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白玉泛出微弱流光，玉佩末端流苏恰巧垂落在那把剑，随风摇曳，不时擦过剑身。
他不可思议眨眨眼。
师尊方才的话语还似乎回荡在他耳畔。
他根本就没与师姐提到他选法器的事，可还是会有人即便百忙之中也会留意到他的动向。
甚至为他“荒诞的梦”送上句祝福。
一柄剑、一句祝福。
莫名的酸涩感悄然涌上鼻尖，江叶尘手中一空才凝神，盯向那枚被师尊接走的玉佩低声嘀咕道：“师尊也知道新年么？”
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你师姐提的。”对面之人顷刻回应他。
师姐？他默念声回眸，只见师姐也微笑望着他。其实他心知肚明，整个山头皆遍布师尊的神识，只要师尊想，便能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怎么会有人总把恩情让人。
他到底何德何能让师尊如此记挂他，若是师尊知道他只是个霸占原身躯体的外来者，也不知师尊会作何感想。
陡然燃起的负罪感让人眸光黯淡几分。
他垂下羽睫：“师尊，其实我……”
字眼涌到喉间蓦然卡住。
江叶尘闭唇咽下未出口的话音，这真相还是说不得，既难以叫人信服，也有点过于冒险。
“什么？”
“我很喜欢这把剑。”他转眸挽笑，利索接下宝剑藏好。
“那便回吧。”
师尊微微笑道，语毕便转身离去。
视线锁在那离去的背影，江叶尘耳畔传来师姐的温声提醒：“饭菜都已备好，我们回去用膳，吃你口中那个饭。”
江叶尘惊讶问：“团圆饭？”
沈璃儿微笑点头：“对，团圆饭。”
*
小寒峰，青云小筑。
江叶尘跟着师尊师姐前后踏进小筑，青云小筑乃师尊的小筑，平日里惯是冷清简洁，今日却挂上不少饰物，喜庆十足，确实有那么点热闹的味道。
院内石桌那厢的大师兄面容依旧冷硬，二师兄自带股若有若无的慵懒气息。
二人先后起身恭敬行礼：“师尊。”
秋月白淡淡颔首：“都坐下吧。”
五人便是如此围坐一起。
江叶尘有些惊喜这满桌饭菜似依据他口味做出来般，都无比合他心意。
他迫不及待起筷。
却有人冷眼瞥来：“师尊还未动筷。”
江叶尘：“……”
这个大师兄真的好讨厌。
想了想他便是硬气回道：“我就是夹给师尊的，你有意见？”
膈应人，他也会。
如是想着，他便是把那块笋片放入师尊碗中：“师尊请。”
“你也吃。”秋月白微笑回夹了个鸡腿。
“你们也都起筷吧。”
林凡宁：“……”
这顿饭江叶尘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三四道目光来回描摹，叫人浑身不自在，即便满桌佳肴在前，他却齿尖轻咬木筷越发不自在。
心底的不安似有种误进传销的错觉，大师兄唱黑脸，其他人唱白脸，好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对他骗财骗色骗身骗心。
骗得小裤衩子都不剩那种。
“嘶——”
似被这骇然想法惊吓到，他情不自禁倒吸凉气。
“很烫？”
师尊的话音引得大家都望来，眼含关切的师姐、一副“你真矫情”神情的大师兄，还有似笑非笑挑眉的二师兄。
江叶尘微窘摇头：“还行。”
他匆忙扒进几口菜以掩饰尴尬。
半垂眼帘的人神思峰回路转，忽地暗自得意忖度，美人师尊近在咫尺，色令智昏一回又如何？
骗吧骗吧，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这顿饭吃得略微尴尬，因他又不是原身，和他的师兄师姐们相处时光甚短，并无什么深厚情谊却被凑来吃团圆饭。
但师尊的良苦用心他还是会铭记于心的。
用过膳后他便匆忙赶回自己的住处与系统研究剧情。
烛光映照，江叶尘与系统趴在案桌翻看原著，他食指捏着纸张，熟悉的汉字源源不断闯进视野。
脑海中恍惚而过些画面。
江叶尘后知后觉似的指尖颤颤。
“不对。”
他愕然抬眸。
如同骤然窥破惊天秘密，他满目不可置信望向系统。他依稀记得那日师尊给他念睡前故事的书分明是汉字，且那些文字排版也与常规的卷册不同，可师尊竟能通顺念出。
【宿主哪里不对？】小黄啾狐疑歪头。
“我——”
“呃……”脑海中猛地袭来阵剧痛，江叶尘整个人痛得蜷缩几分，是识海中那颗沉寂已久的金色光点作祟。像是彻底与那日秘境中的麒麟金丹融合，金光比往日变得稍大些，甚至燃出丝火纹，火纹肆意乱窜将他搅得生疼。
他无意识呢喃声：“我脑海里的是什么？”
系统仔细扫描后回道：【宿主那应该是您的金丹。】
“好吧。”
这吞噬麒麟金丹虽晋级神速，可也真够遭罪的，当真是祸福相依，江叶尘无力趴在桌案歇息许久才缓过神。
见人恢复如初，系统才小心翼翼追问：【您方才说什么不对？】
“我——”江叶尘话到唇间骤然止住，他疑惑轻揉眉心回忆，脑中却空白一片，他先前到底是要说什么？
几次回忆都毫无头绪。
他郁闷啧叹声：“我好像不记得了。”
【……行吧。】
*
时间总过得飞快，三日后，宗门大比如期而至。
宗门大比向来是不设立在任何门派，这次正好设在云落仙山上方漂浮的那片仙境。
玄天门早早便出发云落仙境，江叶尘自然也就随着师门的师兄姐们动身，很快便来到方巨大的广场。
广场最前方是座小高台，上面正零零散散站着各派的掌门和长老们。
那日他与系统已将此部分剧情研读完毕。
无非便是男主宗门大比初露锋芒打脸未婚妻，斩获宗门大比第一名，顺带获得不少人另眼相看。最重要的还当属第一名的奖励，那是个机缘球，随机开启各种道具，男主身为气运之子，便是依靠欧皇运气开出修仙界罕见的洗髓丹，使灵脉获得质的飞跃。
他与系统探讨的结果便是——
江叶尘活力满满问：“系统，我们此行的任务是？”
小黄啾热情举起左翅：【抢走男主第一名。】
江叶尘满意笑笑：“那我们的口号是？”
小黄啾高举右翅：【打倒男主，阻止悲剧，拯救师尊。】
江叶尘：“很好，复述一遍。”
【打倒……诶？】热血沸腾的系统后知后觉，【宿主反了吧？是您在做任务。】
江叶尘：“哎呀，都一样，总之我们……”
二者还在津津有味交谈。
高台上童颜鹤发的长老忽地站起身，他往前走几步，来到木栏前朝广场内散乱的人招招手：“诸位都安静些，烦请安静下来。”
嘈杂的广场顿时静得针落可闻。
人群也知趣站好，井然有序。
高台上老者撸撸胡子，缓缓发言。
半刻钟后，那老者的发言还在继续。
江叶尘无语瞄瞄左边又扶额瞟瞟右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他竟被自己的两位师兄一左一右围住。
他有点心不在焉，毕竟第一关是：梦魇。
所谓梦魇便是通过窥视记忆制造各种幻觉考验道心，他又并非真的修道十几年，他哪来稳固的道心。
这关于他而言略悬。
他还是有些许小担忧的。
高台的老者说完最后一句，便是朝旁边的小童子点头，小童子得令，挥臂敲响铜钟。
嗡鸣声震得江叶尘倏忽回神。
“诸位，本次比拼第一关正式开始。”
台上长者话毕挥手。
数千面水镜蓦然而现，立于在场每位弟子身前。
*
江叶尘怀揣好奇心眨眨眼。
眼前的水镜是面空镜子，并无他的倒影，越发不解的人捻出根食指，轻轻触碰水面。
软柔的触感流传在指腹下，强大的拉力蓦然将人吸纳其中，只愣神的功夫，江叶尘已被落入片白烟缥缈的虚空。
这是哪里？
他迷茫打量四周，迷雾散去，竹林内忽然立起座小木屋。
他越看便越觉不妥，这地方好生熟悉。
这不正是师尊的竹林与木屋么？
远处半掩的木门忽地被打开，屋内如玉般的男子款款走出。
“师尊？”江叶尘惊讶喊道，可话出口却是两声“嗷嗷”。
一株小花也顿时从唇角滑落。
什么鬼？他怎么说不了话了？
“师尊？”
他话音出口，落在耳中的又是嗷嗷两声。
江叶尘难以置信微愣半分，他后知后觉打量自己的身子。
眼下是连片的羽毛，羽毛华丽漂亮，金灿灿的，他竟然变成只鸟？他难以置信拍拍身子，落出的声响是翅膀的扑腾声无疑。
这破梦魇，竟给他整这些“主宠普雷”？
那可真的是……太懂他了！
“师尊！”
江叶尘喜上心头，还不忘衔起刚掉在地上的花扑腾飞去。
他所化的小鸟似乎还未成年，小小一只。
走路都趔趔趄趄的。
他踉踉跄跄连飞带跑冲向屋前恍若天人的男子。
最后准确无疑钻进美人师尊怀里，师尊也稳稳将他接住。
白软的爪子踩过泥泞，沾上不少污迹，印在素白的衣袍，像是几朵三叶小花。
素袍全是他的杰作，师尊也不恼，很熟稔接走他嘴上鲜艳的花，抱着他坐下，随后还翻出块绢布仔细擦擦他的爪子。
他头颅半仰，小腿晃悠，任由师尊帮他清理爪子。
师尊垂眸与他对视，松软的银发刚好搭下几缕，江叶尘歪头深深嗅嗅，好清新的香味，他还情不自禁地小啄几口像是在回味。
下颚忽然被人轻轻挠挠。
那人柔声失笑：“怎么什么都吃？”
酥麻的愉悦感闪电似的自下颚窜进心尖。
好舒服啊！师尊果然是懂手法的，撸鸟真有一手。
江叶尘歪着头，斜斜窝在师尊双腿上，晃悠着小爪子，懒洋洋的好不惬意哼哼：“嗷嗷。”
“来起来。”头顶落下师尊的声音。
他的身子也陡然腾空，是师尊把它托起。他这躯体只有师尊巴掌大小，堪堪能被单手捧在掌心。
“嗷？”江叶尘愣愣抬头。
他疑惑瞥向师尊。
师尊也似有读心术般，不消片刻便给他回答：“身子这般脏，自然是去沐浴清洗。”
哦，原来是沐——
什么！？
沐浴？师尊帮他？
不可以不可以！男男授受不亲，师尊你矜持点好吗？虽说他现在是只鸟，但还是不行！
坚决不行！
思及此，江叶尘猛然摇头拒绝，扑腾着翅膀便要离开。
可惜，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他还是被师尊轻而易举拎回来，小澡盆水温暖热，水流蔓过软滑的羽毛。不消片刻功夫，他已成个湿答答的落汤小雀。
软玉般的指腹滑过他的翅膀。
蓦然袭来的痕痒感让他倏地钻进水里，可惜还是被师尊捞回来。
“去哪？”头顶落下道浅淡话音。
“嗷嗷嗷……”好痒。
江叶尘扑腾着翅膀嗷嗷挣扎。
推己及人，也难怪那日湖边他帮系统洗澡，系统会说痒，因为真的好痒！
半晌后师尊终于不再折腾他，他无力游到木桶边，搭起湿漉漉的翅膀趴在桶沿，尖尖的喙喷出点水迹。
小滩水迹倒映着他原本的面孔。
江叶尘垂头打量那水面中自己的模样，越看便越觉得诡异。
是了，他终于想起，他如今还身处梦魇之中。
差点便要被这虚假的梦境迷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水迹也像是被勘破个中秘密，倏然化作虚无，江叶尘再回神时，已被拉出水镜，他又重新回到云落之境的那方广场。
江叶尘不可思议睁眼。
高台最上方那块石面，唯一一个亮起的名字竟是他。
噗——
身旁忽地传来沉闷的压抑声。
一抹鲜血刺目洒落，吓得人急忙后退几步，江叶尘瞥过去，那个吐血之人竟然是男主？
而男主似乎还困在梦魇中。
整个广场内，他竟是那个最先冲破梦魇醒来之人。并且还轻松得如饮水。
江叶尘：“……”
他怎么感觉他比男主更像气运之子？
这剧本似乎越来越不对劲儿？
本是思考问题的人无意转头，登时与某道视线交汇，是他的二师兄也恰好醒来，正饶有兴致瞥向他和大师兄的方向。
两人便是这样四目相对一瞬。
江叶尘旋即收回眼神，他左右环顾几下，方知他这个站位恰好挡住二师兄观望大师兄的视线。
上次秘境历练他这二师兄似乎对大师兄表现出点占有欲。想来二师兄八成是在关心大师兄的状态。况且他的二师兄毕竟是未来魔尊。
魔尊这称呼一听就是个嗜血残暴的角色，估计审美也特殊，喜欢看帅哥战损。
君子向来成人之美，江叶尘沉沉点头，煞有其事地望向苏茗枫道：“我挡道了是吧？我懂，我都懂。”
语毕还自以为贴心地大方后退两步淡出视野：“二师兄你慢慢看大师兄哈，若是还觉着看不清楚的话我再给你腾点地儿。”
苏茗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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