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姝找到霍行烁时,他正一箭将鹿射倒。霍行烁感受到身后动静后,一见是谢景姝,猎物也不去捡了,风风火火的下马,三步并两步,跑到谢景姝面前。
他今年虚岁十六,常年习武,身如苍松,气似骄阳,形容他再好不过。
“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有一年没?刚刚我是不是英姿飒爽?我猎的猎物都堆成山了,你要不要看看?说起来这么久了你变化很大啊?你觉得我变得多吗?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强了?”霍行烁顿时展现了话唠本性。
谢景姝看着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就想起来阿娘对他的评价:多好的郎君,可惜长了张嘴。
在谢景姝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男子中,霍行烁绝对是最活泼也最能说的那个。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个问题:“不过你怎么来的?我记得公主好像只能待在女眷的营帐那边吧?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自然是凭本事溜出来的。每次见你,你都要讲自己年方十三就能猎虎的故事,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你怎么吹嘘自己的?”谢景姝调侃一句,席地而坐。
当年她还真以为霍行烁十三就能独自猎虎了,原来是猛虎见人欲扑,霍行烁持枪上前与之周旋,最后霍将军纵马上前杀了那虎。
“不了不了,不过我这个榜样当的不错吧?你都练起武来了!早和你说了,习武以后就没人能欺负你。”霍行烁心虚地岔开话题,给小女孩吹牛皮被自己的爹戳破实在是太尴尬了。
“你是什么榜样啊?一年见个一次面然后跟我讲你偷鸡摸狗,翻墙上树的故事?教我的又不是你。”
“呸呸呸,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都多大了?我现在可是真正打过仗的人了!可不是以前的小孩子!”被说出黑历史的霍行烁恨不得把以前那个自己打一顿。
与霍行烁胡侃了几句,谢景姝关心起了他在边关过的如何。
“上阵杀敌,感觉如何啊?”
“畅快!先前北燕还想攻入八方集,被我们打了回去,我可是单独带了一队人马追击!我倒要看看,有我们在北疆,北燕还敢不敢觊觎我大乾!还敢不敢欺辱我大乾百姓!”
霍行烁掷地有声,他如今不过十五,少年狂傲,却也夺目。踌躇满志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并未吹嘘,也让人不由得随着他的话去畅想盛世太平之景。
“这段时间,北燕都消停了不少,北境军趁着这个机会反击,攻占了北燕的伦木部落,从此往后,八方集便多了一道屏障。”说起这事,霍行烁更兴奋了。
谢景姝点点头,捷报传来时,她也听闻了:“八方集的百姓便不用像往日那样日日夜夜担心突然被北燕攻打了,太好了。”
八方集在大乾北疆,毗邻北燕,地势平坦,与北燕无天险相隔,故而常常受到侵袭。
“对,北境军的军营往前推了将近两百里路,我们北境军永远挡在百姓前面。攻下伦木之后,八方集可热闹了,与西边的生意也越做越好。虽说北境军不许随便拿百姓的东西,但是每次去八方集买东西,百姓都会便宜些算我们的,上次还走路上还有人喊我小将军!嘿嘿!我以后一定要当大将军!”
一幕幕画面在谢景姝眼前勾勒,她莞尔一笑。
“你也觉得好对吧!一想到现在八方集的样子,我也高兴。”见她笑了,霍行烁也更雀跃了,就差手舞足蹈了,“说起来,你行啊,什么时候开始练的?看着比中郎将那儿子还强点。”
他自幼习武,天资颇高,一眼看出来谢景姝已与过往不同。
“什么中郎将的儿子?”大乾的从四品中郎将可不少,谢景姝还真不知道他说的哪个。
“喏,我刚刚看到中郎将韩卫的儿子,半天连个兔子都没打中,那兔子把他当傻子似的绕着玩呢!”霍行烁想起刚刚的场面,毫不留情地嘲笑,“换作是你,打个兔子绰绰有余。光看你走路就知道,没原来那么弱……”
“嗯?”谢景姝挑挑眉,弱什么?
“额,弱柳扶风,风姿绰约。”
“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呢?还有,你可知祸从口出?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怕被别人听到得罪人家?”谢景姝很是无奈,霍行烁不知是不是缺根筋,还是家里养的太好过于天真,真不怕得罪别人。
“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我常年在边关,他又管不着我的!我怕他做什么?”霍行烁不以为意,“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能听到京城的说书人讲我的英勇事迹!就像我二哥那样!”
霍家二郎在军中声望极高,如今不过二十五,却屡立战功,极受说书人的喜爱。霍行烁向来都是拿父兄当榜样的。
不远处,某位被兔子绕得转来转去的人经过。
谢景姝眼尖,察觉到附近来人了,忙说道:“嘘!你声音小点!我可是偷跑出来的,你不怕得罪人,我还怕被发现呢!”
霍行烁其实发现的更早,却并不在意,只好一同压低声音:“行行行,我小点声。你也别怕,要是有人看到了,我就威胁他,敢说出去我不会放过他的!”
谢景姝掩面无言,顿了片刻才说:“我有时候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
“你真的是霍将军的儿子吗?”
“为什么这么说?”
“霍将军和你二哥都是很沉稳的人,寡言少语,为人谨慎,你就不一样了。”
“那像什么啊?我怎么不像我爹和二哥了?我很厉害的!”
“市井小混混啊,你还去威胁别人?你正直的时候,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偏偏耍花招的时候就没平时的样子了。你非得吃几次亏才知道厉害。”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霍行烁一脸笑嘻嘻,显然没把话听进去。
“是挺好的。若是一辈子能不吃亏,自然一直这样最好。”谢景姝无奈地笑笑,若能一辈子若稚子般活着,自是好的。
她那些话还是别说了好,霍行烁这样少年意气的人,不该听这些的。
“哎,公主,你的表情像什么知道吗?”
“什么?”
“好像我是个捣乱的小孩子,你就在旁边一脸无奈地看我做坏事!还说我不像小孩,你才十一吧?怎么还少年老成了?不对,你都不算少年。”霍行烁对此颇为不满。
“少年心性没什么不好的。”
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你一定最近事太多了不开心,要不你说说你想要什么,秋猎回去了我给你买了,给宫里的人塞点钱,给你送去。”
“你还会贿赂人啊?小霍,你越来越叫我刮目相看了。”
这也算是另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就不能不叫我小霍吗?长辈这么叫就算了,你比我小好多!”
“那你说叫什么?你没及冠,也没有字,直呼其名可不好,我也不想叫你的小名。”
“……”想起自己的小名,霍行烁立刻摇摇头,“那你还是叫小霍吧。”
笑话,他那小名被喊出来,他的脸都不能要了。
“行了,小霍,我该回去了。”算算时间也该回去了。
霍行烁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显然也准备走了:“去吧去吧,说不定下次庆功宴上我能见着你!”
“庆功宴,可与我没什么关系。”皇子或许还能去,公主便与这种宴会无缘了。
他自信满满地朝她喊道:“哎!我都忘了!走了走了,你回去等着,我这回肯定第一。”
霍行烁利落地翻身上马,朝着谢景姝挥挥手。黑马长鸣一声,便要疾驰而去。
“等等!”谢景姝喊住了他。
他勒住缰绳,急切地说:“嗯?快点!我还要打猎呢。”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说出来:“你该学着谨慎些。出风头不一定是好事。”
听闻此言,霍行烁愣住了:“公主你……什么意思?”
“你可知大公主将要嫁给任越?”
“任越?那个绣花枕头?皇上这挑女婿的眼光不太好啊。可这和我打猎有什么关系?”他仍旧不解其意。
“你太引人注目,会惹父皇生气,先前父皇已经对霍将军颇有微词。”
霍行烁眉头一皱,不可置信地问:“公主的意思是,我要防着皇上?那可是你父皇,是大乾的皇帝,我与皇上乃是君臣,怎可这么说?!”
“罢了,你便当我多言,说胡话罢了。”早知道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说,她总觉得霍家如今已经如高悬危楼一般。
他慌忙想去解释:“哎!你生气了?我不是说你的意思!”
“我并未与你置气,我自然知道,你的志向就是忠君报国护百姓。是我说错话了。我与你赔不是。”
霍行烁自幼长在边关,始终被教导忠君爱国,即使现在已经上战场有了一官半职,却并未真正踏足官场,他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绕,也不懂帝王的心术算计。在他心中,他懂得如何打仗就好。
皇帝在他心中更像一个他必须忠诚的符号。
她明知道跟霍行烁说这些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却还是要这么做。她真拿霍行烁当朋友,自然不希望父皇与霍家君臣离心。
即使她无能为力,也无法说服自己做一个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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