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苛用刨刀给昨晚选中的棺材底下刨出个洞来,又轻而易举地搞坏了棺盖上的机拓,从而让棺盖可以合拢又不至于从里面打不开。
然后,他把刨刀扔给沈安,自己躺进去,合上棺盖准备补觉。
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困。
其他人见状都很着急,典礼的倒计时,就像悬挂在头顶上的生命倒计时一般,不知道沈苛是怎么在铡刀之下安然入睡的。
“这……咱们也先干活吧?为了晚上考虑。”沈安拿着刨刀说道。
刨刀在沈苛手里如同一只自动的小电钻,到了他们手里,又变回了普普通通的切菜玩具,再加上要随时关注有没有人过来,不然让人看见有刨刀自己飞舞在棺材板上,只怕不当场吓晕,也要哭着去喊神婆过来驱鬼了。
于是几个人搞这些棺材,硬是就弄了一个上午。
祝佳洋和严羊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其实因为危险解除了已经不想睡棺材了,但以防万一,想给自己多留条路。严羊对阿项的话持怀疑态度,主要在王老爷杀不死这件事情上。
他坚持这是个有逻辑的世界,所以“杀不死”这件没有逻辑的事情就不应该发生。更何况阿项是曾对他们说过谎的,所以阿项越是阻止,他便越觉得有猫腻。
但是祝佳洋十分担心,要是阿项说的是真的,那动了王老爷,岂不是又让大家陷入了危险。
而严羊却冷笑着说道;“那你说,是调查王老爷危险,还是去神婆腰上偷铃铛危险?要是简单,那个阿项早就自己动手了。再说,就算阿项说的是真的,王老爷‘死’会导致人蛹减少,那神婆再来捉鬼,咱们俩难道还跑不掉吗?按实力或者按运气,都轮不到我们俩。”
他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外卖小哥刘树。
有垫底的,即便是倒数第二,腰板也会挺得格外笔直。
祝佳洋还想说什么,被严羊不耐烦地阻止了。
*
沈苛睡醒后,就进入了一种“躺平不干只等典礼”的疑似摆烂状态,要么游荡到厨房找找吃的,要么逗逗黑猫,扯几缕猫毛当做蒲公英吹着玩。
沈安则绞尽脑汁地回忆有没有什么符可以隔空取物的,不过受到神婆发怒的影响,现在他写出来的符,效力都变得很小很小,即便是用了他的血也只能发挥出一成。
真要隔空取物,恐怕要把他整个人的血都放空了也未必有效。
沈安很着急,偏偏沈苛愈发慢条斯理,于是沈安更加着急,开始恶性循环。沈苛每每让他跟上一起行动,沈安紧张又期待,结果无非就是去逛逛厨房、逛逛大少爷的院子、老爷的院子、神婆的院子……他甚至还找着了一处温泉池子,趁着无人洗了个澡。
猫猫怕水,缩在温泉池边上的树杈上,神色警惕地盯着泉水,爪子紧绷,像是准备好了一旦沈苛被水攻击他就立马舍身去救的准备。
温泉池子旁边摆着些香料,沈苛挨个看过,拿着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闻了闻,随口问沈安:“这是什么?”
“艾草啊,”沈安道:“咱们端午节的时候会拿来挂门上的。”
“是么,怪不得香味有点熟悉。”沈苛道。
整个王宅,若隐若现的都是这种艾草的味道,而沈安掏出只小香囊说道:“我这香囊里就有艾草,所以你闻起来觉着熟呗。不过这王宅的香料闻上去真不错,我要弄点,看能不能带出去。”
于是沈安把他的小香囊塞得满满当当,塞着塞着又忽然神情一黯,说道:“哥,你跟我说实话,咱们都闲逛一天了,你是不是也无计可施了?咱们现在,是在等死吗?”
沈苛闻言,低声一笑,有点嫌弃地瞟了沈安一眼,说道:“你看我是在闲逛?”
“不……不是?”
“啧,”沈苛将身体全部沉进水里,说道:“难怪沈飞沉每次见你都要说你几句。”
“啊……”沈安缩缩脖子。
舅舅总说沈安,既然胆子小攻击力不行,那就沉下心来多注意观察。
沈苛问他:“比如,我们跟了神婆半个多小时,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沈安道:“神婆……她……腿脚真利索,我都快被她溜死了。”
还提心吊胆怕她忽然回头发现身后跟着两只排队找死的孤魂野鬼。
而这个回答沈苛并不满意,他微眯着眼睛,说道:“你不觉得,神婆的行为,其实很刻板,就像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她走的路线,遇见人的反应,还有某些强迫症行为……假如她就是这样每天重复一遍又一遍,那她真的,不太像个活人。
沈安一知半解懵懵懂懂,但是莫名地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事情看似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但有沈苛在,他们究竟是砧板上的鱼肉,还是螳螂捕蝉的黄雀,一切尚未可知。
“程序之内一定是严谨的,所以想要偷到铃铛,打乱这段程序就可以了。”沈苛说。
“怎么打乱?”
“你觉得神婆有没有洗澡的习惯?”
“没……没有吧。”浑身灰突突血呼呼的,头发也结成绺了。
“那不就行了。”
*
中午过后,严羊和祝佳洋两个人又消失了,随着太阳渐渐西沉,他们始终没回来。只有刘树出现了,神情有些萎靡。
“他们去找王老爷了,带着刀去的。”刘树不安地搓着手说。
沈苛皱了皱眉头,人要犯蠢,真是拦都拦不住。
即将落山的太阳表面笼罩着一层血色,宛如一层即将降落的阴影,越来越浓重。
下一刻,满是阴鸷的太阳消失,四周一瞬间昏暗下来,瑟瑟阴风从北方吹来,神婆的青铜铃铛声再一次铺天盖地的响亮起来。
“糟了,”沈安见状说道:“他们不会已经得手了吧?”
王老爷每被杀一次,总要有一只人蛹抵命,而他们作为人蛹的后备军,即将再次迎来神婆的追杀。
“我真是不懂!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自杀吗!自杀也别带着我们啊艹!”沈安气得爆粗口。随着太阳的消失,他们的身形再次暴露出来,借着下人的打扮,匆匆赶往王老爷的住所。
可是很奇怪,沈苛跟沈安下午是曾来过的,王老爷的住处,守备森严,家仆护卫几乎将他的卧房围得水泄不通,严羊和祝佳洋能有这样的好本事?
不对……
沈苛忽然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萧瑟的风里好像有些别的什么声音,期期艾艾的,仿佛久病之人艰难的喘息。
“怎么了?”沈安停下来看他。
但身后除了一栋栋鬼气森森的王家屋舍和重重叠叠的灌木树丛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沈苛摇摇头:“没事。”
而肩膀上的黑猫爪子蜷缩起来,沈苛侧头看看他紧贴脑袋的一双耳朵,轻声问道:“你也听见了?”
黑猫没有回应,只是爪子抓得更紧了。
而就在他转身的同时,一道黑影掠过,呼哧呼哧的喘气仿佛有进无出,那黑影好像认不清方向,茫茫然地胡乱冲撞。
但是离沈苛他们越发地近了。
沈苛伸手进裤子口袋里,却摸了个空,上次那把小刀已经被磨得千疮百孔,当时就被扔掉了,一时间忘了补货,现在手头上连个锋利的东西都没有。
目前他身上最锋利的恐怕就是猫爪子了,沈苛认真地想了想,把黑猫拎起来当武器的可行性——可行是可行的,但是行完之后只怕黑猫是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有所感应似的,黑猫忽然立起上身。
身后院墙的拐角处,呼哧呼哧的声音越来越近,连刘树都停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不是神婆来了,快……快跑啊!”
脚底却好像粘在了地上。
“不是。”沈苛说道。
话音刚落,从拐角里横冲过来两个黑影,沈苛侧身一躲,那两个黑影堪堪停住,两边人都吓了一跳。
“沈苛!”
出现的是脸色惨白的严羊和祝佳洋。
“怎么是你们?”沈苛皱眉问道,十分不悦,就是他们俩,把他的小猫咪吓成了飞机耳?
那两人先是一喜,随后又立马愁眉苦脸起来,祝佳洋说道:“完了,完了,出事了,王老爷死了……不是,不对,王老爷死了又活了,但是我们快死了!”
严羊却还淡定,说道:“神婆怕是又要来捉人了,我们着急回前院……”
沈安不悦道:“不是你俩找死吗,怎么,现在篓子捅出来,才知道害怕?原来你们也没有应对的办法就去杀人了啊,到头来还是要靠我哥选的棺材藏身呗?”
严羊被挤兑得脸色有些难看,祝佳洋忙说道:“不是我们干的!是那位死去的大夫人!”
“不是你们?”
“对,我承认,我俩是动过这个念头的,但我们一开始真的只想去那边先观察一下情况,谁知道,太阳才一落山,大夫人的尸体就开始发疯,据说是从大少爷那边过来的,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冲进了王老爷的内宅,砍瓜切菜似的打翻了一众家仆,然后把王老爷的脑袋……脑袋……”
“砸成一滩了。”严羊脸色难看地补充道,随即扶着墙根开始呕吐。
祝佳洋说:“然后大夫人又红着眼冲出去,不到一分钟,再看王老爷,他的头已经恢复原状了。”
而不出意外的话,遥远的囚室里,有一只无辜的人蛹,此时又化为了一滩脓水。
“太凶残了……”沈安说道:“大夫人为什么要去杀王老爷?他们不是夫妻吗?神婆说过,大夫人暴走是要找仇人报仇的,难不成,害死她的其实是王老爷?”
“八成是这样。”祝佳洋说道。
但是刘树忽然说道:“一般寻完了仇,就失去目标,进入迷茫状态,对吧,但你们刚才说,这位寻仇的大夫人,前脚才刚杀了王老爷,又冲出去了,听上去目的很明确的样子,难不成,她的仇家不止一个?”
“不会是又去找大少爷了吧?怎么回事,这个大夫人,杀完丈夫还不忘杀儿子吗?”
但是就在此时,那种吊着命般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再一次突兀地靠近了。
一股子将腐的、混杂着香灰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蔓延上来。
刘树嗷一嗓子然后自觉捂住了嘴,脚下打滑似的靠着墙,指着沈苛的身后。
“是的……是继续寻仇来了……”
黑影终于找到了目标,王夫人冷森森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沈苛,她的额头一块皮肤发黑溃烂,手里拿着自己的牌位,正狠狠地举起来。
“对了。”沈苛恍然大悟。两天前,他也是揍过这位夫人一牌位的。
夺命之仇寻完了,按照先后顺序,是该找沈苛报仇了。
但是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作为寻仇者,她根本就打不过沈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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