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撞击产生的震感让正走向女生的蜘蛛停了下来。
这一脚太过用力,谢松原的腿都在发麻。巨大的反弹力道让他向后踉跄了几步,小腿肌肉发酸。
谢松原没有停。
见措施有效,又冲着木门踹了几脚。
他们所处的这栋教学楼明显老旧,教室边上的木门边缘都开始掉渣,木板较薄,看着不算结实。
在他用足了劲地连踹五六下后,门板终于变了形状,透出松脱的迹象。
变异蜘蛛这下彻底对女生失去了兴趣,注意力转而投放到谢松原这边,朝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撞来。
轰!
庞大的身躯重重顶冲上去,木门上立刻开出一道裂痕。倘若这一下是撞在谢松原身上,他估计早就整个飞了出去。
谢松原舔舔下唇,心中默念着倒数。
三,二,一——
变异蜘蛛又一次将门震得像树叶一般簌簌颤动。细小的木屑碎沫从框边撒落,年代久远的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
谢松原就在这时提高了音量:“跑!”
后门处传出慌乱中的磕碰声响。女生从里面打开了锁住的门,像只受惊的兔子,忙不迭朝着楼梯口的位置奔逃。
跑出走廊要经过蜘蛛所在的前门,外面还有其他变异生物,太危险。他们只能往楼上走,看看能不能再躲到某间更坚固的庇护所里,躲过一劫。
谢松原也跟在女生身后跑了出去。
木门本就已被人类青年与蜘蛛相继□□得破烂不堪,根本撑不了几秒。
谢松原双腿还没摆动几次,身后就骤然传来门板轰塌的巨响!
谢松原心中一凛,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这蜘蛛的附肢长得像是竹节,足尖尤其锋利,踩在地上的时候,会发出类似于指甲抠挠在玻璃上的刺耳声音,硌哩硌哩,听着就瘆人。
那声儿几乎是飘过来的,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谢松原的耳侧。
谢松原倏地回头,只见八脚并用的变异蜘蛛竟早以常人不能及的速度鬼魅似的窜到了他的身后!
好快!
这一刻,谢松原的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要是白袖在就好了。
赶来的蜘蛛一伸脚,将他绊倒在地。
谢松原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被蜘蛛向后拖行,身体重重磕在向上的台阶表面。
他闷哼一声,感觉全身都要散架。
对方无声地扑向了他。数只单眼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死盯着下方的人类,空洞又令人毛骨悚然。
谢松原前世从事的是生物研究,很爱阅读各类相关书籍。丰富的书本阅历让谢松原一眼就辨认出来,这是一只六眼沙蛛。
它是世界上毒性最强的蜘蛛种类之一,可以让一只兔子在五到十二个小时死亡。
谢松原大胆猜测,眼前这个体量的蜘蛛之毒液含量与浓度甚至能让他连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就在瞬间内死翘翘。
“……”
他就知道末世没有这么好混。
“嘶——”
剧毒的六眼沙蛛冲他张开了嘴巴,迎面吹来一阵带着腐臭味儿的口气。
对方的口器内部深不见底,嘴里长满了颗颗足有篮球那么大的肉瘤。
它们规律地跳动抖颤着,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半透明的包膜之下隐约露出一个个胎盘似的东西……好像这只蜘蛛的上颚是某种生物用以孕育后代的沃土。
谢松原愣了一下。
光线太暗,他没能看清太多细节。
求生的本能让谢松原爆发出了不小的力道,他在六眼沙蛛张大嘴的那一刻支起手臂,深深卡进它的上下颚之间。
在那仿若深渊般的口器中央,距离谢松原仅仅只有几厘米远处,恰好停驻着六眼沙蛛的螯牙。
螯牙的尖端甚至能看见毒腺。
比这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忽然间,谢松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稍微瞪大了眼睛。
咕啾、咕啾。
六眼沙蜘蛛的喉咙间传出一阵怪异的黏腻声响,如同正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几秒钟后,一个奇怪的软体动物出现在了沙蛛的喉口。
软趴趴的,乍一看去好像是只脱离了水生存的章鱼,整个脑袋的主体是个肉囊,滑腻的皮肤表面微微凹陷下去两个小坑,钳着一对死气沉沉的眼睛。
它底色黢黑,身上各处却又到处横亘着饱和度极高的彩色艳纹。
那花纹像是某种古老又神秘的图腾,散发着不可告人的邪恶气息。
谢松原从没见过这种生物,心里蓦地警笛大响。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预感,无数只疯狂蠕动着的触手猛然从巨蛛的口腔深处钻探出来,直接袭向谢松原的面部!
等触手来到近前,谢松原才看清了它们的真面目。
一个个触手的末端,竟各自长着一张吸盘似的口器。口器的边缘内侧生长着整整两圈钢针般排列整齐的尖牙,犹如功率强大的碎肉机。
胸前传来难以形容的剧烈痛感,谢松原低头,却见其中一只“触手”已毫不费力地撕裂了他身前的衣物,重重扎进他的左胸深处,直指心脏——
毫无疑问,他的身上多出了个血窟窿。
因为当谢松原抬起头,和那快跑上三楼的女生隔着楼梯转角处的缝隙对视时,他清楚地看见对方脸色煞白,眉宇间都是浓浓的畏惧。
也许是眼前所见超出了承受能力,女生足有几秒定住没动。
谢松原其实有点疑惑,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吗?也不至于吓傻了吧?
可惜他没有力气低头瞧一瞧自己的伤口。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来自弱者的一切反抗都是那样滑稽又可笑。
疼痛拉长了受难的过程,实际上从他倒下开始,再到被六眼沙蛛口中的怪物击中,总共也就花了几秒钟的时间。
谢松原却觉得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迷离,视线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怪物是通过触手上的吸盘口器来吸食猎物的。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一点点被榨取、抽走的感觉并不好受,谢松原呼吸困难,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他说不出话,只能皱着眉,隔空冲女生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离开。
都到这个地步了,两人当中总得活下去一个。
青年控制不住地咳嗽两声,嗓子眼里瞬间涌上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鲜红的血液自他嘴角滑落,像是连锁反应似的,谢松原被堵住气管,呛得越发厉害地咳个不停。
他是要死了吗?
谢松原眨了眨眼睛,内心居然感到一阵久违的平静。
以前看书上说,万物周而复始,远古恒星爆炸带来了所有能够形成生命的重要元素,而正是这些元素组成了现在的每一个人类。
等人死去,这些东西又将回归大地,他死去的身体将会为食腐生物提供充足的营养,体内的所有氧、碳、氮、铁等等原子又将以无数新生命的形式重新出现。
从这个角度讲,他们甚至是永恒的。
他已经死过一回,对于死亡说不上多么恐惧。
只是不知道等白袖回来,发现他人没了,又会作何反应。
谢松原忽然意识到,在这里,他完全是孑然一身,一片空白。唯一能将他和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的人,就只有白袖——那个捡到他的男人。
想到这里,谢松原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些。
他摇了摇头,强自从疼痛带来的晕眩感中回神,一手死死抵着好似马上就要把他活吞了的巨蛛,一只手艰难地伸到外套口袋里边,摸到了些冰凉的触感。
是那把手术刀。
在快要冲出胸膛的剧烈心跳声中,谢松原陡然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原本一直顶在六眼沙蛛颚间的手猛地改变方向,掏向蜘蛛的喉咙,抓住了栖息在那深处的怪物。
同一时间,谢松原拔出手术刀,狠狠朝着怪物头顶刺去!
触手怪物猝不及防,竟在恐慌间发出一声婴儿哭嚎般的怪叫,声音凄厉吓人。
它滑溜溜的表皮触感十分恶心,又黏又腻,几乎让人抓不住。谢松原一手术刀捅下去,立刻扎出“噗嗤”一汪蓝色的液体,好像是对方的血。
这玩意儿疯狂地朝沙蛛的喉咙深处蠕动,想要躲进蜘蛛的肚子里。谢松原却打定了主意,不想让它轻易离开。
他不断舞动着手中的利刃,毫不停歇地在怪物融化橡皮泥似的身躯上戳划捅搅。
胸前伤口崩裂,井喷似的涌出鲜血,谢松原却像感知不到疼痛,动作没有半点动摇。不过十秒功夫,就将这东西半边的脑袋捅成一摊烂泥。
最后,谢松原干脆扔开了手术刀,直接将手伸进“泥”里,摸索来摸索去,攥住一个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的内胆,掌心用力合拢。
噗呲!
刚才还如同烧水壶般尖叫不止的怪物立刻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软绵绵地瘫倒下来,彻底成了一滩死去的烂肉。
六眼沙蛛似乎和那怪物是一体的,也同步感受到了对方的痛苦。
它巨大的身体晃颤几下,眼中杀意不再。谢松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愤怒的巨蛛奋起咬死,没想到对方却萌生出了退意,趔趄着从谢松原的身上移开。
方才还威风得不可一世的蜘蛛就这样走了。
而谢松原已无暇顾及。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谢松原分不出这是死亡带来的幻象,还是血液已经漫过了他的眼球所产生的效果。
砰砰,砰砰。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缓慢,一下比一下沉重,昭示着他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在飞快衰竭的事实。
可是为什么……好热。
谢松原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细血管都烫得吓人。
——他在死前发起了高烧。
*
六眼沙蛛走了,一切又都归复平静,四周只剩冰冷的气流在不断穿梭时发出的沙沙声。
女生朝楼梯下方看了一眼,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青年的整个上半身都几乎泡在血里。他左胸处的软肉被怪物锋利的齿刃搅得模糊难辨,依稀能看见破烂的皮肉下方暴露出的白骨,与更下方的器官形状。
她深深地倒吸一口气,强自撑着一旁的栏杆往下爬了几步,还是没忍住跌在了台阶上,发出低低的哭声。
直到一阵奇异的旋律响起。
——咚咚,咚咚。
女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声音?
为什么会从楼下传来?
她抓着扶手,胆颤又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松原的伤口在复原。
被摧毁的各个部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成,显出原本的样貌。通向其他器官的管道逐步重建,肌肉组织恢复了活力与弹性,一下下富有规律地推动着血液,达成了新的循环。
一颗……鲜活的心脏正在谢松原的胸腔里跃颤着。
男人的躯体重新发出了心跳。
那心跳声却不太像是人类——至少在女生的认知里,没有一个人类的心跳声能大到隔着两三层楼高的距离还能听见。
这诡异又超出常理的景象吓得女生目瞪口呆,好半天忘了呼吸。
因此她也没注意到,一抹莹亮又诡异的蓝光正自谢松原血肉模糊的心脏内部一闪而过,缓慢推进到与之相连的主动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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