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叶尘欲哭无泪捂脸,他与师尊分明是清白的,可说出来谁又信?他人都睡到师尊的床上了,抵足而眠的清白?这回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况且他还记得二师兄这人似乎还心悦师尊来着。
越想越发两难的人唯有无奈垂头四处张望。
还顿足在屏风侧的苏茗枫纹丝不动伫立于原地,他手端卷册,眸底掠过丝不易察觉的幽暗,似化在清水的浓墨,却又稍纵即逝。
室内便是如此沉默片刻。
苏茗枫眼眸微挑问道:“找什么?”
闻言,江叶尘抬头强颜欢笑道:“找洞钻。”
“其实我早便猜到。”
调子散漫慵懒的悦耳话音落入耳中,江叶尘迷惑不解起身,这些谜语人怎么总爱说一半留一半:“猜到?你猜到什么?我听不懂。”
苏茗枫掌心托起卷册,绕过人侧身轻放落桌案,才有些意味不明回眸:“你与师尊关系匪浅,叫人好生羡慕。”
那双邪佞眼眸望来,叫人没来由心虚。
江叶尘:“……”
不是吧,这个人又在吃醋?
师尊果然是高危职业,前要面对狼心狗肺点家大男主,后要应付绿江黑化魔尊徒弟攻,真是美强惨专业户。
幸好有他在,他定会将美人师尊保护好。
这些渣渣不配玷污师尊的圣洁。
思忖间,江叶尘绕过苏茗枫。
他自顾自走向门那边,实在是他觉得没必要与人纠缠这话题,如此想着便是说了句:“师尊应该不在此,你换个地方看看吧,我也要回去。”
说罢正欲抬脚跨出去。
身后二师兄却喊住他。
“慢着。”
“我只是循例来送册子,既然师尊不在,我放下便可,但小师弟似乎忘了今日是挑选佩剑的日子?”
挑佩剑?江叶尘低吟声。
“知道了,谢谢。”
苏茗枫侧眼,凝望那远去的身影,眸底涌出点微漾的波。
他抬起手掌,垂眼打量掌心的验魂石,验魂石泛出微弱流光。
所谓验魂石便是能验生者灵魂是否有异的法宝,倘若易主法宝则会闪烁,但他还从未见过只泛流光而未闪烁者。
真是有点意思。
*
玄天门,惊蛰峰。
惊蛰峰是门中各种阁所齐聚的山峰,而江叶尘正要去挑选佩剑之地的阁楼便在此峰。
江叶尘穿过大片大片松柏云雾,又独身越过断崖铁索,才来到那座三层楼阁。
大门匾额上的苍劲三字正是:法器阁。
几名守阁弟子朝他行礼。
甚至不忘与他寒暄几句,刻意套近乎似的。
“江师兄您来了。”守门弟子恭敬道。
为表尊敬,内门弟子不论年纪大小,入门时间先后,一律皆被外门、杂役等弟子敬称为师兄姐。
江叶尘望向那已人到中年的守阁弟子称他师兄还真不习惯,他也不想应付太久,便是连忙出示宗门大比的身份玉牌,客气回了几句终于顺利得进。
三日后便是修仙界宗门大比,比试前挑选法器则是他们玄天门历来的传统。
下品以上的法器皆有灵,轻易不认主,一旦认主便会至死护主。上次秘境历练的佩剑是他在剑阁随意挑的凡品灵剑,剑阁都是些供弟子演练的低阶剑器,没有器灵。而这法器阁的法器通常为门中各大长老锻造,品阶甚高,还有各种不同式样的法器,可选性也更高,很适合让弟子在宗门大比上大展身手。
江叶尘进去时,阁内已有不少门中弟子,法器阁内不时有些窃喜尖叫声,不外乎是因让趁手法器认主成功而激动不已。
江叶尘收回目光,他每层都由里到外逛去,再从一层逛到三层却一无所获。
倒不是他没相中心仪的法器,而是这些法器似乎都对他毫无反应。
法器虽有灵,若是强行滴血认主也未尝不可,只是会元气大伤,他破罐子破摔似的随意挑起把玉扇,正欲刺破指腹强行认主。
那血珠滴落扇柄却缓缓滑走。
如水过翎毛,不留痕迹。
他的血根本无法叫法器认主。
江叶尘:“……”
他这是什么非酋体质。
不信邪似的,他又拿来根玉笛,血丝依旧无法深入法器,如同先前那样徒劳无功。
毁灭吧,累了。
把玉笛物归原位,江叶尘垂眸下楼,出门时,耳畔时常传来不少如获至宝的惊喜嬉闹声,便是惹得人心中更为烦闷。
许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不知不觉间便停在半山的松柏下。
待他凝神时,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蹲在块岩石旁。
脚下是大批忙碌的黑蚁,成群的黑蚁爬满那块果屑,可无奈碎渣被石子压得紧实,怎么努力都徒劳无功。
江叶尘似感同身受,他伸出指尖挑开石子。
“风这般大,江师弟坐在此做什么?”
清脆的女声倏忽落入耳中,江叶尘循声望去,来人衣着简洁,胸襟绣着枚标志,应该是门中长老的弟子。
“师姐?”他试探声唤道。
“嗯。”女子手捧采摘灵植的草框,垂眼看看江叶尘,她微微失笑道,“灵田的果子刚熟,你也尝尝?”
一枚晶莹的灵果被递来。
江叶尘抿抿唇没接。
那人却继续笑道:“别客气,此处风大,你吃完快些回去可别感染风寒。”
女子早已远去,江叶尘握紧手中的果子,忽地想到现实世界,现实世界的时间该是过年了吧。
也不知他的父母……
他忽地自嘲失笑,别人自然是阖家团圆的,倒是他多虑了。
思忖间,他掰开灵果。
地上的黑蚁依旧忙碌奔走。
江叶尘把那半块灵果放到黑蚁路过的边上:“小蚂蚁,我们一起喜迎新年吧,就当是我们的年夜饭。”
语毕,他也毫不客气咬上灵果。
汁水清香馥郁,还蛮甜。
晌午的日光驱散连片的雾霾,对面枝头的叶片落下,蓦然化作白光消失。
江叶尘捶捶腿,他也不知自己在此待了多久。直至夕阳西下,天际暮色四合,才生出回去的念头。
刚起身的人正好碰见迎面而来的沈漓儿。
来人张嘴便是问:“有心事?”
江叶尘:“师姐怎么也来了?”
沈漓儿:“明日休沐,可有想去的地方?”
江叶尘摇摇头,其实他也好奇,怎么平白多了一日休沐呢,但他现下却无心多问什么。
沈漓儿又关切追问道:“可是不开心?我刚才瞧见你十二师姐,她说你独自在此发呆,我便寻来了。”
“是有人暗中欺负你?”
“师姐帮你出气。”
“还是遇到什么不愉快之事?”
闻言,江叶尘微怔。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情不自禁下也没保留太多直言道:“就是想到好像新年了。”
他们修仙界不同于凡间,大多数人生来便在此,习性也与大多数凡人不同,春节由凡间祭祀祈求风调雨顺活动而来,本就与他们修士无关。更为重要的还当属如今书中时间线还未到来年春。
他思及此连忙摇头补充说:“没什么,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梦。”
“原来是梦。”沈漓儿微笑追问道,“那你梦中可还有什么?”
“可多了,有饺子,有烟花爆竹,有喜庆的装饰,会置办新衣,一家人吃团圆饭,还有红包……”江叶尘似被挑开话匣子,滔滔不绝笑道。
两人便是坐在石块上说得不亦乐乎。
*
半个时辰后,小寒峰。
几名杂役弟子正在交谈。
“今日怎么忽然装饰起来了?”
“谁知道呢?”
“许是仙尊心情好?”
林凡宁来到师尊的小筑,越过那几个挂灯笼的杂役弟子,眉头紧蹙自言自语道:“师尊怎么也随他胡闹?宗门大比在即,还平白无故多添一日休沐。”
院内的石桌摆着几双碗筷,陆续有杂役弟子端来吃食。
紧跟其后的苏茗枫却是饶有兴致落座:“师兄此言差矣,修行从来不是一蹴而就之事,若是平日勤加训练之人又岂会在意这一日半日。”
林凡宁侧眼打量苏茗枫,这人平日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云淡风轻模样,今日竟如此难得有这种发言。
便也就不咸不淡回道:“你倒是愿意替人说话。”
苏茗枫视线轻扫过对面人,没再多言。
此时还远在门派附近城镇的江叶尘正在回宗门的路上。
先前交谈,师姐听他说新年需要置办新衣,便二话不说带他下山,此刻他身上这红衫喜庆异常,果然很有年味。
师姐手中还拎着点瓜果。
这般有人情味的师姐,他实在不敢想象师姐日后的遭遇。
江叶尘心底暗忖,师尊和师姐他都要保护。
两人匆匆赶回门派。
山门下,玉石台阶前,一名男子正站在琉璃砖道,男子素衫及身,银丝飘逸,容颜如画,款款立于月色。
江叶尘本还在与师姐说笑,这一转眼便被那迎风而立的男子吸引。
“师尊?”江叶尘惊讶喊道。
他不可思议小跑过去问:“师尊怎么在此?”
先前添置新衣换衣服时他才想起他怀中的玉佩还未送出,江叶尘不假思索从怀中掏出已被捂暖的玉:“这个送给师尊。”
他抬眸的瞬间,一把剑,也蓦然出现在师尊掌心。
剑身细长而薄,通体是浅青色的,透出淡淡的寒光,白色剑穗结子上竟然还串着颗琉璃珠,白中一抹红,倒也显得别致独特。
夜风微凉缱绻,比风更缱绻的是那散在月色下的话——
“新年喜乐,岁岁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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