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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6章 全文完

    燕翎死里逃生,虚弱的眼底满是迷茫,怔怔的盯着头顶狭窄到可怜的小窗看了会才逐渐回神。

    空荡简陋,隐约带着血腥味的昏暗之处,动动手指就能感受到不知名干草粗糙的触觉,这是……刑部大牢!

    他猛地起身,苍白的脸色变得狰狞可怖,不管不顾的将所有伸手就能触碰的东西,胡乱砸出去。

    不!这是梦!梦!

    然而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窒闷的胸腔和虚弱的身体、挣开疤痕,开始渗血的手腕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确实如太子所说的那般,成为被所有人遗忘的流浪狗。

    无路可走,只能用性命博取太子或陈国公的怜惜……因为这番折腾力竭昏过去时燕翎心中还存有微妙的期盼,再次睁开眼睛,入目所及依旧是熟悉的场景和令人见之生厌的哑巴,燕翎眼底仅剩的光也变得摇摇欲坠。

    五日后,唐臻和燕鹄分别收到燕翎的血书。

    燕翎终于肯承认他所做的所有错事,诚惶诚恐对唐臻和燕鹄道歉,为了弥补错处,他愿意做唐臻的狗,永远不再回北地。

    只要能离开刑部大牢,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惜……太晚了。

    自杀、血书、孝经……小指,无论燕翎想要往外送什么,哑巴狱卒都会沉默的将其带走。

    然而这些东西却如石沉大海,没能掀起任何水花。燕翎从期待到充满怀疑,最后只剩绝望却不敢停下。

    他无法想象,如果真的永远没办法得到回应,只能没有期限的呆在这里。自欺欺人的坚持尚且有希望,如果放弃……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燕翎不肯相信,但是从刑部大牢送出的东西,确实完好无缺的送去了该去的地方。

    福宁宫内有个库房,专门存放不重要的人进献给唐臻的各种珍宝。

    什么时候唐臻想起某个人,主动问起他,这个人送来的东西才有机会被唐臻看见。

    自从燕翎入狱,唐臻就将他归入陌生人。即使听见他在刑部大牢又折腾出什么花样也只是随便听听,从未有过继续在燕翎的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的想法。

    岑威尚且不至于将燕翎

    当成威胁,陈玉和程诚却不这么想。

    他们又不能和岑威比,谁知道在太子心中,狗会不会比下属更贴心。好不容易才等到太子彻底对燕翎失去耐心,当然要彻底杜绝燕翎重新靠近太子的可能。

    别说唐臻从未有过去看燕翎都送来什么的想法,就算唐臻忽然生出这样的兴致,陈玉和程诚也会竭尽全力的打岔,绝不会给燕翎和他们争宠的机会。

    相比唐臻只是将燕翎当成可有可无的乐子,至始至终都被燕翎仇视的燕鹄反而认真的看过燕翎送出的每一份东西,只是吝啬给出任何回应。

    孟长明碰巧看到燕鹄整理摞放在木盒中的书信,打趣似的道,“于心不忍?”

    没等燕鹄有所回应,他已经被这番像是鬼迷心窍的话逗笑,然后故作一本正经的换了说辞,“长兄于心不忍?”

    燕鹄摇头,“大哥不知道。”

    这等没必要的烦心事,隔三差五的拿去给陈国公添堵就行,不能打扰本就身子弱又爱操心的长兄。

    孟长明收了嬉笑,低声道,“殿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在乎燕翎,只要国公肯开口,最多一年,他就能回北地。你……要是心软,隔三差五和他送些东西也可以。”

    “让他回北地做什么?”燕鹄面露费解,冷笑道,“跟着他娘一起作天作地?”

    孟长明摇头。

    他还以为燕鹄真的那么大度,丝毫不介意燕翎和他母亲为了争夺陈国公府的权利做出的那些小动作。

    如今看来……陈国公的儿子,果然只有长兄配得上德才兼备,可惜,天妒英才。

    “父亲和太子好不容易才能达成共识,不值当因为那个不孝子有任何波折。”燕鹄合上木盒,眼中晦涩渐深。

    打退异族,陈国公又从英雄将军变回贪恋权势的老头,只在乎有生之年能不能守住在北地的权力。

    只要太子不动他手中的权力,他根本就懒得理会唐臻如何折腾别人,这个别人中是否包括他捏着鼻子亲自选的继承人,同样无所谓。

    归根结底,陈国公的野心只在北地,不仅不会影响唐臻的对未来的预期,反而在某种角度看令唐臻行事更方便。

    再加上昌泰帝和岑威都对陈国公印象颇佳,唐臻爱屋及乌

    更懒得为难对方。

    不止昌泰帝和陈国公偶尔会通信,程锋继承安定侯的爵位时,陈国公还专门遣人千里迢迢的从北地送来贺礼。

    双方达成共识,关系远比不知所以的人揣测的更融洽。相比梁安家大业大,又决定将来留在京都,无法再触碰梁家军的核心,梁安的祖父圆滑事故,实际与唐臻和昌泰帝都不熟悉。反而是诉求明确陈国公更让唐臻放心……

    孟长明对这些事心知肚明,才会在认为燕鹄于心不忍时建议对方去捞燕翎。

    可惜燕鹄虽然依旧承认燕翎是血脉相连的弟弟,但是作为陈国公真正的继承人,在他心中,有太多比这个屡教不改的弟弟更重要的存在。

    孟长明哂笑,他本就更亲近燕鸿和燕鹄,因此多次被燕翎为难,自然不会为其多费口舌,终于说起专门来寻燕鹄的正事,“如果沈思水的长子反叛,岑威会亲自挂帅,目前太子殿下还缺个副将。”

    “怎么会缺副将?梁安不是还在京……”燕鹄猛地怔住。

    梁安确实做惯了岑威的副将,如今正好在京都。

    然而无论是安定侯府还是梁家军,如今都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盛世。

    安定侯府还好些,毕竟是几代忠烈证明的赤胆忠心。梁安却姓梁,梁家军最近可是热闹的很。

    太子不用梁安,才是对梁安和安定侯府的体恤。

    孟长明不会无缘无故,专门对他说这件事,难道……

    燕鹄眉目舒展,过于严肃的面容因此舒展,竟然有些温柔的意味。他对孟长明点头,意有所指的道,“你长在北地,最知道所谓叔伯的嘴脸。沈思水的长子年纪小,没经过大事。哪怕他没有心思与太子殿下作对也难免有所疏忽,拦不住不服气的叔伯趁机作乱。”

    作为陈国公真正的继承人,燕鹄心中很清楚,他不是陈国公,没有数次守卫北疆,击退异族,不会有陈国公的体面。

    然而二十年后的太子,必定与现在大有不同。只看这几年的变化,就能看出太子的雄心壮志。

    燕鹄下定决心要去做岑威的副将,沈思水的长子必须反!

    只有得到太子的信任,他才能在将来有选择的机会。

    燕鹄和孟长明彻夜长谈,燕翎如

    同抛入惊涛骇浪的碎石,虽然能掀起涟漪,但是仅此而已,终究不会影响大局。

    两个月内,由唐臻指定的议臣陆续抵达湖广。沈思水的长子捏着鼻子忍了许久,终究没能忍住,趁夜出兵,杀死大半议臣,边封锁湖广与周边相接的要塞,边联系四川、梁家军和陈国公……

    此番动作令昔日嘲笑燕鹄,明明与沈思水的长子年纪相仿却老气横秋的说其年纪小,没经过大事的孟长明叹为观止。

    民间俗语都知道临阵磨枪,沈思水的长子居然先吹号角,然后才琢磨在哪打仗,双方都有哪些人参战?

    湖广位于圣朝腹地,北边是陕西、河南,东边是京都、南边是两广。稍有动静,可谓三面受敌,只有向来专注于窝里斗,懒得理会外界争端的四川暂时不会有动作。

    沈思水的长子匆忙之间,想要封锁的要塞太多,还没等到太子下令平叛,已经手忙脚乱,惹得湖广百姓怨声载道。

    纵然这其中有燕鹄的手段,沈思水的长子也……过于离谱。

    收到沈思水的长子反叛的消息,太子大怒,立刻出兵平乱。点岑威挂帅,燕鹄为副将,即刻出发。

    朝臣这才惊觉,燕鹄不声不响的搭上太子,顿时计上心头,以此挑拨被留在京都的梁安和家门口打仗却没占到任何便宜的梁家军统帅。

    梁安自然是不为所动。

    他虽然脑子没有身手灵活,但是胜在听话。

    在家时听祖父的话,如今……入赘从夫,听程锋的话。

    远在两广的梁家军却因此变得热闹起来,每日都有数不尽的争斗和乐子送到唐臻的桌前。

    “好像是个聪明人。”孟长明放下折子,懒洋洋的做出评价。

    唐臻垂目去看折子的内容,梁家军统帅身在江西,只将七子带在身边,大有将刚得到不久的江西留给七子的意思

    众所周知,只有将近乎全部的家底分给相同的人,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家族不会败落。

    老七,刚好是梁安的生父。

    唐臻嗤笑,“孤只看出英雄迟暮,力不从心。”

    曾经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家主以至暮年,以往膝下的栋梁之材,如今都变成不听话的刺头。

    这位比陈

    国公大近二十岁的老爷子,只能用这种近乎蠢笨的办法,将希望寄托于上位者的慈悲,试图为梁家留下支脉。

    沈思水的长子委实……令人难以形容。

    梁家军的内讧尚未到达顶点,湖广平叛竟然已至尾声。

    沈思水的长子被岑威阵前射杀,尸体因马蹄践踏几乎不复存在。

    早就对沈思水的长子心怀不满的沈氏支脉,非但没有因此仇恨岑威,反而趁机投诚,控诉沈思水的长子对他们的欺压。

    岑威已经知道唐臻打算如何安排湖广,顺势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将来与新的议臣达成制衡,然后去拜访曾做过他继母的沈夫人。

    念及岑壮虎的体面,无论沈夫人想隐姓埋名,锦衣玉食的活着,还是希望死的体面些,岑威都会成全对方。

    可惜沈夫人不能体会岑威的善心,更不会因此心怀感激。她只会恨岑威,理所当然的将岑威当成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岑威亲手杀了试图刺杀他的沈夫人,令人将其与沈婉君葬在同处。

    历时三月,岑威将大军交给燕鹄,日夜兼程的反回京都,刚好赶上唐臻的生辰。

    昌泰帝无所事事,兴致勃勃的决定要亲自操办太子殿下的生辰宴,规模前所未有的盛大,几乎能比得上成宗过寿。

    孟长明因为办事极有效率,总是显得无所事事被昌泰帝抓壮丁,跟进细节。

    他不懂昌泰帝的仪式感,决定直接将流程告诉太子,让太子主动配合哄昌泰帝高兴。

    刚行至门口就听见里面慷慨激昂的声音。

    “殿下再不防着岑威,将来肯定会跌入万丈深渊!”

    “没关系,孤会记得把他也抓进去陪我。”

    孟长明怔住,转头就走。

    虽然没有碰面,但是他已经认出里面的老臣。这是昌泰帝曾经的夫子,真正的帝师。算是等到太子掌权之后才回到朝堂的人中,少有的忠君又不迂腐的人。

    哪怕目中无人如孟长明,见到这位老帝师也会发怵。

    骄傲如他,怎么会喜欢各方面压他半头的人?

    行出百步,忽然听见争吵,孟长明抬眼看去,恰好都是熟悉的身影。

    陈玉双手掐腰,对着梁

    安大吼,完全看不出平日是个斯文的读书人。

    梁安默默忍着,脸上的不耐渐重。

    孟长明正想去劝架,让他们今日收敛些,别被老帝师逮住,只是低头的功夫,就见两人相互推搡着躲去角落。

    动作粗暴,急切,嘴与嘴的距离越来越近……

    “到底是太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能比吗?你怎么不说,岑威更令你敬佩,还是我更令你敬佩?”

    “……”

    “说话啊!你不是说我在你心中,各方面都无人能及吗?”

    “……”

    “说……唔,你属狗吗?别咬!”

    孟长明再次停下脚步,毫不犹豫的转身。

    既然大家都忙,他就先去对陛下汇报生辰宴的准备。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昌泰帝的门外再次听见老帝师声嘶力竭的嘶吼。

    “陛下三思!圣朝好不容易才盼来转机,难道您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它断绝在太子手中?只要能有个子嗣,哪怕留子去母……”

    “老师慎言!如果再说这些话,不如早些荣养,免得坏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孟长明眼角抽搐,不再听昌泰帝哭诉自己没用,让太子不得不承担责任,绝不会做任何违逆太子心意的话。

    饶是他见多识广,这么孝顺的父亲也是头一份。

    重新站在宫巷的路口,孟成明仰天长叹,突然有天下之大却无他容身之处的萧索之意。

    “孟大人?”程锋从远处走来,颔首示意。

    “侯爷”孟长明拱手回礼,委婉的提醒到,“您是从哪来?看着风尘仆仆,不如先去梳洗,毕竟今日事陛下期待许久的日子。”

    程锋停下脚步,低声道,“今日也是宝儿的祭日,我……你说我身体不适,改日再来给陛下和殿下赔罪,守忠和玉儿没去晦气的地方,不碍事。”

    孟长明识趣的没有追问,站在原地目送程锋离开。

    然而他委实不知道应该去哪,难得生出好奇心,让人去打听程锋做了什么,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血腥味。

    “安定侯砍掉李小草的一根手指,说是今后但凡老侯爷或大姑娘的祭日,都要取走李小草的……东西做

    祭品。大姑娘见不得奇怪之物,要将……剁成肉泥,然后在做成祭品拿去供奉。老侯爷见惯尸山血海就不必有那么多忌讳。”

    不仅如此,程锋亲自卸去李小草的下巴,逼他吃下程宝儿的祭品,美名其曰,这是为李小草考虑。

    如果李小草因为吃了程宝儿的祭品被程宝儿带走,就能轻而易举的实现他入狱半年,自尽二十一次都没实现的目标,彻底得到解脱。

    疯子。

    孟长明摇头,打定主意,有事没事尽量避免招惹姓程的人。不过他对李小草也没什么同情心,忘恩负义的东西……狗都不如。

    贪得无厌的蠢货!

    李小草当初被蛊惑,做下错事,饱受施尚文的威胁。用尽心机才设计骗到施尚文的珐琅环,反过来制衡施尚文,达成微妙的平衡。

    施尚文身死,李小草本该立刻毁掉珐琅环,让往事彻底烟消雾散。他却因为在福建行省处处不顺,以此作为信物试图联系施尚文和施尚武的旧部。

    即使北方传来薛寄被陈玉折磨至死的消息,李小草依旧笃定薛寄不知道珐琅环在他的身上,没有丢掉还有用处的珐琅环。

    最后落得罪有应得下场,实乃报应。

    孟长明在原地静立片刻,转身去厨房,让厨子先停下为太子生辰宴的准备,做份丰盛的家常席面。

    然后亲自提着食盒去依旧是废墟的东宫。

    程锋说的对,今日不仅是太子的生辰。

    如果没有意外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同样是今日过生辰。

    他在曾经的太子最喜欢的地方,整齐的摆好饭菜酒席,直至离开,什么都没说。

    迟了的话,不如不说。

    如果还能相见,哪怕是在梦中,再说也不迟。

    回到福宁宫,短暂消沉的孟长明在路口沉默片刻,决定再去找唐臻。

    老帝师不至于连续被太子和昌泰帝无视斥责,又回头找太子的晦气。

    临近门口,孟长明忽然发现远处正有人飞奔而来,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竟然是比程锋更风尘仆仆的岑威?!

    孟长明面无表情的转身。

    从来看不清自己面相的他,终于在某日能够短暂的笃定

    自己的面相。

    不宜出行。

    岑威没留意只留给他背影的人是谁,迫不及待的去找唐臻,捧上他专门搜集的生辰礼物。

    木盒中各种模样稀奇的小玩意,整齐的包裹在柔软的棉布中,无论贵贱,没有任何磕碰的痕迹。皆是岑威这次出征,沿路发现,觉得唐臻没见过的物件。

    有些木雕则是他亲手所为,复刻颇为稀奇的景色。手艺从生疏到熟悉,格外明显。

    可惜唐臻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岑威的脸和布满细小伤疤的手上,分给岑威精心收集来的小玩意儿的目光,寥寥无几。

    岑威也不在意,依旧细致的解释木盒中每样东西是如何被选中。

    直到本就因为赶路许久不曾饮水而干涩的嗓子彻底沙哑,终于说完所有东西的来历。

    “说完了?”唐臻挑眉问道。

    见岑威点头,他接过木箱,小心翼翼放在高处,然后抓着岑威的衣领吻上去,亲自为岑威润干涩的唇舌。

    岑威立刻将唐臻拥入怀中,仿佛终于找到身体不慎遗失的部分。

    唐臻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橘黄的暖光洋洋洒洒的照在岑威的脸上,对方眼中却只有他的身影。

    刚才岑威问他惊不惊喜,他没有回答。

    不惊喜。

    他知道今日必定能见到岑威。

    即使大军依旧在千里之外,没有任何逻辑能够支撑这个结论,他依旧坚定不移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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