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晴这人是那种狗仗人势的典型,自己没多大胆子,干什么事儿都得听着祁青圆的吩咐,偏偏祁青圆听进去了方茹的话,准备消停两天,这下许晴是有再大的火也不敢打着祁青圆的旗号对祁宵月动手。
仗势欺人的势没了,许晴就是被祁宵月明里暗里连环讽刺,除了耍耍嘴皮子对付两句之外别无他法。
她从小也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的,公主脾气不比祁青圆小,这下受了憋屈更是耐不住性子,结果祁宵月就像是团棉花一样,什么样的脏话往她身上抛也就只能换来一个漫不经心且毫不在意的眼神,一副“你骂任你骂,care一句算我输”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急得跳脚的许晴落了下风。
还好她们这种单方面剑拔弩张的氛围根本没持续多久,许晴的男朋友在她骂到一半的时候打来了电话,约她出去玩,许晴答应得爽快,走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祁宵月一眼,生怕祁宵月不知道她很生气一样,对此祁宵月只是眯眼睛笑了笑,顺便还朝她挥了挥手:
“玩得开心哦,记得出去的时候翻墙,别走大门,小心被抓哦~”
“滚你妈的。”许晴回头啐她。
这才将将八点多,许晴一走宿舍就彻底静了下来,大家都在上晚自习,周围寝室都闭着门,走廊上漆黑一片,唯有从门缝里渗出的一丝光照亮了前方走廊上的一小片空地。
宿舍楼区树影摇曳,枝叶哗啦,今日月缺,又恰逢阴云,月亮的弯钩被遮住了大半,独留上段伶仃地挂着,斜角偏下,有些倒垂。
风过叶动,外面的梧桐树齐齐发出一阵拍打的声响,寝室门被虚掩着,风过走廊,门“吱呀”一声,露出一个脚宽的缝。
祁宵月本来在安安静静看着手机,闻声瞥了一眼过来,划着界面的手指未停,却先一步开口道:“不敲门就擅自进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并没有任何人出现,可这句话虽是对着空气说,却像是落在了某种生物身上。宿舍内的空气陡然间下降了数十度,随着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秒声,靠近门口的地方渐渐有数道暗光聚拢,从上至下来回盘旋,在祁宵月不甚在意的余光中,逐渐汇聚成一个男人的身影。
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身形很高,背脊线条极好,可能是习惯使然,他站得闲散,却自有姿态在。乌沉的眸子如漆星,架着副金框眼镜遮盖,冷气未散尽,这张脸也似罩了层冰。
就是笑得很斯文,看起来儒雅又谦和。
只是在灯下却未显现出影子,有些诡异。
祁宵月又往这边看了一眼,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男人插着兜,走了两步,靠近祁宵月柜子边的竖栏边站住。
“别来无恙啊,大人。”
“别来无恙。”祁宵月语调有些沉,顿了下又加一句:“应三。”
话一出口,周边空气有眨眼间的扭曲,似对这个名号有所回应。屋外风骤急,林木间的鬼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层叠乌云被吹散,弯月悬天,清辉洒落在同伴深深伏下去的背上。
屋内,应三注视着祁宵月,他的脸一半落在光下,一半匿在阴影中,这人眼镜一戴就像跟所有人隔了层如纱薄又如海深的屏障,平静的眼神中琢磨不出是何种带着兴味的端详。
“让开。”祁宵月努努嘴,面上皆是不可捉摸的意思,“你挡了我的光。”
应三挪开两步,反而更认真地打量她。
“看什么?”祁宵月在这种安静的注视下也难得有些维持不住脸色,“你又不是没见过,别这么盯着我。”
应三笑了,淡淡的,他扯着身后闲置的椅子坐下,声音懒洋洋:“是没见过大人这幅模样,平白小了几百岁,在哪里可都是稀罕事儿。”
祁宵月就是很招架不住应三这种语调,同时也招架不住这个人。
应三此人很神奇,与祁宵月最开始就是同事关系,大家还都是底层公务人员的时候没少过掰头,可是在祁宵月成为一方严苛上司的时候,他却在几百年间活成了地府的一个标杆。
他为人斯文儒雅还洁癖,捉鬼不用手,讽人就骂丑,当然此处不是说长得丑,应三大人看人只看魂,金边眼镜下藏的是一双极利的招子,没有魂魄能在他的眼下不被洞察。
地府风向标向来是以应三为top标准,十个鬼里八个想嫁给他,其余两个是男鬼,可以为爱做零做一,永不停息。
应三大人爱笑,对善鬼和上司下属都永远带着斯文有礼的笑,说话温和,谁与之交谈都如沐春风。除此之外还极为牛逼,当初十方恶鬼在阎罗殿扯横幅聚众闹事的时候还是应三一鬼一脚给它们全部踹出去的,在这一点上祁宵月被影响得极为深刻,爱踹人的毛病也是被应三带出来的。
祁宵月认识他几百年,对他这幅假笑的脸皮和冷酷无情的个性认识的一清二楚,所以她一直都不在那所谓的“十个鬼”里,甚至还觉得众生果然肤浅,光看脸就永远摸不透这人的恶劣性子。
他们认识几百年了,几百年过去两人位置一升再升,应三依然执着地爱跟着一群小鬼喊她“大人”。他们俩的关系也奇怪,按理说认识这些年,也同生共死不少回,再无情的人也能捂热乎了,可他俩就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又奇奇怪怪的关系,说是同事显得太生疏,说是朋友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祁宵月收起手机,转过椅子面对着他,环着臂颇有些审视的模样,这人平时事儿也不少,在人类这里也有身份,按理说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也不会随随便便串门。
应三看她严阵以待的样子就有点好笑,眼神中染上兴味,倒看起来有些真实感,“我这幸亏是来了,不来怎么会知道大人在人间竟然混成这个样子,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
他指节修长,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椅背,看起来倒是有些高兴,就是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祁宵月猜估计是幸灾乐祸,于是翻了个白眼,呸他:“所以你到底是干嘛来的?看我笑话?”
“哪儿能。”应三伸手指了指祁宵月身后,可能是灯光的问题,祁宵月竟觉得他的面容有些柔和,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
偏头看,一杯用纸袋裹着的奶茶静静摆在她的桌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乍一看还有些惊奇。
“你什么时候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扯开纸袋往里瞧了一眼,确实是奶茶,温的,标签估计贴在杯侧,没看见在哪儿。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应该爱喝这个。”应三答非所问。
“我可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虽是这样说,但祁宵月还是很顺从心意的撕开吸管包装往杯面插,嘬了一口,不太甜,奶香味很足,挺合她的口味。
地府公务员也流行团建,应三推得多,罕有的几次聚餐也总会跟祁宵月碰上,对她的口味也算了解。
晚上没来得及吃饭,祁宵月这里正好还有一份低脂面包,顺手也拿了出来,咬在嘴里丝毫没顾忌的埋头啃。
应三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啃,祁宵月这人也神奇,跟他算不上亲近,却能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大快朵颐或者没形象地干任何事,好像把他当隐形人。
“在阳间还习惯?”应三问,手从搭着椅背转为交叉着放在腹间,这姿势很老干部,加上这句不知道是不是客套的问话,怎么看怎么像老父亲敷衍的关心。
祁宵月揪着吐司的硬边,一点一点塞进嘴里,闻言奇奇怪怪地看他一眼,答:“我好歹也活几百岁了,也不是没当过人。”
潜意思是:你有话就赶紧说,别浪费时间聊感情。
冷血同事之间可没有感情可聊。
“上头那位让问的。”应三竖起一根手指头往上面指,把笑意隐在眼底,一句话把自己摘出去。
他们俩就一个上头,阴间真正的头头阎王爷。阎王爷拿祁宵月当自家亲闺女宠,这一下子放走了也担心,而且祁宵月是个没心没肺的,可以几年都不往阴间递信,要不是上次灭那个阴鬼的时候借了阴间的力,恐怕阎王爷连祁宵月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他一天到晚跟判官唠叨你,无常都听烦了,下次勾魂的时候肯定要来找你递口信。”
“哦。”祁宵月耸耸肩:“来就来呗。”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来谭家的事儿,吐槽:“无常近几年干活真是越来越水了,拿着几倍的工资还不认真,遗留了一个怨鬼在人家家里,害的一家人不得安生,自己干活不靠谱还得我来给他们擦屁股。”
“人手不够,上次小白还在埋怨它一周加两周的班。”应三捕捉到她词句中的重点,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这些事儿了?”
“没钱吃饭呗。”祁宵月说得没有感情:“这个原身小姑娘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投到了这样一个家庭,爹不疼娘不爱的,能活到现在都已经够坚强了,我要不努力努力,谁养活我啊?”
这话说得也有些不平的怨气,实在是这么一群人欺负这样一个懦弱的小姑娘实在是太过没有道德。
应三嘴角的弧度有些耐人寻味,祁宵月似有所觉地抬头看,看见应三眼神微动,灯影下神情莫辨。
停了停,他突然接上祁宵月之前的话,散漫的语调里琢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没钱吃饭?简单,我可以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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