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


    暗卫先同陆棣说明了上次让查的返魂草药效一事,再说沈温婉白日去了孙氏医馆。


    “怎么又是孙邈?”陆棣不悦道:“不到五日竟见了三回!”


    陆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情绪如此上脸,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暗卫吓得屈膝跪下:“禀主子,这个孙邈此前常去沈宅给张氏,也就是沈温婉小姐的生母请平安脉。他和沈温婉小姐是旧识。”


    陆棣勾唇冷笑:“还旧识?”


    暗卫察觉到陆棣明显的情绪变化,便沉默下来,不再多言。


    陆棣也感到自己情绪的起伏,他闭目,又捏了捏鼻根,稍作平息后对暗卫道:“你继续说。”


    “是,主子。”暗卫于是继续说道:“后来,沈温婉小姐和孙邈一道去了墨香书局。印刷图册。”


    “什么图册?”陆棣问。


    “关于防护瘟疫的图册。这册子是沈温婉小姐花了两日,亲自手写和绘画的,如今册子在书局老板手中,应该过几日就会有大量成品问世。”暗卫说。


    陆棣听罢挑眉:“她倒是心灵手巧。”


    暗卫见陆棣露出兴趣来,于是道:“届时属下把印好的图册拿来,给王爷过目。”


    陆棣摇头:“本王不要印好的册子。”


    他拿过桌案上的鸢尾手链,捏在掌心把玩着说道:“你们把她手写的那本弄来。”


    “是,主子。”


    ……


    还别说,墨香书局不愧为京都最大的书局,印刷书籍的速度和质量,也是京都最强的。


    赶在四月的最后一日,小册子被全部印刷了出来,沈温婉和孙邈一起翻看了新印出的小册子,对成书的质量,还是很满意的。


    沈温婉带着侍书,孙邈带着小药童,四人把成捆的小册子搬上了马车,运到医馆放好,准备明日便开始发放。


    沈温婉看着刚搬完书,满头大汗的孙邈,于是取了手帕替他擦汗。


    “我……我自己来。”孙邈红着脸接过沈温婉的手帕,胡乱的抹了几下脸,又看着被汗湿的帕子,羞涩道:“这帕子脏了,等我洗干净再还你。”


    “好。”沈温婉应下,又道:“上回说好的,等事情料理完,我要请妙真吃顿饭以示感谢,东安门大街的春风楼,做的菜肴味道很是不错,不知道妙真明日可否赏脸?”


    孙邈握着帕子,看着沈温婉精致的眉眼,含笑应下:“那再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当日夜里。


    陆棣拿着暗卫送来的小册子,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的一页页翻阅起来。


    图文并茂,内容实用。


    瞧着,应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陆棣翻到小册子的最后一页,方才抬起头来:“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说吧。”


    在一旁安静等候的暗卫听罢,面上露出几许犹豫来。


    陆棣察觉出异常,便道:“出了何事?”


    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胆子最大的那个上前一步,说道:“启禀主子,沈温婉小姐今日和孙邈一道,把印好的全部册子搬去了医馆,说是……以后来医馆看病的,都可以免费领取一册。”


    暗卫说完,偷瞟了陆棣一眼,见他神色还好,才继续说道:“另外……沈小姐还预定了春风楼的包厢,明日请孙邈去吃饭。”


    当他说完,陆棣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


    次日,也是延佑十三年,五月一日。


    东安门大街,春风楼。


    夜幕初降,繁华的京都从街头到巷尾,茶肆酒馆,各色铺子都亮起了灯火,尤其是酒楼林立的东安门大街,更是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赵能抬头,瞧一眼匾额上的春风楼三个大字,不解地看向谢玉,小声嘀咕:“今个儿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王爷怎么想到请我们到春风楼吃酒?”


    谢玉今日穿一身月白长袍,右手握着一把折扇。


    他动作风流潇洒的展开扇子,只见扇子中间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大字,禅。


    “禅?”赵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谢玉收了扇子,在掌心轻敲一下:“王爷的心思,我怎么猜的到?参禅悟道,你自己去领悟罢!”


    “……”赵能。


    春风楼总共四层,一楼为散座,二楼为珠帘相隔的雅座,三楼是供不足十人使用的包厢,四楼则是人数超十人使用的小室,顶楼还设空中花园,其中水石花树之美,令人咂舌称奇。


    沈温婉订的是三楼的包厢,她带了侍书,孙邈带了小药童。


    四人入座后,除了春风楼的特色菜之外,沈温婉还点了弹奏古筝的乐者,为大家助兴。


    与此同时,隔壁包厢内。


    自从王爷入座之后,就一直低头用膳,沉默不语。


    赵能实在憋得难受,便私下和谢玉打起了眼神官司。


    赵能用眼神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干嘛一直不说话?


    谢玉回他一个眼神:王爷以身作则,教导我们何为食不言寝不语。


    赵能摇头:不对!我觉得王爷很不对劲!


    而当隔壁包厢悠扬婉转的丝竹之声传来后,陆棣总算说出了进入包厢以来的第一句话。


    “伯牙的《高山流水》?她倒是有雅兴。”


    赵能不懂什么高山流水,但是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


    王爷这话,怎么听着有股子酸味?他给谢玉送去一个眼神。


    谢玉朝着玉蝶努努唇,可能是王爷碟子里的醋倒多了。


    赵能:“……”


    过了小半个时辰。


    隔壁包厢的门打开来,有甜美轻柔的女声隔着门板传进陆棣所在的包厢内。


    “这春风楼的顶楼颇有些特别,让工人把江南的水石花树搬运到顶楼,仿造出江南名景,若是妙真不急着回去,不如我们一道去顶楼花园逛一逛,散步消食。”


    一道温文尔雅的男声回道:“好。”


    包厢内。


    陆棣握着竹筷的修长手指一顿。


    “妙真?”他道。


    赵能的手指也一顿,看向一旁谢玉,用眼神示意:王爷他……是不是生气了?


    谢玉搁下筷子,抬起一根食指摇了两下,用眼神回道:王爷不是生气,王爷他是……咬、牙、切、齿。


    “……”赵能。


    而这时。


    陆棣已经起身朝外走去。


    “王爷?”赵能连忙跟上。


    陆棣头也不回地说道:“吃饱了,去楼顶消食。”


    “???”赵能。


    “!!!”谢玉。


    赵能低头,看向一桌子压根没怎么动筷子的美味佳肴,对门口站守的侍者道:“全部打包起来。”


    侍者应下。


    赵能和谢玉跟在陆棣身后,一道登上了春风楼的顶层。


    这里果然水流潺潺,怪石嶙峋,有花有树,仿若置身江南小院内,别有一番情趣。


    “妙真,这段时日,真是麻烦你了。”


    沈温婉和孙邈并肩沿着石头铺就的小道,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


    “如何能叫麻烦呢?”孙邈今日赴宴,穿一身崭新的玉色长袍,头发也梳的非常整齐,举手投足温和儒雅,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孙邈侧头看向一旁走着的沈温婉,见她眉目如画,美的令人心动,不知不觉嗓音便愈发温柔:“能为你效力,是我的荣幸。”


    他说着,仰头看天,不由的感叹:“今夜的月色,可真美!”


    沈温婉听后,也抬头赏月。


    却见浓黑的夜幕之上,月亮只有弯钩那么细,不禁捂唇轻笑,乐道:“今日是五月初一,是新月之日,月亮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呢!”


    她说着,含笑看向孙邈:“我看不是月色美,是你心里美,所以看什么都觉得美!”


    孙邈红了脸,却也大方承认:“沈小姐说的没错!是我心里美,便看这世间万物,都觉得美不胜收!”


    说完,孙邈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小声道:“总觉得喊你沈小姐太过生疏。”


    沈温婉爽朗道:“那便唤我婉婉罢,我家人都是这么唤我的。”


    孙邈惊喜地抬起头来,对上沈温婉含笑的眸子,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好,那我以后,便唤你婉婉。”


    “婉婉。”他雀跃地说。


    沈温婉含笑点了下头:“嗯。”


    身后跟着的侍书,伸手拉住小药童。


    他们和前头谈笑风生的两人隔开些距离。


    让他们可以独处。


    侍书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又格外般配的背影,想着自家小姐再过二十日就要及笄了,若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人相伴一生,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与此同时,假山的后面。


    赵能和谢玉眼睁睁看着前方的陆棣,徒手捏碎了一块假山上突起的粝石。


    被陆棣捏成的齑粉,由他随手一扬,四下飘散。


    赵能满脸疑惑地看向谢玉。


    谢玉啪嗒一下展开折扇,在胸前有节奏地扇着,精致的凤眸狐狸眼满含欣赏:“王爷的审美果然更高级!你看!”


    他说着,折扇一收,扇顶指着刚才捏成齑粉的那处:“这里的石景浑然天成,可唯独这处实在突兀,破坏了它的自然之美,而王爷当机立断,毅然决然捏碎了它,还以自然之美,当真妙哉!”


    “……”赵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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