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无尽的暗,天地间没有光,没有路。


    失去了视觉,听觉肤觉被互补着,无限放大。


    江淼淼四处打量,自己仿佛在这天地黑暗的中心,是唯一的活物。心里恐惧到极致,又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身后传来了极细,极微的声音。


    她揪着衣服,想起身就跑。可是,衣服好像被钉在原地。


    声音,似乎渐渐朝她靠近。


    她抓紧衣服,绝望回头——


    一只大如盘的眼珠子,近在咫尺。


    “啊……”


    *


    柳家也传出女子惊惧的尖叫。


    “啪!”


    瓷器被打翻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阿弥陀佛,岁岁平安。”王二婆顾不得洒落在身上的井水,高兴念着,“女郎岁岁平安。”


    似乎是被梦魇住,女郎还在恐慌里,疯狂挥舞着双手。


    “女郎,是梦,是梦……”柳婶婶抱着她,试图安抚她。


    闻到熟悉的香气,江淼淼侧头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用力抱紧了人,“妈……呜呜……妈……”


    被这一幕激得浑身僵着,柳婶婶惊诧抬头,被王二婆眼神动作示意,才缓缓抚着女郎的后背,轻轻给她顺气:“安……安……”


    王二婆心头才算轻松,连声念了好几句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马?


    她是被马惊了?


    悠哥儿就皱着眉头,看二婆婆激动地来回走动,无暇多思,忙道:“二婆婆别动,地上有碎瓷,我去拿笤帚来。”


    听得此话,王二婆这才抹了额头的虚汗,笑着说:“是,该好好扫扫,把霉气全扫了。”


    悠哥儿去外间寻到了笤帚和簸箕,看大壮反身回来,和他打招呼:“大壮兄。”


    “悠哥儿,你几时回的?”大壮将大家劝走,又把门闩好才回来的。


    悠哥儿握着笤帚,不好说刚到就闹出这么大的事。他把笤帚递过去,压了声说:“麻烦阿兄帮我把里头的碎瓷扫了。”


    “好。”大壮笑呵呵接过,进屋一看,女郎呜呜哭着。他张了张嘴,又一向嘴笨,没说什么,就借着微弱的灯光把地扫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受惊的人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悠哥儿重新打了水来,拧了帕子递给母亲。


    柳婶婶动作轻柔,缓缓给女郎擦拭,重复几次,才问:“女郎可要饮水?”


    “嗯……”江淼淼情绪平静了还能些,朝柳婶婶致歉,“婶婶对不住……”


    话没说完,泪又出来。


    “是我……对不住女郎……”柳婶婶自责垂泪,接了悠哥儿递来的碗,“女郎,喝水……”


    江淼淼就着碗沿抿了一口,微微喘气,又低头,喝了一口。就这样,费了好大功夫,半碗的水才喝完。


    七叔公见状,抚着胡须道:“大壮随我回去,给女郎煮碗安神定惊的药。”


    刚到门口的大壮还没应下,悠哥儿先说话了,“七叔公,我去煮药,让阿兄背二婆婆回去,地上不知是否还有碎瓷,不要踩着了。”


    “也好。”七叔公点头,由着悠哥儿扶着回去了。


    “悠哥儿心细。”王二婆这才想起自己赤着脚,也笑呵呵道,“大壮,老婆子可重得很哪!”


    “没事。”大壮已半蹲着,嘿嘿一笑,“我有的是力气。”


    “女郎好好安歇。”王二婆慈祥朝女郎道。


    江淼淼在床榻上坐着,勉强挤了个笑,声音哑哑的:“阿婆好梦。”


    ***


    悠哥儿从七叔公那里端药回来时,正好是第一声鸡鸣。他懒懒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走着。原想着,翻墙而入,睡一觉。


    现下倒好。


    他脚步平缓,在前屋就听到母亲零碎的低语:


    “明日……家人……”


    “莫哭莫哭……”


    “不可不可……可好……”


    略在门口站了会儿,他才清咳一声,出声道:“母亲,孩儿把药端来了。”


    “等……着……”


    “是。”


    心里念着“非礼勿听”,可还是有一个奇怪的,像是衣物剧烈摩擦的声音直钻入耳。


    哎,耳力极佳的烦恼。


    *


    东屋里头。


    柳婶婶拍了拍衣裙,才喊了人,“悠哥儿,进来罢。”


    迈步而入的悠哥儿发现母亲气息有些不匀,奇异看了她一眼,将手中药递过去。


    灯火昏黄,江淼淼眼睛红肿,也看不太清是什么药。唇刚沾了温热的水面,脑海里的声音又有了。


    【警告警告,检测到水中含有过量朱砂,请宿主谨慎饮用。】


    【警告警告,水中朱砂过量,请宿主谨慎饮用。】


    自她苏醒后,薜荔第一次出声。


    母亲身子不好,吃了好些年中药。因此,她对常见的药,也略知一二。朱砂,硫化汞矿物,有毒,也可入药,能清心镇神。[1]


    想通这一层,她缓缓抬头,朝柳婶婶道:“我身子弱些,大夫交代过,朱砂入药时,要注意用量。这药……似乎重了些,能否麻烦婶婶,兑成两碗?”


    “朱砂?”柳婶婶吃惊看着她,又看看这碗药。


    见婶婶这般反应,江淼淼的手下意识揪着被面。


    难道,这个时代,朱砂不叫朱砂?


    隐约记得它是还叫别的。似乎,因辰州产量高,也有辰砂之名。


    “或是……叫别的名?”她斟酌着,又解释道,“我不大懂药理,也许是记错了名,但记得此药的气味……”


    “是此名。”一直站着的悠哥儿缓缓说道,背在身后的右手握了拳又松开,朝她拱手作礼,“叔公家传的药,旁人不知有何物,斗胆请女郎勿要外传。”


    老村长的独家秘方?


    她颔首低眉,连忙应道:“自然,多谢叔公的药。”


    是了,连现代的老中医都开的狂草方子,也有点保密的意思。犹记得母亲有一年看了一位极富盛名的医生。


    他的药,很是有用。


    而且是,大家原不太期待的有用。


    母亲的挚友,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就对着药方和药包足足研究了一下午,最后也无奈一笑:“这老爷子有些意思,药磨得碎,字也飘逸,我也只能看出十几种,用药用量都不能确定。”


    那头陷在往事里。这厢,悠哥儿接过了碗,转身背对着人时,也凑近嗅了嗅——如此,便能知晓汤药用量?


    “母亲稍候,儿子去叔公家倒些热水。”


    他皱着眉头把药搁桌上,迈出门槛前又听得母亲与她说话。


    “亏得女郎知晓汤药用量,否则可怎么好……”


    “无事的,婶婶别担心。”


    ***


    隔了两户的村长家。


    七叔公躺在堂屋的长竹椅上,见悠哥儿去而复返,问道:“又有事?”


    “无事。”他端着空瓷碗,就笑着指指风炉冒着烟气的罐子,“再和叔公讨点热水。”


    “自己倒罢。”


    “好,叔公再眯会儿。”


    悠哥儿倒了半碗热水,小心翼翼捧着回了东屋。将药倒了一半过来,见还冒着热气,他又去外头寻了把蒲扇,一下一下摇着。


    徐徐微风,灯影摇晃。


    “应当不烫了。”他捧着药碗,递给了母亲。


    江淼淼见他如此周到,哑着嗓子道:“多谢。”


    悠哥儿不敢居功,又被自家母亲念叨着——


    “女郎心善,若不是悠哥儿惊着你……亏得菩萨保佑。女郎放心,天亮便叫他叔公请家法,再跪祠堂去。”


    唇还没触着碗沿,江淼淼又抬头望着自责垂泪的婶婶。


    悠哥儿站着,她眼睛肿胀,加之灯火阑珊,看不清他容貌与神色。


    她忙扶好碗,心里头犹豫不决,只能无力解释:“不是,不是他……”


    柳婶婶无奈一叹,替她扶了碗,“女郎吃药。”


    【叮……检测到水中含有少量朱砂,不宜长期饮用。】


    所以,这才是饿死鬼系统的金手指吧!


    听到薜荔的提示,江淼淼放心喝了药。


    【叮……恭喜宿主获得“老村长的朱砂水”,属性为特殊,愿力点+120,现有愿力点120。】


    【叮……恭喜宿主激活限定人物故事图鉴,奖励愿力点700,现有愿力点为820。】


    【叮……检测到愿力点增长符合奖励条件,开始随机掉落食物模式。】


    【叮……掉落红烧鱼*69,请宿主选择兑换或放入仓库。】


    江淼淼:“……”


    为什么又是红烧鱼?


    这套限定人物故事图鉴听着就很高级,就不能掉别的?


    【等待超时,请宿主确认。】


    “仓库!”


    *


    见她一口气将朱砂水喝完,柳婶婶接了碗递给悠哥儿,朝她说道:“女郎躺着睡会儿。”


    知道婶婶没将刚才解释听进去,江淼淼轻轻拉了她衣袖,“婶婶,真不是……悠哥儿吓着我……我……是被别的东西……”


    察觉到婶婶突然凝重的目光,她只能再次解释,“不是……不是那种……是……”


    她不确定兑出来的东西,自己还没接触过,这个时代的人能否看见。


    “嗤……”悠哥儿不由轻笑。哦,他还真受了莫大的冤枉。


    合该是她惊了他。


    “悠哥儿……”柳婶婶无奈道。


    “除了悠哥儿。”江淼淼哭笑不得,吞吞吐吐道,“是不是还有……庭院可还有,别的什么?”


    笑完的悠哥儿缓缓道:“嗯,一匹好马。”


    这位女郎倒是好厚的脸皮,喊他浑名这般顺口,胆儿却那般小。


    什么好马?


    人间凡品差点吓死了人间绝色。


    江淼淼此刻还不知道真相,尚有心思自我调笑。


    柳婶婶听了,有些不信,“女郎,可不用为悠哥儿遮掩,那马儿温顺得很。”


    悠哥儿默默叹气。为何在母亲心中,自己就不如一匹马温良呢?


    “婶婶听阿婆说过吧,我那日也是被牛惊了。”江淼淼捋捋碎发,将脸面全然丢弃,自嘲一笑。“似乎,这些有蹄子的,都使性子和我过不去。”


    悠哥儿还未笑叹,便被母亲扯了袖口。


    “女郎勿胡思乱想,也许是意外。明日,就叫悠哥儿给女郎写个大大的‘王’字,叫它们都不敢靠近女郎。”


    “好……”


    大人用雄黄酒给小孩子额头写“王”字,祛五毒,是端午节的传统。四舍五入,她还是个宝宝,甚好。


    悠哥儿也抿唇一笑。


    端午日,他便要写上数十个“王”字。不过,大多数是男童。女童过了十岁,为着避嫌,也不用他来写。


    倒是不介意多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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