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在三点多钟,祁宵月进教室的时候正好踩着铃。这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来得早,已经站在讲台上开始翻看试卷了,祁宵月进门时她扫过来一个眼神,明显脸色不大好。
“你怎么才来啊!”段舒宜,也就是祁宵月的圆脸同桌,看她进门都慢慢悠悠的就忍不住压着嗓子催,“你不知道这节课是数学吗怎么还敢这么晚来!”
“怎么了?”祁宵月拉开座椅坐下,“我又没迟到。”
“你没看大家都来特别早吗,你今天是最后一个来的。”段舒宜模样有些紧张。
祁宵月不置可否,但只是耸了耸肩,没在意,“来早来晚都一样。”
反正她又不会真正靠高考来给自己铺路。
她又不是原主那个正正经经苦读了十几年的学生,平时为了不引人注意装装样子也就罢了,真正上了考场估计水平还打不过一个初三的,她能靠别的别的本事活,又何必死磕这一条路。
至于祁继仁同不同意,那完全就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怎么了?”看段舒宜脸色有些不大对,祁宵月问道:“你怎么这么紧张?”
段舒宜捂着嘴小声嘟囔:“你没看见数学老师手边的那摞试卷吗?前几天学测考的,现在已经批出来了,听课代表说我们班这次成绩特别差,你看老师那脸色,估计这次得抓典型教育了。”
说着她偷偷瞥了一眼祁宵月,眼神不忍,“你这次...”
“干什么呢!上课了知不知道,还在讲小话!”老师眼睛很尖,一下子就抓到了这边暗搓搓说悄悄话的段舒宜。
段舒宜脸一红,话断了一半,她下意识挺直了身板,头却深深埋下去,躲开了王欣华的眼神。
祁宵月没什么反应,我行我素地翻开早上那本没看完的书,垂下眼继续看起来。
讲台上的王欣华被她这敷衍的态度惹得有些恼火,她束着高马尾,戴一副无框眼镜,嘴角细纹满布,眼神盯过来的时候有些怒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凶。
她抬眼看了一圈鸦雀无声的班级,终于啪地一手拍在摞起的卷子上,先拿祁宵月开刀:
“我带这个班也不少时间了,依我看,我们班整体学习氛围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些同学天天在这里浑水摸鱼,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粥,本来成绩就不好,上课也不积极,知道是重要的课还踩点来,一看就是态度不认真只知道混日子的学生。这都高三了,对学习一点都不上心,也不知道你们爸妈千辛万苦把你们送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说着她扬起手里的一份试卷:“这是前几天学测的试卷,知道全年级最高分是谁吗?祁青圆!满分140人家考135,你再看看我们班!”
手一摇,试卷哗啦哗啦响,祁宵月坐的位置靠后,只能看见那卷面上白花花一片,但王欣华看过来的眼神不对劲,她心有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被点了起来,王欣华的教棍隔了数排学生朝她指过来,气势汹汹朝她吼:“祁宵月!你知道你这次考多少分吗?!”
“你跟祁青圆是姐妹吧?一个爹妈教育的,人家祁青圆能考年级第一,你倒好,考的分还没有人家的一半,是让人家说我这个老师教的不如一班老师好还是说你这个妹妹当的事事都比不上姐姐?”
“上课迟到,不穿校服,还搞迷信活动,这哪儿哪儿都有你的份,怎么这次年级大榜上就没有你的名字,每年的三好生也没有你的份?”
“好好想一想!想想你到底差在哪儿,实在想不通我就打电话叫你家长来陪你一起想,你再看看你这次考的,我教你一年就教出来这个水平?你糊弄谁呢!”
王欣华越想越气,祁宵月说不上是个听话努力的学生,但她在学习上就是很聪明,脑子转得快,这边讲一种解题方法她消化一下就能变通出五六种,思维跳跃角度犀利,但莫名其妙就是永远考不出来成绩,人也不爱说话,交流的时候只会点头嗯,想教育都无从下手。
这次的试卷也是,一些难题的解题方法极为新奇,让人眼前一亮,但简单题中等题上却犯了太多错误,不是小数点标错就是干脆空着不写,即使换个老师来看到这样的试卷也照样会被气到冒烟。
“我们上次说了,谁这次数学没考及格谁给我站教室外面听课!祁宵月,拿着你的试卷,给我滚外面站着去!”
王欣华拿着教棍,把铝合金桌面敲得砰砰响,没因为祁宵月是女生就口下留情。
祁宵月觉得自己跟教室外面那堵墙真是有缘,上午刚在那里被祁青圆折腾,这次又要顶着全班目光站墙边扒着窗户听课,一次比一次丢人。
更有缘的是,这次陪她罚站的还有与及格线擦肩而过的许晴。
许晴被王欣华喊到的时候全班都在偷偷摸摸地笑,祁宵月被逮起来是惯例,许晴这还是第一次。她成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只不过最近忙着谈恋爱忘了还有复习这件事,试卷出的也不算太基础,本来水平就不怎么样的她跪的没有一点出乎意料。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差到连及格线都没过,还要跟祁宵月这个贱人一起罚站。
承受着班里所有人难以言喻的目光,许晴咬着下唇,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现在这么丢脸过。
祁宵月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瞳润泽发亮,她活了几百年,自然不会因为这区区看笑话的眼神而生出什么尴尬的情绪,不过许晴那满脸的为难神情倒是像有谁欺负了她似的,眼眶红通通,感觉下一秒就要落泪。
顶着王欣华满是呵斥的目光,祁宵月接过试卷,许晴显然有些控制不住,几乎是捏着试卷迅速地一拽,然后像护崽子似的严严实实地罩进自己怀里,没让祁宵月瞧见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教室外面。
现在算是秋初,风有些凉。天高云稀,教学楼前面栽着几棵大梧桐树,棕黄的落叶缓缓飘。对面斜上层是学校的天台,上次祁宵月就是在这里看到的红绿眼鬼在天台边蹦迪。
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空空荡荡,没人也没鬼,看来红绿眼鬼真的去认真帮她办事儿了。
扯着衣角把外套拉链拉上,祁宵月随意地翻了下卷子,满是红叉叉,分数栏打了一个61,阅卷人落笔的时候明显带着气,试卷都划破一道痕迹,卷着毛边。
她索性随手拿着,也没展开,靠着窗边漫不经心地往教室里看,不过只是露个脸让王欣华看到她在听课,实际上根本没入心。
许晴还没从“和祁宵月一起罚站”这个丢脸事里面缓过来,看到她现在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讥讽:“你也真是心大,被王欣华骂成那个样子还能面不改色,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祁宵月懒洋洋地给了她一个眼神,回道:“讲道理,我们现在都站在这儿,本质上没差到哪儿去。”
“谁他妈跟你一样啊!”许晴骂骂咧咧:“祁宵月你他妈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有能耐你倒是考到一班去啊,祁青圆在那里稳坐了那么多次第一了,也没见你多有能耐能把她拉下来啊?”
一班是一群尖子生扎堆的实验班,祁青圆算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颇受吹捧。
“王欣华说的也对,祁青圆什么样子你什么样子,一个天上有一个地下,拿镜子照照都觉得你俩不是姐妹,你爸妈有青圆这样一个女儿就够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会要你这个废物。”
“谁跟你说我跟祁青圆是姐妹了?”幽幽说了句,祁宵月侧过头来看着尖酸嘴脸的许晴,没在意一笑:
“听你这话这么酸,难道是想当祁青圆的妹妹了?你要想我把这妹妹的名号让给你算了,反正她看我碍眼,我看她也恶心。”
“也就你们这群人稀罕捧着她的臭脚,祁青圆是我姐姐?”
“她也配?”
此刻是午后三点多,天很晴,教室内的女声虚虚浮浮听不真切,走廊四处过风,空气里有桂花的味道,也许是这味道太过浓烈,许晴竟觉得自己眼前有些发晕。
祁宵月的语气并不沉也不浅,像一柱火,生生燃起一把干柴的明亮烛火,明明在风中摇曳却又似坚不可摧,不容置疑,不容反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她笑着,带着股随性,像是根本不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看在眼里,又或者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她在意。
许晴被那句“她也配”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浑浑噩噩地闭了嘴,手里攥试卷的力度更大。
她那副宛如喉咙里卡了苍蝇的模样落在祁宵月眼里,就像恶劣的孩童突然被掐住了死穴,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除了呼哧的喘气声以外就再吐不出一个字。
收回视线,祁宵月平静地眨了下眼,葱白的手虚托在脸颊边,圆润的指甲泛着淡粉色,教室内讲课的声音未停,她似无意的,和着声音的节奏,指尖点了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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