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老师……
简纯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到。
不知道,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像汉金斯小姐那样?
还是……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有些憧憬了。
说不定,是个像她小时候教芭蕾舞的老师那样的……
想到这里,她的眸子微微向上抬起,落在了那苍茫的云层上面。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在简纯身后响起。
简纯收回了目光,随后轻轻地,说了一声“请进”。
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琼斯小姐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的脊背挺直目不斜视,迈着优雅的步伐,在看到简纯站在窗台那之后,便出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简纯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无垠的远方答道:“天空,飞鸟,还有枯树。”
“我可以问问你看它们的原因吗?”琼斯小姐问道。
“因为——”简纯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我觉得它们就像是我。”
“那它们是怎么样的?”琼斯小姐继续问道,“在你的心里。”
说到这里,琼斯小姐将房门关上。
她的目光向上抬起,落在了简纯身上。
琼斯小姐穿着一双布鞋,宽松的绿色裙摆遮住了她消瘦的身材。
她向着简纯缓缓走来。
简纯眨了下眼,回过头,看着琼斯小姐在自己身旁停住了脚步。
简纯犹豫了一下,答道:“天空是天空,飞鸟是飞鸟,枯树是枯树,就是它们本来的模样。”
在她身边,琼斯小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简,有时候你看到的,和你感觉到的,并不是取决于你的眼睛,而是——你的心。”
“万物皆是如此,”琼斯小姐向前走了几步,在简纯身边停住了脚步,陪着她,站在窗边,一起向着远处的飞鸟看去,“在我们心中,它们不再是一个个没有生命思绪的物象,而是成为我们存在意义的象征。”
“所以,简,在你心中,天空,飞鸟和枯树分别象征着什么?”
简纯没有接着回答,她抬起头,朝着远处朦胧的天空看去。
“它像个笼子一样,”简纯抬起手臂,手掌轻轻压在玻璃上,玻璃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头。”
“飞鸟在天空里貌似是自由的,但其实它也受到了天空的局限。”
“它可以飞得很远,飞得很高,却始终飞不出这个囚牢。”
“也许最后它只能静静地落在那棵树上,落在那棵枯树上,等待死亡……”
风声渐起,从窗户的细缝吹进室内,简纯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
琼斯小姐微微欠了欠身,看着简纯的眸子说道:“天空——是个囚笼,对吗?”
“那它困住的是什么?”绿衣女子轻声问道,“你的身体?还是你的心?”
随着这个问题的问出。
简纯眼眸微微下垂,看着地上的积雪,一时间没有回应。
随后,她深吸口气,抬起头向着琼斯小姐说道:“你是我的老师?”
“是的,简纯小姐,”在她身前,琼斯小姐答道,“我叫琼·斯,是你的家庭老师。”
简纯微微屈膝,答道:“这是我的荣幸。”
“在我们正式认识之前,我想用这次谈话作为我们互相熟悉的切入点,”琼斯小姐说道,“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对于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所有,”简纯答道,“我的身体,我的心,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孤寂中死去……”
“有时候,我感觉我就是那只飞鸟,飞飞停停,向着不知名的远方,徒劳地飞去。”
“它一直飞,一直飞,一路上经历过无数的风霜和饥苦,到最后,它飞到了尽头,却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希望,而是让它生命结束的终点……”
“它永远也飞不出这里,它被困在了这里,直到生命的结束,也不可能离开。”
“而那个枯树就是它的终点,同样也是我的。”
“我也会走向死亡,走向那棵枯树,走向那没有人记得的远方。”
“你说的对也不对,”在她身前,琼斯小姐说道,“这只是看问题的一个角度,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飞鸟能够生存,依托的,是这片天空。”
“如果没有了这片广阔的天空,即使它有翅膀,也不能飞翔。”
“不是因为有了天空,它才有了拘束,而是有了天空,它才有了飞翔的可能。”
“所以天空对于它来说,不再是一个囚笼,而是一个生存下去的希望……”
琼斯小姐的声音在简纯耳边响起。
简纯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云层,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
隐约中,简纯听见了一道道风吹过而发生的“呼啸”声。
她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所以,人也是这样吗?”
“我不是这里的人,”简纯说道,“我是奇太兰(贫民区)的人。”
随着她话音的响起。
奇太兰贫民区的生活,幼年时独自照顾她的父亲的影子,这一切逝去的过往似乎在她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父亲是一个个子不是很高的男人,黑色短发,总是穿着一条灰色的裤子。
他从来不跟简纯提起她的母亲,但从始至终,却再也没有喜欢上任何一个别的女人,即便是后来他有了钱财,也依旧如此。
他是爱母亲的。
简纯一直都知道。
在他的口中,母亲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而是一个温婉的女子。
母亲的所有做法都有她的理由,只是他没有将母亲这么做的原因告诉自己而已。
“后来父亲被抓入狱,我最好的朋友夏洛也病死在布依顿礼堂……”
简纯继续说道:“而我就像那天边的孤鸟,独自一人,步履匆匆,挣扎在这世界上。”
“我在前往纽兹的路上晕倒,再醒来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红房子,我不知道是谁将我带到这里的,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给我食物和水,还为我找来医生和家庭老师。”
“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样,下一次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个红房子就像是一个囚笼,它困住了我的身,同样的,也困住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走出这座红房子,怎么——才能真正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像是窗外逐渐消散的风声一样。
琼斯小姐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对着她说道:“也许它并没有困住你呢?”
“什么意思?”简纯问道。
“困住我们的,可以有很多东西。”
“比如我今天想要一件新裙子,明天想要一个小蛋糕,虽然这些都不是困住你的理由,却可以让你止步不前。”
“因为这就是诱惑,”琼斯小姐说道,“这就是欲防望——那些在我们心底,最不为人知的渴望。”
“不是它困住了我们,而是我们自己困住了我们。”
“因为那些诱惑,我们无法说服我们的内心,所以我们止步不前,不能朝着那些看上去像是‘美好’的事物而去。”
“可是那些一直监视着我的眼睛呢?”简纯问道,“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跟踪着我,无论我去往哪里,它们都会一直紧紧地跟随着我,我又如何摆脱呢……”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琼斯握住了双手,她轻轻地“嘘”了一声,止住了简纯的话语。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简纯的目光顺着琼斯看去的方向,眯着眼睛,看向院子里枯寂树木上方的天空。
“你听,”琼斯的话语在简纯的耳边响起,“是钟表的嘀嗒声。”
听到这里,简纯闭上了眼睛,仔细倾听,果然听见了钟表摆动的声响。
“这意味着什么呢?”简纯问道。
“意味着时间正在前进,”琼斯答道,“时间正在前进,简,你会长大,变得聪明,而有才华。”
“那些窥视你的目光会阻止你的成长吗?会阻止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吗?”
“它伤害不到你的,简,它也许是关心,也许是在意,但也可能——只是一道目光,仅此而已。”
简纯轻轻摇了一下头,随后声音很轻地问道:“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依旧会走向死亡……”
“所有人最后面临着的,都将会是死亡,”琼斯小姐答道,“但是,在你真正走向死亡前,你所做的,都将只对你一个人负责。”
“你的生命可能是任何的一种展现形式,任何人都可以评判,但对于你自己来说,它都是你能做到的最好的。”
“没有什么意义不意义的,”琼斯小姐说道,“难道一朵花的意义在于凋零吗?一滴雨珠的意义在于蒸发吗?”
“不,简纯,它们的意义并不在于此。”
“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于迎接。”
“迎接月亮的落下,太阳的升起,秋天的过去,春天的到来。”
“一颗树木死亡,往往会萌发无数的新芽,”说到这里,琼斯小姐的话语顿了一下,她看向简纯,随后说道:“所以你并不知道,那棵“已经死去”的树木是否已经真正枯死,同样你也不知道那只落在它身上的鸟儿,是在等待死亡,还是在迎接新的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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