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慎思将塔罗牌绘着精致花纹的背面朝向沈晋肃,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


    他的牌面上绘着一个由死神阿努比斯用身体托起的巨大转盘,沙漠之神赛特化身的毒蛇盘踞在转盘周围,四个方向均有踩踏着云朵的狮子、飞鹰、天使与公牛,代表智慧的斯芬克斯坐在转盘上,手里拿着正义之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画面外的人。


    卡牌的图案是用颜料直接绘制在卡面上的,指尖掠过还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笔触。


    卡牌画技精湛,画面也很精致,呈现出的色调却是阴暗诡异的,给人一种不适感。


    宋慎思微微侧眼,他的脸被举起的卡牌挡了一半。


    从沈晋肃的角度看不到他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出他露在外的一只眼睛里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可以斟酌一下从哪个问起,只要是我觉得可以回答的应该不会隐瞒。”


    沈晋肃倚在炉台边,等着锅里的水烧开。


    现在抱臂的人成了沈晋肃,证明两人对彼此的态度都有了转变。


    为了回敬他,宋慎思也似笑非笑地跟他相对。


    “第一个问题,这鬼地方是哪里,这鬼游戏要干什么,又想让我干什么鬼事?”


    沈晋肃被他逗笑了,“小朋友,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谈鬼,你这字字不离鬼,注意一下。还有,你这是三个问题。”


    宋慎思皱了皱眉,显然这个称呼让他不高兴了,“别拿忽悠外面那帮人的鬼话来敷衍我,你骗不了我。”


    须得承认,沈晋肃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含情,温柔,性感,是诸多女性理想中的成熟男性,他的目光举止从来都是点到即止,看似禁欲疏离,却有入蛊般的魅惑,深邃得让人无法看透。


    一切谎言与隐瞒都在他面前无从遁形。


    这是来自长者的威压。


    宋慎思一向不喜欢与年长者交往,那种独有的压力会让他感到不适。


    水开了,沈晋肃下了把细面,背过身去避开了宋慎思的视线。


    为了确认他接下来所言的真实性,宋慎思特意走到他身边,静静望着他。


    他们之间仅有一盏油灯照明,昏黄的灯光被蒸腾而起的水雾笼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你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沈晋肃淡淡道,“你是新人中最平静的一个,他们的反应你也都看到了,有认为这只是游戏,不以为然的,也有受到惊吓,惊魂未定的,跟他们比起来,你反而是最显眼的一个。”


    “或许我只是脑袋受了伤,还没缓过来。”


    沈晋肃向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一定经历过比这更恐怖的事吧。”


    宋慎思垂着眼眸,不置可否。


    沈晋肃盛了些面汤递给他,“你还好吧,怎么抖起来了?”


    被他提醒,宋慎思才惊觉自己冷得手指都快失去知觉了。


    “……你不冷吗?”宋慎思问。


    “不暖和,但也没冷到你那种程度。”


    宋慎思想,按照恐怖片的套路,最先有不适感的自己恐怕是第一个见鬼的。


    这样想着便开始好奇那位传闻中枉死的太太会不会现身,于是退到门外,往漆黑的廊道深处望去。


    这几步是真没白走,该死的副本也没浪费他的心理准备,宋慎思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被昏暗的光线映出身形,披头散发一身红袍的女人。


    他跟那女人僵持几秒才被沈晋肃唤回意识,再回头时,角落里已经空无一人。


    “你怎么了?脸色都发青了,身体不舒服吗?”男人关切道。


    “……没什么。”宋慎思回到厨房,喝了口汤,觉得被冻透的五脏六腑终于又有了温度,“味道还不错。”


    沈晋肃心情不错,笑眯眯地看着宋慎思把那小半碗汤喝了,又给他加了些面。


    “你受了伤,吃些清淡的正好,看你这么没精神,应该很长时间都没吃过东西了。”


    可能是饿太久了,宋慎思对这碗只有酱油香油打底,外加一点包菜丝做配菜的素面很满意。


    “对你方才的问题,我的态度不变,有些事解释再多也不如你亲眼确认。”


    宋慎思点了点倒扣在桌面上的塔罗牌,“那它呢?”


    “收好,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建议,那就贴身带好你的身份牌,等回房后烧掉你的邀请函。”


    沈晋肃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定在原处,而后靠近他耳畔,声音放得极轻:“黑金猎物可得注意好保护自己。”


    宋慎思的脸色变了,他知道自己没能藏住那一瞬间的慌乱,好在沈晋肃并没有抬眼看他这一刻的表情。


    可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胸前就是一热。


    沈晋肃隔着浴袍轻抚他的左胸,掌温渗透布料,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心跳的好快,吓坏了?”


    宋慎思:“……”


    这人比刚刚走廊里站着的那位还可怕。


    他斟酌着问:“……你是不是有病?”


    沈晋肃按住宋慎思,这人的力气果然没辜负他那一身深藏不露的肌肉,让宋慎思吃了大亏。


    沈晋肃将身份牌插进他浴袍的口袋,没有翻看牌面,“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这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其他人的安全考虑。”


    沈晋肃就像只狡黠的狐狸,那笑容很碍眼,让宋慎思见了就想把他那张讨人厌的假面撕下来,一睹真容。


    就在宋慎思琢磨着怎么才能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抢占先机时,江住探头进来了。


    “老师,孟老板,你们在这里吗?我闻到了好香的味道,也有点……”


    看到宋慎思被顶在料理台边,好像被占尽便宜的模样,江住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捂嘴息声,退了回去。


    在他关门前,沈晋肃道:“饿了吧,让人都去大厅等着,边吃夜宵边交换情报。”


    众人距离上一顿饭少说也过去了十个小时,现在饥饿又疲惫,都没什么精神。


    本以为只要再熬几个小时,等天亮就没事了,可他们忙活一大圈,落地钟的时间也不过是往前蹭了几十分钟,众人都很挫败。


    他们之中胆子最小的就是扮演小少爷的沈白清,自从和江住组了队,他就抱着人不撒手了,走哪儿都像条尾巴似的跟着,江住只要一走远他就开始嚎,连叶曼诗都说江住就像领了个还得吃奶的孩子。


    身份是家庭医生的苏谪语气凉凉道:“我甚至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的最后一顿饭。”


    听他这么说,沈白清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江住安慰他:“别这么消极,人还是得有希望的,这才第一个副本,我觉得难度不会那么高的,顶多算是个预热小关卡吧。”


    一想到接下来还有十二个副本,沈白清饭都吃不下了。


    众人没了食欲,便开始交换情报,沈晋肃在讲述从那两个女佣口中得知的线索时,宋慎思就在旁默不作声地听着。


    他没想到这人比他想的要坦诚,居然一字不差把线索告诉了众人,毫无保留。


    沈晋肃转述了女佣提供的线索,又道:“这个副本背景故事中的当家主母老太太是大清的和硕公主,所谓和硕就是庶出,是皇家血脉,沈氏这个家族应该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啊,这个我知道。”沈白清晃了晃江住的手,“我们在楼上查到了。”


    江住点头:“书房里有本家谱记录了这个家族的兴衰,沈氏是来自北方的名门望族,在动荡的年代,家主弃商从军,成了有名的军阀,为保家卫国向皇帝提供了援助,于是皇帝便把庶出的公主嫁给了这位沈姓军阀。”


    叶曼诗优雅地吞云吐雾,“看来公主也不怎么受宠,不然应该送去和亲才对。”


    闫浅拿出个颇有年代感的牛皮本子,“侦探手册里有写,这位和硕公主是皇帝与宫女所生,并不受宠。因为出生在皇家,她思想格外封建,自恃出身高贵,夫妻关系一向不合,她常与丈夫发生口角,所以直到丈夫死在战场,他们都没有孩子。”


    气氛陡然陷入尴尬的沉默。


    宋慎思一指沈晋肃,“那他,他们……”觉着针对性太强,他又勉强带上了沈白清,“他们是哪儿来的?”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沈晋肃还有心情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不是一辈的,军阀跟妾室生下了独子沈老爷,二位少爷是沈老爷的儿子。”


    宋慎思倒不在意这个,他问:“方才那位嬷嬷冒雨而来,邀请二位少爷一起去佛堂诵经,这是不是代表你们两个可以离开这里?”


    在此之前谁都没想过离开宅子,直觉告诉他们在那被黑暗和浓雾笼罩的外界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宋慎思是个行动派,想到这一点时就到大门前试着拧了拧门把,结果就和他在楼上找房间时一样,大门纹丝未动。


    他看了沈晋肃一眼,那人颇感无奈,摇着头走上前来,也试了一下。


    意外的是,那门的禁制就像对沈晋肃不起作用一样,“吱呀——”一声就被他轻松推开了。


    “如果是我这样没有特权的人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宋慎思不受妨碍地出了门,站在门前被雨棚罩住的空地上,并没有被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结界挡住。


    雨声喧嚣不绝,吵得人耳膜生疼。


    在他正前方,方才见过的红袍女人湿淋淋地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地与他相对。


    再次见到她,宋慎思淡定了许多,他回过头来问沈晋肃:“你看到了吗?”


    沈晋肃也走出了门,“你指什么?”


    “那你看到了什么?”


    “人,很多人。”沈晋肃说得正经又淡然,“得有十来个吧,就站在雨里看着我,阴森森的,都不像活人。你呢?”


    “比你好一点,是个艳遇。”


    “那真是恭喜。”


    叶曼诗慢悠悠踩着高跟鞋逛过来,“帅哥们,有什么发现吗?”


    宋慎思试探着向外面伸出手,雨水滴落掌心的瞬间感到了刺痛。


    这天就像下刀子一样,割得他满手都是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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