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烧口蘑,椒汁冷板鳕鱼,果木烤凤眼鸭,一盘盘端上来的食物散发温暖香气。


    “大家都是同学,没请陆总确实是我的不对。”桑子瑜倒满了一杯茶,轻轻在桌上磕了下,“我在这儿以茶代酒,先自罚一杯。”


    陆斩风拿起茶盏,一饮而尽:“是我不请自来。”


    或许是饿过头了,宋听雪望着面前食物,丝毫没有想吃的欲.望,甚至有点想吐。


    喝完茶,桑子瑜自然而然地挑起话题:“听雪,你怎么会突然回国?”


    陆斩风夹菜的筷子停顿,脑袋不经意偏转了下,同样等待着他的回答。


    煨得雪白烂熟的鸡汤冒出汩汩细泡,宋听雪喝了点汤,好歹恢复了些力气,来的路上他便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也已准备好了答案:“无法适应国外环境。”


    这答案很官方,桑子瑜却没有深究:“那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他只想安静等死,今天能出现在这儿吃饭,已然算意料之外。


    宋听雪一直不算是个幸运的人,现在快要死了,会不会是上苍垂怜,所以将他怀念的人再次送到身边,送他最后一程?


    “再说吧。”宋听雪一笑而过,不打算多提。


    餐桌上陷入短暂安静,热雾蒸腾,与暖气相融。


    “六年都没适应国外环境?”陆斩风忽然突兀地轻笑一声,“看来这些年宋先生过得不尽人意啊。”


    暖风扑打在窗户上,冷凝成小片晶莹水珠,不断往下流淌。


    桑子瑜眼皮一跳,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宋听雪却微不可察地嗯了声。


    陆斩风盯着近在咫尺的人,不发一语,宋听雪过得不好是肉眼可见的事实,他瘦弱而苍白,精神状态很差,整个人透着股行将朽木的气息。


    令他想到了随朝阳升起,海面上快要消失的泡沫。


    当年宋听雪抛弃他出国,难道不应该活得精彩纷呈么?


    望见他过得不好,陆斩风以为自己会获得平衡,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糟糕的联想让他心情不太愉快。


    他仍旧不可遏制被他牵动心神,犹如中蛊。


    宋听雪把毛衣袖口往上卷起,露出的一截手臂雪白如藕,他拿起茶杯喝了口,心头数个起伏不定的妄念在看见陆斩风时,终于找到出口。


    人永远无法预料自己的死亡,如果是这样,有什么其他可顾虑的呢?


    六年了,他无法放下陆斩风,宋听雪打算把每次见面都看作是从死神手里偷来的糖,哪怕最后要支付的代价是命,他亦甘之如饴。


    “眠眠心地不坏,有时候脾气是骄纵了些,”宋听雪隔空敬茶,“谢谢你的照顾。”


    陆斩风眉眼微抬,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必客气。”


    坐在两人中间的桑子瑜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摸不着头脑,眼前这出戏莫非名为《相敬如宾》?


    但总而言之,只要两人气氛不奇怪就很好,桑子瑜适时岔开话题:“听雪,你瞅瞅这个鱼,是我亲手捞上来的,多吃点啊,你看你都瘦了,怎么着,国外歌手不会都不许吃饭吧?”


    宋听雪实在是没什么胃口,盛情难却下他又多吃了两口鱼。


    一窗之外寒风凛冽,天光逐渐由明转暗,直到最后束光熄灭。


    茶足饭饱,桑子瑜尿急,先一步去放水,急匆匆地离开包间。


    煨炖鸡汤的小火炉里炭火时不时炸裂下,颜色鲜亮火红。


    陆斩风往后靠坐,手机振动,他低头处理消息,下达的指令简洁明了,可执行性高。


    宋听雪胃部胀得有些难受,他往下趴,脸颊贴近柔软毛衣,脑袋歪倒,望向陆斩风,眼神湿润如小兽。


    “陆斩风。”宋听雪喊他的名字,缓慢而清晰。


    男人也偏头望来,暖色灯光下脸颊线条犹如鬼斧刀刻,眼神深如静谭,望着宋听雪露出小半的脸颊,天真又带着魅惑气息,他几乎要怀疑他喝的并不是茶,而是酒。


    陆斩风在听,宋听雪忍着不适,认真地道:“对不起。”


    只此一句,浪潮翻涌,陆斩风几乎要沉在浪涛之间,他薄唇微动:“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这句道歉迟到了六年,宋听雪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他们还会不会有交集,他这人运气不好,希望总是会变成绝望,所以他很早明白一个道理,对所有事情都不要抱有希望。


    这瞬间说出口,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宋听雪停顿了会儿,又道:“我希望你能够拥有很好的生活。”


    陆斩风沉默地望着他,从青年的眼睛他看出来那确然是他真实想法,他牙关微咬,唇边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怎么不问问,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宋听雪以为这个问题他早就失去了询问资格,闻言缓慢坐直身体,有点迫切地问:“你过得好吗?”


    陆斩风眼底倒映出快要熄灭的炭火,轻而短促地笑了声,冰冷嘲意从每个字里倾泻而出。


    他头回用如此低沉冷淡的声音喊他,一如冬末寒夜:“宋听雪。”


    “没有你的这六年里,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过得无比快乐。”


    “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煨汤火炉里的炭火轻微爆开了下,最后丝火光也跟着灭了。


    餐桌上仅余残羹冷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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