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际晕染上它独有的暗红之色,大家复又继续上山而行,陈芯根本没有吃饭的心思,她几乎哭了一下午,到最后甚至哀求其他人能把汗巾或者弓给她,李萧瑟厌恶地看了她一样,想躲晦气似的立即离她远远的。赵对对心里很不好受,她看着无助痛苦的陈芯,从感情上来说很想帮助她,可是从现实考虑,她也不会把能生存的机会留给陌生人。她搀扶起陈芯让她上山一块吃饭,时间没有到最后就还有生还的转机和可能。
钟声敲鸣,夜幕降临,大家坐在膳房里勉强吃下些东西。
赵对对不忍再看着陈芯,她觉得胸口仿佛压了快巨石,她快透不过气了:“太惨了,这女孩子还那么年轻。”
陆文多说:“所以有时候太过善良真的是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范捷神情相比他们更淡然:“你们会习惯的,在生死面前,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赵对对说:“得重病的人好歹有个心理准备和时间对一切做告别,发生意外的人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但是看着她,却是莫名其妙的在给自己的生命做倒计时,在给这可恨的世界陪葬。”
范捷一顿,只说:“你们......会习惯的,如果有幸活到下一次,你们只会当这些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事了。”
赵对对用筷子敲了下自己的碗筷,这话她是对两个朋友说的。
“我跟你们讲,我只说这一次,要是日后生和死在我们三个之间做选择,你们可不要彰显毫无意义的绅士风度,不用谦让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对对率先坦明了这个心知肚明的残忍事实。
“你有你爸妈,你爸妈对我们都挺好的。”陆文多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听上去怪怪的,像是勉强从鼻腔里发出的怪声,他用纸巾捻鼻子的时候顺势低下了头。
赵对对用筷子拍了下他手腕:“你......还有梦想没实现呢,你连十八线都没混到,实在太没出息了。”
“梦想在生死在亲人面前算个屁!”陆文多抬头,眼眶红了大片。
“多哥,我发现你这回眼眶红得速度很惊人啊,你说你之前拍戏的时候怎么就死活哭不出呢!”
赵对对似乎被他情绪给感染了,吸了下鼻子:“谁家里还没个爹妈呢,谁的亲人不重要?”
凌厉放下了筷子:“我就没有了。”
陆文多:“......”
赵对对:“我不是故意提起的,算了,总之我们都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对自己的家人负责,这话我摞在这儿了,也不枉费了咱们二十几年的交情。”
范捷怔怔地看着他们,半晌才开口说道:“你们出来前有没有把弓和汗巾带着?”
凌厉说:“我和陆文多的藏在了屋里。”
赵对对指了下自己的口袋:“汗巾带着方便,我就放身上了。”
范捷看了下另外一桌,有意提点他们,压低了声音:“猜拳纯属是因为在这样的条件下没有其他可选择的公平的方式,但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接受公平的结果。”
陆文多大惊:“你怕有人偷梁换柱?”
范捷挑眉:“你们没发现最后进来吃饭的人是谁么?”
陆文多和赵对对还是茫然的表情,凌厉立马说:“郁立平,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我估摸着他只比我们晚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可以啊你,观察力和记忆力都不错,五分钟足够做很多事了。”范捷本以为他们几个新手没一个想到这个问题,不禁笑了起来。
凌厉和陆文多的弓都放在了陆文多的房间里,下午的时候陆文多说他房间的门后有个隐藏的方格,是他昨晚发现的,放在那里安全。
虽然毫无食欲,大家多多少少还是吃下了些东西以保持体力对抗今晚的恐怖灾难。吃完了饭,他们并没有急着走,打算在庙里争分夺秒再找线索。
“宋”靠墙而立,他长而直的腿微曲着,依旧一副闲然自得的悠闲模样。
“宋,这完全不像你啊。”范捷走了过去,看着其余的人还在努力查找线索,恨不得揭了庙里的一砖一瓦,他回头看了眼“宋”,又说:“我记得在之前的世界里,你比谁都着急,恨不得当天就能找到线索离开似的,这一次倒像是来度假的,抱歉我用词不准确,我觉得你倒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你到底在等待什么的?”
即便是深沉的夜色,“宋”依旧带着宽大的墨镜,遮掩了他面部所有的表情和情绪:“不要你管。”
这回答完全在意料中,范捷深知这人就是这幅冷淡到拒所有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耸了耸肩:“你啊,毕竟就连你朋友死在你面前都可以无动于衷......”
“你错了,他不是我朋友,我没有朋友。”
范捷走开了,夜空里的星月似乎悄然改变了位置,“宋”就这样抬头望着天的方向,冷淡的月色与他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让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寒气。
凌厉刚想去客房查看的时候,便瞧见小和尚走出了主殿,他仿佛看不见他们似的一路走到了那间堆满杂物的房间。
这间房他们搜寻的时候是锁上的,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在房间里?
房间里亮起了烛火,模糊朦胧,纸窗上只勾勒出小和尚低头的剪影,这个姿势保持了一段时间。
这个变化同样吸引了“宋”的注意,他抬步向凌厉走来。然而,小和尚的动作仿佛禁止了,他应该低头在看什么,却再未有其他的动作。
这个世界没有显示时间的道具,而他们的手机手表也在进入盲盒世界里的时候离奇消失了,唯一鉴定大概时间范围的只有小和尚定时敲响的庙钟。
清晨一次,傍晚一次。
傍晚的时间大致是五点,凌厉对时间的流逝很敏感,他们吃了晚饭又在庙里呆了些时候,眼下应该将近七点半到八点的时间,他们上下山的单程在半个小时左右,稳妥考虑的话,此时的他们的确该下山了。
赵对对走来对他们说马上要八点了,再不走怕会有意外,凌厉决定明天依着这条线索继续搜寻今晚暂且作罢的时候,烛火倏然熄灭,小和尚从房间而出又顺手锁上了门。
当他走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从他屋里竟走出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和尚。
陆文多不禁震愕:“这庙里竟然还有一个和尚?”
凌厉也想不明白了,这两天的时间,这个老和尚竟然从未在白天出现过,要不是今晚他们逗留的时间比昨天晚了,也根本不可能看到这个老和尚的存在。
“师父,你要给我讲故事了。”
小和尚的声音是温软清脆的童音,就像是那些年幼的孩子撒娇对着家中的长辈吵着要糖吃,要出去玩耍,要在长辈的故事里入睡。
在静谧的深夜,显得如此祥和美好。
老和尚轻摸着小和尚圆圆的脑袋,领他进入了房间。
庙宇彻底陷入了只存在夜晚的宁静。
其他人已经陆续下山了,他们也不敢再逗留,下山的路上,凌厉忍不住回头看着深夜中几乎未可见的庙宇,边说:“这绝对是一条线索,我们明天要想办法进去那个杂物房,宋,你怎么想?”
从傍晚起就沉默寡言的“宋”一直走在他们身后,他闻言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
村落里,其他人基本都已经进入了房间,只有陈芯一人缩着身子抱着膝盖坐在门前哭泣,他们经过她农舍前的时候,陈芯嚅动着颤抖的嘴唇似乎想对他们说什么。
祈求,不甘,委屈,痛苦......凌厉也有些慌了,只能仓促着离开了。
“你们看,这是谁!”赵对对诧异地喊道。
她手指向的地方是唯一能离开村落的路口,那里匍匐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陆文多挠了下头,面露惊慌:“这该不会是什么要杀死我们的怪物吧。”
“不会。”凌厉说:“时间还没有到,现在不会出现致命的危险,我过去看看。”
“一起去。”
那个匍匐着的黑色影子不是什么怪物,是个人。
他衣着破烂不堪,残破的衣物下是深褐色的斑斑血迹,他们走进的时候甚至可以闻到血腥和腐臭夹杂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这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奄奄一息地躺着,凌乱的头发遮掩了他的脸孔,他应该还没死去,身体不时抽搐几下,仿佛知道有人向他靠近一般,他嘴里咕哝着含糊不清的话。
赵对对说:“他似乎在向我们求救。”
范捷沉思:“不易轻举妄动,而且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要进屋了。”
陆文多从屋里拿出了弓,分别挂在了他和凌厉屋下的横梁下,他刚忙完这一切便看到陈芯向他们走来。
她整个人无力又苍白,浑身不停发着抖,祈求地说道:“我不想这么痛苦的死去,我有预感梦境里可怕的死法会降临在我身上,我求求你们直接弄死我吧,我宁愿立刻死去也不想在黑夜里,在那恐怖的房间里被折磨至死。”
赵对对不忍,却说:“这不等于是我们杀死你了,那我们也要完蛋了。”
凌厉对此能感同身受,但是赵对对说得完全在理,并且即便他们可以平安无事,他也不愿意为了减轻她的痛苦而亲手了解一个生命。
陈芯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不停抖动着:“实在不行,你们打晕我也成,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陆文多哑着嗓子说:“要不我们就把她弄晕吧。”
凌厉没干过这事,直勾勾看着陆文多。
“我......”陆文多为难:“我也不会啊!我跟你们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那种什么一巴掌劈在后脑勺的都是悬乎事,要不就弄死人,要不就没用......”
眼前还在痛苦的陈芯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陆文多:“......”
陈芯的身后是还抬着手的“宋”。
“宋”说:“赶快回去,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把陈芯送回了她的农舍后,前脚跨入了自己的房门,就听见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死寂的深夜里,他愤怒惊慌的尖叫尤为突兀。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们这些小人!说好的公平!我根本没参与你们就私自决定了,这不合理!你们都给我出来!”
凌厉认出这是朱力的声音,他一大早就跑出了村落,也许就在刚才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砰砰砰”强烈刺耳的敲击门板的声音在村落间尖锐碰撞着,没有人给他开门,更不会有人愿意去开这个门。
“你们出来啊!这不公平,你们不是讲究公平么?这算什么,你们是把我推出来当替死鬼,是吧!”
见无人回应他,朱力发抖的声音逐渐失控,他的声音越发的颤抖:“要我死,可以啊!哈哈哈哈哈!可以啊!那......我们就一起死!”
凌厉突然预感到不好,果不其然,屋外的动静让他瞬间明白鱼死网破的朱力正在试图解下其他人屋梁上悬挂的弓和汗巾。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有人不肯定袖手旁观,农舍里传来的骂声在朱力疯狂的举动中交织成了可怕的催命符。
时间肯定快到了,没有人敢出门冒险,可要是真的被他解下了弓和汗巾,他们也就危在旦夕了。
一直逗留在外的朱力会死,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希望时间能快点流逝。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朱力疯狂的怒骂声中是弓和梁木碰撞的声音,他要是真的解下了弓或者汗巾......
突然,刺耳沉重的推门声响起,随后是瞬间的宁静。
错乱的脚步声重击着门后每一个静待着的人的心。
朱力慌乱愤怒的声音在挣扎在咒骂:“你......你想要干什么!救命!救命啊!你要......”
凌厉屋子窗棂上糊着的窗纸在昨晚被撕扯了大半,虽然白天的时候他有试图修补,可依旧像打着补丁的旧衣似的大洞小洞无数。
透过洞眼,他看到有人用麻绳将朱力从头到尾绑了个严实,剩下的一小截麻绳将他嘴堵了个密不透风。
是林涛涛。
林涛涛低头冷淡地甩了他一眼:“不公平?我记得有人提醒过你不要离开这里,你自己想找死还要我们陪葬?”
林涛涛扛起朱力丢回了他的农舍,一切只是瞬息之间的事,当周遭再度归于宁静之后,凌厉顿觉自己手心早已湿透。
烛火熄灭,村落隐于深沉的黑色。
昨晚令人鸡皮疙瘩四起,痛彻骨髓的刮擦声再次透过他的耳朵清清楚楚地递进了全身,那种生不如死让人恐惧至死的可怕声音彷佛被敲鸣的钟声放大了数倍,将他整个人震得摇摇欲坠。
凌厉跌撞着走到门口,他使劲全力贴住抵靠在房门上的柜子,祈求难熬的夜晚能赶紧过去。
巨响尤甚昨日,凌厉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思考,他的大脑,思绪,想法,感知都被这难以言表的巨响充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具身躯,思想和意识都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身后用来抵抗房门的柜子被用力撞开了,凌厉毫无知觉地回过身,黑暗中他无法看清面前所站之人的模样,但是它的轮廓极为古怪,凌厉还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腹部涌入了极端的冰冷。
剧痛麻痹了他的神经,在他仰后跌入的瞬间,他彷佛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
怪物。
它向凌厉伸出了瘦骨嶙峋又乌青发黑的鬼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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