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现在感觉如何?不如躺下歇着吧。”
许太医刚刚被送出门,虽然他已说了并不严重,之前在父皇面前本是夸大,谢景姝还是有些担心。
曲惜雁摆摆手,让她安心:“不妨事,那毒对我来说不算太严重。”
“那宁姨可要去看看弟弟?您还没好生看过他呢。”谢景嫦轻声询问。
“那边有我和姐姐照料着,阿姨若不想去便不去,反正弟弟现在也不好看,皱巴巴的。”谢景姝担心阿娘会触景生情。
“尽会打趣,谁小时候还不是这样?等景瑞大些,长开了就好了。”曲惜雁终是笑出了声,“去长宁宫吧。”
谢景姝说的却也没错,谢景瑞现在确实还皱巴巴的,完全看不出来荣姨那明艳的长相的影子。
相比之下,姐姐就继承了荣姨的模样,甚至眼睛总感觉与中原人还有些不同,许是隔了好几代随了萧家先祖的长相。
曲惜雁伸出手,轻柔地触碰了谢景瑞的脸,替他掖好了被子。
来来往往的太医乳娘都放轻了脚步。
没过多久,曲惜雁起身,示意她们一起出去。
“景嫦,你的脸色很不好,我听小姝说,你已两天没好好吃饭了?”曲惜雁看着谢景嫦苍白的脸色,眉毛已经拧起来了。
谢景嫦苦笑一声:“宁姨,我总是,总是止不住的害怕,我吃不下。”
“随我来。”曲惜雁带着两人回了临华宫的小厨房。
禁足几日,临华宫却不缺东西,内侍监的人也不是傻子,见风使舵可没有好下场。
“你担心有毒,便自己亲手做。景嫦,你得走出来。”嘴上这么说着,曲惜雁拿起一旁的斧头,很熟练地将木头劈成适合的模样。
“宁姨?”谢景嫦犹豫了一下,也开始动手清洗菜叶。她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向来做得一手好菜。
明盼赶忙上去搭把手,哪有娘娘公主都在做事,她这个宫女在一旁看着的道理?
谢景姝左看看右看看,终于看中了一条云鱼。
“公主,不若让我来吧。”绯言随着她的视线看到那条鲜活的鱼。
“绯言也该让我试试。”说罢,谢景姝举起一把刀,利落地抓起鱼剖开了鱼,小心翼翼地把苦胆扔了出去。
“公主真厉害!”绯言由衷地赞美。
谢景姝笑着调侃:“绯言,你这话说的,怕不是我自己动筷子吃饭你都要夸我几句。”
绯言笑着挠挠头,只是说:“公主以后便不需要我帮着杀鱼了。”
“那怎么行?我要你帮着的地方还多着呢,说的好像我不要你了似的。”谢景姝无奈地说,“要不你去把锅烧红,一会儿好下锅。”
“是!”绯言高高兴兴地去烧柴火了。
五个人一起忙活,做菜也快。小半个时辰,一桌子菜已做好了。
菜式都很简单,不似御膳房那般华丽精致,还得起个好听的名字。
“我数数,炒菘叶,煎鱼,落苏,炕饼,鸡汤,够了够了。”曲惜雁笑眯眯地坐在桌旁。
谢景姝拉着姐姐也坐下了。
绯言和明盼则捧着一大盘菜和两碗汤下去吃了。
宫女不能与她们一同吃,谢景姝倒是想让绯言坐下来吃,可绯言根本不愿意,说是坏了规矩,能与公主分食已是赏赐,弄得她也没办法。
谢景嫦望着身边坐着的宁姨和妹妹,心也安定下来,笑着吃下妹妹夹来的菜。
看着谢景嫦愿意多吃一些,谢景姝和曲惜雁也安心了。
————
人定。
看着阿娘怔愣的模样,谢景姝拽住阿娘的衣袖,递了一盏茶过去,打断了曲惜雁的思绪。
阿娘让姐姐走出来,可阿娘自己呢?
曲惜雁摩挲着手中的玉箫,问道:“小姝,萧学得如何?”
“略知皮毛,我跟着先生多是学琴。”
其实她也跟着荣姨学了一些,不过不好说出来,她不想勾起阿娘的回忆。
“她总想教会我,可是我不得要领。”
曲惜雁笨拙地拿着玉箫,曲调断断续续地传出,很难听出吹的是什么。
谢景姝却听得愣住了,恍惚地盯着阿娘。
那破碎的声音在她脑中模糊地合在一起,这曲子给她熟悉的感觉。
曲惜雁无奈地把玉箫放回盒子里,看着呆愣愣的谢景姝,问道:“有这么难听?”
谢景姝回过神,摇摇头:“不是……阿姨,这曲子,你从哪学的?”
“你能不知道,除了月姐还会是谁?”曲惜雁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箫。
“我从未听荣姨吹过。”她记得荣姨从未教过她这支曲子。
“秘密。”曲惜雁突然蹦出两个字。
“啊?”
“十三岁那年,她吹给我听过一次,我就再也没有听过了。我问她是什么曲子,她说秘密。”
谢景姝不再说话,她要说吗?她听出来是什么曲子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开口了:“栖凰。”
“什么?”
“是《栖凰》。最初是琴曲,荣姨或许改了一些,加之由箫吹奏,有些不同,可我听出来了。”
“栖凰?”
谢景姝点头,讲述这支曲子背后的故事:“它是前朝禁曲,因而如今少有人知。作此曲者无名,只知道别人称她为赵氏。前朝武宗时,穷兵黩武,耗尽民力。原本前朝律法,女子年二十不嫁,长吏配之,由官府直接安排婚事。那时候军队死伤惨重,武宗将此律改为:女子年十六未嫁者长吏配之,年二十未嫁者……”谢景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赵氏出身名门望族,由是下狱,她不愿屈从,欲自缢以明志,一个江湖女侠劫了狱,带着狱中女子离开,但她们当中大多数人最终还是嫁人了,唯有赵氏始终跟着那个女侠,那个女侠叫她不要忘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于是赵氏潜心读书,武宗朝后,赵氏修了一本书,流传极广,士人学子争相传抄,后来……”
她便不该提起的。
“后来呢?”
“这本书为女子所作之事为人所知,赵氏被斥责,此书又被皇帝下令禁毀。官府派人去抓她,她又被那位女侠救了。”
“后来呢?”
“……”谢景姝说到这已经后悔将这个故事讲给阿娘了。
“侠以武犯禁,女侠当街处死,儒以文乱法,赵氏老死深山,《栖凰》乃是她死前最后一曲。”
“天地何大,凰无所栖。”
其实当时的人甚至并不承认赵氏是儒士,即使他们当初纷纷赞叹赵氏所作之书。
其实与阿娘和荣姨多像,便是武艺高强,饱读诗书,可永无施展之地。
《栖凰》的曲谱辗转流落,所幸未在战火中彻底流失。
也不知荣姨如何得到的曲谱,又将曲谱作了修改。
“小姝,以后教我吹奏此曲吧。”
曲惜雁合上了双眸,不再去看那只玉箫。
“好。”可她只能教赵氏的《栖凰》,而非荣姨的《栖凰》。
————
七月十四。
这些时日,临华宫与长宁宫都笼罩在惨淡的气氛之中,圣旨的到来减轻了痛楚。
父皇不仅将弟弟过继给了阿娘,连姐姐也过继过来了。
原本姐姐已经及笄,父皇不将姐姐一同过继也是正常。
长宁宫空置了,被下令不可随意进入,里面的物品皆不可动。
最让人开心的还是弟弟的身子,虽说还是虚弱,却已不必像先前那样,要太医时时刻刻盯着了。
不过赵太医和许太医已成了临华宫的常客,尤其是赵太医,若非不合规矩也多有不便,阿娘恨不得赵太医直接住临华宫里,方便随时防范着出事。
许太医倒是借此机会和院判赵太医熟络起来,一个擅长草药,一个擅长哑科,相聊甚欢。
生活已经恢复了平静,唯有临华宫的人仍穿着颜色素静的衣裳。
谢景姝再次回到以前九日驱驰一日闲的状态,随着先生讲学越发高深,阿娘练武越发严厉,她的日子可当真是越来越忙,不过也是收获满满。
今日是弟弟的满月宴,宫中再次热闹起来。
若非这是弟弟的满月宴,阿娘怕是只想撂挑子,张罗来张罗去的也不容易。
谢景姝下学后便匆匆回到临华宫,换下了那身白色带青的衣裳,犹豫了一会儿,她选择了粉色。她对粉色没什么感觉,但满月宴穿这件衣裳不会出什么错就是了。
她百无聊奈地看着宴上觥筹交错的后宫众人,人人都在向父皇敬酒。
父皇一一应下,直到满月宴明面上的主角到场,其他人才消停了。
父皇极其高兴地逗弄着谢景瑞,但谢景瑞显然不太给面子,困倦地闭着眼睛睡觉。
父皇倒也没说什么,依旧笑得开心,至少没哭出声来,他可不喜欢带孩子。
于是众人纷纷夸起父皇与谢景瑞父子情深,相处的如此和谐。
谢景嫦只是静静地盯着弟弟的方向,喝了一口酒。
看到姐姐喝酒,她也想喝酒,可是姐姐不许她喝,只好作罢。
听到众人拍马屁,谢景姝都快笑出来了。
一个月统共见了三面,哪来的父子情深?估计感情还没弟弟和临华宫新养的鱼深。平日里她有时还抱着弟弟去看那游来游去的鱼。
转头便看到贤妃打扮的千娇百媚的又给父皇敬了个酒。
贤妃今日一直喋喋不休,扯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最后还是图穷匕见了,准备向皇帝说明自己真正的意图。
谢景娣冷眼看着贤妃的所作所为,她早就认命了,只是没想到这么急,荣贵妃逝世也不过刚好一月,虽说宫中也不会为妃子守丧,但也是会避开的。
这么急着要把自己卖了,也不知四皇子又和她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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