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言和白宵约的周末。头天晚上他训练到凌晨三点,这会儿坐在车里还有点没醒盹。两只手抓着安全带,头往旁边一歪,连眼睛都只睁了一半,动不动就打个哈欠,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偶尔汽车拐个弯或者刹车的时候,他才费劲的掀起眼皮,顺着车窗看看外面。发现没到之后再把眼皮垂下来,闭着眼假寐,连动都懒得动弹。


    他直到快下车的时候才精神一点,许一言坐正身子,抬手拆了自己头上的小辫,打算处理一下自己的形象问题。


    白宵就是在这时候把戒指递过来的。


    那会儿许一言手里拢着头发,嘴里还咬着发圈,就看见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戒指。


    银灰色的素戒,不显眼,上面镶着一小排钻石,戒圈里头还刻着许一言和白宵名字的缩写。


    许一言松手张嘴,头发散了,发圈也回弹到手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他回过神,“给我的?”


    “嗯,随便买的。总不能结婚了,被你父母瞧见你连个戒指都没有吧。”


    许一言接过戒指,白宵就看着他把戒指挨个往手指头上套,从食指戴到中指……直到戒指严丝合缝的套入无名指时。白宵才放下心来,转过头不去看他。


    “倒是还挺合适的,你怎么知道我尺码的?”


    “运气好吧,蒙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许一言,盯着车窗外面不知道哪个角落看的出神。右手随意的放在腿上,那无名指上带着和许一言一模一样的戒指。


    许一言的父母家在一个老小区里头。小区里楼房密,道路偏窄,两边还停满了私家车,让白宵这车进去实在是难为司机了。


    “前面左转在路边停吧,那有个小门我俩走过去就行。”


    白宵还挺意外,“这回不让其他人看看你是从劳斯莱斯上下车的吗?”


    “劳斯莱斯开进小区里,就得变劳其莱其,两边后视镜都得被刮下来。”


    司机又偷摸在前排乐,白宵咳嗽一声掩盖了过去,和许一言一齐下车绕去后备箱。后备箱拉开的一瞬间,许一言长叹一口气。


    “知道的你是回我家吃个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超市买下来扔车里了。”


    “咱们两个人,三个胳膊,估计得折腾好几趟。”


    白宵伸手就要把车里的东西拿下来,“没事,你先上楼,我多下来几趟就搬完了。”


    话说到一半就叫许一言截住了,“得了,你那右胳膊养着吧,本来就没好利索,别回头又严重了。”


    许一言给他爸妈打了个电话,让他俩下来拿东西。等到许爸许妈出现在车边的时候,白宵那张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嘴好像失灵了。


    许爸裹着个羽绒服,趿拉着鞋就下楼了,衣服也没拉拉链,能看出来下楼之前在家里做饭呢,连身上的围裙都没摘。许妈穿的倒是利索,风衣阔腿裤高跟鞋,一看就是盛装打扮等着自己儿子和他另一半回家呢。


    白宵张着嘴,冰冷的空气吸入体内,连他的大脑都被冻的仿佛不会思考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面这两位老人,直接喊爸妈有套近乎的嫌疑,喊别的又显得生分。


    后来还是许一言救的他,他高声喊了句爸妈,末了用胳膊肘怼了怼白宵,在旁边小声说了句,“喊叔叔阿姨就行。”


    白宵点点头,“叔叔阿姨好。”


    他一米八五的身高,站在那的时候其实很有压迫感。再加上管理公司多年,周身不自觉带上了冷肃的气场,一个眼神扫过去,能让底下员工全都噤声。


    但显然这气场放在这个场合有点不合适,尽管白宵努力和缓面部表情,但许爸许妈瞧着还是有点拘谨。


    许爸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这个是小白……不是,白总是吧?”


    “叫我白宵就行。”


    许妈一叠声的说对,“对!白宵,白宵。”


    许一言忙着把车里的东西递给他爸妈,“别站这说话了,怪冷的,拿上东西回屋!”


    白宵也要拎着一堆东西跟上,许一言抬手就把他右手的东西接过来了,接完还不忘瞪他一眼,“你胳膊不疼了是不是?”


    语气特别凶,眼睛也瞪着。白宵被他骂了也不恼,老老实实的说了句,“知道了。”


    完全没了平日里在公司杀伐果断的劲儿。


    他抬手关了后备箱,这才亦步亦趋的跟在许一言身后一起回了他爸妈家。


    老楼了,他们家在五楼没电梯。四个人拎着一堆东西顺着狭窄的楼道往上爬,没一会儿就累的呼哧带喘的。偶尔碰上要下楼的邻居,还得侧过身子给对面让个道。


    “买这么多东西啊?赶上过年了。”


    许爸就在前头笑一声,“家里来人了!”


    楼道里不隔音,没一会儿这一整栋楼都得知道五楼老许家来客人了。


    房子是很普通的两居室,六七十平的面积。虽然不算大,但布置的很温馨。摆在客厅的餐桌,椅子,还有冰箱上方都套着一个手工织的小毛线套。上头还拿毛线勾出了一朵小花图案,可见是用了心的。


    餐桌上面摆了十好几道菜。地三鲜、锅包肉、正中间还有道清蒸金鲳鱼,白宵一打眼就能看出来,都是许一言爱吃的。


    靠着墙的沙发上方摆着全家福,照片里的许一言还很小,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那会儿头发还是黑色,软软的垂在脑袋上,看着就很好摸。


    白宵站在门厅那手足无措,后来还是许一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给他扔了双拖鞋。


    “进来,随便坐。”


    白宵低头一看,发现连拖鞋的鞋面也是手工织的。他脱了鞋踩进去,脚背能感觉到毛线凸起的小边缘蹭着他,软软的。


    他晃悠到厨房门口,本来想帮点忙,结果直接被许爸撵出来了。


    “坐着等吃饭就行,哪儿有你们帮忙的道理。”


    白宵抿抿嘴,又倒退着离开了厨房。退回来的路上,还差点撞到许一言的妈妈。他扶了一把,“阿姨,没事吧?”


    “哎呀,没事。”


    许一言妈妈伸手比划了一下,“长得好高啊,比我们家一言高多了,有一米八没有?”


    “有的,一米八五。”


    “这么高呢!别在这站着了,这门框都没有你人高呢,佝偻着多难受,上他那坐着去。”


    说完又提高一点音量喊起了自家儿子,“许一言!你懂不懂礼貌!人家在这里站着呢,你就知道自己坐在一边玩手机!”


    许一言叹了口气,走过来拉住白宵的手腕,“快坐好,千万别搀和。你但凡搀和一下,那菜味道不对都是你的错。”


    屋里有地暖,室温得有二十七八度。白宵里面就穿了件薄薄的衬衫,这会儿已经把袖子挽到了袖口。许一言过来扯他的时候,直接拉住了他的小臂。


    白宵也不挣扎,乖乖任许一言把他扯到了沙发上坐着。


    他坐着的时候也拘谨,跟小学生似的。膝盖并拢,两只手也在那上头好好放着,连背都挺的直直的,和许一言就是一整个反义词。


    许一言瘫在沙发靠背上,标志性的小辫被压了下去。整个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个手机,正在看录像。


    昨天老五找来自己原先的队友,和他们开了把竞技赛。许一言他们自然被血虐,虽然老五已经和他们讲过主要问题都出现在了哪儿,但他还是拷贝了一份,存在手机里有事没事就翻出来看看。


    所以当许爸从厨房出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如此鲜明的对比。许爸把那份大拌菜往桌子上一掼!许一言没什么反应,倒是白宵把背挺的更直了。


    “许一言!你看看人家白宵,你再看看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丢不丢人!”


    许一言给二郎腿放下来,捋了把自己微乱的头发,嘟囔一句,“爸,我都二十四……二十了。”


    “二十?你八十也得给我好好坐着!”


    许爸又回了厨房,许一言摸了摸鼻尖,“那啥,我爸就这脾气。没真生气,你别在意。”


    白宵还是端端正正的在那坐着,听见这话也只是摇摇头,“不会。”


    许一言看了眼白宵板板正正的模样,有点想乐。他起了点促狭的心思,坐正后朝白宵那个方向蹭过去一点。


    老式皮质沙发发出咯吱一声响,白宵感觉自己身边微微陷下去一块,接着许一言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是那种漫不经心,带着微微笑意的语调。


    “白总,掌管一整个白氏集团的白总,你居然也有这么小学生的时候。”


    许一言抬手按在了他后背上,拍小孩似的拍了一下,“真直溜,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会不会先举手再发言啊?”


    他两只手交叠在胸前放好,奥特曼似的举起了右手,“报告,我想吃饭!”


    说完又自己倒在沙发上笑,一整个自娱自乐,特开心。


    直到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还动不动看着白宵咧嘴一乐,许爸问他笑啥呢他就摇摇头,不吭声。


    笑归笑,许一言还算是有点良心。他怕白宵的胳膊动起来不方便,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菜,白宵面前那饭碗里头堆的都快跟小山似的了。


    许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鱼放进碗里,“那个……白宵,一言没给你添麻烦什么的吧?”


    白宵瞟了许一言一眼,发现他嘴角又勾了起来,肯定是还琢磨刚才举手发言那个事呢。他把饭碗放下,“没有。”


    许爸哼了一声,“咋可能没有?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打游戏,心思比谁都野。”


    许一言不乐意了,“你儿子好歹也是个市级冠军呢。”


    “一个市级冠军有什么可骄傲的?市上头还有省,省上头还有国家,我听新闻说还有世界冠军呢!”


    就连许妈都在一旁帮腔,“就是啊,我听人家说你们这种打游戏的只能打个几年。你要是没打出名头来,那不是完蛋了?学历么没有,名头也没有,到时候还不得赖在家里靠我们养着?”


    “明明成绩也不差的,不考大学非要跑去打什么游戏,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许一言撇撇嘴,没吱声。白宵偷摸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生气了。


    他生气的时候特别明显,低垂个脑袋不肯好好看人,自己干自己的事也不搭茬了,连脸上的婴儿肥都明显起来。但气归气,白宵还是看见他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汤是口蘑素汤,白宵刚才喝了一碗,挺鲜的。明明只放了葱花香菜,可还是比他们家厨师做出来的好吃。他喝完之后就放在那没管,倒是许一言又重新给他填上一碗。


    汤上面浮着一层细小的油花,白宵看着那碗汤,情不自禁就说了句。


    “一言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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