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在慈恩寺见她时,她还是个娇俏灵动的千金小姐,第二回见面时,她就成了悦来楼的俏厨娘。这不过半个月功夫,第三次见到她时,竟又成杏花坞里养蚕女了?她到底还有多身份呢?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沈襄心里琢磨着,越发觉得惊奇意外了。
肖清兮没有说话,她看着院中站着的沈襄,一时间也觉得不可思议了。她实在想不明白,沈不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和姐姐可是悄无声息搬来了这杏花坞,田庄众人也只知道她是城中大东家的闺女,其余的一概不知晓。这沈不语是如何窥知了她的行踪?
还有更奇怪的是,上次在悦来楼后院,沈不语在听到自已让她向姐姐提亲时,当场就翻了脸然后气冲冲的走了,那他这次又找到自己所为何事,难道这是又生了后悔了,想要自己替他与姐姐牵线搭桥吗?
“清姑娘,这位公子说要定一百匹素纱,还要立刻立了书契!”肖清兮还在心里琢磨着,这时就听得阿兴嫂兴奋着声音道。
定素纱?肖清兮听得愣了下神,抬起头看了沈襄一眼,却见得对方朝她点点头,表现得一本正经要谈生意的架势。肖清兮在心里笑了下,面上却是未露声色,只轻笑着请沈襄进门来坐下细说。阿兴嫂一见这事即将成了,只高兴得哼着曲儿又出门重新回到桑林内了。
见和肖清兮肯让自己进门,沈襄的心里就掠过一阵喜悦来,他快步走了过去,才进了门,就与刚从里屋出来的云燕迎面撞了个面,云燕突然见了沈襄,顿时脸露惊诧之色。
“云燕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沈襄朝着云燕竟是率先开口打了个招呼。
“哦……原来是沈公子,沈公子别来无恙。”云燕这才回过神,抱拳朝沈襄施了一礼。
“清姑娘,我去泡茶。”云燕又转过身朝肖清兮看了一眼,肖清兮朝她点点头,云燕便走了出去,沈襄也冲着站在门口的飞廉与三七瞥了一眼,两人立即意会过来,赶紧躬身一礼,然后一起退到院外去了。
肖清兮请沈襄在小案边坐了下来,自己也在另一侧坐了。屋内一时没了旁人,沈襄朝坐在对面的肖清兮看了看,见她低垂着眉眼并不说话,他轻笑了下,还是软下声音先开口了。
“清兮姑娘……”
肖清兮听得也笑了下,抬起头来将沈襄看了看,而后开口见山直接问道:“沈公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襄听得她这话里好似有些质问的意味,面上立即露了丝尴尬来,缓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道:“如果我说,我今天本是来这处田野散心,因被桑林中的歌声吸引,才无意中走到了那处桑林,听得采桑的大嫂提到了清姑娘,心里就猜想着是不是你,因此才来庄里见你的,你相信吗?”
沈襄说完之后,看向肖清兮的眼神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感觉,似乎很是担心她会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
“我相信。”没想到肖清兮竟很是干脆地回答道。
她就这样信了自己的话?沈襄听是倒是有些愣住了。
“我若不信,这事儿它也说不通啊。沈公子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不可能处心积虑打听我的下落,你说是吧?”肖清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肖清兮说得状似无意,可沈襄听得心里却是虚了下。如今在众人眼中,肖雪松被贬一事,是与他沈襄脱不了干系。照这样论起来,他二人之间可就算得有怨也仇了。
“那是自然,这……这都是机缘巧合。”想到此处,沈襄赶紧笑笑道。
“只是,我有些好奇,沈公子是怎么会想到来这杏花坞散心的,难不成你住在这附近吗?”不待沈襄松口气,肖清兮却是紧接着又问道。
听得这话,沈襄本能的就想出声否认,可抬眼见得肖清兮黑亮亮的眼神,他心里竟是生了一丝小小的慌乱来,随即竟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肖清兮见得沈襄点头,脸上倒是露出一线意外来,她微蹙着秀气的眉,面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你可曾听说过宣平侯府?”沈襄不待肖清兮再想下去,赶紧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宣平侯府吗?那可是仪皇贵妃的娘家,怎么,沈公子是宣平侯府中人?”肖清兮惊讶着声音,她是听人说过,这附近有几处阔气的庄园,其中一处名唤怡园的就是先皇贵妃娘家宣平侯府的别院。她一边问着一边看向了沈襄,片刻却又摇摇头道:“不对,宣平侯李家,你可是姓沈……”
“亲戚,我们两家是亲戚,前些日子和我在一处的李易你还记得吗?他是宣平侯府的二公子,先仪皇贵妃的亲侄儿……”沈襄立即为肖清兮解了疑惑,还一口道出了李易的身份来。
“李易?他,他竟是宣平侯府的二公子?”肖清兮惊讶抬高了声音,显然是没想到李易竟是个侯府公子。
沈襄朝她点点头,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沈家沧园离宣平侯府的怡园的确不过,他担心肖清兮会听说过沧园,继而就会猜出他就是沈襄的事实,因此只得说出了李易的身份好转移她的注意力,现在看来果真奏效了,她应是不会往别处想了。
“沈公子,你家既是宣平侯的亲戚,那刚才所说一百匹素纱的话自然就不上打诳语了,别的话我们就不要多说了,立书契要紧。”肖清兮瞬间就想明白过来了,她看着沈襄脆着声音道。
沈襄听得这话一时愣住了,原本想着他将李易身份说了出来,肖清兮定是会惊诧十分,接下来必是仔细问一问李易及宣平侯府内的情形,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惊讶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竟一下子就转移到刚才立书契卖素纱的事了。
“这样吧,沈公子你写吧。写清了什么时候要,数目多少,要什么等级的,我们庄上等的素纱是二两银子一匹。对了,定金数额也要写上,定金你就先付一半好了。”肖清兮利索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自身后的橱内,拿出了一张白纸放在沈襄的手边,又抬手递过一支笔来。
沈襄看着眼前的纸笔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看这架势,她是正儿八经同他做起生意来了。他愣了下一会儿,接下来却是举动却是出人意料之外,他先是伸手接过肖清兮手里的笔,将它轻轻放到了一旁的笔架上,而后又拿起案上的白纸揉成了一个团丢在了案上。
“写什么书契?明白我叫人将定金送来就是了。”在肖清兮发出疑问之前,沈襄笑着开口了。
看着沈襄的这番操作,肖清兮倒有些捉磨不透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上次这人在悦来楼瞬间就翻脸的人,这次再见到时,怎么就同她变得这般热络,书契都不立,就要叫人送定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兮姑娘,上次在悦来楼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沈襄似是看出了肖清兮的疑惑,他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口中很是真诚地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上次的事心生愧疚,所以以定素纱来向自己弥补心里的过意不去吗?肖清兮想了想,感觉也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得能他如今的举动了。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问他道:“可是,我真的不太明白,上次你为何要那般生气?就算是我会错了意,你对我姐姐根本无意,你和我说开了也就是了,又何必动怒呢?”
肖清兮问得干脆,沈襄听在心里却不是滋味,这问题叫他怎么回答?他能说不是她会错了意,而是他自己会错了意因而恼羞成怒的实情吗?
“那个……我上次不是有意要和清兮姑娘生气的。近一二年来,我每每被家中母亲催着成婚,实在是被说得烦了,以致一听到有人跟我提这事,心里就莫名抵触,因此,累此才对姑娘生了迁怒,实在是抱歉……”沈襄低垂着眉眼,总算想出了一个算是说得过云的理由。
被催婚?肖清兮听得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就是一阵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天自己提到他的烦心事,撞到他的枪口上了,怪不得他表现得那般气恼。肖清兮想想又觉得有些好笑,她抬眼朝沈襄脸上又看了看,口中随即很是好奇地道:“冒昧问一声,不知沈公子你今年青春几何?”
“二十有一。”沈襄低声回道。
“二十一了吗?不小了,是该要成亲了,也怨不得你母亲成日催你啊,好些像你这么大的,不仅成了婚,好些都做了爹,娃娃都满地跑了……”肖清兮顺口就回了沈襄一句。说完之后立即意识过来,他刚刚才说过,有人在他跟前提这事他就心生抵触,自己上次让他向姐姐求亲已惹得他翻脸,可这会儿可是不仅又提了一次,还说什么“当爹,娃娃”的,他岂不是又要着恼了?
肖清兮想到这里,心里立刻生了点后悔,忙飞快朝沈襄脸上偷偷瞄了下,就见得沈襄的脸上倒未露出愠意,只好像有些气笑不得的感觉。
“小小年纪,竟也学得这般絮叨……”见得肖清拿眼瞄他,沈襄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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