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众人发愣,萧凰拔步一纵,径直飞上朱宝山那匹高头大马。长靴一踢,那马“呜哩哩”一声冲出人群,赶到温家父女身旁。
马停之际,萧凰飞身一落,转手将二人扶上马背,喝令道:“走!”
话音未落,反手一拍马臀。那劣马便载着父女二人,飞奔直过扶苏桥!
“萧哥哥……”温苓惊惶回首,见萧凰只身一人挡在众小厮面前,又知“他”身中剧毒,心坎里好不难受。可眼下早已没有回头路了,只得含泪咬牙,护着父亲纵马而去。
众小厮见放跑了朱家父女,哪个不想上前阻拦?可萧凰刚刚才一脚踢爆了山爷的命/根子,这一来一回、飞身纵马更显得身手了得,谁还敢轻举妄动?
犹豫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个也不敢站出来。生怕稍有不小心,自己也变了太监。
萧凰这一来回耗用了内功,体内的热毒又始作祟,灼痛难当。可是温家父女尚未脱险,她又岂能轻易倒下?只得强装无恙,挺直身子拦着一众小厮。哪怕毒血已涌上咽喉,也要硬生生咽将下去。
“咻咻——”身后忽然响过一道风声。侧目一瞥,却见三支袖箭迎风疾掠,一连二,二连三,径直射向温家父女所骑的劣马!
“不好,是衙门的暗器!”萧凰心头一沉,当即返身疾跃,猛一踏桥头阑干,一身黑影迅如鹰隼,弹指间追上那三支袖箭。手起风动,便将三箭尽数打落!
未等落地,身旁闪出一道黑底金花的人影,攥起一记铁拳,狠狠朝她身上砸来!
若在平时,区区一拳自是不足为道。可方才那一招轻功耗光了急劲,萧凰只感到满腔毒血直顶上太阳穴,刺痛连心,浑身都泄了力气。眼看这一拳落近,却已无力躲闪。
“砰——”一声闷响,萧凰肋下中拳,惨摔在地,鲜血顺着嘴角涌流出来。
恍惚间一抬头,只见那人同样穿着捕快服,身材粗莽,虬髯戟张,正是业城县衙的总捕头冯铁成。
再一环顾,四处影影绰绰,无不是黑底金花的人影。个个手执雁翎刀,拉开阵仗,已死死拦住温家父女的去路。
利刃在前,那劣马骇得一声惊嘶,不由“嘭”地一声,侧身翻倒。温家父女还不及挣扎,便已落入众捕快的刀剑重围。
“杀……都给我杀了!”朱宝山已被小厮扶起,身下剧痛兼着内心羞辱,早已暴怒如雷。隔着一道扶苏桥,破口大骂个不停。
眼看着救人脱困在即,却被这帮衙门的彻底坏了事,萧凰不禁怒火填膺,一双凤眸狠瞪着冯铁成,切齿道:“朱家行凶,你坐视不管;平民百姓,你倒百倍欺压。堂堂业城的六扇门……原来净是一群无耻小人!”
“住口!”冯铁成正色大喝,“你身为捕快,遇事不上衙门禀报,反在这大街上伤人害命,简直是毫无体统,置王法于不顾!”
说着看了一眼朱宝山,转身拔出腰间雁翎刀,朗声道:“冯某今日便替民除害,斩了你这为非作歹的孽畜!”
话音未半,已是手起刀落,“呼”一声直劈萧凰头顶!
此刻的萧凰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刀本是万难避开。可一想到此事尚未了结,自己这么死了,温家父女又该怎么办?
她心头一激,狠咬下唇,提起仅剩的半分力道,右手二指并出,直向刀锋迎去!
“铮——”铁声振处,刀刃骤然停下,竟被死死夹在二指间。
冯铁成心下一慌,连忙运劲压刀。可这刀仿佛担上了万钧巨石,纵然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半分下移不得。一时间尴尬万分,一张大胡子脸涨的通红。
“这……空手夺白刃?”见此一幕,众捕快无不吃了一惊。只因萧凰从不显山露水,众人都道这“七曜上将”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绣花枕头。
直到如今,只见冯捕头胡须戟张,额头都鼓起了青筋,显然这一刀已拼尽全力,却不曾颤动分毫。甚至萧凰手拈的刀刃处,都已扭曲变形,挤出了印记。
难不成这“七曜上将”……当真不是什么虚传?
“愣什么呢?杀呀,给我杀!”朱宝山见局势僵住,忍不住大呼小叫。
这些捕快虽忌惮萧凰的威名,可看她一副惨白垂死的脸色,兼着衙门这边人多势众,还怕她一个孤零零的病秧子么?
众人互看一眼,同时抽刀抢上,七八口雁翎刀稀里哗啦,尽往萧凰背上斩去!
“不要——”温苓见萧凰身陷重围,心碎欲前,可她一介布衣女子,却怎快得过众捕快的乱刀?
听得身后纷繁的刀声,萧凰却再无半点反抗的余力,心底长喟:“唉,救人不成,却要被一群宵小乱刀砍死。老天呐老天,你这番轮回报应,未免太狠毒了罢……”
“住手!”刀刃正要沾身,忽从远处传来一女声断喝。
只这一喝,连朱宝山都愣了一惊,使了个眼色,示意众捕快立刻收手。
众人惑然回望,只见一顶雍容的绀青色大轿款款驶来,车顶的流苏风铃窸窸窣窣的响。拉车的是一匹雪蹄青骢,马背上正是朱家的丫鬟秋荷。
秋荷目光狠断,四下一掠,厉声道:“朱家大夫人在此,我看哪个敢乱来?”
众人一听这名号,无不惊惧,家丁下拜行礼,捕快恭然让路。见势如此,冯铁成也不敢再与萧凰僵持,只得收刀在背,听候聂夫人发落。
雁翎刀一撤,萧凰再也支撑不住,“扑腾”一声,双手扑地,点点虚汗倾落而下。
正头晕时,“呼”地罩来一大片阴影,遮去了灼烈的阳光。原来是那绀青大轿堪堪经过,正停在自己身旁。
“这娘们儿明明长住汉京,却是哪个狗操的泄露了风声?”朱宝山忐忑不安,却故作愁苦之状,颤颤巍巍爬上板桥,哭喊道:“大奶奶,您总算回来了!”
指着另一头的温家父女,控诉道:“就是这天杀的温郎中,故意用错了药,谋取二公子的性命!”
“哦?”聂夫人掀起绸帘,扫了眼畏畏缩缩的温家父女,慢声道:“温郎中的医术,我不知怎样;但这温家的女儿,还真是天姿丽色啊。”
温苓不知她为何突然夸赞自己美貌,心下一慌,不敢抬头。
朱宝山心里“咯噔”一下,深知聂夫人一向话里阴阳,言外之意,她早知自己垂涎温苓的美色,借故陷害温家了。
可事态至此,更不能有半点露馅儿,只得强装糊涂:“可……可这与我何干?小的不懂,请大奶奶明示。”
“福哥儿,”聂夫人又看向那灰衣小厮,“你那风寒的病可好些了?”
只这一问,如同一记晴天霹雳,让朱宝山彻底慌了神。
正要插话,福哥儿已迈步上前,向聂夫人道:“多谢夫人关心。宝山说我病重,小的这病便重了;宝山说我好些,小的自然就好了。”
“你——”朱宝山瞪圆了眼睛,指着福哥儿,又看向绀青大轿,浑身打起颤来。
本以为这借刀杀人的计谋天衣无缝,一边借着二公子重病的契机,借故用错药方,铲除朱家子嗣,以便日后占山为王;一边栽赖给温长安,不但撇清了自己,还能如愿将温苓收入掌心。
殊不知千算万算,却算不出心腹反水,早将风声传给了身在汉京的聂夫人。
“噗通”一声,朱宝山瘫跪在地,颤声道:“大奶奶,您定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这其间定有误会……”
“冯捕头,”聂夫人一声轻笑,又转向冯铁成,冷冷问道:“谋害我朱家二公子,当以何罪论处?”
“嗯?”冯铁成听不懂二人你来我往的暗语,但隐隐感到朱宝山已尽失权位,不得已答道:“这……当然是死罪了。”
“那,请吧。”聂夫人半倚窗边,冲着朱宝山,敲了敲青葱玉指。
众人无不震了一惊:这是要当着青天大道,给朱宝山来个斩立决?
冯铁成看一眼聂夫人,又看向抖若筛糠的朱宝山,犹豫着抬起刀锋。
虽不知朱府里恩怨如何,但这朱宝山毕竟在业城分枝散叶,党羽极多,还屡次照顾自己生涯。虽有聂夫人铁令在身,竟一时半会儿下不得手去——
朱宝山见这明晃晃的刀尖都抬起来了,却愣是不肯劈下,心知自己余威尚在,这帮捕快还不敢为难自己。不如先逃出生天,日后东山再起,定要灭了这万恶的朱家。
想到这儿,朱宝山不顾裆/./下剧痛,猛一起身,连滚带爬便要冲出重围。
没出几步,便有一只手抓住他肩头。“噗嗤”一响,一口短刀从心窝里穿刺而出!
重伤之下,朱宝山拼力转过头去,只想看看这痛下毒手之人到底是谁——
……竟然是福哥儿。
“你谋害朱二爷,如今又要偷袭大夫人?”福哥儿冷厉道,“区区贱奴,妄敢以下噬主,真真大逆不道,死有余辜!”
说完罪名,便将短刀一拔。朱宝山翕动着嘴唇,失色的眼珠紧瞪着福哥儿,晃了晃倒地,一命呜呼。
前一时还嚣张跋扈的大管家,此时却死无葬身之地。目睹这一番大起大落,温家父女不由心惊胆战,暗暗感慨朱家的人心狠手辣,屏息不敢做声。
这时,萧凰早已趁乱潜到二人身边,轻轻拉动温苓衣角,低声道:“走。”
三人正要离去,却听大轿里聂夫人来了一句:“慢着。”
萧凰惕然回身,将温家父女护在身后,冷冷道:“你朱家内讧,关我们什么事?”
冯铁成怒喝打断:“住口!你触犯衙门铁律,更对朱家夫人无礼,罪加一等,咱们回衙去好好地清算!”马上又喝令众捕快:“带走!”
众捕快纷纷拔刀,正抢着要上前立功,却听聂夫人发话道:“不必了。”
“哗啦”一声,珠帘掀起半边,一对幽深的眸子打量着萧凰,轻描淡写道:“你管了朱家的事,打了朱家的人,总不能不了了之。但我敬你有三分胆气,不想与你多计较了。这样罢,你过来磕三个头,好好地道个歉。今日之事,就算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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