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反之前宽容的态度,说的有些伤人。
东方不败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知道他大概是心情不好,没有与他争执,收拾好碗筷,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白离盯着蜡烛发了会儿呆,转头看向东方不败:“东方,我们来做吧。”
东方不败惊讶地看着他。
白离慢慢起身,来到他旁边,伸手摸了摸,见他两手空空,不像是在刺绣,问道:“你在忙什么?”
东方不败说:“在看你。”
白离靠在他身上没再说话。
东方不败为什么会看自己,白离心知肚明。他很清楚那句话会伤他的心,但还是毫不留情地说出来了。
现在他应该道歉,哄一哄东方不败,可是白离有些累,不想这么做。
东方不败摸摸他的头:“还以为你不想跟我过了。”
白离说:“我舍不得。”
东方不败亲亲他,“我去燃香。”
白离的身体已经没有最初时那样无法忍耐,也不会动不动就沉浸在快乐中,完全失去意识。
他已经可以做到简单的配合,分出心来才发现,多数时候东方不败都用工具或者手,很少有亲自上阵的时候。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从一开始他就考虑好了结果,确定可以接受,才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段关系里。
结束之后,东方不败抱他简单清洗,换过床上的被褥,看着白离仍旧亮眼迷离,似乎缓不过来的模样,低头亲了亲他。
“兰儿,满足了吗?”
白离沉沉地靠在他身上,低声说了句什么。
东方不败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好不好?”
白离低哑地呢喃:“……再多嘴就滚出去。”
东方不败轻笑,把他揽入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夜色沉静,临近夏日,外面的鸟虫开始活动,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
东方不败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怀中人的颤抖,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突然听到了一阵压抑痛苦的呜咽。
“兰儿?”
白离紧闭着眼睛,显然睡得并不安稳,他呼吸有些急促,就算体温偏低,额头依然冒出冷汗。
东方不败拿过帕子给他擦了擦,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喊醒,就看到白离眼睛颤抖,很快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大口喘息几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他伸手摸向旁边:“你在哪儿?”
“我一直都在这里。”东方不败抱着他,“没事了,醒过来就好,只是做梦而已。”
白离靠在他身上,紧握着他的手,渐渐平静下来。
东方不败问:“梦到了什么?”
白离没有说话。
东方不败问:“要喝水吗?”
白离抓着他:“别走。”
东方不败道:“我一直都在这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白离道:“嗯。”
他想起来了一件事,也弄清楚了最近这段时间不安的来源。
同样是白发,萧兰和摩呼罗迦完全不同。
摩呼罗迦身上大概真的有西域血统,除了耳聋之外,身体非常好,再没有其他的缺陷。萧兰却是中原人,因为形貌有异才被父母抛弃,足以说明他的外貌不是遗传自父母。
在游戏里,这样的建模很正常。放在游戏之外,也不是没有萧兰这样的人。
白化病。
萧兰记忆中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从犄角旮旯里浮现出来。
白离披着他的马甲,此刻与他完全共情,清楚地知道了他烦躁不安的原因。
他在畏惧死亡。
大概是受到了情绪的影响,白离觉得胸口发闷,低低地咳嗽几声,身体仍在发颤:“我不该去招惹玉罗刹的。”
东方不败问:“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白离没有回答。
他问系统:【在不在?】
系统:【……】
白离想起自己曾经让它在玉罗刹那边自动屏蔽,但是没有嘱咐它屏蔽东方不败这里,估计它仍旧跟原来的程序一样,自动屏蔽了马赛克,只能围观日常相处。
他和东方不败的日常很正经,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白离略过这点,问道:【马甲会死吗?】
系统说:【马甲的躯体和暗卫是一样的,都有使用期限,就像人类的寿命那样。机能损坏不可逆转的时候,会和人类一样走向死亡。】
白离说:【是我疏忽了。】
系统问:【您疏忽了什么?】
白离说:【现在才发现萧兰的自毁倾向,是我的疏忽。】
系统说:【萧兰有自毁倾向吗?】
白离笑了笑,没再回答。
人类都有求生欲,与之相对的是求死欲。大多数时候它都很轻微,催促着人去探寻生命的意义,然后被美好的生活,或者对死亡的恐惧击溃。
萧兰的厌世没有萧夙那么明显,亲情将他留在了世间,给了他未来生活的方向,他会像叔叔们期待的那样活下去。
萧兰厌恶自己的外貌,讨厌这双看不清东西的眼睛,更讨厌自己卑劣的内在。
就像有的人会熬夜,有的人沉浸在情爱中,有的人酗酒,萧兰他自我伤害的方式略有不同。
——他爱晒太阳。
白离缓过神来,靠在东方不败温暖的怀抱里,渐渐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东方不败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看来没有生病,昨夜你真是吓到我了。”
白离低咳一声,躲过他的触碰。
东方不败问:“能跟我说说吗?你梦到什么了?是不是跟我有关?”
白离说:“这几日我想在后院休息,你去处理前面的事吧。”
东方不败怔了怔:“好。”
白离缓缓起身,伸手去摸旁边的衣服,听到了清脆的铃铛,他摸了下手腕,上面系了一条红绳,绳子上挂了一粒黄豆大小的金铃,因为太过轻巧,碰撞起来发出的声音很轻,并不刺耳。
“这是什么?”
“我闲来无事编的手绳,原想自己戴的,这样我在哪里,你都能听到。只是见你皮肤细腻白皙,和红绳格外般配,忍不住先给你戴在了手上。”
白离摸着那颗铃铛,想到了滚烫的缅铃,不禁有些羞恼,又很感动他的这番情意,没有立刻摘掉。
“我来为你更衣。”东方不败扶着他坐起,套上鞋袜,拿过衣服来穿戴整齐,“饭菜已经做好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白离怔怔地看着他。
东方不败说:“虽说你不爱我像个女子似的,洗衣做饭本就是必须要做的,娶妻之前,我都是自己做的,兰儿应该不至于因此讨厌我吧?”
白离心里很难受:“你要是强硬些就好了。”
东方不败道:“我可不想像叔叔那样无疾而终。”
白离说:“我喜欢你强势。”
东方不败道:“那也是对外人强势,谁会在心上人面前拿架子耍威风?”
白离笑了起来。
东方不败去前面主持教内的事务,安排好之后,收拾东西和白离前往昆仑。
昆仑山下聚集了很多明教弟子,他们大多数都认识白离,见到他后会主动行礼打招呼。
白离含笑点头,任由东方不败扶着他往山上走。
“这条路是当年阳,“昆仑山很高,若是不用轻功,要很久才能走到。”
“你要是累了……”
东方不败眼前一花,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头顶略过,他警惕地将白离护在身后,目光凌厉:“谁在那里!”
“小兰儿,你这是何时下山的?”
“是韦叔叔。”白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韦叔叔,我早在半年多前就离开昆仑了,莫非你以为我一直在山顶闭关?”
那黑影突然现身,只见是个面色苍白的青衣男子,他打量了几眼东方不败,“这是谁?”
白离说:“这位是河北明教的副教主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向他看去,见他神色淡淡,好像他们的那些亲密相处都不存在,只是普通的上下级。
但是他忘记了挣开手,两人手掌相握,走动时白离手腕上的小金铃还会发出很轻的响声。
韦一笑道:“那就是自己人了,我乃护教法王韦一笑。”
东方不败没舍得松开手,躬身道:“早就听闻青翼蝠王的大名,如今见面果然名不虚传,蝠王轻功高绝,形如鬼魅,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韦一笑的视线略过他们的手:“既然要上山,不妨同行吧。你们这样走还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我来带着小兰儿在前面引路,东方教主记得跟上!”
说完他运起轻功,抓住白离就跑。
他的动作太熟练了,对待白离也非常粗鲁,显然是寒毒发作时,抓人吸血练出来的。
韦一笑动作太快,白离抱紧了他:“韦叔叔,慢些,我有点晕。”
韦一笑冷笑:“你还知道晕。在外面跟男人厮混,连阳教主的丧礼都没回来。这才过去几天,就把人带上山了?”
阳顶天的葬礼,白离是用本体参加的,没有把萧兰弄回来。
他一直把马甲都当成自己,被韦一笑这么一说,就感觉到了来自萧兰的情绪,他咳嗽了两声:“阳叔叔怎么了?”
“你不知道?”韦一笑见他慌张的模样,心中不忍,“这倒也是,阳教主的事并未声张,只有教中几个亲近的兄弟知道。你远在河北,就算有人传信过去,等你收到也已经来不及。”
“阳叔叔好好的,怎么会出事?”
韦一笑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前因后果。
白离的脸上褪去了惯有的伪装,看起来冷漠极了,还没等他开口,冷风灌入口中,白离呛了一下,咳嗽个不停。
韦一笑看他咳得难受,停下脚步,把他放下:“你这是病了?”
白离咳的更厉害了,因为太过用力,蓝色的眼睛里溢出泪水,他擦了擦眼角,软下嗓音:“是被玉罗刹打的,韦叔最疼我,玉罗刹伤我至此,韦叔叔不能坐视不理。”
“这可不好办。”韦一笑苦恼地说,“不行不行,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玉罗刹。且不说他的武功高强,就算看在你摩呼罗迦叔叔的面子上,也不好对他动手。韦叔做不了主,你还是去找摩呼罗迦讨回这个公道吧。”
“唉,就知道几位叔叔里,韦叔最怯懦。”白离说。
“你这小混账!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白离捂着嘴继续咳嗽,手上的铃铛不停地作响。
韦一笑看见那铃铛就心烦,因为白离眼睛不好,平日很依靠听力,绝对不可能主动在身上戴铃铛,这只手刚才和东方不败的手紧紧相握,是谁给他戴的可想而知。
他道:“把这狗绳摘下来,像什么样子。”
白离道:“我就爱戴,碍不着叔叔的事。”
韦一笑冷声说:“我是管不了你了,回头看圣子知道了怎么收拾你。”
东方不败从后面赶来,看到白离低咳,过去扶住他:“没事吧?要不要坐下来歇一会儿?”
韦一笑说:“这是他的家,回家能有什么事。”
白离自从被玉罗刹打了那一下,身上就一直不舒服。他的肋骨早就长好了,受损的肺脉也已恢复,中间养伤的时候完全康复,就是动不动咳嗽几声。
昆仑山海拔极高,韦一笑带着他一下飞了这么远,白离的确有点喘不过气。
他靠在东方不败身上,轻声说:“韦叔,要不你先去吧,我和东方慢慢地走,也好带他欣赏一下山上的风景。”
韦一笑便不再理他,运起轻功消失不见。
白离抬头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高山,阳光照在远处的雪花山,发出刺眼的光芒,他眯了眯眼睛,贪恋地看着山顶的太阳,意识到不对后,收回了视线。
“还好吗?”东方不败问。
“没事,我们走吧。”
白离主动握住他的手,“你别介意,韦叔平时很好相处的,只是他今日心情不好,说话冲了些。”
心情不好的原因,自然是他没有回来参加阳顶天的葬礼。
但是明教没有把阳顶天的死讯公布,不方便让东方不败知道,白离也就隐瞒了下来。
东方不败说:“只要你认我就好。”
白离手指抖了一下。
东方不败察觉到了他的颤抖,心情不免低落,他假装不知道,表面仍旧温柔缠绵:“冷不冷?我上山时多穿了件袍子,正好可以换给你。”
白离知道他是特地给自己准备的,但还是道:“我不冷。”
东方不败说:“那就等你觉得冷了再换。”
两人在山路上走了一段,东方不败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白衣人负手而立,似乎是在等待他们。
他跟白离说了,问道:“莫非又是你的哪个叔叔?”
白离眯了眯眼,仍旧看不清楚,他问:“那人是不是满头黑发,三四十岁,容貌颇为俊美潇洒?”
“的确是黑发,看不清楚容貌,倒是气质非凡,颇有风采。”
“看来是杨逍叔叔。”白离笑道,“你应该听说过他,杨逍叔叔是教内的光明左使,与右使范遥叔叔并称逍遥二仙。两位叔叔都待我极好,他们幽默风趣,为人开明,应该能跟你相处得不错。”
东方不败笑了笑,带着白离往前走,渐渐看清了杨逍的容貌。
他的确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就算年纪稍长,依旧无损他的风采,反而显得沉稳了许多,不会过于轻浮。
杨逍遥遥道:“见了叔叔也不打声招呼?”
白离笑着说:“逍叔。”
杨逍自山岩上飞下,落在他的面前,对上白离的眼睛,愣了一下:“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白离笑道:“叔叔在说什么?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杨逍冷哼一声:“圣子尚未出关,不知你带了客人回来,我暂且代他在此迎接,请吧。”
白离问:“摩呼罗迦叔叔呢?”
杨逍说:“他回山后一直在等你,你许久不来,他干脆去闭关修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谁也不曾见到过他,还得你自己去请。”
白离笑了笑。
“韦一笑说你被玉罗刹打伤了?”
“玉罗刹看我不顺眼,一见面就要杀我。我和东方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伤到了肺脉,修养了好些日子都不见好。”白离垂眸,半真半假地说:“我要是再不回来,以后伤势更重,怕是再也来不了昆仑了。”
杨逍道:“定是你主动挑衅的。”
白离笑了笑。
杨逍说:“萧兰年轻气盛,身体虚弱,这段时日多亏你照顾了。”
东方不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杨逍说:“你这孩子看着倒是沉稳,有你做副教主,从旁辅佐萧兰管理教务倒也不错。只是萧兰脾气太差,委屈你了。”
白离道:“逍叔,你怎么跟天宝哥似的。”
杨逍笑道:“就算我不说,东方跟你相处的时日久了,难道他看不出来?”
东方不败微笑。
白离气愤又无奈。
来到山:“因为圣子闭关,教内的四大法王都是在山下活动,住在山上的只有我,还有五散人。你们来得突然,他们不知在做什么,我已经派人去喊了。”
东方不败道:“有劳杨左使。”
杨逍对白离说:“你先去见圣子吧。”
白离点头,朝着休息室走去。
东方不败潜意识里觉得这地方陌生,白离也没有来过,正想过去扶他,被杨逍拉住。
“圣子闭关的地方是教中机密,除了摩呼罗迦和几个暗卫,唯有萧兰知道,哪怕是我都不清楚在哪儿。”
“失礼了。”
杨逍说:“你倒是对萧兰颇为关照。”
东方不败道:“我与兰儿两情相悦,他身体不好,我自然应该多多照顾。”
杨逍挑眉:“两情相悦?”
东方不败道:“杨左使不信?”
杨逍说:“你这嗓音倒是独特,极少在男人身上听到。我年少时四处游历,倒是见识过不少人,只知道有一种人,身为男子,嗓音如此尖细。”
东方不败握紧了手。
杨逍道:“萧兰是有些小聪明,对人情世故也看得明白,只是他终究没有离开过昆仑山,接触的人不多,对感情一窍不通。若是说你爱慕他,我是信的,他要是真的对你动心……萧兰真的会动心吗?”
东方不败语气冷了下来:“这是我与兰儿两个人的事。”
杨逍道:“这倒也是。”
他不再追着不放,而是请东方不败到旁边的位置坐下,又让人取了些瓜果酒水来待客。
东方不败心中忐忑极了。
杨逍的确如兰儿说的那般开明,似乎不会再干涉他们之间的事。但是除了他,兰儿不知还有多少叔叔。
一见面他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体残缺,东方不败在这些前辈面前简直毫无秘密可言。
他们真的会同意兰儿跟自己在一起吗?
就算他们同意……兰儿自己呢?
“放松些,别紧张。”杨逍倒了杯酒,轻松地说道:“圣子为人看似冷淡,实则宽和,只要萧兰愿意,圣子应当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至于摩呼罗迦,萧兰肯定要在他那里告一状,怂恿他去和玉罗刹做个了结,暂时顾不得你。”
“我在燕北的集市上闲逛,玉罗刹将我认成了您,之后一直关注着我,看到我与您样貌如此相像,便要动手杀我。”萧兰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委屈地对摩呼罗迦说。
摩呼罗迦脸色阴沉。
萧兰道:“他以为我是您的儿子,还逼问我母亲是谁,说是要杀死那个女人。我本就没有母亲,又怎可能说得出来?他便怀疑是圣子叔叔……”
摩呼罗迦愤怒道:“罗刹,该死。”
萧兰继续咳嗽,柔弱的模样我见犹怜。
摩呼罗迦拍拍他的后背:“你别怕,我去,找他。让他给你,道歉。”
萧兰白色的睫毛上带着点点泪珠,他抓住摩呼罗迦的手,温声道:“叔叔会不会觉得为难?”
摩呼罗迦摇头:“不会。”
萧兰说:“可是,如果他不愿跟道歉,还要把叔叔留下呢?我不想和叔叔分开,要不叔叔还是别去了。”
摩呼罗迦:“他敢!”
萧兰低垂下眼睛:“他分明猜到了我是叔叔的儿子,还出手无情,一点都没有将叔叔放在心上。若是他见到了天宝哥,也定然不会留手。这个人如此狡诈自私,叔叔又宅心仁厚,我怕叔叔被他欺骗。”
白离在本体中撑着手臂看戏,听到这里,温声说道:“你想让摩呼罗迦杀了他吗?”
萧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白离道:“知道你不喜欢他,想替你天宝哥讨回公道,但是玉罗刹终究是明教的人。杀死了他,谁来继任西域明教,为我做事?”
萧兰毫不犹豫地说:“天宝哥啊。”
白离笑着摇头:“刚离开昆仑就被骗光了身上的钱财,把西域明教交到他的手里,我可不放心。”
萧兰也意识到事情的棘手,只能暂且歇下杀了玉罗刹的心思。
他烦闷地抚着胸口,低声地咳嗽。
摩呼罗迦关切地看着他。
萧兰道:“叔叔我没事,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摩呼罗迦摇头:“你不听话,帽子,不戴。”
萧兰说:“我眼睛本就不好,戴上之后更看不到东西了,我不想什么都看不到。”
摩呼罗迦指了指他的眼睛,又指了指旁边的蜡烛:“刺眼,才,看不到。”
萧兰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知道错了。”
白离站起身:“走吧,别让客人就等。”
他知道萧兰要带着东方不败过来,切回基地就换上了红袍,银白的面具戴在脸上,遮住自己的面容。
在外面呆了一段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和这边的人没有区别,但还是习惯遮挡身上的各种特征,把两个身份区分开。
明教圣子的名头太大了,伴随着这个名声的,是各种的利益纠纷。
白离还想下班后可以过得轻松点,尤其是陆小凤,他一直和明教有牵扯,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就是圣子,肯定要被迫卷入到各种麻烦里。
白离跟在摩呼罗迦和萧兰的身后,跟随他们离开密道,从休息室内出来,一眼看到了大殿上的东方不败。
以本体的视角看待东方不败,仿佛摘掉了厚厚的滤镜,和萧兰的视角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的确不同,毕竟萧兰的视力太差了。
杨逍起身:“参见圣子。”
东方不败稍晚了半步,跟着一起行礼。
白离为了区分“圣子”和下班时的自己,特意外外人面前去掉了那层温和的伪装,他的视线锐利,银白色的面具遮挡住了柔和的面容,也将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遮挡住了大半。
白离道:“你就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说:“是。”
白离道:“不必紧张,坐下吧。”
东方不败入座,忍不住看向萧兰,然后又将视线放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白发异瞳的青年语调怪异:“摩呼罗迦。”
东方不败向他行礼:“原来您就是摩呼罗迦前辈。”
摩呼罗迦:“嗯。”
萧兰拉着东方不败坐下。
白离的目光扫过萧兰手上的金铃,在东方不败紧张的注视下,开口道:“该说的话,想必杨左使和其他人都已经说过,我就不再多言了。你们刚上山,应该也累了。萧兰,你带东方自行找地方住,有什么事情就找杨左使。”
萧兰乖巧道:“是。”
白离起身,回到练功房里,盘腿坐好后,切到萧兰身上。
东方不败说:“圣子的武功跟你很像,我几乎以为他完全没有武功。”
白离说:“这是明教的一门功夫,需要很高的资质才能学,整个教派只有我和圣子会。”
摩呼罗迦突然道:“你,喜欢,萧兰?”
他的语调依然怪异,似乎只会讲简单的词汇,断句非常明显,就像是刚开始学习说中原话的西域人。
东方不败想起白离说过,他的汉话其实说的不太好。他其实没太相信,此时真的信了。
杨逍起身,悄然离去。
东方不败说:“是,晚辈对萧兰真心喜爱。”
摩呼罗迦道:“萧兰,不听话。你要,管他。”
东方不败还以为会被他质问,没想到摩呼罗迦竟然让自己管他。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离说:“叔叔,我已经是大人了,用不着被人管教。”
摩呼罗迦看了他一眼,异色瞳中带着些许茫然,似乎没有读到这句话的口型。他忽略了白离,看向东方不败,认真说道:“他要戴帽子。”
白离张了张嘴,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他非常排斥眼前的视线被东西遮挡,因此从来不戴帽子。但是不久前,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眼睛可能会全瞎,身体也会越来越差,再严重的话,真的会死。
东方不败则是有些不解:“戴帽子?”
摩呼罗迦戴上自己的帽兜,指着脸说:“挡住太阳。萧兰的病,不能,晒太阳。”
东方不败看向白离。
白离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握住自己的手在发力,声音也变得尖锐:“他说的是真的?”
白离摇头,正想辩驳,摩呼罗迦说:“真的。”
白离恳求道:“叔叔,能不能让我自己跟他说?”
摩呼罗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离开了大殿。
东方不败问:“为什么?”
白离沉默。
“兰儿,你究竟是什么病?明教这里能把你治好吗?”
“治不好的。”白离道,“我从前只知道修炼习武,一直在暗室里,很少出来。偶尔晒到太阳身体不适,也以为是太久没有见过阳光的缘故。直到有一天,我的皮肤真的被晒伤了。很可笑吧?明明信仰光明,却无法在光明下生存。”
“兰儿……”
“我想跟你分开了。”
“为什么?”东方不败隐约意识到了,他要分开的理由,并非因为自己的残缺,也不是他喜欢扮作女人。
“我骗了你很多。”白离笑着说。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跟你好好的。”东方不败握住他的冰冷的手,“你已经带我来了昆仑,你的叔叔们似乎不会阻挠我们相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好好多?”
“我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吧。”白离拉着他起来,“我记得是出去大殿,往南边走,不知道过去跟一年前有没有变化。”
东方不败默然。
白离说:“找到住处后再谈好吗?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过来,圣子身边的暗卫武功很高,就算是我,都很难察觉他们的行踪。”
东方不败抓紧了他的手:“你还会回黑木崖吗?”
白离道:“如无意外,我必然会回去的。”
来到南边的大殿,白离找了间空房,带着东方不败入住。
他们的行李都在山下,只简单地带了几件衣服上来。不过这里有厨房,也不需要银两,想要什么都能找得到,只是条件简陋了些,比不上在黑木崖的时候。
东方不败扶着他到桌边坐好,关上房门。
他问:“前段时间你半夜惊醒,究竟梦到了什么?”
白离笑容温和,语气也是温和的,“梦到我死了。”
东方不败的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瞳孔微微颤抖,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离。
白离说:“我死后,你疯疯癫癫,再也不管教内的事,一心守着空荡的院子绣花。后来你见到了一个跟我有几分相像的人,把他掳了过来,逼他做你的夫君。”
东方不败笑道:“你在骗我。”
白离问:“你怎么知道?”
东方不败轻轻叹息:“以你的性子,若是我当真做了这种事,必定会愤怒至极,就算连我一起杀了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会那般恐惧无助?”
白离沉默。
“如今已经回到家了,你的亲人长辈都在这里,我也陪在你的身边。”东方不败道,“兰儿有什么心事,只管说出来,我会和你一起解决。”
白离捂着嘴咳嗽起来。
东方不败看了眼桌上的茶壶,发现里面是空的,他道:“我去倒水,兰儿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等他离开后,白离慢慢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雪景。
阳光落在雪花上折射出的光线明亮刺眼,像是闪闪发光的珠宝一样诱人,冲破了房屋中的黑暗,轻而易举地吸引他的视线。
白离痴迷地看着眼前的光芒,缓缓眨动干涩的眼睛。
东方不败拿着热水回来,把桌上的杯子烫了一遍,将水泼到外面,又重新倒了一杯,他吹了吹茶杯,等到不太烫了,放到白离手中,“慢慢喝。”
白离抿了一口。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总能感知到光线吗?今日我便告诉你答案。”
东方不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白离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你身上这件暗红色的衣袍不错,看衣摆处的绣花,跟前天那身应该不是同一件吧?”
东方不败被这句话中的信息砸得头晕脑胀:“兰儿?”
白离轻笑:“其实我不是瞎子,一直都看得到。你在我面前隐瞒的一切,我全都知道。早在你让小吉骗我衣服颜色的时候,我就很清楚你的心思了。你所以为的包容忍让,都是我精心设计的。”
东方不败声音尖锐:“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夺取日月教,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既然如此,跟我相爱后,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伪装?”东方不败道,“你怕我知道真相后会责怪你?”
白离问:“你不在意?”
东方不败道:“我只在意你是否对我有感情。”
白离很想说,他对东方不败没有任何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利用,现在找他的麻烦,故意折腾他,也是想赶他离开。可是每当看到东方不败的退让,他就狠不下心。
他真的对东方不败动了心。
白离道:“我的眼睛能看清楚颜色,却很难看清细节。从前我故意与你贴近,其实是在观察你的表情。这双眼的确有病,没有寻常人的双目那般好用,光线昏暗的时候,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东方不败意识到这才是他真正要坦诚的话:“难怪你如此爱看明亮的东西。”
白离说:“但是那些亮光会让我变成真正的瞎子。”
东方不败想起刚见到杨逍的时候,杨逍首先问的就是他的眼睛,显然在外面的这段时间,兰儿的视力变化极大。
白离轻声说:“可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我真的瞎了,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区别,真正在意的人,只有我自己。”
“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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