介绍给了我的同学——“这是我的太太。”
一时之间,大家的脸色都很精彩。
齐康原本就长得不错,这几年养尊处优,皮肤状态也好,穿着志愿服的时候,乍一看还真像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
有一位老同学心直口快,直言道:“……你这是祸害上小师弟了。”
齐康摇了摇头,很会说话:“我今年三十多了,以前家里有些波折,是去年上的大学。”
一时众人恍然大悟,倒是八卦起了我和齐康的爱情故事。
有一位女同学记性很好,问齐康:“你们是不是大学的时候就在谈异性恋?”
齐康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们那时候只是朋友,没有谈。”
“那就是许皓然单方面喜欢你了,”那位女同学一锤定音,“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们班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追他,全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问急了,就说自个是有对象的,对象在老家呢。”
我其实对这些事没什么印象了,但见那位女同学言之凿凿,对上了齐康的笑容,便也回了个笑容,不说什么话扫兴。
“许皓然那时候年年都是最高额度的奖学金,再加上助学金,其实养活自己挺好,但他还要打好几份零工,我们问他干嘛这么拼命,他说要攒老婆本。”
齐康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回我那同学:“他那时候总是托人给我送钱,我就算不要,他还是要硬塞给我。”
“是吧,一见他就疼老婆,这么好的男人,你们好好过啊。”
齐康和我那女同学一见如故,两人攀谈起来,把我大学时的那点事几乎都掏了个一干二净。
其他同学有的在看戏,有的在补充一二,一时之间,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我见气氛还好,便大方了一次,宴请所有的同学去学校的周边吃晚饭,权当是交流感情了。
酒过三巡,一群三十多岁的人开始给齐康塞红包,直言要“补上份子钱”。
齐康救助似的看向我,我用眼神示意他收下——都是能养活自己的成年人了,我请了客,他们想要回敬一二,这也是礼尚往来。
这份子钱也可以收。
等到酒局散场,齐康的背包里已经塞满了红包。
我们上了同一辆车,没过多久,齐康就枕在了我的肩膀上。
“困了?”我问他。
“想抱抱你。”
“哦。”
“我知道你为我做过很多事,但我今天才发觉,你为我做过的,比我想像得还要多得多。”
“同样的话,改一改可以回送给你,”我按下了车窗,任由晚风吹散我残留的些许醉意,“我以为你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事,但我最近才发觉,你为我做过的,比我做梦梦到的还要多得多。”
——我的整个青春,都在追逐着齐康,都在努力挣扎、想把齐康从狼狈的泥沼中拉出来。
——而齐康,心甘情愿地踏入泥沼,拼尽全力托举起我,盼望我有光明而璀璨的未来。
纵使我们的手段不同,选择或许是对、或许是错,想让对方过得好一些的心愿,却是一致的。
齐康悄悄地亲了亲我脸颊——他总爱这么偷偷地亲我,还会在认为我睡熟后、偷偷地摸我。
我猜,哦不,我确认,他非常喜欢我。
我看了过去,齐康却不闪不躲,也不害羞,他凑过来,直接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们在车后座接吻,司机和助理习以为常,拉高了车内的挡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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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清明节, 我和齐康一起扫了墓。
去年我父母和他父母的坟墓自宁县迁到了平城,我们有空时便会去看看他们,看管墓园的管理员对他人不假于色, 对我们倒是和颜悦色, 多次夸我们“孝顺”。
我们还额外买了一处墓地, 就在两家父母的旁边, 准备等我们百年之后再用。
以前总觉得情谊会变淡、未必能在一起白头偕老,如今却觉得日子过得极快,恩爱至死也仿佛触手可及。
生同衾死同穴, 古人的浪漫,我们倒也想体验一生。
扫过了墓, 絮絮叨叨地同四位老人说了说近日的情况, 我和齐康回了家。
齐康所在的战队在这个月大换血, 和一些旧队员到期解约、同时引入了新的知名选手,齐康作为替补选手倒是没什么影响,但也被摁在了替补席上, 鲜少有出场机会。
我清楚他的情况, 也做好了他来找我求助的心理准备, 但齐康什么也没有说。
他送走了熟悉的队友,从仿佛已经坐掼了的正式选手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他鲜少发什么动态消息,他的粉丝求助无门,竟然都涌到了我的主页, 私信我,叫我帮一帮自个的老婆。
我等了又等,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齐康:“你需要帮助么?”
齐康摇了摇头,说:“不用。”
“我问过邵博, 你的状态还不错,作为正式选手上场,也不会拖后腿。”
“也只能做到不拖后腿,”齐康叹了一口气,“但战队想赢,需要的是能扭转战局的人。”
“你曾经做到过,”我也不怎么冷静、不怎么理智了,“你可以做到第二次的。”
“那恐怕很难,我年纪已经大了,”齐康比我冷静一些,他说出了仿佛已经思考过无数遍的话,“我算不上最顶尖的选手,上一个赛季勉强撑了撑,战队如果想赢下去,还是要换年轻的选手、换更强的选手。”
“我曾经的队友们都是因为这个理由要么离开了战队、要么降为替补或者二队,没理由我需要什么优待,”齐康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出了很多玩家很爱说的那句话,“电子竞技——没有感情。”
我反手抱住了他,我竟然有一点难过。
或许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在场上的模样,也真的很喜欢他赢的模样。
我分明是游戏的制造商,分明可以理性地对待游戏、玩家和任何选手,但此刻,却很冲动地想为齐康做什么。
——好在齐康拒绝了很冲动的我——
五一假期,我们见了过去的老师们一次。
我们并没有回到宁县,而是资助了当地的有关部门,由有关部门组织一批优秀教师来到平城旅游。
借此机会,我们和老师们私下里吃了几顿饭,老师们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待我们很温和。
齐康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当年高考成绩被替换、后来又被迫中止学业的过往——好在最后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经年之后,他依靠自己的努力,重新进入了大学的校门。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等到散了场,齐康牵着我的手,对我说:“谢谢你。”
“谢什么?”
“很多、很多、很多。”
“那我也要谢谢你。”
“谢什么?”
“很多、很多、很多。”——
那个暑假,齐康所在的战队赢得了两个冠军,齐康的状态却不太好,唯几的几次上场,表现都有些差强人意。
暑假临近结束的时候,齐康向俱乐部提出了退役申请——邵博原本想留他继续在俱乐部当陪练,齐康却婉拒了。
他说:“我以后要好好学习,有空闲的话,或许会当个主播吧。”
在直播没有兴起之前,很多电子竞技选手退役后不得不面临转行的严峻问题,但直播兴起后,俨然成了选手们的再就业指定地点。
齐康也没有躲过这个“再就业”的定律。
他和最初的几个队友组队直播玩游戏,很快就收获了很多游戏粉丝,用粉丝们打赏的钱给我买了不少礼物。
——我倒是头一次享受到了被“包.养”的快乐。
实话实说,倒真的挺快乐的。
齐康给我买了不少贴身的昂贵衣物,直到有一日,我见齐康帮我收拾内.裤,才发现他一直叠的都是他给我买的内.裤。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承包了我的袜子——看起来承包我的衣柜,有生之年、指日可待-
没过多久,齐康有了一个为期半年的去国外交流学习的机会——他原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的,但他的辅导员拨通了齐康的联系人的电话——好巧不巧,他的联系人是我。
我在听完辅导员的劝说后,回他一句:“我们再谈谈,再告知您最后的决定。”
我和齐康促膝长谈了一番,终于知晓他并非不想去国外,而是害怕与我两地分居——他舍不得与我分开得那么远、那么久,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我在一起。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选择和齐康一起出国,他学习我远程工作,权当是在陪读了。
我们一起去了国外,度过了宁静而安逸的半年。
有一天天空下着朦胧细雨,我们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都有些恍然若梦的感觉。
眼前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都过得如此美好,便突然害怕起来——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醒来之后,身畔并无旁人。
在我试图做些什么确认身边人真实存在前,齐康先我一步,握住了我的手,稍微用力捏了捏,他说:“你会不会痛。”
“还好。”我实话实说。
“那你捏捏我吧。”
我依言捏了捏他,也问他:“痛么?”
“也还好,”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刚不知怎的,突然害怕你是假的,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我是真的,”我轻声说,“你也是真的,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真的在一起了。”
我们做了一件对十八九的年轻人来说很正常、对三十多岁的人来说很不正常的事——我们把手里的伞折叠好,任由自己被风雨击打、浇湿、浇透。
我笑了起来,然后发现,齐康也在笑。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笑,或许是看到对方就高兴吧,或许是觉得心意相通也高兴吧,总而言之,我们在风雨中笑了起来。
分不清是我先吻的他,还是他先吻的我。
我们激烈地接吻,很快不满足于唇齿接触的些许温度,我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吻了很久、很久。
——过于放纵的结果,就是齐刷刷发烧倒在了床上。
医生看到我们露出了极不赞同的神色,但一点也不妨碍他给我们拉了长长的诊疗单子——好在我和齐康都有保险,报销后,并没太过夸张的金额。
我们养了几天的病,又学着年轻人一样,去露营。
我不擅长生火,齐康却很擅长,他还会用火堆给我烤玉米吃。
回国之后,我们收到了金玉再次结婚的消息。
对,是再次。
上一次,金玉和一个相貌儒雅的年长男人结了婚,等金家度过了危机后,就迫不及待地和对方离了婚。
据他说,那男人满脑子封建糟粕,外头养着旁人,还要管他的“小朋友们”,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多忍一分钟,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这一次,金玉的结婚对象倒是个年轻人——有多年轻呢,今年刚二十出头,还是个大学生。
参加完婚礼,我们对金玉的丈夫有所改观,原本以为这场婚姻是你图钱我图色,但却没想到,金玉的丈夫,看起来对金玉是全然真心。
最有趣的环节,莫过于那年轻人私下里找我喝了一杯酒,他说:“以后金玉就由我照顾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又觉得有些好笑,不由说:“自然是要由你照顾的,再说,以前我也没照顾他。”
年轻人被我一句话堵得脸通红,半响,才说:“我知道你和金玉的那些过往。”
“没有过往,我自始至终,爱的人只有我的太太。”
打发走了莫名其妙的年轻人,我转过身和齐康说了这件事,齐康想了想说:“这事虽然做得莽撞,但这年轻人,待金玉是真心的。”
——真心对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还真的是比金子更宝贵的东西。
——金玉这个烂人,祸害了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孽,竟然没得到什么报应,反倒有了一个还不错的阶段结局。
我有点替齐康这个好人不公,但想了想,齐康估计自个都是不在意的,我纠结这一点,实在没什么必要。
毕竟,好人做好事的时候,也没想着自己要长命百岁、福泽绵延,想做就做了。
高尚的是他们,我不过是个俗人——
又是一年暑假,又是一年的同学聚会日。
我和齐康一起收到了请柬,齐康问我去不去,我想了想,实话实说:“不去。”
齐康点了点头,没有再问,随手将请柬扔到了一边。
他不问,我却很想说,于是问他:“不问我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自然就不去。”
“我不太想见咱们高中的那些同学。”
“为什么?”齐康终于问出了口。
“他们以前挺不是个东西的。”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趁着你不在学校,偷偷地欺负我。”
“……”齐康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回忆自己高中时哪个阶段长时间的不在学校,等想到了,才开了口,“我不该为了田媛媛的事,把你一个人留在学校。”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霸凌的人的错,”我一贯不爱迁怒人,该是谁的锅,那就是谁的锅,“况且当年我也没忍着,我和他们打了一架,又骂了拉偏架的老师一顿,世界都清净了。”
“怪不得你不请那个人来平城旅游。”
“我这个人,记仇得很。”
“我也要向你学习。”齐康突兀地说。
“学什么?”
“要记仇得很,”齐康想了想,又说,“他们欺负你,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后我也不和他们再联系了。”
“他们欺负了我,又没有欺负你。”
“你现在是我的丈夫,从前是我的挚友,欺负你,比我欺负我,更严重。”
“……我以为你会说,他们那时候还年轻,不是故意的。”
“你那时候也年轻,也都不是小孩子,他们就是故意在欺负你,”齐康抿了抿嘴唇,“怪不得那时候我回来你总躲着我,你是受伤了,对么?”
“都过去了……”
“这事怪我,我没有保护你。”
我叹了口气,将人抱进怀里,细细顺着人脊背。
“怪不得你,再说,后来,我也没有保护好你。”
那两封信笺,最后被我们扔进了碎纸机里,碎了个干净。
——就好像,我们把那些晦气而无力的过往,一并抛掷而去似的——
虽然这事过去了,但齐康好像还是不太解气,我想了想,索性将一个已经过气但还没有停服的游戏推荐给了齐康。
齐康玩了一会儿,才发现里面被玩家群殴的反派NPC,或多或少都有那些霸凌别人的高中同学的影子。
“虽然有些阿Q精神,但我做这个游戏,已经让他们在虚拟世界里被人群殴了无数次。”
“忘了说了,这是我做出来的,第一款爆款游戏。”
“我相信游戏是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可以弥补现实的伤痛和遗憾,即使是虚假的,也称得上是短暂的镇痛剂。”
第116章
“镇痛剂过了药效, 还是会痛。”齐康轻轻地说。
“很难找到什么治愈旧伤的良方,能有个镇痛剂,已经很不错了, ”我笑了起来, “我当然很想报复他们, 但那就涉及到违法犯罪, 不太值得。虽然偶尔也会怨怼,他们做错了事,却仿佛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和报应, 但我过得越来越好,渐渐也就不那么在意当年的往事了。”
“……这倒不太像你的性格。”
“我又是什么性格?”
“总归不是什么大方的、以德报怨的。”
“我倒是也遇见过来我公司面试求职的曾经的同学, 然后以权谋私,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就这样?”
“就这样, 我公司的薪资待遇很不错,他失去了一个不错的机会。”
“……我还以为,你会下个行业□□之类的东西。”
“那是违法犯罪的行为, 不能做。”我顿了顿, 又说, “我有司考证。”
“总感觉……”齐康话只说了个开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感觉什么?”我低笑着问。
“你学习法律, 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那就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说谎话,也不想说实话。
齐康没有继续追问, 他只是凑了过来,抱住了我, 说:“抱歉,当年没有保护好你。”
“不用道歉, 错的不是你。”
——我也没有那么孱弱,需要你无微不至的保护。
齐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待我特别好——倒不是平日里待我不好了,而是能肉眼感受到,齐康的视线几乎每时每刻都缠绕在我的身上——他似乎是很害怕,我会在看不到的角落里再次遭遇伤害。
我知道齐康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但我不曾想到,齐康吃到了一点“软”,竟然会任由他人予取予求。
从前不想答应的不可描述的花样,现在全都点头答应。
过往的底线一退再退,几乎变成了毫无底线。
这样乖巧的齐康真的很诱人——引诱着他人得寸进尺,进一步地欺压他、逼迫他。
我有那么一瞬间被引诱到了,但靠着背诵相关法律条款,硬是压制住了那种冲动。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眼前似乎很容易被P-U-A到的妻子说:“不要因为愧疚,就打开自己的全部,任由他人索取,试着更自私一点,更爱自己一点,好不好?”
“但我想让你更开心一点。”
“在亲密关系中,让对方很开心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让自己也开心,齐康,只有先学会了爱你自己,你才能更坦然地爱别人。”
齐康的表情有些茫然,看起来,他还是不懂。
他已经习惯了奉献自己,将他人的感受放在自己的感受之前,我也不要求他立刻都懂,于是换了个说法:“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你自己,即使那个人是我。”
齐康又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他终于想明白了,却没想到他会说:“如果能让你高兴的话,我受点伤,也没什么的。”
“许皓然,对我而言,你感到快乐和幸福,我才会感到快乐和幸福。”
“你是我的神明,也是我的……”
齐康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他张开了口,用嘴唇无声地“说”了出来。
我看懂了他想说出的话语,一时因为惊讶而有些许不知所措,齐康这时候倒是比我镇定了一些,他走近了我,牵起了我的手指,又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
“我爱你,许皓然。”
我任由他亲了又亲,低声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该为了自己而活。”
“我是为了再次见到你,而活下来的,”齐康紧紧地环抱住了我,“有很多次,我都感觉活着太苦、太累也太绝望,我想一死了之,但我还剩了一点点的希望。”
“我希望能见到你一次。”
“我希望能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希望能生疏地喊你一声许先生。”
“靠着这一点点的希望,我硬撑着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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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齐康看起来很喜欢我, 喜欢到愿意让步权利、放弃自我,迎合我那些隐晦的不太符合主流价值观的癖好。
他在放纵我,也在引诱我。
我很心动, 但是还是拒绝了。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对他说:“我同样也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快乐, 你可以依赖我, 但也可以选择相对独立一点的生活,你可以对我的无理要求说‘不’,我们是人、是伴侣、是平等的。”
他的耳垂有一点点红, 他垂下眼,眼睫毛精致而漂亮。
他轻声反驳了我, 他说:“我和你不应该处在平等的位置上, 你的位置很高很高, 是我一辈子都需要仰望的对象。”
“但你是我的太太,你就该站在我的身边。”
“许皓然,我很累, 也很没有安全感, ”齐康低下头, 露出了白皙的脖颈,“我想讨好你, 想让你快乐,我不想让你有朝一日厌倦了我、抛弃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我的指腹顺着他的耳垂一路下滑到隐秘处。
“我知道,”齐康看向我的眼神很清澈, 仿佛看透了我最阴暗的想法,“请让我一辈子都留在你的身边, 请给我留下属于你的永久的痕迹,请……我。”
我凑过去, 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将他揽入怀中,我的影子覆盖上了他的影子,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全然吞没了似的。
齐康在某些时候,称得上放.荡.不.堪,最后还是我靠着意志力,才没有给他真的留下某种永久的标志。
他像惑.人的妖.精似的缠.绕着我,恍惚间,我也产生了他妄想吞噬我的错觉。
有时候我也会在想,我对他而言,算是什么呢?
我是他年幼时的玩伴,年少时的同学,但他当年其实并不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好朋友。
我离开他称得上一无所有,他离开我却不至于伤筋动骨。
我们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我暗恋着他,而他悄然默许了我的暗恋。
我们彼此暗恋,原本可以让名为爱情的鲜花绽放,却因为种种缘由,最终分道扬镳。
他用他的前途换了我的前途,近乎决绝地用尽最后一份力量推举起了我的未来,并疏远我、拒绝我、不让我再试图靠近他。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选择?
他还会这么做么?
会,他还会这么做。
我熟悉人性中的恶意,理解很多人或许曾经善良,却在漫漫岁月中被生活折磨得满心怨怼、懊悔当年的选择,然而齐康这么多年下来,竟然像是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他很努力地生活着、生存着,再见到我的时候,也没想着拉我下水,叫我补偿他这么多年受的苦与痛。
他与我重逢时是狼狈的——洗得发白的衣物、憔悴的面容、满是茧子的手、瑟缩的神态……
他与我重逢时却又是从容的——他没有谄媚地向我讨好,只是生疏地喊了一句“许先生”,他在我和他之间立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仿佛无声地说,我们各自安好、不必再靠拢了。
——他演得很好,我几乎也相信了,他并不在意我,并不需要我,并不渴望我。
直到今日今时,直到所有的真相大白,他仿佛才挣脱了枷锁,才能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爱我,才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他究竟有多在意我。
他笨拙而狼狈地试图抓住我。
我们之间的追逐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掉转。
我用指腹擦干了他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他有一点可怜。
我可以送他去上很好的大学,可以帮他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可以替他去“惩治”那些欺凌的坏人,可以给予他极为舒适而富饶的生活,但无法拔出他内心的自卑和不安。
他愈爱我,就会愈自卑、愈不安、愈忐忑。
我很熟悉这种感受。
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在我最爱齐康的那几年,我就是这样的。
我会反复思考,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为什么齐康会选择别人,而非我。
是我不够英俊么?
是我还没有工作,不够有钱么?
是我性格不好,不会哄人么?
我靠着不断的努力,最后向自己证明——“我很好,是齐康的眼光不太好。”
但很显然,齐康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原以为,随着齐康的学识和工作经验的提升,他会变得自信,会变得从容,但我低估了他对我的喜欢。
我可以说出很多的漂亮话,正如我一直在说的那样。
但在旁人的眼中,齐康的条件与我并不般配,而齐康,偏偏是一个很在意他人看法、也过习惯于内耗的人。
我们都在相处中调整对对方的态度,寻求一种稳定而妥帖的相处模式。
我在不断降低对他的期待,更加大包大揽他的生活。
而他正在试图在我的身边寻求一个位置,一个我需要他的、让他也感到不可替代的位置。
——智者不入爱河。
倘若他当年没有做出那个选择,或许如今功成名就是他,高高在上是他,他不会忐忑不安,也无需小心讨好。
他或许能坦然而自信地说爱,放纵而从容地提出要求,无论对象是我,亦或是其他人。
他有一点可怜,对他的怜悯与爱意,也束缚着我心中的恶。
我抚摸着他的身体,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了室内,直到他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看向了我。
我们注视了几秒钟,我对他说:“或许我做出任何诺言,你都不太敢相信,但来日方长,总会有一天,你不会再忐忑不安,也不会再恐惧我会抛弃你。”
——有时候说实话,有些残忍,但实际上,对我而言,纵使有一日,我对他爱意退散、激情消缺,我们总归有相识这么多年的情分,他对我亦有多次倾尽全身的帮助,无论是出于对他的感激,还是出于我的执念,我都会选择将他留在身边。
——年轻漂亮的肉.体纵使美妙,在和齐康重逢前,我亦体验过许多次,现在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冲动和想要品尝的欲望。
——齐康温柔体贴,如今也只剩下我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我亦不会忍心抛弃他的。
——更何况,我对齐康的爱意,似乎并没有逐渐消退的迹象,反而不断压实增厚,虽然比不得年少时疯癫真挚,但比那些表面恩爱却貌离神合的夫妻却好上不少。
——我们是绝无可能分开的,然而纵使我这么说,他亦不会相信的。
齐康亲吻着我的嘴角,嘴上说着 “我相信你”,手臂却死死地抱着我——仿佛一松开,我就会离开似的。
我只得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抚着他的情绪,安抚着、安抚着,我们又滚.做.一.团、抵.死.缠.绵——
齐康从俱乐部退役后,大学的主要课程学得差不多了,直播的频次也不算高,就多了很多的时间。
他变得很粘人,各种意义上的粘人。
几乎每个晚上,都想要榨.干.我。
但他的体力又远不如我,身体总是受不住,我愿以为他会降低频次,却没想到他开始跟着我一起健身,很快腹部就有了结实漂亮的肌肉。
——我们又解锁了健身房的各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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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我和齐康又去一起看日出。
这次看日出的地点定在了海边, 所有行程的费用都是由他支出。
他的直播做得还不错,如今也不怎么缺钱了,但很少给自己买什么东西, 差不都会存起来一半, 另一半几乎都花在了我的身上。
从平城到海边的距离其实不算远, 凌晨起来驱车过来, 倒也赶得及。
但齐康偏偏要提前定下了这处海滩旁边最豪华的海景房,第二天一早也舍不得叫我去吹海风,而是拉开了窗帘, 叫我和他一起躺在床上、透过玻璃去看朝阳升起。
等看过了朝阳,我们又按照他提前做好的攻略去逛附近的景区。
游客其实很多, 但齐康砸钱砸得很凶, 全程没有让我排过队, 无论到哪儿都在走VIP通道,也有专人提供服务。
我和齐康玩了一会儿,突兀地想到数年以前, 我刚带齐康回到平城的时候, 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也是这么安排行程的。
齐康在漫天烟花下,轻轻问我花了多少钱, 表情很是奇怪。
——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下了决定,等未来的某一天, 也要靠着自己亲手赚到的钱,带我像我带他这样地尽情玩。
我不确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还是突然有了想试一试齐康的想法。
我的目光注视着商店里最昂贵的一个赤红色的机器人模型,看了大概有十多秒钟, 直到齐康出声,才收回了视线。
——我很少显露出某一个“玩具”的喜欢,而那个机器人模型,售价是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也不是个小数字了——齐康一个月直播的收入税前也只有五六万,二十五万,够他省吃俭用赚上大半年。
况且依照我对齐康的了解,他一贯对这种华而不实的玩具并不太喜欢,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一掷千金去购买他们。
我们玩了一整天,在回到酒店之后,齐康却突然送我了一个礼盒——依旧是那种比较浮夸的、艳丽的包装,和他送我戒指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拆了不算小的礼盒,发现里面赫然是包装非常解释的机械人模型——正是我在商店里多看了一会儿的那一款。
我明知故问:“你买来送给我的?”
“嗯。”
“二十五万,刷的哪张卡?”
“我自己的。”
“为什么不用我的卡?”
“送你的每一份礼物,我都想用我自己赚到的钱,”齐康很坦然地笑了笑,“虽然我赚得也不多,但攒一攒,也就够了。”
“……为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想问很久了,直到今日,才问出口。
“你是我的丈夫,我想买礼物叫你开心。”
“……那也可以用我的钱。”
“没有这么糊弄人的,拿你的钱给你买礼物,说得好听点叫借花献佛,说得难听点,叫左手换右手,那就是糊弄傻子的。”
“……我并不介意。”
“但我介意,许皓然,我是把你当成我的……丈夫的,我想养着你。”
齐康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我猜他原本想说的是“妻子”。
于是思维又绕了一个圈,倘若我们十八九就在了一起,谁做丈夫,谁做妻子,说不定还要再讨论一二。
不过我这个人就是个霸道的性子,恐怕会连哄带骗,好叫齐康答应在下。
“好吧……”我看了一眼那礼物,却转过身,抱住了齐康,“你给我的买的礼物很漂亮,我很开心。”
余y an数
——更开心于,我并非妄想,而是你赚钱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更加欢愉——
我们在海边度过了一个周末,吃了不少海鲜,消耗了不少精力,然后回到家中,依旧是我去上班,他去上学。
临近毕业,齐康也该选择未来的方向,要么接受保研,要么准备就业——考公是考不成了,他毕业时已经错过了三十五岁。
齐康没什么犹豫,直接选择了就业,却没有去我名下的公司,甚至没有选择游戏行业,而是找了一份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
赚不到什么钱,活也不重,离家也很近,不耽误他的直播副业。
他倒也曾想过去互联网公司996,但他年纪偏大,如果不动用我的关系,很难进得去大厂,但用了我的关系去其他互联网公司,还不如直接进我名下的公司为我工作——然而那样的话,他赚的钱,严格来说还是我的,算不上什么经济独立。
我也舍不得他去996,那样他的身体只会迅速地垮掉,我们甚至连做不可描述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为他推荐了几份体面而高薪的职业,譬如去某个慈善基金做个管理人员——有不少富太太就是从事这份职业的。
齐康只看了职业介绍就拒绝了,最后自个面试,击败了上百个竞争对手,终于得到了这份工作。
如今的世道,比例不小的一部分人自动放弃了内卷,更钟意稳定而轻松的工作——纵使薪金不高。
齐康定下了工作,和我说起自己的决定时,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我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说:“能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很好了。”
“……我很喜欢图书馆的氛围,”齐康低头笑了笑,“赚钱的话,可以靠直播,勉勉强强可以送你一些礼物。”
“我也很喜欢图书馆,更喜欢有你在的图书馆。”
这话倒是实话的,只是这些年忙忙碌碌,鲜少能去外面图书馆阅读的机会罢了。
齐康在临毕业前又拿到了一个奖学金,读书四年,他包揽了学院所有的奖学金,最后的论文还荣获了平城的优秀本科生论文,学校里有不少老师想收他做研究生,但他拒绝了。
我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以家属的名义坐在台下。
齐康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他身着学士服,学士帽上的麦穗刚刚被校长拨到一边。
他试了试麦克风,目光越过几行人,精准地看向了我。
“……感谢学校的培养,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四年时光……”
“……在这里,我要特别地感谢一个人,感谢我的伴侣,许皓然先生,我曾坠入泥沼,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下,竭力将我救了出来……”
“……我曾经在多年前来到过平城,来到过我脚下的这所学校,那时候我认为我只会来这么一次,我从未想过,我会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来这里读书……”
“……在未来的路上,在做的各位或许会遇到很多挫折和磨难,但永远、永远不要失去对生活的信心和继续下去的勇气……”
“……奇迹总会出现,有缘之人亦会重逢……”
“祝愿各位,前途坦荡,得偿所愿。”
齐康在众人的掌声中下了台,他却没有走向他的同学们,而是走向了我,我起身抱住了他,我们短暂地相拥,又手牵着手坐在了台下。
台上下一个嘉宾继续精彩发言,台下偶尔掌声雷动。
齐康却在人群中,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许皓然,我爱你。”
他好像很喜欢对我说“我爱你”,仿佛想把这些年少说的都补齐。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也很认真地说:“我也会越来越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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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正文完结
毕业典礼结束后, 我和齐康一起逛了逛校园,聘请的摄影师帮我们拍了不少照片,齐康挑选了很多张, 叫人洗出来装进了相册里——我们的家中已经有一个书柜, 专门来装我和齐康的照片了。
齐康整理好了照片, 就去瑜伽室跟着老师学习瑜伽, 他学得很认真——或者说,在有关于让我更舒服和愉悦的领域,他都学得很认真。
有一天, 我醒来的时候,齐康正在对我做不可描述的事, 然后, 尽管我阻止他, 他还是将不可描述的……全都咽了下去。
实话实说,我曾经认为齐康是一个恋爱脑,但现在, 却越来越觉得, 在他平静的面孔下, 或许多少有点偏执和疯狂……
因为我们有了很多空闲的时间,他便能够更加细致地观察我, 记录我的喜好。
我有一天多看了IPAD屏保上的长发模特一会儿,齐康就开始续起了头发,等到他的长发披肩, 又将发尾塞到了我掌心……
我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发丝之间,他就仿佛是触电了似的, 被修建得圆润的指甲陷入了我的皮.肉之中,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我们开始频繁地接吻, 不是那种轻描淡写的吻,而是浓烈的、深入的吻。
齐康的行为也愈发大胆,除了在我们的家中,除了在封闭的车内,他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悄悄去公司找我。
他通过我的专属电梯直接到了我的办公室,黑色的斗篷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任谁也不知晓斗篷下面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疯狂而清醒,混乱而坚定,仿佛要补全那些年缺失的那些份。
我一直认为我是相对主动的那一方,但愣是被齐康的索.求逼成了相对被动的那一方。
当我和齐康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望向落地窗外万千灯火的时候,竟然也会产生“或许我会……”的错觉。
他开始很频繁地“……”我,仿佛我是什么美味的食物。
如果不是我的阻止,或许他会做出更变.态的事。
我倒是也带他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的反馈是齐康的心理状态很正常,他只是太爱我了,内心有些自卑和恐慌。
这辈子我都没想过,会从旁人口中得到“齐康太爱我了”这样的结论。
但当我看到齐康在夜光下神色温柔地整理属于我们的照片的时候,又意识到,这是真的。
离开了俱乐部,离开了校园,选择了一份与他人交际不算多的清闲职业,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断掉了几乎所有过往的联系,除了俱乐部的队友和大学时相熟的几个朋友,齐康整个人的生活重心又只剩下了我。
——某种意义上,他的人生只有我。
我曾经试过很多次,想让他拥有独立的生活空间,想让他尝试更多的人生的可能,但最后的结果,是我是失败了。
齐康像是飞出了鸟笼的金丝雀,短暂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又飞回到了我的掌心——或许只有在我的身边,待在充斥着我气息的空间里,他才会有一些安全感,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命运。
我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他微微张开了双唇,容许我探进去,把玩他的牙齿、舌头和口腔内里,即使因为不太舒服而干呕,即使眼角渗出了细小的泪滴。
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也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我取出了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逛街,我鞋带松了,我其实不太喜欢系鞋带,加上走过这一小段路,前面就有一处座椅——我是准备走到那边,再坐下系鞋带的。
齐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也拦下了我,然后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敏捷速度,蹲在我的脚边帮我系起了鞋带。
我愣了一下,这时候喊他起来已经无济于事,只得任由他的动作。
我看着他的发顶,突兀地想起,当年齐康也是这样系鞋带的。
当年也是这样替年幼的我系鞋带的。
我们在乡间的泥泞小路上走,他蹲下身,丝毫不嫌弃我携带上沾染的泥土,帮我系好了系带,再抬头一笑,说:“许皓然,我们走吧。”
于是一些过往的记忆也纷至沓来。
齐康细心地帮我解开又系好系得错位的纽扣,拉着我的手走过漫漫的黎明前的黑夜,有些吃力地抱着我去看医生……
于是,我赫然发现,原来我当年那么看不惯丁龙,或许是因为,齐康将属于我的温柔,分享给了他。
某种意义上来说,丁龙是我的“替代品”。
不过好在,现在替代品早就死了,而齐康的一切,重新回归到了我的身上。
齐康系好了鞋带,正想抬头,却被我的手掌压住了。
我用力并不重,齐康的头碰到我的掌心后,却没有再尝试站起来,他问我:“是系得不好看么?”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自他的发顶移开,冲他伸出了手。
我说:“扶着我的手起来,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
齐康握着我的手站了起来,但他没有答应我。
或许下次,他还会蹲下来,帮我系好鞋带——像很多年前一样。
或许在他的眼中,我永远是他需要照顾、需要他爱护的那个人。
我攥紧了他的手心,与他一路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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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日常番外
一转眼又到了冬天, 齐康不知怎的,又捡起了织毛线的习惯。
——我是知道他会织毛线的,读书的时候, 他还会织手套给我, 那副手套我原本保管得很好, 但后来搬了几次家, 最后也找不到了。
如今眼见着齐康又开始梳理毛线条,我便随口说出了这件事,齐康“哦”了一声, 像是并不在意,但过了不到半个月, 就给了我一双图案很漂亮的手套, 连同三条围巾和两件毛衣一起。
我将手套戴在了手上, 倒是有些稀奇的——这些年养尊处优,鲜少挨冻,倒真的是许久没有用过这种厚实的毛线手套了。
我观察了一会儿, 脱下了手套, 又问齐康:“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捡起来织毛线?”
“想送你一些亲手做的、贴身的东西。”
“哦, 挺好。”
“以前就很想给你多织几件,但那时候没有钱也没有精力, 现在总算又有钱又有精力了,就想弥补一点当时的遗憾。”
“也不用那么着急,”我想了想, 还是开口劝了一句,“慢慢弄就好, 弄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齐康很温柔地笑了笑,又说:“我舍不得敷衍织个东西给你。”
我看着这样的齐康, 察觉到他待我越发好了起来,他的温柔无孔不入,几乎将我层层包裹。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或许会怀疑他们居心叵测,但对齐康,我竟然是全然放心了。
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然后很快和他滚.作.一.团。
事后,我们一起在相对宽敞的汤泉里泡着缓乏,汤泉池水的每天自小汤山那边接好送过来,我和齐康倒也不是天天泡,如果不泡,就任由工作人员处理了。
齐康偶尔会说我现在不像是资本家了,倒像是富N代,闲散烂漫得不像话。
我把玩着他顺滑的头发,说:“有一些长了。”
他轻笑一声,问我:“要不要剪一剪?”
“那是你的头发,为什么要让我替你做决定?”
“这样不用费什么脑子,毕竟你总是对的。”
“脑子还是要用一用的,”我松开了他的头发,枕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然会变成笨蛋的。”
“变成笨蛋,然后你养着我,不好么?”
“不好,你脑子里不要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最近做了个软件。”
“什么软件?”
“二手书交换的小众软件,但是审核上遇到了一些问题。”
“我让人帮你解决。”
“谢谢。”
“不用,你是我的丈夫,搭把手罢了,怎么突然想到要弄软件?”
“在图书馆里有一些闲,再说,有一些书,图书馆里也是找不到的。”
“钱还够用么?”
“够用,”齐康停顿了一瞬,又说,“之后如果上了规模,可能会引入□□制,赚个服务器钱,应该不成问题的。”
“不准备卖了他?”
“还不知道上线之后反响怎么样,如果好的话,就送给你。”
“你也舍得?”
“当然舍得。”
我其实没有对这个软件太过上心——国内二手书的市场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又因为都是旧书,盈利实在有限——我创业的时候倒也想过做个类似的软件,但做过前期调研后,便放弃了。
齐康愿意折腾,我也不想给他泼冷水,只是安排了几个下属,去帮他的忙。
然而,软件上线后,成绩却让人眼前一亮,又过了几个月,软件上了几个热搜,俨然成了新晋“顶流”。
齐康作为开发者,自然也收到了各类盗版以及一些橄榄枝,好在他前期就做好了知识产权的保护,靠着打击盗版又赚到了一波钱,然后他就将这款软件,无条件地赠予了我。
我想给他足够的金钱交换,他却只要一个吻。
理由也是掷地有声:“我们总归是夫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没必要把钱倒来倒去。”
我亲了亲他,想了想,把早年开发下载量依旧很大的付费软件拨出来了一个,叫他们的将收益直接打到齐康的账户里。
理由同样掷地有声:“你送我一个软件,我也送你一个,这不是倒钱,这是在调情。”
或许是这个理由太过充分,齐康没有再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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