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内力尽数归于丹田,可萧凰的深吻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时,子夜才从短暂的痴醉中惊过神来——
这不成……
万万不成啊。
没了遮羞的内力,彼此痴缠的唇齿之间,便只剩下赤//裸//裸的情//欲了。
而这情//欲,却是子夜最生受不起,也最不配肖想的魔障。
这一吻若再拖沓下去,你当真爱上了她,她当真爱上了你,这一场不知所以起的幻梦,又会以怎样血腥惨烂的样子收场?
终归是,你有你的命数,她有她的命数。
……只能缘尽于此了啊。
子夜压下凌乱的思绪,牙关颤了几颤,狠狠咬在那香软的朱唇上。
萧凰身子一震,陡然抽开了唇吻,抚着嘴边渗出的血滴,满脸都是惶惑。
她想不明白,前一刻还沉醉其间的少女,怎么突然变得冷厉无比,倒像是自己强迫了她似的?
气氛变得有些不三不四。萧凰嗓子哑了哑,还是没敢问出来。
子夜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翻出问魂符的方胜,掌心燃起灵火,也不再理会萧凰,只朝着火苗所向,头也不回地追去了。
萧凰呆了片刻,等她奔出七八丈远,方才垂头丧气跟上了步伐。
……唇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得极是难受。
似在恶狠狠嘲弄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出了差错。
是这个吻来得太唐突么。
是峭壁上的横抱太冒犯了么。
还是自己根本不该同她一起闯阴关。
根本不该帮她对付轩辕道长,根本不该插手朱家的命案,根本不该在城南的小酒肆里,为着弄清楚傻妞儿的“死因”,与她结下这死缠烂打的冤孽。
是不是这一切的一切……
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呢。
可情之所以起,又何来得对错之分啊。
萧凰放不下心中的不甘。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可她确有真真切切地察觉到,子夜看她的目光里,也并非全无情愫。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抬起灰落落的凤眼,看向那一道步伐凌厉的青白色背影,分明昭示着四个冷漠已极的字眼——
到此为止。
子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一记拥吻压进脑海深处,宁死不再去回想。
然而……
舌尖还弥留着一股抿不掉的血腥味儿。
……是萧凰的血。
血腥味儿存着余温,总要逆拨她的心弦,一次又一次闪过那可耻的缠绵。
她恨恨咬了咬牙,用力吞着口水。
这蠢女人……
连血都是烫的!
“霍——”
正自收拾心绪,掌中的灵火忽然膨起,直窜上半尺来高。
停住脚步,将灵火一敛,面前悬着的一块拳头大小的黑石,想必就是辞雪所化的娑婆了。
才停片刻,身侧黑影一闪,萧凰已是紧随而至。
“到了。”子夜淡淡嘱托道:“我知你武功高强,但还是千万小心,别伤了性命。”
话音落了些会儿,迟迟没等来萧凰的回答。转头看时,只见这女人一脸的郁色,像极了城南的小酒肆里,初见她抱着酒坛通宵买醉的样子。
子夜有些哭笑不得。
这蠢女人……
不让她亲罢了,怎么还闹起别扭来了。
“听见没?”子夜抬高了声量。
萧凰这才拉回了神智:“嗯。”
看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子夜心头火起:“你从前行军打仗时,也这样闹脾气?”
萧凰一怔,苦笑抿了抿唇。
想当年沙场点兵,向来是自己管教别人,千夫万卒闻风而惧,谁敢说道一句不是。怎想着好些年过去了,却教一个小姑娘呵斥自己“闹脾气”,着实有几分好笑。
萧凰放乖了眉眼,耸耸肩道:“不敢。”
子夜叹了口气,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在那枚娑婆上描画符咒,沉声道:“闭上眼睛。”
萧凰依言闭目,顿觉周身落了空一般,失力一晃,再睁开眼来,周遭已是大变了模样。
只见二人所在变成一方灰暗的酒楼,半空里一道道碗口粗细的铁索链,参差纵横,竟不下有数百条之多。
深底处,是红彤彤的一方戏台子。雕梁锦布,铁马风铃,犹在回响着昔日的歌舞颜色。
二人从高处坠下,各踩在一道铁索之上,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
这地方……
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燕燕楼」。
娑婆之境,原本是灵魄所化,执念所成。
……这燕燕楼,就是辞雪的执念啊。
子夜眺目一望,只看那大红的戏台子上方,数道铁索从四面八方贯至一处,吊着个血淋淋的人影——
正是朱公子的魂魄。
子夜舒了口气,给萧凰使了个眼色。轻身一跃,踏过一道道铁索飞奔而去。
“滋啦啦——”
二人立稳脚步,近看三尺外悬吊的朱应臣,均是吃了一惊。
七道粗大的铁索从各方悬下,洞穿了他的骨肉。其中有四道拴住了他的双手双足;一道破开肚腹,挂着他的肠胃;一道贯穿了左胸的心口;还有一道生生嵌进头骨,溢出红白相间的粘稠。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在惊骇,这辞雪究竟是怎样的丧心病狂,竟对朱应臣的魂身下如此毒手?
子夜拿出问魂符的方胜,按在朱应臣的额头上,引得灵火爬上了符纸。
“这是……”萧凰好奇追问。
“收魂。”子夜淡然一答。
话音未落,七根铁索“咯咯咯”震荡起来。那灵火才沾上符纸,萎靡地摇曳几下,无论如何也挣不脱去。
“收不走。”子夜脸色一沉,翻出一枚桃铃,却不禁犯了犹豫。
这样一根细线,如何挣得断碗口粗的缚魂索啊。
迟疑片刻,转头看向了萧凰。
“你试试。”
萧凰讶然挑了下眉毛。
想不到一向倔强冷硬的少女,终于有了主动求人的时候。
托起一道铁索,只见索头刺穿了朱应臣的掌心,铁环深深粘连着骨肉。半凝的鲜血混着铁锈,看得人头皮发麻。
萧凰抓住他手腕,另一手攥紧了铁索,手背上的伤疤忽绽灵光,一寸一寸将那铁索拔了出来,丢到一旁。
再一抬眼,又一次撞见少女的梨涡。
只是这一次格外的坦然,没了故作冷峻的遮掩,也没了那一句欲盖弥彰的——“雕虫小技。”
刚握住另一道铁索,便听“嗡嗡”之响,二人的桃铃同时打了个颤,戏台上传来一道悠扬的唱腔——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
“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曲声极尽宛转,也极尽悲凉,仿佛望帝哭尽了泪,又哭尽了血,最终哭出一抹渐入疯魔的刀锋。
子夜和萧凰立刻明白过来——
是辞雪!
循声望去,但见戏台上转出一个俊俏的女伶。鸦青的发髻半散着,眉目间施了轻淡的粉墨,衣着翩洒,扮的是白衣卿相。再配上张弛有度的身段儿,赫然便是酒楼里艳压群芳的名角儿。
模样虽是个名角儿,神色却透着寒森森的鬼气。再看她衣襟处露见锁骨,刻有几笔暗青色的符文,显然已是成了一名“鬼士”,和那红衣女鬼沦为一路了。
辞雪唱罢余音,露出一丝刻毒的冷笑,紧跟着白影一闪,竟踏着一道道铁索直冲上来!
子夜一抬手,指缝里多了两颗桃铃,留下一句:“你救姓朱的,我对付她!”纵身飞下铁索,朝辞雪迎去!
只听满空里铁索“哗啦啦”震个不停,一人一鬼两道身影飞快逼近,眨眼间已不过三丈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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