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了一声风的呼啸,简纯扭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扇没有关好的窗户。
寒冷的冬风正通过没有关严的缝隙,朝着屋内不断奔涌着。
她站起身子,朝着窗边走去。
她抬手关上了窗户,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一片苍茫的白色上。
虽然她与外面还隔着一层玻璃,但她依旧感觉到了寒冷。
屋外的街灯十分昏暗,只能照亮那里的一小片区域。
那里的积雪很白,像是……
她没有再想下去,而是收回了目光。
在她的嘴唇移开后,玻璃上没有了热气的支持,凝结的水雾,也很快就都散去了。
她将窗户上的帘子拉上,随后扭过头,朝着烛火那里看去。
“你想要什么?”
她看着烛台旁的黑板,轻声读着上面的文字。
之前她回答的“我想要食物和水”那句话已经被人擦掉,现如今,又被人重新写上了句“你想要什么”……
在这一瞬间,她有过一个冲动的念头,她想要父亲,母亲,夏洛蒂,还想要很多的钱……
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挪动半步,更没有在这块黑板上写下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块黑板,和自己满心的渴望。
她慢慢吸了口气,随后闭上了眼睛。
我想要什么?
她在心里问着自己。
思念化作无数细小的藤蔓,将她的心紧紧缠绕。
它们不断收紧,尖锐的小刺划破她的血肉……
她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黑板上的白字,心中逐渐平静下来。
她抬起手,将窗帘关上。
布料从她手中滑落,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像是要抓住那回忆的一角,但到最后,她也只是松开了手。
昏暗中,她向着眼前的光亮走去。
火光映照在黑板上,粉笔留下的印子,在火光中变得刺眼。
她拿起放在凹槽里的粉笔,在上面写下。
“我想要一个老师。”
……
雪后的空气十分寒冷,仿佛随便吹出一口气,都会形成雾汽,凝成冰霜。
简纯披着庞德夫人为她准备的厚重披肩,推开了通往后院的大门。
在她推开的一瞬间,一股寒风刮进了屋内,将她的发丝吹得飘起。
她侧身从门缝里走了出来,带上帽子,望向远处无垠的天空。
空中没有太阳的痕迹,一道薄薄的云层遮住了它的光芒。
灰白的鸟儿从空中飞过,她眯起眼睛,朝着它扑扇的翅膀看去。
它飞飞又停停,身影也是忽高又忽低的。
最后,它又盘旋了一会儿,便垂下了翅膀,隐入了一片树丛之中。
简纯收回了目光,她裹着披肩,顺手将身后的后门关上。
她穿得很厚,走动时,还有些许不适应,步伐略微有些踉跄。
冰冷的空气进入她的鼻腔,呛得她有些咳嗽。
她的病还没有好利索,按照庞德夫人的说法,她应该在红房子里呆一段时间,然后再出来才好,但她实在太想念自由的感觉,所以才披着披肩走了出来。
她留在了这座红房子里。
不是她不想离开,而是她离不开。
她的身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她。
所以就算她离开了这里,也逃不出那双眼睛的注视。
除了有人监视她以外,她同样也没有多余的钱财离开这里。
对于她来说,这里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充满了诱惑,但是稍不留意,便会放出里面的魔鬼。
诱惑和罪恶。
这两个词似乎紧紧绑在一起。
缠绕在她心头,无法解开。
甚至在某一个时刻,她忽然会产生一种名为“放弃”的想法。
她想,不管那个监视她的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只要她在这里吃喝不愁,也就无所谓了,反正这世界上和自己有关的人,不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了吗?
就算永远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但这种念头很快就会被压了下去。
就像母亲说得那样,如果在无缘无故、不明来历的恩赐中享受,那自己可能离死亡不远了。
她还要代替夏洛蒂活下去,找出陷害父亲的真凶以及母亲决然赴死的原因。
人活一世,总要搞清楚些什么吧。
如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来,稀里糊涂地去……
她微微打了个颤,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她朝前迈了几步。向着远处一颗孤零零的树木看去。
它已经完全干枯了,没有丝毫活下去的希望……
积雪在她脚下被踩实,发出一阵阵“咯吱”的声响。
她走到树旁,伸出手指,触摸着它粗糙的表面。
它枯萎,干燥,就像是一块从来没有过生命的无机质,从来没有体会过生命的美好。
而她也是这样。
生命马上就要在她最好的年华里定格,从此走向那个敞开的魔盒。
她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她凝思的时候,远处忽然又刮过来一阵风。
头顶树杈上的积雪被风吹散,洋洋洒洒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低下头,将脸上的雪花抹掉,雪花好凉。
就在她抬眼的时候,她忽然在二楼的窗户上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
她挽着发髻,站在窗户前,似乎正望着院子里的自己。
她会是那个疯子吗?
简纯在心里想到。
一个懂得打扮,生活精细的疯子?
这个想法刚刚在她脑子里出现,就被她自己否决了。
因为她觉得,这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不过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出现在她的心里。
就好像——
自己在很多年前,曾经见过这个女人一样。
正在她凝神注视的时候。
红房子后院的门那里忽然有了动静。
她眨了下眼晴,随后将视线向着门口看去。
“简纯小姐,”在后门那里,庞德夫人几步走下台阶,朝着简纯走来,“您最好跟我过来一下,有一个人想要见您。”
“见我?”简纯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已经没有认识的人了,谁会想要见我啊?”
“是您期待的人,”庞德夫人说道,“简纯小姐,请跟我来。”
说完这句话,庞德夫人转过身子,朝着后门走去。
简纯跟在她的身后,走上了台阶。
室内十分温暖。
简纯将披肩解下,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她的手指从披肩上滑下。
随后她挺了挺瘦削的胸脯,努力摆出一副成熟的姿态,跟在庞德夫人身后,走进了大厅。
在她走进大厅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穿着暗绿色摆裙的女人。
她带着帽子,身上披着披肩,身边,还放着个木制的小箱子。
“简纯小姐,”走在她身前的庞德夫人介绍道:“这是小先生给您找的家庭老师——琼·斯小姐。”
“琼斯小姐,这是你的学生,简·纯。”
从庞德夫人开始介绍的时候,简纯就在那里抬起头,偷偷看着眼前这个家庭教师。
她的面貌并不算出众,甚至可以说给人一种质朴的感觉。
但简纯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宁静。
甚至可以说是安宁。
在简纯向着琼斯小姐看去的时候,她同样的,也在观察着简纯。
少女和女人的眼神相互交错,落在对方身上。
最后,还是琼斯小姐先打破了沉寂,她朝着简纯伸出了手,随后说道:“很高兴认识你,纯小姐。”
“我也是,琼斯小姐。”
说完,屋子里又是一阵沉寂。
庞德夫人见状,清了清嗓子,对着站在大厅里无声相望的两人说道:“简纯小姐,我可以请您去将您卧室的床帘拉开吗?”
“我想——我应该先带琼斯小姐将她的行李收拾好。”
简纯垂下了目光,在应了一声后,转身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她走进房间,背着手,关上了门,向着拉起的红色窗帘看去。
她用手抓住了窗帘,随着“唰”的一声响,屋外大量的光亮从窗户里照射进来。
光亮中,她再次看见了那棵枯树。
它盘曲着身子,立在这灰白交接的世界里。
孤独,而又桀骜不驯地立着。
她的目光逐渐落了下去。
落在了树下,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上。
看着这一片苍白,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思着,刚才自己站在外面时,在红房子二楼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优雅精致的贵夫人到底是谁?
自己——又为什么对她有那样的熟悉感呢?
这个问题盘踞在她的心头,让她感觉到一阵阵无力。
她想,自己一定在曾经的某个时问,某个地点见过她。
甚者——自己说不准在咿咿呀呀学语时让她抱过,就像——她可能认识自己的父母……
这个问题到这就戛然而止了,她止住了思绪,然后将注意力放在了一个新问题上面。
如果二楼住着的那个高贵的女人,那么之前自己听到的诡异笑声又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那个“疯女人”……会是今天自己看到的那个高贵的女人吗……
她的目光落在了窗户边,红色的窗帘上面。
……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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