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薜荔却似乎有气无力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响应。


    【宿主,薜荔没有收录这个问题。】


    “……”


    不愧是一问三不知的薜荔。


    江淼淼随口问:“你该不会又要升级吧?”


    薜荔没有开口,意识里似乎有幽幽的叹气声。


    眼下,江淼淼也没多想,摸索出荷包,从荷包抽了张一千两的银票揣袖口里,提着衣裙,轻松下楼。


    在县衙里过了契,刘大郎与老仆很快回来,明灯禅师还未走。


    陈夫子将地契看了看,又递与女郎,“请女郎过目。”


    “好。”江淼淼接过一瞧,见上头那一句——易主为淮阳郡江氏女,不由想起悠哥儿的话。


    今朝律法,庇佑不了女子。


    这地契写的是江氏女,非江淼淼。


    可,又能如何?


    没有户籍文书,她甚至不知自己在江家是什么名。甚至,连“淼淼”二字,都只告知了柳婶婶。哎,宛如游魂一般,宅子须得买起来。


    江淼淼含笑将地契还与老仆,道:“我身上只有丰泰银庄的票子,还得劳烦郎君和我再走一趟。”


    “那有劳刘大郎走一趟。”陈夫子见日头不早,便留了老仆去准备饭食。


    祥云县就一家银庄,说是民间的,却收在官家名下。


    县城商贸往来不多,兑银的人都是老面孔。


    今日,丰泰庄当值的掌柜一看面额,不由多看了兑银的女郎——肤白,貌美,质雅。


    为着更妥当些,他又将票子前后端详一遍,摩挲着银庄特制的防伪标识,确认是真品无疑,才恭敬问道:“女郎,是要如何兑?”


    江淼淼侧身问刘大:“夫子可有旁的要求?”


    刘大答:“银票便好,分为五张。”


    江淼淼同掌柜的商量,“只兑一百两碎银。掌柜的能否将余下的也拆成几张小的票子?”


    不全兑银子出去,却是容易。这一千两,兑完也确实打眼。


    “自然可以,女郎稍候。”他翻开账簿,一一记档,又用身上钥匙开了柜台的铜锁,取了面额不等的票子出来。


    江淼淼也同身边这位虬髯客说话,“得郎君牵线,才购得称心宅子。”


    “女郎客气了。”


    “陈夫子说郎君品性高洁,我这有个跑腿的活儿,不知郎君能否帮忙?”


    “女郎请说。”


    *****


    刘大是祥云县一等一的牙子,相貌平平,虬髯添勇,为人粗犷,也豪气。


    年轻时,他救下一落水的小郎君,得了陈夫子的人情。两个儿子也都经夫子开蒙,可惜实在没有读书的天分。但总算是认得些字,如今,一个在米粮店里当得高一级的伙计,一个跟着商队外出。


    夜间,他提着一包银子回家,问起小儿米价。


    知一两银子能买两石普通大米。[1]


    他当即吩咐儿子晨起上工时与掌柜的通个气,预计要二十两的米面。


    “爹,咱家有粮,您挣了钱也别买这样多啊!”刘家小儿随了刘夫人,心眼实。


    “我不知?”刘大转着眼珠子瞥他一眼,怪道脑子笨不会读书,想让他去卖个好都领会不了。


    夜里歇息时,他又和夫人商量:“宝儿娘,你和我说说,你素日都是买何种布?”


    刘夫人面上一热,呐呐说:“家中还有余布……妾已为夫君做好了夏衣……”


    “还要买你们女人家的……”刘大郎有些困倦,含糊说着,“要耐脏的,也要好看的……多做几身……”


    刘夫人嗔怪转过身去,还没等羞涩完,身后的人已打起了呼噜。


    *


    次日,刘大起了个大早。


    今日五月初六,是小集。出门前,他特意交待了儿子记得买粮的事。


    “知晓啦,儿子走了。”刘小儿嘟嘟囔囔走出家门。


    “妾……”夫人面上热气还没下去,“就不去了罢……”


    刘大郎不曾陪她出过门,但常带东西回来,也是知心的。


    “那不行,夫人会持家,我一大老爷们儿看花了眼。”


    刘夫人面上更热。


    最后,夫妻二人离了两步远,去了云来布庄。


    云娘是少有的当家女掌柜,为人爽快亲和,县城的妇人都爱来这买布。生意好,价格也一直公道。


    “呦,刘夫人可是好福气。”云娘见夫妇前后脚进门,不由打趣,“郎君可是稀客。”


    刘大郎板着脸,拱手道:“买布。”


    刘夫人也行了万福礼。


    “夫人今日可要挑几匹稀罕的。”云娘亲热挽了刘夫人的手,引着她到时下新布前,“新进的缎,夫人穿着,赛桃华。”


    缎布刘家也买过,不多,就给年节才穿的衣裳镶个边。


    刘夫人不太舍得,眼神瞄一眼自家夫君。


    刘大郎也在一旁看着,疑惑问:“这一匹能做多少?”


    云娘笑道:“这有四丈,足够夫人做两身了。郎君可要?”


    刘夫人忙摆摆手,哪里能全用这样好的布料,这匹布足以配一大家子一年的衣裳了。“妾……觉着,用它配细棉也是够的,不如看看细棉?”


    “你做主便是。”刘大郎板着脸点点头。


    云娘又笑得捂了嘴,这般冷硬的壮汉却是个会疼人的。“我看郎君的衣裳也磨旧了,不如郎君用葛布,省下钱来给夫人?”


    刘夫人被打趣得满脸通红,偏自家夫君又是附和。


    云娘全程陪着选布,原也只想着乐呵一番,谁料那位虬髯客报了个数,叫她这位大掌柜也惊了一瞬,“郎君,要多少?”


    一旁的刘夫人没她端得住,眼睛瞪得圆圆的。


    虬髯客用指头数了数,“就方才,内子说的那些,搭配着要一百匹。多少银子?”


    见他认真,云娘笑着转身,抓过柜台的算盘,将算珠拨得噼啪响。


    “郎君如此大手笔,府上可有喜事?妾与尊夫人也是认识多年了……”


    “受人之托。”


    虬髯客嘴紧得很,云娘也不恼,将价格报与他:“三十五两八,郎君照拂,这零头便抹了去。”


    虬髯客又小心扯了夫人的袖口,“要不要,买点什么?”


    “……”刘夫人是又羞又气。她欢喜了半天,结果倒好,原不是为她挑布。


    云娘笑眯着眼睛,跑堂小二来请她借一步说话。


    “李记米行那边问,娘子能否将马车租与他们?”


    “他们不是有么?”


    “说是有个大生意,要给主顾送去。”


    “大生意……”


    云娘柳眉一挑,眼波再一流转。这不,也是个大生意呢!虽然多是葛布细棉,胜在量多。


    她低声道:“去买盒糕饼,找高记胭脂的娘子借,还有相熟的几家,就说我要用的。”


    这边,刘夫人也不好落了夫君面子,只挑了匹细棉。


    刘大悄声道:“那青缎好看……”


    刘夫人虚虚拍了他袖口,侧身走了。


    处理好琐事,云娘又风姿绰约走来,抱了那半匹青缎,“方才说呢,与夫人相交多年,可惜没有喝上二位的酒水。令郎也到年岁了,先将喜钱送上,来日娶亲可不要忘了。”


    这样的人情往来,在外奔走的牙子刘大一眼看穿,也没拒绝,“先谢过掌柜的。”


    备足货需费些时辰,云娘吩咐人看着店,另请了二人进后院一坐,亲自给他们倒了茶。


    “一百匹布,送去府上么?”


    “送到别处,还请掌柜的不要多提。”


    云娘饮茶的手一顿,又笑道:“自然,客人为上。是要送与何处?底下的人粗苯,也好教他们做个准备。”


    *****


    今日,来赶小集的人不多。


    杨柳村就大壮赶了牛车,载着悠哥儿来了。


    哦,还有一个默不作声的瘦黑孩子。


    悠哥儿揣着手,看抱着个竹篮的大牛,也不知该说什么。


    竹篮里有一包翠绿叶子包着的桑果。


    大牛昨晚又偷偷哭了半宿,眼睛红红的。


    今日早起,依然去摘了桑果,无意听说悠哥儿和大壮哥要进城。


    可,杨柳村初六是不赶集的。


    他飞快跑去撕了香蕉叶子,用河水狠狠搓洗了双手,一颗一颗将桑果放平,再用草绳轻轻扎好。


    晃荡了一路,悠哥儿下车时揉了揉后腰,又看大牛抱着竹篮东张西望。他不禁放轻了话音:“今日,只是来买东西。”


    “我……知道……”大牛不好意思垂下头,紧紧抱着他的竹篮,“我就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要买桑果……”


    这话说的,谁能信?


    幸而张家媳妇不在,不然又得打趣他。


    大壮憨厚,见悠哥儿和大牛神色不对,也没多话。反正叔公说,他看着悠哥儿就是了。


    到了平日常去的肉铺,他们割了三十斤肉,胡屠户喜得给他们多搭了好些猪下水和猪骨头。


    米粮店却没屠户热情待客。伙计们来来回回地,搬运、称重、记数,好不忙碌。


    大掌柜的在后院,同虬髯客探探风声,说是不是跑商的大郎君有什么挣钱的门路,还是有什么消息要屯粮。


    有刘小儿在,刘大不得不卖个面子。不过,也只是和云娘那样,含糊说受人之托。


    大掌柜的颇有眼色,也没多问,客气道一句:承蒙关照。


    虬髯客路子广,既说不得,便也不打听,左右生意是做成了。


    *


    日头半高,杨柳村的牛车又慢悠悠在回村道上。


    大牛依然垂着头,双手颤抖抱着那个竹篮。竹篮的那包桑葚自然也在。


    悠哥儿揉揉额头,又从旁边拿了个油纸包放进去,“上个月抄书多了几块银子,这些糕点,回去和二妞一起吃。”


    “嗯……”大牛咬着唇,不敢抬头,一滴泪啪嗒落在香蕉叶上。


    土路颠簸,车轱辘一转,这一滴泪,传不出什么响。


    转过弯道时,大壮勒紧了绳子,“悠哥儿,前面堵着了。”


    说也奇怪,进村就一条路,除了他们,竟足有十来辆车,有马车,有牛车,有骡子,也有毛驴。


    其中有几辆鹤立鸡群的马车,柳悠之心口猛然一跳,面上却还端得平静。


    他探头一看,是其中一辆驴车在过弯时,倾斜着倒了。


    众人正把一袋袋东西抬回,不用他们帮忙,前头的奇怪车队又开始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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