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上已经对毓庆宫有了实地参观,但石小诗此刻累极饿极,并不想回书房看那一桌子的奏折。再加上今夜还有那头等大事,必须得研究研究怎么把身体换回来,她便顺顺溜溜地拐进太子妃的寝宫。


    春烟一直守在殿门口呢,伸长脖子,只等着给自家主子通风报信。昨夜的流言今儿往耳朵里吹了一天,她又担心太子爷不来,又害怕太子爷要来——太子妃早早儿地把晚膳吃了,又赶走了侧福晋一行人,可不得惹太子爷不痛快么!


    “在这儿杵着干什么呢?”石小诗只带着张三走过来,拿折扇朝里头点点,“太子妃回来了?”


    喜庆装扮论理要挂三天,屋内里透出柔和的光,将一道纤细的身影剪贴在大红双喜窗纸上,挑破了夜的沉闷。


    “回太子爷,太子妃主子下午就回来了。”春烟打起帘子,忙蹲个安,作势要报,却被石小诗一把拦下。


    看来宁寿宫这一关对二大爷来说游刃有余嘛。石小诗撇了撇嘴,她下午在太和殿面对那几位夺嫡选手,还见了一堆长得差不多的大臣,那才叫惊险!若不是她自带丰富的见风使舵表演经验,保不准就要翻车了。


    “行,摆饭吧。”石小诗推门而入,没瞧见后头春烟一脸惊惶。


    “这毓庆宫的奴才愈发不懂规矩了,怎么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胤礽舒舒服服地歪在八仙椅上看书,听见石小诗走进的声响,颇不满意地拿手指敲了敲扶手。


    石小诗摆摆手,学他那副淡漠神情踱过来:“是我不叫他们说话的。”她弯唇一笑,“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挺直腰板就地转了一圈,问他:“你看我装得像吗?”


    “不像。”胤礽瞥她一眼,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书页上。


    石小诗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懒得跟他抬杠,上下打量一番,发现他已经换上了寝衣,登时心头冒出一股子热气来,拧着眉头问:“你洗过澡了?”


    “嗯。”胤礽头也不抬,只慢慢地摸着自己弧度优美的下巴。


    那岂不是意味着被他看光了?


    石小诗瞪圆了眼,伸手在胤礽面前比划起来,“你脱光了洗的?”


    “穿着衣服怎么沐浴?”胤礽很奇怪地看她一眼,“爷什么没见过?再说你这跟她们也没什么不同。”


    石小诗一时语塞,也是,这人又没受过现代教育,对这样的封建社会王公贵胄而言,侧室都娶了一窝蜂了,面对自己老婆的身子,也不存在什么尊不尊重避不避讳的。


    “好歹知会一声嘛。”越想越来气,她干脆叫春烟把晚膳端进来。小托盘上摆了一人份的食量,却是按照阿哥们的口味准备的,乳鸽汤烤羊肉和干得噎人的玉米饽饽,让恼出一身臭汗的石小诗食不下咽。


    春烟在场,两人都没说话,胤礽翻过一页书,无视掉春烟让他陪石小诗用膳的眼神,抬眸看了看案上只啃了一口的饽饽,幽声道:“罢了,太子爷大概没胃口,茶房冰鉴里还有前儿剩下的冰酥酪,请爷吃这个吧。”


    石小诗放下筷子,扭头看他。


    冰酥酪她知道的,就是现代的酸奶冰淇淋,原身从前在石府也偶尔能吃上,只是好酥酪难得,又要一直冰镇着,是道难得的夏日点心。万万没想到,这二大爷还会偷藏着美食啊!


    她示意春烟去拿,春烟却一脸困惑,太子妃主子怎么知道毓庆宫前天的餐食?


    不过困惑归困惑,春烟这丫头的脑回路就那么大,只当太子爷私下和自家主子说过,到茶房往冰鉴里一看,果然有这么一盏点心,忙轻手轻脚地端过来。


    石小诗早就迫不及待了,白瓷盖碗一打开,面儿上还凝着冰霜,用樱桃酱拌好尝了口,果然凉透心脾,登时方才的燥热一扫而空。


    吃完一碗填饱肚子,待春烟捧着托盘退出去,房内只剩他们两人时,她方从鼻子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扭身看胤礽:“太子爷下午都还顺利吗?咱们要不要通通气?”


    胤礽坐了这半天,早就有些心猿意马,终于轮到说正事的时候,偏要放下书本抿口茶,才正襟危坐道:“宁寿宫那边应该没人瞧出破绽来,你会说蒙语?还好我也会,皇玛玛今儿突然跟我说蒙话,差点就圆不过去……大概就这些吧,太和殿那边呢?”


    哦,那几个侧室是怎么被赶出来的,不愿说是吧?


    石小诗心领神会地笑笑,清了清嗓子道:“下午在太和殿,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来了。”她先跟胤礽说正事,一五一十地转告凌普汇报上来的工程进度,并把同胤禛一起净手的桥段略去不谈,“内务府营造司的意思是先清理地基淤泥,方在旧址上按原样重建,不过照这个法子来看,只怕没三年五载、花上三五百万两白银不能结束。”


    “《明世宗实录》记载,此殿原旧广三十丈,深十五丈云,若要按旧制,内务府库存的千年楠木料子不够用啊。”胤礽感到头痛,揉了揉眉心。


    石小诗穿越前是来故宫玩过的,那时见到的太和殿并没有今日所见这般宏阔,想来正是因为银钱不够而缩减了殿工体制。她向前走了一步,建议道:“汗阿玛向来不爱铺张,不如在间架结构上改一改尺寸呢?”


    她站在蒙了大红银纱的宫灯旁,一脸笃定地看过来,眼底镀上一层朦胧的暖金色,看得胤礽有些口干舌燥。


    “太和殿是皇宫正殿,殿制上逊色于前朝,岂不是叫天下万民笑话?”胤礽敛神垂眸,不由分说地怼回去,“此事我会叫样式雷再想办法的。”


    面子归面子,可康熙朝平三藩收台湾治黄河,哪一样不花钱?石小诗拍了拍衣摆,在对面的八仙椅上坐下,笑而不语。


    行吧,爱咋折腾咋折腾,反正最后你还是会发现,真理和你爹都站在我这边。


    大概是察觉到一丝尴尬,胤礽主动开口:“下午我那几个兄弟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都挺优秀的,尤其是四阿哥,”石小诗直击重点,“话少,聪明,城府深。”


    这一天见了两面,她已经在心里给几位大兄弟写了人物小传。大阿哥胤褆,长相勇猛,可惜谋略不足,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倒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三阿哥胤祉是个读书人,四阿哥胤禛嘛跟史料记载差不多,脑子好使又勤奋,八阿哥胤禩就很八面玲珑,好在年纪尚小,火候浅着呢。


    思及八阿哥,石小诗又想起来了,“胤禩说明日给太子妃送幅画像,我见他们好学,便想着不如请翰林院请几位大儒,给阿哥们开些陶冶性情的课程。”


    “你倒是单纯,还想着给他们几个请老师,”胤礽偏了偏头,眼眸在灯影下颤动,是两粒秀美而锋芒毕露的星子,“胤褆和惠妃的小算盘,看不出来么?”


    石小诗低低叹了口气,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过胤褆和惠妃只是开胃前菜,如果按照历史所记,太子这些兄弟,没有一个不想置他于死地呢。


    而她在这里的意义,就是要避免这个惨剧的发生……至少,不能让她这个太子妃在深宫里郁郁而终吧。


    “都是书道、绘画之类的课程,我看老八他们几个没出宫建府的成日在阿哥所乱晃,是太闲了些,”石小诗淡声说,“给他们修身养性,省得到处惹事。”


    胤礽点点头,似是认可,放下手中书,过了半晌说:“今晚要不要再试试?”他抿了下唇,像是怕石小诗多想,补充道:“换回来。”


    “行。”石小诗呼了口气,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一两天倒罢了,时间久了难免露馅。她双手支起下巴,冲坐在对面的胤礽挤出了一个笑容,果然看见胤礽不满地眯起了眼——


    用他的脸摆出这种姑娘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别扭!


    “今儿没有五星连珠,你赶快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胤礽别过脸不去看她,却被一双带着点酥酪乳香的修长手指掰了回来。


    “我是听说过一个偏方,就怕太子爷不乐意。”石小诗促狭一笑,起了一个报复他洗澡的主意。


    “说来听听。”胤礽拍开她的手,眉头一动。


    石小诗“嗯”了一声,却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又生感叹,自己这张脸生得可真不错啊,额头光洁,唇角嫣红,皮肉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就算现在胤礽摆出不耐烦的表情,也带了种不服输的韵味,十足十的好看迷人。


    烟炉燃着,敝旧的烛光弥漫在香烟里,像金的灰尘,微微呛人的金灰,揉到眼中也会昏昏的发痒。


    她心一横,不假思索地将脸凑上前,闭着眼对着那道嫣红的唇贴过去——


    寂静宫室里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是椅子倒在地毯上的声音。石小诗亲了个空,泄气地睁开双眼,却见二大爷站得老远,大概是方才那一瞬间蹬了椅子弹出去的。


    此刻他老人家一脸震惊地盯着她,疾首蹙额,正颜厉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咪。


    “你!你!……堂堂太子妃竟如此轻浮混账!你要对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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