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表情淡了，声音也很冷淡：“什么？”
唐济棠那边看不见青年的神情。他听青年那头哗啦啦的水声陡然停住，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放低声音道：“…我不喜欢吃樱桃。”
…我和白静不一样。
他不敢说出这话，怕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
唐济棠顿了顿，声音恢复了一开始的温柔，却是有些慌乱地找补：“刚才处理了些事，我走了。”
程逢远没说话，一言不发看见车发动，转向，开走，消失在夜色里。
电话断了。
程逢远意味不明地盯着车离开的方向一会，低下头把樱桃一颗颗洗好。
昂贵的樱桃殷红如血，有的被他不娴熟的动作弄破，饱满的果肉染红了苍白的指尖，很快又被清水冲到下水池里。
程逢远低头，把手边洗好的樱桃一颗颗放回碗里，挑了一颗塞入嘴里，被他咯吱咯吱地咬破，吞下，最后只吐了一个光滑的果核出来。
—
程逢远放弃了睿识，改签驰骋。
公司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炸了。
有员工忍不住道：“老板是不是真的追人脑子追傻了，连最基本的合同都不会谈了？”
“听说梁总就是被派去给他的那个小情人买东西的…”
“哇，还是个舔狗。”
“说什么呢。”
陈经理在办公室捧着茶杯乱逛，意思一下制止了说这话的人，嘴上却道：“虽然不知道程总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要相信他。”
有人说：“他这个样子，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啊。”
“那能怎么办呢，我们都是给人打工的，”陈经理视线瞥到空了好几天的副经理工位，拿茶杯挡住了自己嘴角的笑，老实的脸上发愁：“副经理也好几天没来，不知道是被私下停职了，还是觉得愧疚…”
他叹气：“希望他别想不开，合同上我也签了字，公司有什么追责，先顶在前面的是我，当时情况实在紧急…唉，希望程总体谅吧。”
这样的话听着让人心寒，陈经理绝口不谈自己第二次放出去的假消息，把所有错都推到程逢远身上。
“希望我体谅什么，不如直接和我说？”
一道男声插入他同别人的对话中，周围员工的声音一下子没了，局促地站了起来。
陈经理身形一顿，转身道：“程总。”
站在他身后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听了多少。
陈经理茶杯后的老脸抽搐了一下，移开杯子后，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愁苦。
“我知道我这次合同签的太急，您要怪罪我是应该的。”
“你觉得我会怪罪你？”
程逢远依旧和第一次来项目组时穿的一样日常，就像一个刚出学校的年轻人，可是今天英俊的脸上神情冷淡，明明没说什么，却压得人不敢开口。
陈经理道：“就算您不生气，犯下这种错误我也觉得羞愧。”
他做足了一个把老板的错揽过来的姿态，程逢远若有所思：“是有点急，假消息还没放就签了。”
陈经理脸上的笑僵了僵。
程逢远在说什么？是他听错了？
他心里一跳，脸上维持着苦笑：“您是压的快，但是消息一旦出去了，大家总能知道的，我当时是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程逢远颔首，没有接话，像是等待他的后文。
陈经理被他看得背后发虚，脸上的表情越发勉强：“我愿意辞职。”
身边的员工互相推搡了一下，一下子骚动起来。
程总回来既没有找出内应，也没有挽回局面，怪罪给他扫尾巴的陈经理微妙太过分了。
跟着程逢远来的副经理脸色古怪，站在一旁听着众人的议论，视线扫来扫去，显然是在记有哪些人说了闲话。
“你可能没有听清。”
程逢远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声调和缓，从容的好像在聊家常，“我的意思是，假消息还没放出去就急着签合同，这件事是不是做的太快了点？”
他落在陈经理身上的视线掺了点厌烦，像是看见一只跳得太高的跳蚤，脏了自己的视线。
陈经理被他的神色刺痛，下一瞬听见问话心底彻底慌了，赔笑道：“程总，我怎么听不懂你说话呢？”
“听不懂没关系，”程逢远示意身边的副经理。
副经理雄赳赳气昂昂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纸，上面不仅有陈经理放假消息时说的话，还有他老婆娘家人的银行流水账单。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除，甚至还有陈经理在给消息后对项目的辱骂。
在场的人都是辛辛苦苦把项目做出来的，前头几个眼尖的员工看见了这些话，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经理，有的立刻告诉自己身后的人，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艹，居然是陈经理干的，他还在这里装老好人，要不要脸啊。”
“吐了，感情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居然还嫌卖的贵了。”
听着这些议论，陈经理的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
“第一次没有抓到你，第二次就松懈了很多。”
程逢远看着他，冷漠地道：“放心，公司绝对不会追究你签合同的责任的，免得让别人觉得我太苛刻。”
站在门口的不少员工闻言脸色通红，纷纷往外退了点，不希望程逢远记住自己。
陈经理视线落在那几张薄薄的纸上，没有血色的唇蠕动了两下：“程总…造假是犯法的，我在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
“确实，”程逢远颔首，指尖落在陈经理肩膀上方，似乎要拍拍他，最后有收回了。
他道：“所以公司只会追究你违法泄露项目消息影响正常商业交易的责任。”
“两次啊，”程逢远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能坐多久的牢呢，公司的信任真的很值钱。”
陈经理脸色灰败，想要伸手拉程逢远的手，被副经理挡住了。
他一直瞧不起的副经理此时居高临下，看他的眼神里带了些怜悯：“老陈，何必啊。”
程逢远往外走了几步，目光落在神色各异的员工身上，语气淡淡：“以后副经理就是正的了，扫尾的同时带你们负责另一份新的项目，明白了吗？”
他的话中带着种警告，员工们在他冷淡的视线下抖了抖，纷纷应是。
程逢远转身，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个彻底，面无表情地离开。
留在原地收拾残局的副经理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怎么觉得内奸揪出来了，程总的心情好像更糟糕了呢…
接到报警的警员很快赶来，副经理没有余力再想些别的。
拉开抱着自己哭叫的陈经理，点了几个嘴碎的开除，又点了一直以来的得力手下，去一旁的会议室商讨新的项目。
——
a市某个办公楼，里面已经装修完毕，显然已经要准备用来做新的办公楼了。
但是此时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最深处的项目负责人办公室传来一声巨响。
负责人胸口剧烈地起伏，项目的资料被他扔在地上，飞的到处都是。
“政府怎么会改道，城西他们不要了？！”
负责人的声音大的惊人，响彻了整合办公室。
站在他面前签字的两个代表低着头，表情也很难看。
他们好不容易把这个合同签下来来，违约金是天价，谁知道这个项目居然真的出问题了。
如果真的要做，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们会被活活拖死！
其中一个代表道：“没关系，这个消息还没传出去，我们现在也能找到接手的，也把项目出手。”
他说着，从地上找出自己签字的那份文件翻来，越翻，他的眼睛瞪的就越大。
负责人看他脸色不对，一脚把人踹开，自己捡起来看，脸色一下变得极为恐怖。
“这就是你们签的合同！？”
除了城西的项目框架，里面重要的资源几乎都没买过来。
他们想给别人，现在这么一个空壳，别人也不会要！
两人慌了：“我们，我们按照您给的合同打的，陈经理不也是您找到的吗，我们没有做别的啊！”
“蠢货！被人改了都不知道！”
负责人狠狠把资料砸在了被他踹翻的代表身上。
他面色阴沉地转过身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迟迟不通，他身后两人屏住呼吸，知道上司是在给一直帮助他们的领头那人打电话。
这个负责人是空降的，一到驰骋就带他们做了好多大项目，他们知道负责人顶上有人，这时肯定也是找那人求助。
一定要接啊。
不然这个项目会把刚刚要进军a市的驰骋拖死的！
两个代表睁大眼睛，看着电话接通，几乎是同时肩膀一松。
负责人听完了电话里的责骂，不断应声。
两个代表听不清那边讲了什么，只知道在十分钟后电话挂断，负责人放松地转过了身。
两人连忙问：“怎么办？”
负责人不耐烦地看了他们一眼：“能怎么办，滚回去报告啊。”
两人脸色苍白道：“我们会不会被开除。”
出了这种岔子还想不被开除？
负责人心里嗤笑，脸上却和颜悦色地安慰两人：“公司惩罚是一定会有的，但是不用担心，不会太重。”
“你们先回去，我留在a市扫尾。”
两个代表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他，蹲下一一把地上的东西捡起。
负责人看他们离开，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了。
还想自己给他们扫尾？想的美。
等他们一回去，就会发现负责人早就换了，所有责任都要他们两个承担。
负责人松了口气，心头也有些劫后余生。
他又给电话那头的人去了一条诚恳的感谢，这才视线沉冷地盯着这层空空的办公室一眼，转身离开。
算程逢远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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