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谭自明正坐在车里紧张地来回搓手,司机老李坐在驾驶座,开着半边窗,正拿着未点着的烟在车窗檐边轻轻磕,车载广播在讲时事新闻,正经的女中音低低回荡在车厢内。
谭自明平均三秒一偏头地往外看,老李替他急:“我说老板,都放学好一会儿了,这小高人再不来要不我进去找找?”
“还找,你去哪儿找?”谭自明躁得直挠后脑勺,“你知道在哪儿吗你就去找。”
“老板您不知道吗?”
谭自明拉下脸,眼带懊丧:“高人当时只说让我在这里等,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说起这个谭自明就后悔,当初没记得问个名字,只知道姓祁,这几千人的学校姓祁的多了去了,他想捞也捞不着啊。
看他更急,老李只能安慰:“唉唉,再等等再等等,高人嘛,不随便透露姓名也是应该的。既然答应了您,就一定会来的。”
谭自明叹气。
“你说奇不奇怪,”他直着身子把头往老李那边凑:“我让小致在京市打听了好几天,也没打听到哪里有姓祁的玄学世家,不是说玄学界高人都在京市吗,难道我们湛城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还能藏龙卧虎?”
“这种事儿可说不准。”老李搭腔:“您没听过那句话吗,大隐隐于市,说不定人家高人根本就不在乎在哪里,我看那京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几年前我去住了一段时间,诶呦那个环境诶,可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们湛城就很好,风水宜人的,谁不爱往这边儿跑。”
“那是你不懂,”谭自明睨他:“我听小致说了,京市那才是高手云集呢。他那天去了协会,碰到了个应家的人,据说那风姿可是...”
说到这儿,他一卡壳,手上还摆着比量的动作,就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耳侧突然出现一阵“咚咚”声,视线转移,车窗玻璃对侧,一个模样精致的女生正伏着半身,手指上缠着数圈耳机线,曲着指节扣响了车窗玻璃。
女生很漂亮,眉眼清丽,细细弯弯的一道眉和润泽抿直的粉唇,眼瞳深邃,鼻梁秀挺,黑发直又亮,乍一看极为惊艳。
她神情平静地往车里看,车窗是单向透视,可隔着这薄薄一层的屏障,谭自明却感觉她好似能洞察这里的一切东西,包括车座上他诡异凝滞的动作。
“哎呀!是不是老板你说的小高人!”老李先有了反应,一声惊语把谭自明唤醒。
谭自明一拍大腿,又仔细看了看,大叫:“我去!”然后忙开了车门下车。
祁宵月一边拿掉耳机,缠好丢进口袋里,一边撤开半个身位,慢条斯理地看着谭自明急匆匆地脚打脚地下车。
“哎呀!祁高人,您可来了。”谭自明一改之前的轻视态度,半弯着腰伸手过来请:“我还以为今天等不到您了呢,可把我急坏了。”
“抱歉,今天遇上了点儿事,耽搁了。”
“哎哎,哪里话!”谭自明扇嘴巴:“瞧我这嘴,您抱歉啥啊,该等的,我们该等的。”
说着他开着车门,冲祁宵月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您先上车。”
祁宵月心安理得地受着,抬脚一迈,坐进去。谭自明轻轻为她关了车门,自己扯开副驾驶的门,刚坐上座儿,他带着憨厚地笑回头,问:“大师您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
“不用,”祁宵月把背包放在膝上,摇头:“直接去你家。”
“嗯?”谭自明一愣。
“先解决你妻女的问题再吃也不迟。”
谭自明一顿,如果按他的想法,肯定越快解决越好,可现在被祁宵月这么轻描淡写一句,好像这件事是吃顿饭的时间就能解决一样,他原本坚信不疑的心又有了片刻犹疑,纠结着,他犹犹豫豫地问:
“大师...您看,您看我妻子和小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吗?”
祁宵月挑眉:“看过再论,现在不好说。”
“那...那这个费用...”谭自明说着还有些别扭,毕竟对着他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长得跟瓷娃娃似的,在这样的小孩子面前谈钱总觉得有些膈应,但妻子女儿更重要,他咬咬牙:
“只要大师您解决了我家的问题,钱您随便开,我能出得起的绝对不二话!”
祁宵月轻眨了下眼,淡然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片刻,谭自明被她凉飕飕的眼神一看,胳膊上受激似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祁宵月打量着他,面容敦厚,眉眼中气平正,耳垂厚而实,是个有福缘也是个有善缘的。眼泛清光,虽显疲累但有峰回路转之相,且周身有清气,算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不多。”祁宵月收回目光,说得直接:“十万。”
“其中一万给我,剩下的九万以你妻子和女儿的名义捐出去。”
“嗯?”谭自明没想到是这样的算法,当即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他第一次找的那个江湖骗子,来家里胡乱搞了一遭还敲诈走了三万块,没想到到了祁宵月这儿,竟然只要三分之一,心一悬,他突然飘飘悠悠地又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开价这么低,莫非...又是个坑蒙拐骗的?只是手段更高明点?
心里的想法来回转了几圈,嘴唇翕动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话。祁宵月好似看清他内心的想法似的,托着腮面上一哂:“别瞎猜,还有要求呢。”
她语气浅淡,话里莫名有些告诫的味道:“若是解决这件事,你全家人以后都要常行好事,恶念少有,善事多留,一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都不能为牟利为私心为前程等做出害人之事。”
“那一万块是我为你驱除恶鬼的劳苦费,但地府生死簿上已有你妻女的名字,这个便是跟阴间做的交易,那边留你妻女一命,你们要用善念报答。”
说罢她一抬眼,目光犀利地看向谭自明:“这些,你都接受吗?”
“接受,当然接受!”谭自明回答得没有一点疑虑:“只要能救她们的性命,怎样都可以,更何况是做善事呢。”
祁宵月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那便走吧,”她重又靠回后座,原先认真的神情不复存在,反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的,“多耽误一会儿就会多受一会儿罪,快点。”
“说你呢,”谭自明跟着一拍老李:“大师说开快点。”
“哦哦,好好。”老李一踩油门,车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
谭自明的家离一中不远,老李车开得又稳又快,还没二十分钟,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家门口。
谭自明忙把祁宵月往家里请,还没走两步,祁宵月突然停住,头抬着往斜上方看,谭自明心一慌,也跟着她看去。
谭家是西式小别墅,外带一个不大的小院落,绿植颇多,花也种得密,以前是谭自明的妻子沈瑶亲手伺候的,自从沈瑶发疯后便没人有心思管这一片儿,因此枯败了不少。
祁宵月看的地方不是那片花,而是由那里往上走,越过砌平的石砖,一个紧闭着窗的屋子静静落在别墅斜上方,正对着人来人往的大门处,因为林木隐蔽,寻常人不太能看得见那个地方。
谭自明解释:“那是我女儿的屋子,以前总开着窗,自从被我关在家里之后就再也没开过了。”
说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思虑沉重,面色颓败,看起来确实是个为家庭操碎了心的父亲。
“那个地方不好。”祁宵月蹙眉,“别让孩子住在那里,虽向光但林木属阴,靠近窗子不仅遮光还把阴气潮气全带进屋子里,长久了对身体不好。”
“我女儿确实体弱,怪不得!”谭自明握着拳一锤掌心,“好的好的,我立刻改,大师您看看哪里需要变动的,尽管说,我下午就吩咐人全部改掉。”
“先进屋。”祁宵月说。
谭自明立马走前面领路,引着祁宵月进屋。
谭夫人是个有情调的人,据说当家庭主妇之前是个设计师,家里的装修都是她一笔一笔亲自操刀的。屋里气氛很温馨,没有大户人家的奢侈,反而很平常,墙上挂着结婚照,桌上干干净净摆满水果和女儿的书,大红的福字和女儿的照片随处可见,四角都有绿植,两盆发财树和三盆菊花,还有新买的用于驱邪的佛肚竹。
“大师你先看,杨姨,给大师倒杯水。”谭自明吩咐。
“不用,”祁宵月谢绝好意:“我不渴。”
“这里没什么问题,问题应该出在你妻女本人身上,先去你女儿房间看看吧。”
谭自明面上有些为难。
“怎么,不行吗?”祁宵月看他没动作,问道。
谭自明有些讪讪:“这不为了女儿安全吗,我把她关在家里好几天了,这两天想进去看她都不让进,估计是闹脾气呢,整天躲在屋子里跟同学讲电话,谁都不理。”
“哦?”祁宵月冷冷淡淡一掀眼皮,“是吗?”
谭自明一时没反应过来祁宵月这个反问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她猛地抬头沿着楼梯往二楼看去,那里的房间正是他女儿青青的房间。
还没琢磨出什么东西,谭自明就听到祁宵月用一种慢悠悠的语气,问出一句令他瞬间毛骨悚然的话:
“你确定那个房间里住的还是你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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