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课间操刚下,班里闹哄哄的,汗湿的气味浓重。
闻声到班里时,旁边的座位依旧空着。
李延时上午三节课都没上,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闻声走到座位旁,蹲下整书。
学校发的书多,课本、练习册还有各种卷子,一叠一叠的。
抽屉里放不下的大多都被放在了座椅下的空地上。
闻声的所有东西都放得规矩,练习册和卷子在抽屉里,椅子下的是书本和笔记本。
一本书一本笔记交叉着放,最上面的是语数英三科,下面是物化生,再往下是政史地。
闻声正从垒好的书里抽笔记,耳侧突然被打了声响指。
打响指的人手离得近,“啪”一下声落,指尖甚至蹭到了她的耳廓。
闻声被吓了一跳,仰头。
是回来上课的李延时。
男生身上还是那件“冷酷”的黑色卫衣,手上却拿了瓶和他气质毫不相干的草莓牛奶。
玻璃罐装的,最上面用白色的皮筋缠了粉色包装纸。
可爱到发腻。
闻声怀里还抱着书和笔记,愣神间,这瓶草莓牛奶已经被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给你的,”李延时敲了下闻声的课桌,解释,“还你的早饭。”
闻声按着椅子站起来,侧了侧身,让李延时进去。
还早饭?
哦对,李延时早上说课间操买东西赔给她。
“哐”一下,男生手上拖着的椅子撞在了另一侧的墙上。
他大咧咧地坐下,又去翻手边的漫画书。
闻声把课本和笔记放在桌子上,也抽了椅子坐下来。
上午第二节是王建国的数学。
他借着下课前的五分钟,又给班里一小半的人调了位子。
闻声的前面,也就是温九儒的同桌,换成了班长周佳恒。
两人后面则换来了文越和文童两兄妹。
哥哥文越和闻声的成绩差不多,也走数学竞赛,集训完又请了两天假,现在还没到校。
至于他妹妹文童......是个话痨八卦精。
就比如现在——
“山润的草莓牛奶!咱们超市现在有这个了?”文童扒着桌子往前探头,“不过话说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给买牛奶?”
李延时家里给学校捐过校车捐过楼。
说不清是因为家境还是因为他这人本身的出格行为,班里的人多少都有点怵他。
但文童不一样。
说是缺心眼也罢,自来熟也好。
反正她跟李延时说话时,一点畏他的感觉都没有。
“多少钱一瓶来着,回来我也让我哥给我买。”文童脑袋往前探。
手上的漫画被李延时很随便地往后翻了两页:“忘了。”
文童丝毫没有吃了闭门羹的尴尬,伸手又戳了两下闻声的椅背:“久仰大名,闻声姐姐,我哥说去集训的人里数你成绩最好,老师也说让你今年就报名试试,什么时候能跟你学数学啊姐姐。”
文童年纪比不比闻声小先暂且不论,但齐刘海学生头,一笑起来两个小梨涡。
这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一点都不违和。
她声音不小,方圆两排位置都能听见。
前桌的周佳恒转过来搭腔:“就你那数学成绩,阿基米德从棺材里爬出来都教不会你。”
文童随手摸了本书砸过去:“就你话多!!”
周佳恒被砸得“哎哟”直叫。
砸周佳恒的那本书掉到了闻声脚边。
闻声弯腰,把那书捡起来,还给文童。
接着听到身边的男生问。
“你跟文越一起集训?”李延时看她。
闻声点头,又瞥到自己桌上的草莓牛奶。
“多少钱?”她指尖顶上那个瓶子。
李延时转回去,翻漫画的空档,又踢了下前面周佳恒的椅子,问他课表。
也不知道这少爷又不听课,还装模作样地问课表干什么。
“五六块?”李延时把腿从横杠下伸出去,“跟可乐一起买的,忘了。”
得到回答,闻声想了想,去摸书包侧面的口袋。
半分钟后,李延时桌子上被压过来四个一块的钢镚。
李延时勾在书页上的手指停住,侧眼看过来。
男生转身时遮了一半从窗外洒进来的光。
本敞亮的桌子暗了一半,那几个钢镚恰恰好,躺在他的阴影里。
闻声指了下那钢镚:“五六块的话,取中间值五块五,早上的鸡蛋饼分了你一半,一块五。”
李延时一怔,两秒后明白过来闻声的意思。
他左臂往后,搭上自己的椅背,右手把书合上,想笑又觉得无语:“不是......”
闻声也不管李延时想说什么,四个钢镚往前一推,一个字一个字干巴地往外蹦:“找给你的。”
李延时把书推开,抱了臂,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吃饭。”闻声如实回答,“我比较爱吃米。”
“我是问你到底吃的是什么吗?”
“不然你问的是什么?”闻声奇怪。
李延时轻闭了一下眼睛,唇线绷紧,一口气提提不上来,下下不去。
还有几分钟才上课,教室里并不算安静,攀谈、说话声不断,甚至讲台上还站着俩互相扔粉笔头的。
说乱没那么乱,说不乱又像有群蜜蜂在耳边一直嗡嗡嗡。
整个教室像开了小火,慢腾腾咕嘟的粥。
“干什么!”李延时伸手挡了下即将要砸到闻声脑袋上的书,扬声,对着她背后,“看不到坐的有人?”
包了磨砂白书皮的课本被李延时这么一挡,撞在过道另一侧那学生的课桌上,发出“砰”一声巨响,紧接着落地。
被吼的那俩男生停了互相拽着对方领口的手,小跑过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把地上的书捡走。
两个人跌跌撞撞跑走,李延时轻吸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到面前人身上。
从昨天到现在,坐了一天半的同桌。
李延时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闻声。
正如刚去上操时曹林在他耳边叽叽呱呱描述的那样。
这姑娘皮肤确实白。
阳光从身后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身上,衬的她白得像个打光板。
但直直的冷白色,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她有些不近人情。
闻声不明白李延时这会看着她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了两秒,闻声面上仍旧是除了皱眉外没什么太大表情。
随后,在这沉默里,女生抬手,把四个钢镚又往李延时的方向推了推,转回去低了头,拿笔开始做题。
李延时垂眸。
直到四个钢镚中的一个转了最后两圈,从立着的姿势“扑腾”一下倒在桌子上,李延时才把目光抬起来。
在后面听了整个过程的文童,瞄了眼脸色不太好的李延时,拿笔顶顶闻声的椅背。
鼓了鼓嘴,小心翼翼地给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姐姐解释:“朋友之间相互送东西是不用给钱的。”
文童给她举例子:“你今天给我买瓶饮料,我明天给你买包糖,像这样的事情给钱显得生分......”
闻声盯着文童看了两眼,像是有些困惑:“但我跟他不是朋友。”
文童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吃饭被噎住般绷住唇,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接着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又见闻声转了头,问李延时:“我跟你是朋友吗?”
李延时撑在椅背的手半支着下巴,卫衣的帽子半挂在头顶,要掉不掉。
他轻呵一声:“不是。”
转了回去。
得到回答的闻声,则看向文童,眼神里有种学霸们得到答案时该有的“澄澈”。
文童:.........
文童本来是趴在课桌上,往前扑的姿势,此时直起身体,摸了下鼻尖,往回找补:“我是说如果是朋友的话......”
“不是的话就,给钱也行,给钱也行。”文童结巴着摆手。
“手机拿出来。”右侧敞开的窗户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拍在李延时的后脑。
王建国下节八班的数学,从走廊路过,刚好看见李延时掏手机。
李延时被抓多了,头都没抬,扬手直接把手机从窗户递了出去。
王建国把拿着的课本夹到腋下,去接手机。
“上学不能带手机不知道?这么明目张胆的玩儿,当我死了??”
李延时被这么训也不啃声,手揣进卫衣前的口袋,上身向后一靠,闭目养神。
王建国看怎么说都是对牛弹琴,不想多费口舌,把收了的手机一踹,往走廊拐角处的热水箱走去。
王建国前脚刚走,后脚闻声就见李延时从抽屉里又摸出来一个手机。
“.........”
跟刚刚那个连手机壳都一样。
得亏是闻声现在清醒,稍微迷糊点都要以为时间循环了。
半分钟后,接完水倒回来的王建国在李延时旁边停住,他深吸一口气,隔着半截墙,把窗户拍得“哐哐”响。
李延时转头,掀起半拉眼皮,看了王建国一眼。
“你下节不是八班的课?”李延时懒洋洋,“接完水应该往左边走,倒回来干什么?”
闻声握着笔的手,食指在笔杆侧面蹭了蹭。
再一次感叹王建国能安稳活到现在没被气死,是真不容易。
王建国胸口猛烈地起伏了两下,怒气肉眼可见的怒气顶起来。
他把手上的书往墙上一摔,手心朝上,冲李延时摊开。
李延时前倾身子,压着的椅子腿落地,第二个手机再次交上去。
“还有没了!”王建国没控制住脾气,吼了一句。
这次,不仅是闻声,文童往两人这边看,就连前桌的周佳恒和周围两排的同学也都望了过来。
然后后,他们就见李延时手磕了磕桌面又摸进抽屉。
下一秒——拿出两个和王建国手里一模一样的手机。
“.........”
闻声少有的惊讶了一下。
等王建国揣着四个手机,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时,闻声实在忍不住,看着李延时,问了句。
“你家是做手机生意的?”
李延时半扬了眉,看她一眼,胡诌:“不是,是卖手机壳的。”
“.........”
闻声无话可说。
几秒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角落,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再次响起——李延时又从抽屉里掏出来个......手机。
那种老旧的不能再老旧,扔大街上,拾废品的都不会捡的破直板手机。
闻声眨巴了两下眼睛,盯着那手机被磨掉了漆的边框。
察觉到闻声审视的视线,手机被李延时抛了一下,往她这边递了递。
“你也想玩?”问她。
闻声觉得李延时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她摇摇头,拿笔示意了一下那手机黑着的屏幕:“我是觉得它打不开。”
怎么看怎么像个手机模型,就手机店玻璃柜里摆的那种。
“怎么可能,”李延时不信,“我昨天晚上才充过电。”
他以为闻声是说没电了。
闻声目光落在那手机边框的按键上。
那上面的标识都印歪了,是真的像个假的。
“昨天充电的时候屏幕亮了吗?”闻声又问。
李延时一愣:“没注意。”
说着拇指按上开机键。
随着按键被按下。
闻声和李延时的目光都落到那黑洞洞的屏幕上。
半分钟后——
闻声:“还没开开吗?”
李延时:“这手机老,开机时间长。”
又过了十几秒——
“还没开开?”
“昨天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
两分钟后——
“还没......”
李延时把黑着的手机“咣”一下扔桌子上。
“我感觉这像个手机模型。”闻声说出自己的猜想。
“用你说?”李延时瞥她一眼,“我没长眼吗?”
闻声木愣愣地看着他。
李延时瞥到她那视线,没好气:“曹林找我要了二百五从楼下收废品那儿买的,昨天晚上就打不开,他说是因为没电,我以为真是因为没电......”
闻言,闻声抬头,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李延时点着桌面,笑了下:“你敢说我是二百五你就死定了。”
“没有。”闻声摇头,接着,仿佛意有所指,视线扫向了李延时的头发,“我是想说和你剪头发一个价钱。”
“你跟这数字挺有缘的。”闻声补充。
李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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