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雪面临着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存款快花完了。


    他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基本的生活以及看病支出。


    宋听雪打算先在招聘软件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谁知打开工作邮箱后收到多如雪花的邮件。


    打开一看,让人眼花缭乱,许多国内媒体得知他回国消息,纷纷朝他发来邀请,有的想采访他,有的想邀请他拍摄,还有的想让他出歌。


    目前他们并不知道宋听雪的私人联系方式,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联系他。


    宋听雪思考片刻,在浩然繁杂的邮件里看见了封眼熟的署名,他点开查看内容。


    几分钟后他拿出了手机。


    *


    张兰是翠城声乐协会副会长,作为德艺双馨的老艺人,近些年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专心在家侍弄花草。


    恰逢寿诞前夕,许多人来道喜贺寿,还没到生日那天,家里的宴席却基本没断过。


    接待了几波,张兰嫌烦,一般的客人就直接拒了。


    负责清点礼单的是位老阿姨,她将来客的礼物登记过后存入库房,这几天内她看见许多稀罕玩意儿,知会张兰时,她态度总是淡淡的。


    今天才一上午,老阿姨就收到珊瑚观音摆件一个、玻璃种翡翠手镯一对,补品水果若干。


    她从先开始的啧啧称奇到如今有些麻木,把礼物妥帖地收入库房时,她注意到还有个箱子未拆封,打开一看,里面规矩地放了一幅墨宝,还有个腰枕。


    礼单照例要报到张兰跟前过目,老阿姨人老话多,爱絮叨:“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珊瑚,哎哟哟,摆在院子里像是会发光似的,可是个好东西哦。”


    张兰披了件狐毛披肩坐在摇椅里,手里拿着捣锤,细细地将晒干的花瓣研磨成粉,闻言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应了声。


    报到玻璃种翡翠手镯时,老阿姨又是通感慨,但也说不出具体什么好来,只觉得稀罕好看有分量。


    “张太太您戴着肯定好看,以往都没见您怎么戴过这些。”


    张兰身体斜倚,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抬了下满是皱纹的脸,“谁送的?”


    老阿姨瞥了眼礼单:“呃是于琦尤蓝他们,您之前的学生。”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疏朗,从枝头穿插而过落到地上,从光束里可以瞥见浮动的尘埃。


    张兰眯了下眼,笑道:“有心了。”


    语罢便继续做手头的事情,花瓣被研磨成细腻的粉末,色彩妍丽。


    老阿姨道:“还有最后件礼物,不值什么钱,那副墨宝没有印章,瞧着不像是名家作画,跟画一起的是个腰枕。”


    听见腰枕,张兰眸光微转。


    汇报完后,老阿姨正要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忽然被喊住,张兰问她:“这又是谁送的?”


    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穷酸礼物,老阿姨记得并不深刻,想了会儿才不确定道:“宋什么雪?跟下雪有关的个名儿。”


    张兰停下动作,站了起来:“拿来我瞧瞧。”


    先前的金银珠宝张兰一概不上心,怎么会对幅画和腰枕情有独钟?


    老阿姨颇觉纳罕,赶紧去库房把礼物拿来,放到院子的方桌上。


    那幅画徐徐展开,挥毫泼墨,大气肆意,画的是海上月夜图,明月当空,海浪汹涌拱月,缭绕云雾间,远山露出点朦胧轮廓。


    整幅画给人磅礴雄浑之感,越看越觉胸口激荡,意境远阔。


    右下落款是个草书“雪”字。


    老阿姨没敢拆主人家的东西,探头来看,咕哝道:“不会是他自己画的吧?”


    她没发现张兰脸色全然变了,她手指细细抚过每寸画纸,眼睛很亮:“这孩子……”


    “快给他回消息,说下午请他来我这儿坐坐!”


    ……


    宋听雪提前半小时到张家弄堂,六年时间过去,这里大不一样。


    各式各样的花草围在门口,留出条甬道走人,扇形拱门虚掩着,门口挂一把大铜锁。


    注意到有盆矾根开得好,宋听雪俯身捻了下叶片,摸到点潮意,那是前两天下雪留下来的。


    花草被静心打理,半点枯叶都寻不见。


    还没起身,门边传来道声音:“还记得怎么浇水吗?”


    浇水二字勾起宋听雪脑海深处的记忆,当初拜在张兰门下,天天要练基本功,练腰腹力量,肺活量训练,早上晨练完后张兰还要求把花浇完。


    手要稳,气要匀,不能乱。


    花要是养死了还得负责再养出盆一模一样的来,除了宋听雪外,其余学生几乎看见这花就有心理阴影。


    想起那段时光,宋听雪唇角浮现丝笑,转身时他躬身拜了下去:“学生宋听雪,特来拜访张老师。”


    青年长身玉立,身后是迎风招展的七色花,阳光笼了他满身,青石路向远处延展。


    张兰手扶在门上,瞧着这幕,不知为何,眼睛有点湿润。


    他的画,他的嗓子,还有他的舞蹈,都是她亲手教的,在她心里他与亲子无异。


    原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


    她上前两步,扶住他双臂,尾音有些颤:“你还记得我腰不好。”


    察觉出张兰情绪起伏,宋听雪凑上前,亲昵地抱了她下,复又松开:“老师这几年有注意休养吗?”


    张兰握住他手,又抹了下眼睛,带着他进门时很高兴:“注意了。今天你来得巧,下午有个茶话会,你刚回国,有些人很有必要见见。”


    宋听雪是看见问询邮件才来拜见张兰的,事先并不知道有其他人,体会到对方好意,他脚步仍停滞了瞬。


    “老师,我今天只想来看你。”他声音很轻。


    活到这个岁数,张兰自然听得懂宋听雪的言外之意,学生拜访老师是私人交往,而她把他引荐给其他人,与他共享资源网,是过于重的厚爱,他无意利用她来攀扯。


    有分寸,识礼数,一颗心纯粹无双,这是张兰有如此多学生,却唯独偏爱宋听雪一人的原因。


    她笑了起来:“傻孩子,带你见你就见,这么多话干什么?”


    宋听雪于是没有再推诿,继续跟在张兰身边。


    院子里有很多人,很是热闹,一方四角亭里有张大圆桌,有人坐在桌边饮茶。


    那么多人里,宋听雪第一直觉往亭子里望去。


    男人一身风衣,手拿茶盏浅饮,眉如远山,眼睛却冰冷锋利,旁人与他带笑攀谈,他应付两句,忽而偏了下头。


    两人视线在繁花似锦的庭院里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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