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襄没吭声,算是默认了殷夫人的话,殷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着劈头盖脸骂上一阵,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只慢慢坐回到了椅子上。
“哦,这样看来,我儿的眼光还真是高,一般的姑娘都看不上,难不成是想娶个皇家公主不成?”
殷夫人声音慢腾腾的,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瞥着沈襄,沈襄听得这话脸色立即微微变了,瞬间就想起两年前福宁公主在紫宸殿当着众人对他说的话。
“沈襄,你等着我,过两年我就及笄了,到时我定要叫皇兄做主,招你做我的驸马!”
福宁公主说话这时,双手插腰,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沈襄从此之后见她都绕着道走。这不知不觉两年已过,到了年底福宁公主就要及笄了,可他沈襄还未曾成亲,如今就算皇帝不会勉强于他,可这福宁公主深得皇太后的宠爱,到时若是由太后出面赐婚,他沈襄想要推却也难了。
“母亲,您可别说笑了,那皇家金枝玉叶我可是高攀不起……”沈襄一边说着,一边又坐回到了案前,伸手又拿了刚才的画像,似是想强捺下性子,逼着自己仔细再看一遍。
“行了,你也别装模作样了,光看这画像也不真切。这样好了,我后园里伺弄的几株稀有牡丹这几日都开花了,我这就着人送信出去,邀请这几家的夫人带着她们家的小姐们前来观赏。你今儿就在家歇一天,做些准备,明儿同我一道逛逛园子,顺便见见人,彼此说说话,说不定就会遇上那合你眼缘的了……”殷夫人看着沈襄苦口婆心般地道。
沈襄听得这话,本能的就想出声反对,可又一想到若是不尽快定下亲事,再等上几个月福宁公主及了笄,他可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一切听母亲的吩咐。”沈襄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下来。
见得儿子顺从了自己的安排,殷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带着满脸笑意起身出门去了。
殷夫人走后,沈襄坐回案前,本是想看会儿书的,可一想到明日的赏花会,心里就是生过一阵烦躁,一气之下,将手里的书丢在了案上,又站起了身走到了窗前。
“公子,这屋里有有些闷,何不出门去走走?昨日小的出门,见得这附近田野里的风光可是好看得紧,公子出去散散心也好。”飞廉惯会看脸色,见得主子似是心情不好,忙上前的提议道。
田野风光?沈襄听得立即生了些兴致,于是点头应了下来,飞廉见得面上一喜,忙着出门备马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沈襄带着飞廉与三七一道出了门。三人纵马快奔,一直朝着飞廉所说的田野方向直奔了过去。几人一口气跑出去二三里地,就见得前面一处村庄,里面屋舍俨然,四周有田土,有池塘有河流,桑树竹林交错共中,更有好些农人来来往往在田间地头耕种劳作。
沈襄下了马,走在田间阡陌小道上,耳闻鸡犬之声,目及田园风景,又有清风拂面而来,胸口郁闷立时消散殆尽,整个人也变得平和舒畅。
“公子,这地儿不错吧。”飞廉忙凑上前来邀功似地道。
“嗯,不错。”沈襄点了点头,飞廉见了越发高兴,冲着身侧的三七笑得一脸的得意之色,三七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三人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就见得前方有一大片桑树林子,林内还传来阵阵歌唱之声。沈襄听那曲调甚是婉转悦耳,便不住快步走了过去,想要仔细聆听那歌词。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沈襄略听了一会儿,就听清了歌唱的内容,唱的正是诗经中的《十亩之间》,描述采桑女轻松愉悦的一首诗。这词儿本就写得轻松舒缓,再配上这婉转欢快的曲调,叫人听得忍不住会心一笑。
“你们看,这是谁家的公子,生得好生俊俏……”林内有人发现了沈襄,伸手指着林外很是好奇地道。
林内采桑的众女子们一听这话,全都转头看来,见得沈襄果然生得俊朗,又一副斯文内秀的模样,一时都面上都露了笑意来。
“是啊,这小公子生得跟画上人似的,从前倒从未见过啊。”有妇人打趣着道。
沈襄被众人看得有些发窘了,只得轻咳一声,然后朝着桑林内的众人拱手一礼道:“晚辈路过此地,适才在林外被诸位的歌声吸引而来,有所打扰了!”
众人见沈襄一身贵气却是十分的谦和有礼,一时都对他生了好感来,看向他的眸光都笑盈盈的了。
“原来公子也喜欢听这首歌啊!这是清姑娘新教给我们大家伙的,我们也都觉得好听,这一边干活一边唱着歌,一点也不觉得累呢……”刚才打趣的妇人笑着对沈襄道。
清姑娘?沈襄一听“清姑娘”三字,心里莫名就生了一丝悸动来。就想起在悦来楼时,后厨众人可都称肖清兮为“清姑娘”。会是她吗?不,不可能,她可是在悦来楼做厨娘的,怎么可能又来这田庄来了?
“是吗?这歌,真的是你们所说的清姑娘教给你们的吗?”片刻后,沈襄露了一脸惊奇的笑意问妇人们道。
“可不是嘛?我们清姑娘不仅人生得美,学问更好,她会的可多了!”那妇人说得一脸的自豪之色。
“阿兴嫂……”旁边有人轻扯了一下那妇人的衣袖,像是在示意她不要跟外人多说清姑娘的事,那阿兴嫂立即意识过来自己话有些多了,忙朝沈襄呵呵笑了两声,再不开口说话只伸手去采桑叶了。
听得那妇人的言语,沈襄心里越发生了疑,他面装作若无其事,只朝桑林内走了两步,然后又问众人道:“敢问诸位,你们这么些人一道采桑叶,是这田庄内养了不少蚕吧?”
“可不是吗?我们是在养春蚕,这一片桑林都是我们的庄子里,公子你瞧见那边的房子没?那是我们庄子里的蚕房,那后面有缫丝房,还有织绸房……”方面阿兴嫂又忍不住开口了。
沈襄闻言转过头,果然见得桑林的那一头有一大排整齐的瓦房。沈襄朝那片屋子看了一会儿,仍是转过头和那些妇人说话。
“那你们庄上制的这些丝帛会卖的吧?”沈襄朝着阿兴嫂又问上了。
“自然都是卖的,我们这些庄户人家,可用不起那般精贵面料。”阿兴嫂子笑着回道。
“公子,你问这个做甚?难道你想买我们的丝不成?”当中有一穿蓝靛裙子的老婆婆开起了玩笑。众人听得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眼前这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问事的哥儿,想来也不太可能会要买丝帛料子的。
沈襄听得这话却是正中下怀,他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昨儿听我母亲说,这天渐渐暖和了,一家老小都要添一批轻薄些的新衣,正着人打听哪里有上好的素纱卖。”
沈襄的话音才落,阿兴嫂的脸上就露了笑意,她上前两步快着声音道:“公子,这可不是巧了?我们庄上的就有上好的素纱卖,公子回去告诉尊夫人,来我们这杏花坞庄上看看!”
“是啊是啊,我老婆子可了养了几十年的蚕,我敢和你打包票,我养的蚕结的茧子那是雪白光滑,出的丝又长又韧。还有我们那缫丝房和织绸房、刺绣房里做活的,可都是我们杏花坞里的巧手,个个可都有一手绝活……”那婆婆也笑呵呵地接话道。
“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回去禀明我母亲,你们谁是这里能作主的人?我今日就立下书契,同你们庄上定下一百匹素纱如何?”
立书契,要买一百匹素纱?众人听得顿时惊愕住了,上等的素纱,可得二两银子一匹,他这一出口就是二百两银子,这可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有的作派。
“公子,你这话可是当真的?”阿兴嫂最先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盯着沈襄就问道。
“自然是真的。”沈襄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哎呀,这可是好事,阿兴嫂子,你快带这位公子去见清姑娘,将定素纱的书契给订下来。”蓝靛裙子的婆婆惊喜着声音,又伸了推了阿兴嫂一把。
“好好好……公子,你们几位同我一道来。”阿兴嫂喜得将胳膊上挎的桑叶篮子放了下来,伸手在裙子上擦了擦手,然后快步走出桑林在前带起了路。
沈襄同阿兴嫂走在了前面,跟在后面的三七与飞廉一脑门都是雾水,他们可没听殷夫人说过要买素纱的事,再说了,他们公子什么时候过问过家事?这添新衣的事又是怎么个说法?
“嘿嘿,许是公子给我们做新衣呢……”飞廉说得一脸的窃喜之色。三七没说话,只抬头挠了挠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阿兴嫂就带着沈襄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院落。只见院子四周围着一圈篱笆,篱笆上绕着青藤,青藤上又夹着无数细碎的小野花儿。篱笆之内,有两幢小楼,还有一排整齐的平房,院内有凉亭,有池塘,有紫藤花廊,还有葡萄架子。沈襄见了眼前这一派拙朴自然的田园清新景致,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些欢喜之色。
阿兴嫂伸手推开了篱笆门,然后走进去就大着嗓门叫了起来:“清姑娘,清姑娘,你在家里吗?”
过得片刻,里面传一阵应答之声,紧接着院后的一幢楼内走出一道身影来。沈襄忙抬眼看去,这一眼看去顿时就呆了一样。门内走出的那女子,身形芊细袅娜,一身碧色布衣,头上束着块碎花头巾。这一副农家女子的装扮,却是掩不去她那双黑亮眸子里的光辉,还有满身的灵动清新之息。
“肖清兮,还真的是肖清兮!我竟会在这里又遇上了肖清兮……”沈襄看着台阶上站着的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在心里一遍遍地低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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