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他感觉自己要被冻死了。
谢松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眼前是一片宽广灰白的天空。
低下头,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在扒他胸前仅存的一件t恤。
这是哪里?
失去意识前,他明明躺在手术台上,眼前是刺目的冷色大灯。
谢松原还记得医生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了声“祝你好运”。
现在看来,好运没有降临到他头上。
“你在做什么?”谢松原匪夷所思地开口,声音还有些哑。
“我的妈诶,死人会说话!”
中年男人冷不丁被吓个够呛,摔个了结实的屁股墩。
过了几秒,又小心翼翼地凑上来。
“你还活着啊?”男人啧啧称奇,顺手把刚从谢松原身上抢下来的羽绒服套好,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兄弟,你命真大。我们一路上遇到的‘流民’,基本都死光啦。”
——所谓的“流民”,指的就是像他们这样,在末世里没觉醒出任何异能的普通人。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谢松原才穿越过来,就碰上了一帮十来个人的流民团伙。
谢松原冷静地观察了一圈周边环境,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想通了。
自己哪怕手术失败,尸体也不可能直接被扔到大街上。这具身体并不是自己的,他大概率是穿越了。
谢松原二十年来信奉科学,没想过这种事情有朝一日也会发生在他身上。好在多宇宙理论在数十年前早已由物理学家提出,谢松原也不是没看过这类别的小说,对于世界观的认知还没坍塌。
原主应该确实是死了,否则他这条孤魂不可能在另一个世界死而复生。
这时应该是冬天,室外又冷又湿,还刮着阴风,刺骨的寒气直往人的毛孔里钻。
一夜气温骤降,荒城中又冻死了不少没有自保能力的人。
这个团伙沿路从露天的尸体上翻找还能用的工具、吃的,以及能够御寒的衣服——
没想到碰上了谢松原。
男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眼珠一转,突然起了坏主意,诱哄他说:“哥儿几个马上要去一个好地方,那地方又暖和,又有吃的,就是守卫森严了些,不过只要得手,接下来一个月都不愁吃喝!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干一票?”
……怎么听都是犯罪团伙入室抢劫。
谢松原挑了挑眉,心说我信你给我画的大饼。
可左右看看,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末世凶险,谢松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保暖的衣物也刚被面前的人拿走。
与其落单等死,不如先跟着这群人观察观察情况。
谢松原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行。”
中年男人到头来也没把外套还给他。
谢松原拧紧眉头,只能依葫芦画瓢,从路边冻僵的死人上扒拉出一件又薄又破的外套穿上,跟在队伍后边。
*
夜晚。
谢松原拨开一丛比人还高的杂草,透过草叶间的缝隙朝前瞭望。
距离不到五十米远的地方,是一片由帐篷组成的营地,篝火在夜间哔剥地跳跃着,散发出令人向往的温暖光源。
空气中飘来一股肉香,让暗处这群人忍不住地吞咽起口水。
“末世来临后,我就再也没尝过烤熟的肉是什么滋味了。”
谢松原旁边的中年男人捂住腹部,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声响。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眼神里满是酸溜溜的羡慕与渴望:“娘的,这帮变种人真他妈好运,有吃有喝,还天天都有肉啃!我怎么就没这个命……”
“就是就是,咱要是也有异能,哪至于受这种苦!”
附近几人也此起彼伏地应和起来。
末世降临,一场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带来了天外的基因病毒,打破了星球平衡。
短短几天之内,这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食物加速腐败,细菌疯狂繁衍,物种飞快进化,基因更新迭代。
小部分人类的身上,也出现了特殊的变异现象。
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兽化。
有人称之为返祖,有人说这是纯粹的种族变异。
但无论如何,在气候条件愈发严酷的当下,能够进化成变种人,拥有一身御寒的厚重毛发、可以支撑他们在野外打猎的强悍体格,已经可以说是上天的恩赐。
谢松原什么都没说,直朝自己冰凉的掌心间呵气。
口鼻间喷出的白雾微弱而稀薄,转瞬间就消失无影。
中年男人碰了碰他的肩:“小子,听好,等会你和阿三在前边放哨,阿三会吸引门卫的注意,我们就从后边偷偷溜进去……到时候一看到我们发的信号,你们就一起撤!”
谢松原和这些人一路走来,总算弄明白了,这个流民团伙准备在夜里悄悄潜入郊区的一个变种人营地,从仓库里偷些吃的。
行动计划堪称简陋。
谢松原听着听着觉得不对,中途想要逃跑。然而这些人早有防备,始终提防着不让他离开。
谢松原知道,自己这是上了贼船。
他没办法,也只能按照计划行动,心不在焉地跟着阿三离开。
门前的守卫发现有人靠近,手中的武器纷纷调转,对准了前来的二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
阿三才十几岁的脸上堆出谄媚的笑容:“长官您好,我是附近的流民,没有恶意的!只是我们实在很多天没吃东西,肚子叫得厉害,过来是想问问,不知道您这里能不能……”
守卫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没有没有,滚远点!”
阿三笑脸一僵,顿了顿,依旧没死心:“长官,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吃的就可以了。哪怕,哪怕你们吃剩的骨头也行!我家里的人都死了,我一个人在外边,根本活不下去。”
说着,还假惺惺地哭了起来。
两个守卫疑虑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另一人忽然开口,却是冲向谢松原发难:“这小孩儿说他家里人都死了,那你又是谁?!”
谢松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摆设,没想到还要掺和进来帮着撒谎。
他迟疑了一下:“呃……我就是路上偶然碰到——”
顺便来看看能不能蹭饭的。
话没说完,营地后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是谁在那里?”
“不好,有流民进来偷粮食了!”
门前几人纷纷一惊。
守卫意识到面前这两个流民肯定是那帮小偷的同伙,大步冲上前来:“站住别动!”
谢松原:“……”
这不是点儿背吗。
他转身想跑,阿三比他反应更快,当即对着身旁的谢松原狠推一把,就把这个半路捡来的便宜同伙送到了守卫手里,自己则跟个兔子似的逃到几米远外,一溜烟就没影了。
我……操。
这小兔崽子。
谢松原早看出这是帮乌合之众,男人要他加入也不是看中什么,纯粹是想找个垫背的冤大头凑数,然而这小子卖队友卖得这样熟练,还是让谢松原有些措手不及。
身后爆发出破空声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野兽腾空跃起,打乱了四周凝固的气流。
再下一秒,谢松原竟直接被一股巨力扑倒在地!
好几个人从营地帐篷中跑了出来,发出惊呼:“长官!”
“长官怎么出来了,他不是还在……”
“吼!——”
谢松原的耳边传来野兽的低吼。
对方的一只爪子重重压在他的背上,碾得谢松原无法起身。
锋利如同刀片的爪尖在巨大的肉垫中若隐若现,仿佛谢松原只要敢抵抗一下,那利刃就能在下一秒穿透他的背脊,将谢松原捅个肠穿肚烂。
紧接着,那野兽——或者说兽化变种人说话了。
“别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维持着兽身,对方的嗓音稍显沙哑,但不难听出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声。
谢松原一侧的脸还紧贴在地面上,耳朵被那声吼叫震得发麻,脑袋里都在嗡嗡作响。
他不受控制地咳嗽一声,干笑两下:“你放心,我不动。”
在危险面前,趋利避害的天性让谢松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顺从,他有意表现得乖顺,以避免受到没必要的伤害。
被人叫作“长官”的变种人低下头来,在谢松原的身上闻了闻。
湿漉漉的粉色鼻尖偶尔从谢松原的脸颊上蹭过,它打了个鼻息,喷出的热气全洒在人类脸上。
谢松原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想打喷嚏。
巨兽在他的脑袋周围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最后似是对谢松原脖颈后方的一块皮肤最感兴趣,多停在那儿了好一会儿。
谢松原心里咯噔一下。
那里刚好是他alpha腺体所在的位置。
谢松原在穿来之前,生活在一个abo现代世界里。
他醒来后感知了一下流民团伙身上的气息,什么都没闻到,猜想这里的人是没有第二性别的。
因而谢松原第一时间也没思考太多,心中只冒出一个想法:
兽化的变种人应该不爱吃人吧?
他还真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突然觉得自己颈后的这块肉特别鲜美,想拿他打打牙祭。
想到这儿,谢松原的喉结不禁滚了滚。
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后,变种人问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谢,谢松原。”
老实报上名号的同时,谢松原悄悄松了口气。既然会这么问,那就是没打算吃他。
“哼。”变种人轻哂一声,对识时务的谢松原勉强满意。
力道一松,毛茸茸的爪子离开了人类青年的身体。
受到压迫的胸腔中瞬间涌进一股新鲜空气。
这具身体不算强壮,光是摔了一下就让他头晕眼花。
谢松原不急着站起来,趴着喘息片刻,又翻过身,好让自己呼吸得更加顺畅。
他一动,四周的守卫立刻拿枪指住了他。
谢松原的注意力却完全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吸引过去——
那是一只比正常成年男人还高一些的雪豹。
威风凛凛,毛发柔软又蓬松,雪白的皮毛上面附着一块块优雅神秘的黑色花纹。
它背对着谢松原,似乎已是打算离去,巨大而长的尾巴正在身后小幅甩晃,偶尔轻轻抽打在谢松原的腰间。
一旁的副官走上前来,神情紧绷:“长官,您怎么出来了?外边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营地中的人都知道,白袖最近正处在发/情/期。
兽化之后,变种人在生理规律方面也会逐渐向兽类靠拢,特定的时间段内,会产生出繁殖的渴望与需求,这是所有人都避免不了的。
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像大部分兽化人那样,找一个干净的临时配偶。
可大家也清楚,他们的白长官是相当挑剔又有洁癖的一个人。宁愿自己单独待在帐篷里,熬过长达十几天的发情期,也不愿意被陌生人靠近。
生理上的无法满足,会让兽化人在这期间变得十分暴躁易怒,伴随着间歇性的昏沉嗜睡,行动力和杀伤力都将大打折扣。
这段时间内,队员们都尽量不去打扰白袖,没想到他竟自己出来了。
白袖道:“不用那么紧张。”
雪豹回过一点头来,居高临下地睨着谢松原,漂亮的兽瞳像是一双剔透晶莹的宝石,在火光下散发出熠熠光线。
他高傲又矜贵地抬起下巴,端详着还躺在地上的男人:“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手下朝前走了两步:“报告。我们刚刚发现了一群疑似长期在城内流窜作案的流民盗窃团伙,正在试图偷取我们仓库里的粮食。我们派出了两支小队去追击,目前已经抓住了这个小贼的三个同伙,剩下那几个也绝对跑不掉。”
谢松原一愣,意识到这人口中的“这个小贼”指的是他。
来自雪豹的危险目光又一次冷冰冰地刮过谢松原的面颊,叫他感到背后一凉。
谢松原扯了扯嘴角,试图为自己辩解:“那个,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就是路上刚好碰见……哎哎,有话好说。”
正说着,一只枪口抵上了谢松原的脑门。
“还敢狡辩!”
谢松原觉得自己冤枉:“我真没有——”
“够了。”一声清喝响起,周遭立刻鸦雀无声。
谢松原也收了声,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诚恳表情,看着面前的巨型雪豹。
白袖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了。不过是一群小偷,抓起来审审,你们知道该怎么做。至于这个人——”
雪豹的脸上明显闪过一瞬迟疑。下一秒,却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我要了。”
短短三个字,就仿佛落入人群中的炸弹,霎时引出不小的骚动。
“什、什么?”
白袖对众人的反应毫不在意。
雪豹转身走回帐篷,头也不回地补充:“太脏了。把他收拾干净,等会送到我的帐篷里来。”
几个守卫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要知道,队员们为了解决长官的问题,曾绞尽脑汁地从城内找出数个长相不错的流民供白袖挑选,希望有他中意的对象——当然,是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
然而白袖不仅一个都没看上,还将他们训了一顿,让众人不要多此一举。
谁能想到……
几秒后,他们终于反应过来,齐刷刷地敬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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