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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1 章 师父,别走
江曜的目光越是虔诚纯粹,被那双眸子注视着的玄师便越是从心底漾起一圈圈的苦涩。
他做不到。
就像是当年拒绝宁岚雪一样,面对着如今的江曜,他同样无法给出任何承诺。
违心的谎言就像是一层透了光的薄纸,轻轻一戳就破了,而希望后的失望,反而比纯粹的失望更加伤人。
依旧能感觉到脑海中传来阵阵晕眩之意。他本想下意识地推脱说是他心头血的功劳,所幸话还没出口他就立马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事情好不容易过去了,他可不想重提这一茬。
“可惜还是没拿第一……”他只能换个方式接话道。
“要是这都能拿第一,其他的炼器师还要不要活了。”玄师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理自然是这个理。”江曜走到玄师身边,抓着他的袖子便整个人挂了上去,“但总还是想赢嘛。”
“你这孩子。”玄师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看着头埋进自己肩膀轻蹭的江曜,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若是只考虑自己,江曜巴不得多点人看着才好,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怀里地是自家师父。
只可惜,江曜也知道在他人眼中,自己和玄师的关系是兄弟,兄弟之间这样黏黏糊糊的确实不太对劲,只能哀叹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环住玄师的手臂。
江曜也是难得见到如此盛大的宴席。由于参加的人太多,宴会甚至都没有在凤家的宴会厅举办,而是直接在校场中搭上了数十上百张大圆桌,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影,一片嘈杂,而那些参与宴会的南域平民,甚至凤家子弟,都是早就已经找好了座位落了座,无论身份,正在坐在一起热络地聊着天。
看样子,凤家似乎还真挺接地气。
江曜和玄师在南域没什么认识的人,加上玄师身份特殊,少与人接触才更好,因此二人最终也没有去凑那个热闹,而是回到了凤家给他们安排的院子。
江曜之前是住在别院中的,但由于疏影阁的那场刺杀,触发了玄师在他身上留下的禁制,导致那个院落整个都被毁掉,所以凤家在之后又从主家收拾出了一个更大的院落供他和玄师居住。此时天色渐晚,江曜和玄师刚回屋没多久,却忽然听见房门被敲响。他看着江思雅,声音中带上了些戏谑,“本少爷看你们一家也挺不容易,老弱病残的,那要不这样,跪下给我磕个头,少爷我考虑考虑让爹爹收留你们。”
“你……莫要欺人太甚!”江思雅还没来得及开口,叶听荷却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她眼眶还是红的,江思雅没有把灭门的事情细说,但光从那三言两语的带过中她也能大致猜到江家的事情有多么惨烈,“江族长都还没说话,二少爷便非要赶我这位姐姐一家走,是否有些太越俎代庖了?”
“你又是谁?”听见她直接点出自己的身份,江沐阳这才看见女子衣服上的江家刺绣,不由得皱了皱眉,“又是墨颐居的人,真是,反了天了,回头就让爹爹把你们全部赶出去。”
闻言,叶听荷柳眉倒竖,正欲开口,却见江曜冲着她摆了摆手。 “更何况,不仅是月白,你也是如此。”
“你和我一样,我们都不是那种能眼睁睁地看着浩劫发生,自己却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只为保全自己的人。江子墨,其实你知道的东西也还不够多,你只知道徐家心怀鬼胎,但你还不知道,支撑着徐家在东域为非作歹的,到底是怎样的庞然巨物。”
一边说着,看着江子墨逐渐变了脸色,江曜自己也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
“江子墨,只靠我们……护不住月白的。”
不得不说玄师一出事,不仅让他整个人心乱如麻,但回过头来看,他自己之前的不少观念也随之做出了改变。
即使还没有直面幽荧的恐怖,但如今的江曜也知道,他连自己和玄师都保护不了,更遑论剩下的族人。
江月白和江子墨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既然如此,他不如将真相全盘托出,就算江子墨和江月白选择逃避,如今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他们也还有退避的余地。而若是他们愿意站出来,那么未雨绸缪也总比临渴掘井要来得更好。
不过江曜相信,江子墨和江月白也不会令他失望。
“所以,徐家的背后,是中域?”似乎是因为江曜的话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江子墨也微微怔了怔,但紧接着便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
“不只是中域。”但是江曜却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江子墨,这件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他有些头疼地轻抚上自己的眉心,
“真要说起来,恐怕还要从荧烛大陆的起源说起。”
烛照和幽荧在最根本的观念上就起了分歧,因此矛盾的祸根自那时起便已经悄然埋下,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二者的隔阂越来越深,直至完全决裂。
其实江曜也并不想评判幽荧和烛照究竟谁对谁错。但他是人类,作为人类,为了自己的族群,为了自己的同胞,他必须站在幽荧的对立面,决不能让他得逞。
他尽量以客观的方式将他所了解到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但或许整个事情本就足够离奇,即使他已经努力将事情说得平淡,但还是听得江月白和江子墨呆滞了起来。
“二少爷这话说的,好像这江家便是直接由二少爷做主了似的。”叶听荷一打岔,他因为江思雅突然出现而紧张的情绪倒也冷静了下来。
他走到江沐阳面前,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过很可惜,毕竟我妹妹是东域千年难遇的天才,就是二少爷想,家主大人那关怕是也过不去。”
“更何况,柳家的暮烟城和徐家的雁回城离安州城并不远,二少爷若是一意孤行,我们也是未尝找不到落脚点。我倒是觉得,柳家和徐家,未尝不愿意多养一百多个闲人,来换取这样一个绝世天才。”
“二少爷这般急切,非要把我们赶出去,莫不是怕了,怕我妹妹的天赋把你比了下去?毕竟我记得,江家似乎一直是能者为上,修为高了,哪怕是墨颐居出身,也能进入家族高层。而本家弟子若有天赋不如墨颐居的,还是会被比下去,说不定还会被下派到其他地方,这辈子也回不到本家了。”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闻言,江沐阳一张脸涨得通红,抬手便一掌拍向江曜。
江曜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根据,毕竟他怎么说也是本家二少爷,族长的亲子,就算天赋差一些,最多也就安排个没实权的位置,总不可能被派到外地回不来,更何况他的天赋本就是东域数一数二的,连族长都赞叹不已。
只是江曜有一点说得没错,他确实在怕。
江月白的灵喾南海百幻蝶作为一种有可能达到八阶的上古异兽,基本注定了江月白的修炼只要不出太大岔子,在后期便能稳稳突破到六阶,甚至七阶都有一定可能。
在东域,五阶便已是顶级强者,六阶乃是百年难遇,而七阶,则是在整个东域历史上都只出过那么一两个的绝世强者,哪怕放在中域都已经有了不小的分量。
而江沐阳,在江月白出现之前,一直被誉为东域的第一天才。
所以,一想到这个刚来的丫头会夺走自己一直以来的光环,江沐阳很难不恐惧,但他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怕一个野丫头,再加上江月白带来了那么多天鹤城来避难的族人,自然被他当成了仗着自己有点天赋便想尽法子占便宜的乡巴佬。
他自然更看不上那个丫头,也更不愿意自己被那样一个人超过了。
江曜接下他那一掌,稍微用了点灵力,把他推了回去,心下也对他的实力大概有了些计较。
二阶高段,看他模样,年龄应该也与自己相当,最多比自己小一点。这江家二少爷跋扈是跋扈了些,但天赋确实是不错。
当然,是在东域的不错。
而江沐阳,在自己的攻击被江曜挡住之后,脸上也出现了几分惊异之色。
之前江曜拦下了他身边的小厮,他还可以当作是自己的手下人轻敌,没有用尽全力,但现在,却是自己实实在在被人反制住了。
这个人的实力……江沐阳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这个江月白的哥哥,似乎也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二少爷,这人也总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依我看,二少爷这本事恐怕连我都打不过,又何必要去和我妹妹比呢。”江曜笑眯眯地看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的江沐阳,摸了摸下巴,
“嗯……不过二少爷的心情其实我也理解,毕竟您一直都是天上的月亮,要下人捧着望着。如今突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乡下人压了一头,所以气急败坏,跑到我们这里来找场子,嗯,理解理解。”一边说着,江曜还刻意点了点头,仿佛对自己的推理十分满意。
“林大师,请问您在吗。”门外传来许管家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江曜打开门,看见许管家正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外。
“不好意思,打扰大师了。”他先是朝着江曜行了一礼,紧接着便解释道,“不知大师现下是否得空,家主大人请您前去一叙。”
家主,凤临涯?身着金红色长袍的男子影像在江曜脑中一闪而逝。
凤临涯,他现在找自己做什么?
江曜有些疑惑地看向许管家,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人也不知家主大人的意图,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闻言,江曜先是回头看了看玄师,见他对自己点头后,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许管家:“既然如此,那便麻烦许管家带路了。”
凤家宅子的确很大,一路上弯弯绕绕的,走得江曜有些晕头转向。
绕了半天,江曜终于跟着许管家来到一处颇为雅致的院落,还没踏进门,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便扑面而来。
偌大的院落中种满了桂花树,院中有法阵,只要注入灵力便可以让满院的桂花常开不败,树木青葱,丹桂飘香,整个院子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家主大人,林大师到了。”许管家轻轻敲了敲房门,恭敬地禀报道。
“请他进来吧。”清朗却冷静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许管家闻言,推开房门,然后对江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家主大人就在里面,林大师请进,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嗯,劳烦许管家。”江曜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便看见许管家冲着自己礼貌一笑后,便退出了院子。
江曜转头看向室内,一袭金红色长袍的凤临涯正坐在几案前,木质的几案上还散落着几份翻开的文件,他将文件收拣整齐放好,这才抬起头,往日冷硬的声音中略带上几分柔和:
“林大师先请坐。”
江曜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而恍惚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贴在了江曜耳边,但就连说出的话语都变成了破碎得不成调子的呜咽。
“小曜……”乌发散落,玄师的手轻轻搭在江曜的脑后,对上那双混浊不堪的眼眸,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叹息之意,
“不会离开你的……”
“我保证。”
第 322 章 小爷推算
江曜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无比冗长的梦。
梦中,他被一时的情感蒙蔽了双眼,近乎疯魔。
梦中,他对自己一向尊敬,视若神明的师父做出了可谓不可饶恕的罪行,再无回头的余地。
而当他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却发现梦中那恐怖的一切似乎并非梦境,而是现实。
虽然那人也没有告诉她这戒指中装的究竟为何物,但既然这东西到了她手上,那想必那位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所以,迎着宋景湛探寻的目光,她对着那枚小小的储物戒指注入灵力,但看清那镯内东西的一瞬间,她的身子却突然颤抖了一下,眼眶直接红了一圈。
“阿姐?”见状,宋景湛连忙迎上去,有些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刚想追问,却见宋云熙对他摇了摇头。
“我没事,阿湛。”她露出一个笑容,但不长的指甲却深深嵌进皮肉里,留下一道道血痕,
“回去再说。”否则这几年他也不至于被困于徐家手中,更甚者,他甚至不会和麒麟产生共鸣,从而获得二次觉醒的机会。
“我知道。”江曜久违地冲江子墨露出一个笑容,江子墨的回答其实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其实他更担心,或者说更期待的却是江月白的答案。
平心而论,作为兄长,其实他并不愿意江月白卷入这趟浑水,就和他以前的想法一样。但或许是因为玄师陷入虚弱的缘故,作为玄师的弟子,这些日子在面对玄师的故人时,他不得不让自己变得成熟,去变得能够站在玄师的角度去看各种事情。因此若是江月白做出另一个选择,他也不会再一味地阻止。
或许,他还会有些欣慰。
江曜和江子墨的目光在不觉间都集中在了江月白身上。而江月白的看着二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垂下头,最终却还是轻轻笑了笑,
“大哥,江曜哥哥,我其实……从来没想让你们保护。”
“我也是灵士,我也可以战斗。”
“我想……其实我有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的。”她抬起头来,轻咬着下唇,看向江曜和江子墨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好。”江曜轻轻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江月白的脑袋,不知为何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
“可是江曜哥哥,我们的时间,是不是真的不多了?”江月白突然语带担忧道,
“我知道我的天赋不错,但是在那之前,我真的可以……”
“这个……”说起这个,江曜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忧虑来,但很快又被笑容所掩盖
“没关系,月白,你安心修炼。”他摇了摇头,宽慰她道,
“这件事情,先前我和中域来的前辈有过交流,之后会有解决的方法。”
之前在和玄绯伊玄青尘的讨论中,江曜也曾和他们提到过此事。而兄妹俩其实也知道,和中域相比,东南西北四域灵士的实力实在是有些不足。
不过他们也跟江曜说,其实他们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中域能够一直领先于其他四域,根本原因便是其地理位置在大陆中央,灵气更为充足。但若是配合合适的灵器与阵法,或许在其他四域也能模拟出类似的效果。
其实,除此之外,玄绯伊还说,他们之前也准备好了帮助灵士突破的丹药,可以帮助天赋足够的灵士快速修炼进阶,只是这些丹药有揠苗助长之嫌,使用过这些丹药的人在大后期的进阶中恐怕会遇到更大的阻碍。”
同样,对于天赋不足的灵士,他们也有一种丹药,能够强行提高他们的天赋上限,但是代价是寿命会因此折损。
玄青尘说,他们会尽量派遣人手给予其他四域援助,但他们在中域的剩下势力本就不如幽荧一方,中域还需有人驻守,也无法将所有精力放在四域之上。
保护四域的事情,恐怕最终还是要落到四域的人自己手上。
那些能快速提升修为的丹药固然有害,但天下本就没有白给的午餐,突如其来的机遇定然也会伴随一定的危险和代价。再者如果没有足够实力,若幽荧对四域出手,四域的灵士同样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更不要说身后的家人与同伴。
她转过头,感受到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离水月门越来越近,宋云熙深吸一口气,稳住激荡的心绪,手上灵力和符文汇聚,破开水月门的最后一道空间禁制。
漆黑的空间突然被一束光照亮,眼前豁然开朗,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和外界一般无二的空间让刚刚脱离危机的百姓一个个都难免瞪大了眼睛,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有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但也有人脸上依旧是一片晦暗,显然是还没有从之前的阴影中走出。
而宋云熙也恢复了冷静,招呼着神色各异的百姓,走向水月门中专门开辟出来安置流民的区域。
只是最后,她终究还是转过了身,对着无垠的天穹行了一礼,也不知究竟是在拜谢谁人。
……“哈哈哈哈哈,小小人类,小小人类竟然……”但是,幽荧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光芒连闪几下,突然如同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背叛我。你们又背叛我,玄初华,就连你也背叛我,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与你的意志相悖便是背叛,幽荧,你还真是可笑至极。”梦吟沧见势也一剑刺向幽荧。
他不知道月门一边的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玄师既然能破了幽荧的封锁出现在水门,那月门必定已经安然无恙,甚至就连他的实力,定是也已经回到了巅峰时期。
玄初华不可能是现在的玄师的对手。更何况玄师实力的恢复,更是意味着另一件大事。
江曜突破成功了。
如此一来,东域战场他们也将占据优势,距离他们最后的计划也就更进一步。
所以当今之计,他自然是要努力让幽荧情绪更加激动才是。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应该掌控一切,到头来身边却连一个自愿站在你身边的人都找不到,幽荧,我若是烛照,恐怕真的要笑掉大牙了。”玄师拔出长枪,梦吟沧也趁着那瞬息的功夫将沧溟剑深深刺入幽荧体内,苍青色灵力暴动。
“哈哈哈哈,那又如何,我本就不需要那种累赘。”黑色光芒一闪,猛然将梦吟沧连同着玄师一起掀飞,紧接着便只听见一声巨响,偌大的空间竟如干涸的土地一般,寸寸破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幽荧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笑声突然变得尖锐而刺耳,
“既然你们这般悲天悯人,那我倒想看看,你们到底能护住多少蝼蚁!”
他的声音中突然带上了十足的恶意,紧接着,空间开始扭曲,玄师和梦吟沧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便面色一凛,梦吟沧迅速打开水月门的连接,唤来几名战力尚存的水月门人将失去战斗力的宁岚月交予他们照顾,然后便见玄师手中赤色灵力一闪,紧接着二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那是什么?!”而东域防线外,疲惫不堪的守军好不容易因为江曜的赶来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但刚才平静了些许时日,便又看见城墙之外涌起一阵黑色光芒。
“那是……”守城灵士看见那黑芒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经过这些天,他们自然也认得属于幽荧的转化之力和江曜手中毁灭之力的区别。
那不断闪烁着的暗芒,明显就是属于幽荧的力量。
难不成又有什么幺蛾子?疲惫多日的守军几乎是一下子便如惊弓之鸟一般警戒起来,但下一个瞬间,他们便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手持长剑,从城墙上飞跃而出。
“还请诸位保持冷静,莫要惊慌。”江曜的声音突然从城墙之上传出。紧接着,那些仿佛空洞一般的漆黑在城墙之外显现,形成一道浅浅的屏障。
那屏障看似稀薄,但它出现的瞬间,城墙上的灵士却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是多么难缠的傀儡,在触碰到那层屏障之时,都会立刻化为虚无,连灰烬也不会剩下。
而江曜看着远方的那片闪烁的黑色光芒,神色凝重,寰息上层层漆黑环绕,但始终没有动作。
“江小哥。”而他身侧,金棕色灵力一闪,江沐锦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
“大少爷。”江曜对他点头致意,看了看手中的传讯符文:“那边也联系上了,之后就拜托了。”
看着自己亲手撕开的裂缝一点一点合拢,扭曲的空间渐渐恢复原状,玄师终于回过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沉默不语的几人。
“小曜,东西交给那孩子了吗?”他先是对着江曜开口道。
是因为他给玄师重塑了身体吗?可是自从玄师重塑肉身后他又不是没跟玄师有过接触,之前的玄师也不似现在这般,几乎全身都被他的气息所占据啊。
难不成是这后土之境中又有什么幺蛾子?可是其他几个人不都很正常,也没见他们身上的气息有什么不对劲啊。
刻意回避着那个他觉得不可能的答案,江曜将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一一列出,却又一一排除,最后却有些难以接受地发现,事情好像只剩下了最后一种解释。
第 323 章 小爷被发现了?
师父,和他……?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的一刹那,江曜几乎是以为自己疯了。
不不不,他怎么可以这么想?他竭尽全力想要将那个他不敢细想的可能性从脑海中剥离出去,奈何他的思维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勾着他不由自主地细想下去。
进入后土之境之后,所有人都被拉入了牵丝蛊制造的幻境之中,就连玄师也不例外。
那么他自然也没有理由逃过一劫。
三年的时间,对于高阶灵士来说可能并不算长,但也足以让曾经那个有些执拗的桀骜少年完全变了模样。
之前,他也不过以为当江曜经过了历练后总算变得成熟了一些,但如今才发现,过去和自己不太对付的这个弟弟不知何时已经成长到了一个连他都只能仰望的地步。即使抛开实力不谈,他的阅历、他的眼界,也早已经甩开了局限在东域的自己太多太多。而江曜前些日子瓶颈松动,顺势突破到了四阶高段,而这些日子或许又是因为受到了实力上的刺激,他修炼地比平常更加刻苦,竟然也赶在进入南海之前将实力提升到了四阶巅峰。
玄师让江曜和凤临涯商量好了,南海之行他也会去。除此之外,加上萧池,江曜和凤临涯自己,他还从凤家额外挑选了两名五阶的长老。
玄师明面上的实力是五阶,江曜还没突破至五阶可以暂且不计,但即使是如此,他们这一行也带上了五名五阶强者。
按照常理,这是一支可以在荧烛大陆上除了东域外随意横行的队伍。
是夜,凤临涯将桌上的卷宗按顺序整理好后,整齐地放在了靠墙桌角边。“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看着突然闯入的黑衣人,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微微抬起眼皮朝他瞥过去一眼。
“碎了,之前派去四域的那些人,他……他们的灵魂玉简全碎了!”黑衣人语无伦次地开口道。
“啧,本帝还当是什么大事呢。”闻言,殿内的其他人一下子变了脸色,但主位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死了就死了,哪用如此大惊小怪。”
男子话语中满是不屑的意味,似乎让黑衣男子仓皇无比的事情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帝尊,若是没有足够的灵喾,那……”
“怎么,你怕了?”嘴角扬起一抹讥诮般的微笑,华服男子侧着身,懒懒地用手支住了脑袋,
“派他们出去不过是做做样子,本来就没指望他们做成什么大事,至于灵喾……”衣着华贵的男子突然笑了起来,
“若不是还有同心契在,本帝巴不得那玩意死透了才好。”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厌恶。
“帝尊……”闻一瞬间,恐怖的威压倾泻而出,那黑衣人突然跪倒在地,冷汗直冒,甚至浸透了衣衫。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座上的男子,身体不住地颤抖,似乎是恐惧到了极致。
“罢了,滚吧。”华服男子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似乎心情不佳。
闻言,黑衣人赶紧朝着华服男子恭敬地拜了一拜,紧接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
“你们也都给我滚。”冰冷的目光扫过殿内的其他人,华服男子身上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此言一出,殿内噤若寒蝉的其他人立马如释重负,朝着华服男子行了一礼之后,也飞速离开了大殿。
只是瞬息,偌大的大殿便变得空空荡荡。华服男子打了个哈欠,微微侧过头,却突然听见一声嘲讽至极的戏谑轻笑。
笑声响起的瞬间,华服男子眉头一皱,身形一闪,手掌如闪电般挥出,带着呼啸而去的磅礴灵力。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恐怖的威压扩散开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却只见黑雾一闪,只是瞬间,灵力也好威压也好,便一下子消失殆尽,一点迹象也不剩。
“怎么,你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手腕被擒住,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男人黑眸如墨,深不见底。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目露凶光的华服男子,刀削斧凿的脸上满是玩味之色。
“有碍眼的东西在面前晃悠,本帝如何能安然自若。”用力将手腕扯出,华服男子面带嫌恶道,
“玄霖澈当年那一枪怎么没把你捅死。”
他的声音很轻,却宛若淬了毒一般,带着十足的恶意。
“哦,然后拉着你给我陪葬?”然而,男人却丝毫不恼,只是笑着反问道。
“就算没了这条命,要是你能死透,我可是要让人摆宴席庆祝的。”华服男子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死在自己的造物手上,不觉得自己可笑吗,创世神明大人。”他挖苦道。
“是吗?”然而,对面却突然传来一声低笑,“你可别忘了,人类这种无聊的东西可不是我的造物,倒是你。”
“连别人的名号都要夺去……”男人忽然看向华服男子,面色不改,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扬,
“最可笑的难道不是你吗?”他突然靠近华服男子,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一字一顿地开口,
“初、华、帝、尊?”
其实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事情要干,骤然闲下来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只能自寻琐事,将自己执掌凤家这么多年的各类事务又细细整理一遍,好给后人留个依据。
夜色已深,弯成一线的上弦月挂在庭院里影影绰绰的树梢上,南域的风在夜晚也是热的,吹进开了窗的屋子,带来了缕缕清甜的香。
在以往,桂花的香气总是能让他静心,但如今,这种馥郁的芬芳却好像反而成为了他心绪不宁的源头。
凤临涯夜里不喜人随侍,于是整个庭院内便只有他一人。他站起身,抬手熄灭了房内的灯,顺着窗口看向庭院中央那棵他亲手植下的,最为繁茂的桂花树,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院中。
月光有些熹微,甚至照不清院落。那桂花树亭亭如盖,投下一团浓浓的阴影,将凤临涯整个笼罩在其中。
平日里显得光鲜亮丽,华贵非凡的金红色衣袍在阴影的遮掩下如今也失了颜色,显得黯淡萧索,凤临涯下意识地摸上腰间挂着的玉箫,但指尖的一片冰凉却又好似在提醒着他什么,让他如触电一般,猛然缩回了手。
凤衣荼,凤衣荼……他的世界中好像哪里都是凤衣荼。玉箫是为他而挂,就连满院的桂花树都是为他而植,而原因,不过是他曾递给自己的那块桂花糖。
而更可笑的是,他至今都未曾尝过桂花糖的滋味。
长老们说,尝过甜了,就舍不得再吃苦了。而凤衣荼曾对他说,人就是人,只有心中揣着那么一点甜,才有活下去的借口,否则一味的苦修,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但那时他终究没敢接过凤衣荼手中的那块糖。因为彼时的凤衣荼刚因为他受了家法,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便偷偷摸摸来看被关了禁闭的他。
那时候的凤衣荼还会笑着对他伸出手,然后跟他说,喏,你看,上次没吃成的桂花糖,我给你买来了。
但凤临涯没去接。
因为凤家戒律,家主修行之时不可沾人欲。凤衣荼浑身的伤是由他而生,他怕吃下那块糖后,他的兄长会因为诱他破戒再度受罚。
所以那时候他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看着凤衣荼的笑意逐渐在脸上僵住,最后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颗桂花糖也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和禁闭室的污泥滚作一团。
后来凤衣荼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他。
所以有时候凤临涯也会想,他和凤衣荼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说不定也是自己的责任。
若是那时候他接过了那块桂花糖,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终究是他先让兄长失望的。
他有些无力地靠在了粗壮的树干上,深吸一口气,树冠一阵抖动,洋洋洒洒地落下些白色的小花来。
“都说凤家家主事务繁忙,近些日子都在筹备封印一事,好造福南域,但本少怎么觉得,族长大人似乎挺悠闲。”突然,轻佻又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自院门的方向传来,凤临涯一惊,然后便看着凤衣荼迎着月光,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落。
“我既然拥有了比平常灵士更强大的天赋与力量,自然也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对于江子墨的话,江曜却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不曾言明,但玄师早已用行动告诉了他,实力其实并不代表自由,因为与强大相映衬的,还有随之而来沉甸甸的责任。不,甚至不只是玄师,他见过太多人,夏语竹也好,藤侑也罢,还有凤临涯,甚至是玉琳琅,他们拥有着强大的实力和一方的权威,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失去了太多东西,甚至连随心所欲地喜怒哀乐都做不到。
他们身后有属于他们的支持者和拥护者,而作为一方大能的他们,必须对这些追随者负责。
未来的他也该是如此。
“师父他既然选中了我,那么我自然该成为他的接班人,去做他未能完成的事情。”说着,他又看向陷入沉思的江子墨和缓缓回过神来的江月白,
“而师父他最大的遗憾,则是几百年前没能将幽荧剿灭个彻底。”
“所以,江曜哥哥,那你是有……两个灵喾?”江月白似乎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曜哥哥你之前说,你的灵喾是烛照,那你刚刚说的朱雀又是……”
“哦,那个啊……”江月白这么一说,他也才发现自己刚刚似乎漏掉了什么,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
“朱雀不是我的灵喾,是师父的。”
“师父他的肉身其实早就在几百年前被毁,如今只余残魂,又恰巧寄宿在烛照灵喾中,因此才得以和我相遇。”说到这,江曜心头也不由得掠过几丝微妙的庆幸之意,
“江子墨,月白,你们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几百年前人类灵士曾和幽荧发生过一场争斗,最后人类的顶尖灵士损伤惨重,烛照也彻底消亡,这才换来幽荧一时的销声匿迹的事情吗?”
“那时候人类之中的最强者,也是给予幽荧致命一击的人,就是我的师父。”
而江曜惊恐地发现,自自己指缝中涌出的鲜血,竟然是骇人的黑色。
他有些慌乱地抬起头,却恰好对上了萧池刚刚睁开的双眼。
阴冷,暴虐,漠然,带着浓到化不开的狠戾与杀意。
那本该让江曜感到熟悉的青灰色眸子此时却让他无比陌生。
第 324 章 小爷中毒
“萧……咳……萧池!”情急之下,江曜不由得想要大喊出声,然而鲜血却控制不住地从他嗓子里涌出,让他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便感觉到隐隐约约的钝痛感从体内传出。
不妙……江曜不是没遇到过毒,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猛烈的毒素。
情急之下,他只能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向后退去,谁知刚一动身子,便只感觉后颈处传来一阵仿佛被割裂般的疼痛。
“什么,老先生……咳,不,前辈他竟然是……”江月白险些被自己呛到。
江曜今天已经带给她足够多的震撼,她本以为江曜再说什么她都不会感到震撼,但听闻江曜刚刚的话,她还是有些失态。
萧池站起身,目光却并没有投向苍星赫,而是缓缓看向了洞穴中的某个方向。
“萧池……”苍星赫小声开口,刚想说什么,却见萧池头也不回,径直朝着他看着的方向走去。
“苍星赫,你别在那自作多情……咳咳,咳咳咳……救你不过是顺带的,咳咳咳……”
他抹了抹嘴角,将还没干涸的血迹拭去,一边走一边开口,声音虚弱,但脚步却并不迟缓。
“萧池!”江曜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才踏出一步,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阵隐秘的灵力波动正从萧池前进的方向晕开。
“簌簌簌——”紧接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响起,江曜猛然一回头,却发现整个洞穴中不知何时已经铺天盖地地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毒虫,而此时,这些毒虫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萧池前进的方向爬行而去。
“师父,这到底是……”
“轰——”与江曜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灵力的轰鸣声,火红将那一片片如潮水般的毒虫覆盖,燃烧成灰烬,但江曜却看见一团团黑雾随即便袭来,吞噬了玄师的灵力,然后再度将其转化为了毒虫。
就像是当初他们在后土城外城所遇见的一样。
“啧……”见状,玄师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烦躁的神色,而一旁的苍星赫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剧变,几乎是咆哮般地开口,
“萧池,你疯……”
“我清醒得很!”谁知,话还没说完,却被同样是几乎吼出声的萧池打断,
“呆在那别给我添乱!”
他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但目光却始终定在了那个方向,从未回头。
而江曜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发现他视线的尽头竟然不知何时悄然站立起了一个瘦小的影子。
“萧池你给我回来,那是……”
“那是蛊人,我知道。”萧池突然语调轻松地接下了苍星赫的话,
“但是苍星赫,我说过了,救你只是顺带。”
说着,萧池终于回过头,青灰色的眼眸中却是无喜无悲。
平静得惊人。
“我是来和他做个了断的。”
不光是苍星赫,哪怕是江曜,听了这话也是浑身一个激灵,看向萧池的目光多了几分惊骇之意。
那个影子……是蛊人?他又看向那个无数毒物汇聚而去的身影,瞪大了眼睛。
可是他分明记得,蛊人是九阶的修为,萧池才到哪里?就是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只脚迈入六阶的门槛。
若说救下苍星赫是他之前筹谋已久的结果,那么对上蛊人,再多的算计都,不可能有用。
毕竟实力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师父,你……”一瞬间,江曜甚至是有些骇然地看向玄师。
他不明白,面对着萧池这样分明就是在送死的举动,玄师他……为何不阻止?
“暂时稳定了下来,但如果不去中域,恐怕随时都有恶化的危险。”江曜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舍得说出实话。他没敢告诉江月白,就算去了中域,最好的结果,其实也不过是延缓玄师的消散。有些事情,好像他不说,就会变成假的一样。“抱歉,回来晚了。”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年突然落在了玄绯伊身前,
“交给我,你们先走。”
他手掌一动,那柄造型古朴的长剑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紧接着,不等玄绯伊开口,江曜身后属于烛照的莹白色光芒亮起。他身形一闪,便直直冲入了三只傀儡之中。
玄绯伊见状,也来不及说些什么,身形狂退,然后便看见三只异兽傀儡似乎是找到了什么新的目标,猛然朝着江曜冲去。
“小师弟!”玄绯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只见江曜被那几只庞然大物团团围住。在那些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傀儡面前,那个黑色的身影竟然显得如此渺小。
但是,江曜却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一般,面色如常,只是身形连闪,躲过了好几道攻击,紧接着,他闪身到三只傀儡的藏身之处,手中寰息狠狠插入了地面之中。
只听见三只异兽口中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猛地朝着江曜攻袭而去。江曜身上莹润的光芒微微闪烁,替他挡下那一道道攻击,而他的身体则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岳,始终屹立不倒。
突然,只见寰息的剑身上突然蔓延出几缕漆黑。紧接着,那些暗色突然爆发开来,如天女散花一般,狠狠地扎入了三只异兽傀儡的体内。
漆黑入体的瞬间,那几只傀儡口中竟是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身上的黑雾便像是遇见了什么天敌一般,开始疯狂逸散翻滚。
和那些黑雾不同,寰息剑身中释放出来的漆黑虽然也是黑色,但却并不像转化之力凝聚成的黑雾那般拥有实体。
它更像是一片不存在的虚无,就像是空间的界限突然被打破,露出了一道裂缝一般,漆黑所到之处,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代表转化之力的黑雾在内,都直接不复存在,都甚至连空间都陷入了扭曲,直到那有走的漆黑离开,那片空间才像是卸去力道的弹簧一般,恢复了原状。
在那漆黑的攻击下,那三只异兽傀儡的威势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减弱,不过片刻,那三只庞然大物便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力,轰然倒地,连同其体内的转化之力一起,化为一片虚无。
烟尘渐渐散去,江曜缓缓从其中走出。他收回寰息,然后抬头看向了玄绯伊的方向。
“师姐。”他轻唤一声,然后目光看向远方还在不断凝聚的黑雾,神色凝重,
“大家还好吗?”
玄绯伊听见他的声音,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意压下,然后强行挤出一抹微笑,朝着江曜的方向摆了摆手,
“损失还在预期之内。”
说没事是不可能的,哪怕不算那些与异兽傀儡搏斗的高阶灵士,光是看那抵抗人形傀儡的城墙,都已经俨然一台昼夜不停的绞肉机,每一秒恐怕都有数条生命在城墙上逝去。
唯一还算幸运的是,几域的核心人物虽然也都有受伤,为了强行提升实力身体也到底是有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总归是还留有一条命在。
不过众人一早也知道对抗幽荧的艰难,如今这般,虽然也损失惨重,但也不算是最坏的境地。
她将情况大致跟江曜说完,便听见江曜轻叹口气:
“城墙上的傀儡我已经解决了,等一下我去和江大少爷碰个头。”
说着,便又见他望向中域的方向,
“之后,就看师父他们那边的情况了。”
……
“江曜哥哥,那你还是快些去中域吧。”果然,听见江曜这样说,江月白立马摇了摇头,
“前辈的伤势要紧,东域和江家还有我和大哥,你不必太过担心。”
仅仅是从过去的那几面之缘,还有江曜描述玄师的语调中,江月白已经感觉到了玄师对于江曜的重要性。而玄师既然愿意舍身从那七阶灵士的自爆中救下江曜,同样也说明了他对江曜的看重和情义。江月白很高兴江曜能拜得这样的一位师父,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对于玄师的伤势才格外揪心。
“嗯,其实我本意就是想和你们告别后,便即刻动身。”说起这个,江曜也点点头,
“只是我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归来,而幽荧还在虎视眈眈,这大陆,恐怕也没几天太平日子能过了……”、
“所以江曜哥哥才更应该早些去往中域啊。”江月白看向江曜,语带坚定道,
“据说中域的灵气比东南西北四域都要更加充足,在那里修为也会提升得更快些。”
“江曜哥哥实力变得更强的话,那我们对抗幽荧也会多一份胜算吧。”
“嗯。”江曜知道江月白此言是在宽慰他,但还是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眼神从江月白和江子墨身上扫过,
“关于小姑的身体,我已经和之前在北域的友人传过信,也已经和江家主和玉夫人商量过此事。这几天他们会置办好灵舟和人手将小姑送往北域的寒霜城,然后利用冰极寒泉为她疗养,若是你们放心不下,也可以一同前去。”
“我待会再去和小姑还有其他族人简单道个别,然后恐怕就要去往中域……”
“放心吧江曜哥哥,我和大哥都会照顾好自己的。”江月白赶紧抢答道。
“好。”江曜轻轻点了点头,对着他们轻轻一笑,正欲转身离去,却突然听见江子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等等。”
江曜回头看向他,眉宇间带着些疑惑,却见江子墨也站起了身,
“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他又低下头看向江月白,见少女对他点了点头,这才转头重新看向江曜,“走吧。”
江曜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轻嗯一声,在江月白的目送中和江子墨走出了江月白的房间,然后出了小院,直到一
毕竟以他对江子墨的了解,那家伙喜欢实事求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开口。
不过江子墨越是这样笃定,反而让江曜生出了几分探究之心来。
毕竟看江子墨这样子,他和那位江家少族长,似乎……关系不错?
第 325 章 小爷不知道咋取标题啊
但是江曜明明还记得,自己离开东域之时,这二人的关系也不过比起陌生人要稍微亲近一点。
不过,江子墨不说,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也不好追问。更何况他总感觉,就算他追问一句,恐怕也会被江子墨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瞪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被关禁闭关多了,就算明知道现在自己修为要远远高于自家哥哥,但面对着板起脸的江子墨,他还是会有些发怵。
“可是我待会就要走。”江曜微蹙起眉,似乎在思索江子墨提议的可能性。
“我知道。”江子墨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多久回来?”江曜有些无奈地问道。
“不回来了。”还是那样毫无起伏的语气,但话中的内容却让江曜没意料到。
“我打算留在中域,和你们一起对抗幽荧。”似乎看出了江曜的难以置信,江子墨解释道。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幽荧有多难对付?你现在才几阶?”江曜眉头几乎拧作一团,眼中也难得流露出些忧色来。
“四阶,但是很快就能五阶。”江子墨似乎没听出江曜的言外之意似的,依旧是那样平平淡淡的语气,
“你也不过五阶,不同样要去对付幽荧?”他看向江曜,漆黑的眸子端得是无比平静。
“我那是……”闻言,江曜一时有些语塞,他想了半天反驳之语,却始终没能如愿。
要说胆量,江子墨不比他差;要说天赋,二次觉醒后的江子墨也算得上是大陆顶尖的那一批;要说气魄,当初在天鹤城他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度外,这才去了后山,如今只不过是将敌人换成了幽荧罢了。
“江曜,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江子墨看向江曜还存着几分犹豫的眼眸,缓缓开口。
虽然幽荧之祸是整个大陆的危难,但东南西北四域怎么着也会比中域要安全一些。江曜的确已经想通,反正是迟早的事情,不如早些将幽荧的真相告诉江子墨和江月白,但他的确也没想到,江子墨竟然想要和他一起去往风暴的中心。更何况,若是他们都应付不得,自己又该如何从地方取回源初之力呢。
倒也不是江曜害怕所以退缩,只是他虽然也想救玄师,但他知道,玄师的意思是让他以自身为重,因为还有幽荧需要他来对付。
他不能将自己的私欲凌驾于整个大陆的安危之上。
而玄师,便是他的私欲。二人又互相客套一阵,江曜师徒便告别了李天逸,商量一番好了,最终还是打算先直接在城内住下稍作观察。
虽然炎烬已经到手,但江曜现在的修为毕竟还没到进阶的时候,也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真正让其派上用场。所以现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试着看看,南域究竟有没有有关那些人的线索。
毕竟江子墨还在他们手上。
也不知自己大出血换来的那玉简中究竟有没有实质性的线索。想起那些人,想起可能还在受苦的江子墨,江曜心中也不由得多出了几分急切。
他和玄师朝着附近的旅店走去,心中满是有关那些人的事情。
而江曜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自己前脚刚刚踏出疏影阁,那个态度一直都算不上太好的招待就直接站起了身,取下遮住全脸的面具,其下竟然露出一张美艳无比的面庞来。
“哎哟,四件五阶灵器,还真是个冲动的小东西呢。”他掩口轻笑,声音却变成了柔媚动听的女性声线,就连身形也顷刻间伸展开来,不过短短瞬息便直接脱胎换骨成了一具高挑成熟的女子身躯。她把玩着手中的储物袋,然后微微抬起头,
“小十六,你说,他花了四件五阶灵器来买那些事情的情报,难不成真如他自己所言,是为了知道怎么夺取灵喾?”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点红唇,看向门外,紧接着,一个人影便从门外走到她的身边,单膝跪地朝她行了一礼,
“那个人属下已经让人去盯着了,还请阁主放心。”那人脸上依旧戴着面具,但看身形气质,竟然和接待江曜——也就是女子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
“小十六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闻言,那女子露出一个有些妩媚的微笑,“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个小东西自称来自北域?”
“是。”那接待依旧半跪在地上,低眉顺眼道。
“哦呀,北域吗……”女子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下巴,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那还真是,是巧合吗,还是说……”
……
“所以,小家伙你还真就听他所说,直接拿四件五阶灵器换了这东西?”依澜岛的一间旅店内,玄师把玩着手上的玉简,听着江曜絮絮叨叨地说着,用尽全力才不至于让自己笑出声来。
“我……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这……南域可能也只有他们手上有相关的情报了,我又不缺灵器,那不就……”江曜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其实后来冷静下来一想,他确实是有些后悔的,但若是让他重来一次,他应该还是会这样做。
“好啦小家伙,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你说的没错,灵器这东西,我们从来都不缺。”玄师将玉简放在了桌上,一手托起了腮,
“用灵器去换取我们需要的资源,我自然是支持的,我们也绝不会亏。”
“不过小家伙,你真的觉得这些情报值得上四件五阶灵器吗?”他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板,脸上的笑容似乎隐隐带着些深意。
“那可是五阶灵器,肯定是不值的。”江曜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可是毕竟他们这样开口要价……”
他自然知道五阶灵器在东南西北四域的重要性,若放在正常交易下,这么几条情报自然是不可能值得用四件五阶灵器去换的。
其实他也觉得那疏影阁要价实在是离谱。但他们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特殊,一方面是要将此事追查到底,另一方面,由于有玄师在的缘故,他们不会,也不可能缺少五阶灵器。除了江曜以外,若他们的情报都是这个价格,南域恐怕没人能和他们做交易。“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应舟变了脸色,他再也顾不上许多,凝聚起灵力便赤手朝着那剑锋拦去,但还未触及,便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他微微愣住,抬头看见姬朔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低下头,却看一截染着血的剑尖正从自己胸口延伸而出。
姬朔的本命灵武,是一套双股剑。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习惯,第二柄剑并不常用。
“你……哈哈,哈哈哈哈……”应舟身上灵力爆闪,伸手紧紧地掐住了姬朔的颈项,“怎么办啊姬朔,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哈哈哈哈哈……”
他硬生生地将姬朔的长剑拔了出来,然后重重地将姬朔扔在了地上。姬朔之前积攒的灵力在之前的突袭中用了个干净,整个人也因脱力而有些神志不清。被应舟这样用力一甩,眼前便一阵发黑。
应舟很是随意地将那长剑往地上一甩,发出当啷一声响。他胸前的伤口还在往下淌血,鲜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衫,顺着一滴一滴地淌在姬朔的脸上,身上。
应舟轻笑一声,欺身压了下来,本该是清澈的少年音却偷着些低哑:“喂,姬朔,你说啊,你怎么就这么能让我喜欢呢?”
他带着红痕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姬朔的右手腕——那只手刚刚才用剑伤到了他。
“姬朔……”他呢喃着,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缱绻,“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骨裂声和无法抑制的闷哼声同时响起。姬朔满脸通红,右手被应舟轻轻举起,手腕处却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耷拉了下来。
“但是你也是真的不乖。”看着那只骨头断掉,仅仅只被皮肉强行连接起来的右手,应舟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啊……”
……
姬朔在剧痛中晕了过去,然后又在一阵剧痛中醒来。
他闻到了焦糊的味道,而他的锁骨处正传来一阵剧烈的,让他无法忍受的疼痛。
“别动。”他下意识地用力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应舟那张放大的娃娃脸。
这是一个他有些眼熟的房间,身下是乌枝木制的雕花大床,他的四肢被镣铐牢牢锁住,包括那只被废掉的手在内。
应舟手上持着一块带着握柄烧红的烙铁,握柄上蓝色灵力包裹,而烙铁处却被烧得一片通红。
他正用力将那块烙铁按在姬朔的锁骨处,用力摁下,极高的温度烧灼开皮肉,钻心的疼痛从锁骨处蔓延至全身,姬朔面色发白,脸上青筋暴起,牙几乎要咬得碎掉,但还是忍不住发出几声闷哼。
他用力挣扎着,但四肢却被完全束缚住,无论他用了多大力气,却最终只能如一件死物,任由应舟给他强行染上本不属于他的色彩。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遭遇这种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或许那一剑,他真的该刺向自己的。
应舟满意地看着姬朔锁骨处的那道烙印。那烙印极深,甚至碰到了骨头上。
真好。他想,这样,那个小刺客就彻底是他的东西了。
他料到了那人的反抗,却没想到那人真的能将自己伤到,这让他非常意外,同时也让他兴致更深。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种有趣的小东西就该一直留在他身边才对。
更何况,他也发现,姬朔在绝望之时,身上的色彩比之前更盛。
“我所说的危险,并非是指强敌。”或许是看出江曜眼中的疑惑,宁岚月摇了摇头,
“寻找源初之力之所以十分凶险,是因为源初之力所在之地,和寻常的地方不一样。”
“那是一个未开化的……甚至不能说是一方小天地。若非要形容,不如说是一道外露的时空裂缝更为贴切。”
“再强大的灵士进入其中,灵力也会就此消散。而那地方什么也没有,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十分模糊。”
“所以,您刚刚才会那样说……”江曜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明白了之前宁岚月话语中的意思。
“嗯。那地方并没有其他的危险,但是也没有方向,进去之后便再也找不到出路。其中的时间和空间被无限拉长,你以为你已经行过万里,实则可能依旧在原地踏步,你以为你已经在其中待了百年千年,而对于裂缝之外的人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瞬罢了。”宁岚月看着沉默不语的江曜,眼中暗含担忧,
“但是,源初之力就在那道裂缝之中,不会有假。你的灵喾是烛照,因此进入其中后,应该会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联系。你只要循着那感应走,或许便能找到源初之力。”
“弟子明白。”江曜沉默地听宁岚月说完,然后轻轻点头。
“小曜,不要小看那道裂缝。”但即使如此,宁岚月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道,
“吟沧和我的灵喾分别为青龙和……白虎,论那份感应,其实我们也有。”
四圣兽为幽荧和烛照最直系的造物,体内也有部分幽荧和烛照的本源之力,而他们的实力已经足够唤醒青龙白虎的残魂,因此也能对源初之力有所感应。
作为维持此方天地的核心,她和梦吟沧不能轻易离开此地,因此在之前才没有直接前往中域去见玄师和江曜。
不过,从玄绯伊玄青尘那里知道挚友的情况后,虽然无法直接赶往东域,但她和梦吟沧也是十分忧心,不过,想来想去,最后的办法也只能从江曜身上入手。
“所以,我和吟沧早已替你试探过,裂缝中的凶险并非在外,而是在你自己。”
“就像我之前所说,废去你的灵力,剥离你的全部感官,你听不见看不见,连声音都发不出,身边没有任何人,脚下是不知尽头的路,在无尽的时间中,你又能支撑多久?”
“可是或许日后东域也会缺少强大的灵士来镇守。”想了半天,江曜还是阻止道。
“若真有那时候,再让我回东域也不迟。”江子墨波澜不惊地回答。
中域是他们和幽荧争斗的最主要战场,四域虽然也很有可能被波及,却不是绝对。若运气好让战斗局限在了中域,而他们战胜了幽荧,那么按照江曜之前的设想,他在东域的族人便能幸免于难。而江子墨此言,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参与战斗的意思了。
“可是……”江曜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子墨轻轻摇了摇头,
“江曜,江家毁在他们手上,而我是江家的少族长。”江子墨缓缓说着,但江曜却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有些凛冽,
“于公于私,我都不该逃避。”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除了他身边的江子墨几乎无人听见,内容也是没头没尾,让人一头雾水。
“便如前辈所说,你不必妄自菲薄。”但是,江子墨闻言却低笑一声,声音平静地开口。
他说完便陷入沉默,跟在江曜后面,宛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而几乎这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光线,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江子墨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不知何时悄然扬起了一抹浅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第 326 章 小爷有点慌
江曜第一次进入这样的一片空间。
漆黑的一片,仿佛没有尽头。若不是能感觉到空气中杂乱的土元素,还有身边一行人的气息,江曜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那道恐怖的裂缝之中。
他们所在的这个洞穴大得出乎了江曜的预料。江曜也自认不是那种毫无耐心的人,但身处黑暗的时间实在是太久,让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看向队伍最前方的玄师,
“师父,这后土之境……究竟有多大啊?”
“哦,是大少爷。”江子墨这么一说,江曜这才忽然想起这位自己接触过几次的江家大少爷来。
也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还真让他一不小心把江沐锦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按理说,那人费了那么大力气帮他救出江子墨,他本来该好好感谢人家的。
一边想着,江曜有些懊恼地捶了捶脑袋,要是没有江沐锦,自己当初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江子墨。更何况,如果不是江沐锦那特殊的精神能力,一旦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突入从而惊动了徐家,那么江子墨恐怕早已死于非命。 “可是我不想他死啊,青伽姐。”凤衣荼倚靠着花羽楼最高层的雕花栏杆,轻叹了一声。
他不想让凤临涯为了南海的封印牺牲,他那个像傻子一样死倔的弟弟,长这么大,连一块桂花糖都还没吃过,要是就这么丢了命,他哪里舍得。他更不想让南域因为封印的破损遭遇浩劫,他喜欢这个地方,草也好树也好,就连那些懒懒散散的人他也看的顺眼。
那还能怎么办?
那就牺牲他自己吧。
反正,他一个纨绔子弟,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对吧。
他仰头看向罗青伽,嘴角扬着,眼底却似乎隐隐约约闪着泪光。
他说青伽姐,你说,就让他替我活下去,好不好?
“好什么好。”罗青伽也只觉得鼻子一酸,但旋即恶狠狠地开口道,“你这嘴里怎么好话没两句,净说些赖话?就不能盼着点自己好?”
“我呸呸呸,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咒自己死的?”
看见她这副模样,凤衣荼展颜一笑,但眼神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可是青伽姐,我的天赋很弱啊。”他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着对于灵士来说最绝望的事情,
“我其实……没什么用的。”他笑。
作为普通人还好,但作为灵士,哪怕一百个他加起来,也依旧比不过凤临涯对于南域的重要性。
要不是怕一巴掌过去给他打坏,罗青伽真想削他。
她仿佛听见了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一个还不到而立之年,却已经建立起疏影阁和疏影楼这两座庞然巨物和南域最大的情报网,甚至能让传承千百年的凤家都为之忌惮的人,他在说自己没用?
“青伽姐,我也不是在妄自菲薄。”看着罗青伽的表情,凤衣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无奈地笑道,“因为疏影阁的尊主其实谁能做。我只是个发号施令的人,而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你们。”
“只要你们能聚在一起,那么无论有没有我,都会有一个类似于疏影阁的组织存在。”
“可是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能聚在一起?”罗青伽皱着眉头反问他,
“我也好,许伯也罢,甚至是萧池。”
“你自己都说过,若疏影阁的尊主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在了那天。”
“所以。”凤衣荼接下她的话茬,
“如果疏影阁的尊主换成凤临涯,你们也会好好帮他的。”
他看着差点红了眼眶的罗青伽,轻笑道,“青伽姐,我意已决。”
“不必劝我了。”
他利用罗青伽将疏影阁推到了江曜师徒和凤家的对立面,又装疯卖傻让玄师为其炼制了羽盼。而令他意外的是,江曜和凤临涯竟然相处得相当不错。而幸好,有萧池为他们遮掩和通风报信,虽然中途有不少出乎他预料的波折,但他的计划到底是没有暴露在江曜师徒面前。
否则,他觉得那个真性情的小炼器师夹在他和凤临涯中间,肯定会难过。
那孩子也确实傻得可爱,难怪会和他的弟弟投缘。
他从萧池那里得知江曜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本以为都要到手的羽盼要飞了,谁知最后却还是到了他手上,正应了萧池说的,作为炼器师,玄师不会允许他在接活之后毁约。而羽盼到手后,他又找疏影阁中的其他炼器师将羽盼略略改造了一番,利用以创造之力为源的转化之力,让羽盼原本的银针中附着上了毁灭之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江沐锦救江子墨也是为了自己,但的确也算是歪打正着,让江子墨的事情有了一个算是完美的结局。
“带上大少爷倒是没问题,只是……”江沐锦对他们有恩,江曜自然不会拒绝江子墨的请求。但随即,之前玄绯伊无意之中跟他提到的一件事情又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玄绯伊和玄青尘虽然在江家和中域之间建立了方便赶路的空间阵法,但是事情仓促,两地距离又太长,法阵十分脆弱。好在玄师的灵魂在江曜体内,之前那阵法只用承载玄青尘兄妹和江曜萧池四人,再加个江子墨,虽然有些勉强,但应该也能一试。只是,如果还要再加上个江沐锦,恐怕就有些难办了
更何况,之前玄师给江曜炼制的,能存储活物的镯子在玄师失去意识之后便失去了效用,就是他想钻空子恐怕也办不到。
他将法阵的情况告知江子墨,看到自家兄长紧缩的眉,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摊了摊手:
“这样吧,我先和师兄师姐商量一下,正好你也可以先告诉大少爷,问问他的意见。”
江曜之前没有和江子墨提到去中域一事,就连他自家都是前几日在玄绯伊的劝说下才改变了想法,江子墨不可能提前预测到,因此突然提出跟他一起去中域只能是刚刚的临时起意,而江沐锦、玉琳琅夫妻甚至是江沐阳都还不知道。“咳…咳咳咳……前辈,帮我……拦住江曜……”但是,似乎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萧池用尽全力侧过头,气若游丝地开口道,
“他修为太低……呃啊……”
他话还没说完,身上便爆发出一阵犹如实质的青灰色浓雾,却见他咬紧牙关,只是泄出了半声不甚明显的惨叫。
“等等,萧池你……”萧池的异变让江曜面色一白,正想冲上前,却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玄师并没有用力,但江曜不知为何,只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压上了两座大山似的,脚步挪不开一点。
“师父?!”江曜也听见了萧池刚刚的话,但此时还是带着些哀求地看向玄师。
他能救萧池的,就像是之前在水月门中那样。
对,他之前明明用过,那时候他明明能帮萧池压制住毒素……
一边想着,江曜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恨不得一下子冲到萧池面前。
只是那青灰色雾气爆发后却开始逐渐溢散,变得稀薄,却也逐渐蔓延至周边的区域。
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也稍微用了些力气,让他动弹不得。
那是只需要头发尖大小的一丁点就能让普通人瞬间毙命的剧毒,就是灵士,在它面前也绝对无法讨好,之前萧池刚苏醒时的江曜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就算是如此,江曜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池的生命真的就这样一点点流逝?他拼了命一般地想脱离玄师的禁锢,但突然,萧池低到快要听不清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江曜,哈哈哈……”那声音虚弱到了极点,仿佛暴风雨中的一缕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救不了的……”
萧池轻轻闭上了眼睛,身体无力地瘫倒下去。
救不了的。
从宁岚月的炼药室出来开始,他就没想活。
他知道蛊人的弱点,故意放任了鸩毒的反噬。这么多天下来,那恐怖的毒素早已深入他的骨髓,无法剥离,就是宁岚月来了也不可能有办法,他现在本身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毒物。
他已经没有了活路,早死晚死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还好……萧池眼睛用力睁开一条缝,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好了一些。
虽然到头来,他还是没逃脱这毒灵喾该有的命运,但是死在这种地方,倒也不会祸害人。
他的头支撑不住地朝着一边歪倒过去,身体的痛楚到了极致反而接近麻木,反而倒比之前轻松些。鲜血也仿佛快要流尽,让他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就连思考都变得无比困难。
“萧池,萧池,你醒醒!”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在近乎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而他近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也传来阵阵暖意。
温暖的灵力涌入他的身体,一只手正在试图朝他嘴中塞入什么东西,但终究是徒劳。
“萧池,你别睡,你别睡,求你……”那个曾经能够轻易打乱他心跳节奏的声音此时就在耳边,但萧池听着那带上了几分哭腔的声音,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心中没什么波澜。
啧,怎么还把这家伙忘了。
他本想调侃他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只是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你也……走啊……”
混蛋。曾经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吵吵嚷嚷非他不嫁的小丫头如今竟然也已经变成了黄土一抔,而她的孙女竟然都已经拥有了七阶高段的修为。
“师父……”江曜走到玄师身边,轻唤了一句,然后便看见玄师冲着他轻轻摇头,
“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没有多想。”
他的目光掠过江曜,看向站在后面的其他几人,“走吧,该去后土之境了。”
解决后土城的事情虽然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拖得越久,异变可能就会越多。
江子墨和江沐锦自然是点头应声,但萧池却不知为何没了声音,直到玄师抬头看向他,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然后轻嗯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后土之境越来越近的缘故,进入后土城后萧池的状态就一直有些不太对劲,但江曜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却都被他胡乱搪塞了回去。
但即使是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萧池被长发遮住大半的脸,总觉得心里莫名其妙升起几分不安来。
但是萧池一直跟他兜圈子,他自然也不好问到底,只能轻叹口气,转头看向玄师,轻声唤道:“师父……”
“走吧。”玄师的视线也从萧池身上移了下来,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附着了转化之力的白雾很难直接消灭干净,为防后土之境中还有其他埋伏,最后几人也没有再费劲将白雾彻底清除,而是直接出了城,来到了后土之境的边缘。
后土之境是定期开启的秘境,尚未开启的时候除非外力强行破开,否则没有其他进入的方式。而自从上次后土之境在开启期间突然异常关闭后,几十年来便再也不曾开启过。
仅仅从外表上看,所谓的后土之境似乎就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荒凉戈壁,但江曜将手覆盖在黄褐色的沙土上,却感觉一阵阵紊乱的灵力混合着驳杂的土元素顺着他的手传来。
他收回手,却见玄师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手放上那片凹凸不平的地面。
灵力汇聚,平静的地面突然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一个个不规则却又充满诡异协调感的符文接连冲天而起,江曜还没来得及端详一番,便只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将他笼罩。
他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眼皮也开始发沉,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然后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
一睁开眼睛,玄师就感觉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
周围的环境昏暗得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手下的触感粗糙中带着几分阴冷的粘腻,一阵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撩动他披散的长发,掠过脖颈带起一阵麻痒。
身体有些酸软无力,玄师微皱起眉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就算是当年只剩灵魂,最虚弱的时候,他也不似现在这般,浑身上下好像连一丝灵力也没有,就像一个尚未觉醒灵喾的普通人。
他已经很久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而伴随着强烈的无力感一同席卷而来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他的手下意识地往身下探去,想支起身子,却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有些刻薄的低笑。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玄师眼中立刻浮现出几分警惕,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啪、啪、啪……”有节奏的鼓掌声一声一声地响起。玄师的视野中,阴暗的拐角处,一个人影正缓缓走出。
那人一袭金线点缀的华贵的黑衣,容貌俊朗,但眉宇间总有几分散不去的阴翳:
“哟,瞧瞧这是谁呀。”
他走到距离玄师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俯下身子,表情玩味地看向玄师,
他早已控制不住自己体内鸩毒的溢散,就算苍星赫修为比江曜高出不少,但呆在这总归是撑不了多久的。
但是他却并没有感觉身边之人有所动作,只能感觉到温热的水滴不断地砸在他的脸上。
是眼泪吗?
感受到身边之人迟迟不肯离去,萧池本想勾勾嘴角,但最终却连这点小小的动作都有些无以为继,只能在心底轻叹口气。
他先前只是破了牵丝蛊,但这么多年,苍星赫体内肯定还有蛊人流下的余毒,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被鸩毒伤到。
都不跟人说一声就把别人的儿子兄长拐跑,江曜怎么想都觉得有点缺德。
“这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听见江曜这样说,江子墨侧过头,似乎也难得有些有些羞赧。
他的确也是一时心急,忘了还有个江沐锦的存在,便和江曜提出了一同前去的请求。他可以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却不能连带着别人和他一同牺牲。
“对了,记得和他说清楚,中域很危险。”江曜赶紧提醒他道。
就算江沐锦不打算掺和进他们和幽荧的争斗,但跟他们在一起也难免会受波及。江沐锦对他有恩,他自然不愿意他因为自己和江子墨而遭遇无妄之灾。
更何况,他甚至还抱着一点小小的期待,期待江沐锦能够因为这份危险而拒绝江子墨的请求。江子墨不是那种能视救命之恩与无物的人,既然江沐锦需要他为其压制东丘狐的影响,那么若是江沐锦不愿意去往中域,说不定他便能顺势让江子墨留在东域。
无论如何,他还是不愿江子墨去直面幽荧的危险。
“我知道。”江子墨平静的目光从江曜身上扫过,江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但好在江子墨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也来不及跟江子墨寒暄更多,江曜匆忙和他道别,回到自己的偏远院落。在中域来的几名炼器师的协力下,玄师留下的图纸已经被他们研究了个透彻。江曜之前本就已经炼制了一部分,如今回去,却发现比起自己离开时,锚点的炼制竟然又有了一些进展。
他嘴角带着抹笑意,又换上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凑近江曜,压低声音,带着些戏谑地开口,
“怎么,突然觉得我也不错,移情别恋啦?”
“呸呸呸,别乱说!”萧池这话一出,江曜的脸里面红了一片,赶紧按住萧池的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骇世惊俗的话来。
他偷偷瞄了一眼玄师的方向,见玄师一切如常,似乎是没有听见萧池话的样子,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第 327 章 小爷走啊走
“不过我说,你和前辈……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江曜刚刚收回目光,便又感觉到萧池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开口道。
“哪有,我……”萧池这话一出,江曜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之前好不容易被他抛在脑后的幻境中,脸上的热意一下子变得更盛。
“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吗,江小曜。”虽然光线昏暗,但江曜的那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一直看着他的萧池。只见他眉梢一挑,便带着些坏笑靠近江曜身边,
“之前我看你没跟在前辈后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现在看你这样子……啧啧啧,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池,多谢了。”
“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更何况前辈本就对我有恩。”萧池摇了摇头,摆手道。
那棵玉魄长生草足够萧池再炼制好几炉三元聚魂丹。不过之前江家送来的药材消耗了不少,好在缺的多的都是些不怎么稀有的,直接在庆淮城的商会就能买到。
这些日子江曜往返在庆淮城和雁回城之间,玄师情况特殊,江曜不欲暴露其本为灵魂的秘密,于是也尽量和江家减少了接触,只说玄师之前为了处理徐家背后的那些人受了些伤,暂时无法痊愈,因此还在庆淮城静养。同时,而对于徐家残余势力的处理,江曜则是也帮了不少忙。
江家的动作很快,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收编了徐家的残余势力,而徐家剩下的族人也都被都根据身份地位,还有对于徐家背后之事的知晓情况及态度而做了处理,有的被告知真相后释放,有些正直的干脆一怒之下加入江家,有的被废去灵力监禁起来,还有的则直接被处理掉。
除了雁回城,其实徐家在其他地方也设有地牢,关押着少量的二次觉醒者。江子墨由于灵喾过于稀少才被特别关照,但其他被关押的灵士则没有那么幸运,堪堪吊着一条命,幸得被江家找到。
二次觉醒的灵喾大都具有上古血脉,这些被关押的灵士大都和天鹤城江家一样,和徐家具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在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他们很多都直接留在了墨颐居,倒是让江家本家又多了一批可塑之材。
由于本身之前也被徐家关押,所以此次的事情江子墨也有所参与。江曜空闲时间也和他见了一面,江子墨似乎看出江曜因为玄师的事情心情不算太好,也没有和他说太多,只是让他安心忙自己的事情,他们日后还有的是时间叙旧。
江子墨告诉江曜,江沐锦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之后只要有他在,东丘狐应该不会再有作怪的机会。
不过之前也是多亏了江沐锦,江子墨说,徐家本在他身上下了禁制,若是不经过徐家之手直接将他救出,那么他的灵喾便会被强制扯出,人肯定也是活不成了。
处理完徐家的事情后,玉琳琅和江承泽也通知了柳家。有徐家遗留的部分证据还有一些灵士的作证,柳家家主的疑虑很快被打消,只是事情毕竟牵扯太多,她也是震惊一时,之后才反应过来,但很快当机立断,加入了江家与其他三域的联盟之中。
雁回城暂时被柳家和江家联合接管,安抚了城内的百姓后,徐家的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而江曜也得到了玉琳琅的消息,说中域来了人。
他们似乎也得到了幽荧的行踪,来江家旁敲侧击地询问。而玉琳琅则联系上江曜,问他该如何回应。
玉琳琅说,中域来的人与江家的前代有旧,按理说也是可以信任的。但江曜犹豫一番后,还是让玉琳琅告知他们东域的异状便可,但也不要透露太多,尽量把他们留住。
其实他本想直接回去试探一番,但萧池说玄师如今灵魂不稳,而且灵魂气息也有逸散的迹象,很容易被高等阶的灵士察觉。虽然玉琳琅说那中域来的人与江家有旧可以信任,但毕竟时过境迁,万一他们心存不轨只怕会误了大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江曜思索后还是同意了萧池的提议。毕竟之前那徐家背后的七阶灵士就认出了玄师的身份,虽然他很快自爆,玄师也没给他向外联系的机会,但就怕他还有什么玄师也不知道的手段往外传递了消息,引来中域的关注。
这几天在丹药的辅助下,玄师的灵魂已经越来越凝实,可能再过不了几日便能苏醒。到那时,就算暂时没法动用力量,但至少以他对中域的了解,江曜能够更快判定对方的立场,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打定了主意后,江曜便和玉琳琅说好,他暂留在庆淮城中,等到玄师情况稳定后再回安州城。
这些日子江曜也没闲着,除了注意着玄师的情况,修炼和炼器也一个不落。或许是因为之前与那七阶强者的战斗也让他有了些感悟,让他的修为又有了提升,已经到了五阶初段巅峰。
不过这一日,他如往常一般从商会中买完萧池需要的药材,走在回宅院的路上,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之前玄师让萧池购置的小院地处偏僻,从商会回去不仅要出了城门,还要经过不少人迹罕至的小道,而在城内的时候江曜便直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正跟着自己,但他几次回头都不曾找到源头,本以为是错觉,但一出城门来到人烟稀少的城郊,那视线却突然变得毫不掩饰,赤/裸裸的,仿佛带着温度一般,让他如芒在背。
“小曜。”多好,她的孩子是自由的。
真好。因为江沐锦本就是未来江家的继承人,他们又已经和江承泽玉琳琅成为了盟友,所以很多事情倒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玄师便直接跟江沐锦说了。
“我们何时动身?”江曜还以为江沐锦会再多问两句,谁知刚听他们说完,江沐锦便直接问道。
“如果可以,我自然是想越快越好。大公子不介意的话,不如明……”
“既然如此,那不如今日便走?”江曜本想说明日,谁知江沐锦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据江小哥所言,似乎我们多拖延一分时间,江大哥就多一分危险。早些去往雁回城,想必江小哥也能安心。”
“那便多谢大公子了。”江曜闻言眼睛也亮了起来,对着江沐锦感激道。
“在下也有兄弟,自然明白江小哥的心情。”江沐锦摇了摇头,接着笑道,
“说起来,沐阳他自小被宠着,性子莽撞,之前便听家慈说他冲撞了贵客,还请让在下替他赔罪。”
“二公子毕竟年轻,性子直率,偶尔冲动倒也无伤大雅。”江曜摇摇头道。
“在下已经教训过他了,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让他闭关修炼修身养性,近日才出关。”说起这个,江沐锦不由得无奈笑道,
“小弟从小就性子跋扈,家慈管教过他多次却也没什么成效,让我们颇为头疼。也幸得上次江小哥让他吃了些苦头,沐阳的性子这才收敛不少,说起来,在下还要感谢江小哥才是。”
“咳咳,倒也不必……”这下倒是轮到江曜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初他和江沐阳的冲突本来也有他试图在江家立威的因素在,他当时还想自己会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闯祸,没想到反而还被其兄长道谢。
一切谈妥之后,江沐阳和江曜师徒出了静室,将事情告诉了玉琳琅和江承泽。
得知江沐阳的情况后,玉琳琅和江承泽默许了他对江曜师徒行动的参与。因此江曜回墨颐居叫上了萧池,准备正式前往雁回城。
安州城和雁回城虽然同在东域,但中间的距离却并不算近。不过好在雁回城也是东域的中心城市之一,据玉琳琅说,东域三大家族所辖的城市中其实都存在空间法阵,只是平常都被封印住,无法使用。但因为有了法阵作为标记,所以玄师借机施展了空间转移之法,几人几乎是瞬间便从江家转移到了雁回城郊外。
只是,落地的瞬间,江沐锦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压力一般,突然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面色发白,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额头上冷汗不住淌落。
“江小哥……”他死死地抓住胸襟,双眼赤红地看向想要来搀扶他的江曜,
“你的兄长,应该就在雁回城中。”
他似乎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搏斗着,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甲忽地变得尖锐无比,瞳孔也在人眼和兽瞳之间不断地切换着。
“大公子!”江曜见状,有些急切地走到他身边,俯身想要拉住他,却见玄师手上红芒一闪,江沐锦的身体便突然如虚脱一般,软倒在地。
“呼……哈哈,多谢前辈……”他接着江曜的力量终于站起身子,面色难看却强颜欢笑地朝着玄师道谢道。
如果一开始他还没将玄师之前的提醒放在心上,但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领会到了其厉害之处。
只是在雁回城郊外,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城内深处那恐怖的,令他想要逃离的气息,即使是相隔甚远,也依旧让他有些站立不稳。
而更为可怕的是,随着那股莫名威压的出现,他体内本来已经被压制住的东丘狐像是又在一瞬间活了过来,汹涌的狂躁和暴戾几乎要将他的
后来,凤衣荼也不再整天缠着陈芷枝问她关于凤临涯的事情了。
他逐渐懂得了为何每次提起弟弟,母亲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终于明白了他和凤临涯的差距,那不是隔着凤家重重小院的间距,而是人类和神明的距离。
凤家,在试图创造一个不灭的神明。
那个名为凤凰的神明,那个实力强大心怀苍生却不沾一点人欲的神明,这么多年来不过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壳子,盘旋于凤家之上。
现在这个神明寄居在了凤临涯体内,他在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凡间兴旺,不悲不喜,无嗔无怨;而他站在人潮汹涌的人间,逆着光,眺望神明。他踮起脚,伸出手,哪怕用尽全身的力气,指尖却依旧和神明的衣摆差了十万八千里。
太远了,他们的距离太远了。
凤衣荼有些唾弃自己。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和凤临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为什么还是会想着他,吃好吃的时会想,看见些有趣的小玩意的时候也会想。
可是,弟弟吃不了那些东西的,也玩不了那些小玩意。更何况,这么多年了,那孩子早就不记得他了吧。
距离他和凤临涯的初遇已经过去了快三年。
马上又要到凤临涯的生辰,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见凤临涯的机会。
虽然偶尔能听见小家主的消息,但凤衣荼能见到他的机会这些年来可谓屈指可数。所以他会想,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窗外的月光很亮,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母亲的房间还亮着灯,索性翻身下了床,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娘亲,我想去找弟弟。”他揉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开口。
“你又在装什么怪?”陈芷枝无奈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弟弟好得很,他可是咱们的小家主,那么多人捧着他,供着他,哪还用你去找?”
“可是……”凤衣荼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绞着自己的衣角,直到把那块布料弄得皱皱巴巴的,
“凤家的人那么在意他,但好像又不在意他。”
“娘亲,我总觉得,如果我不想着他,这世界上好像就没人要他了。”
陈芷枝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她明明只用安安分分地待在凤家,看好凤衣荼,就能吃喝不愁了无烦恼地度过余生。她的儿子有时候是异想天开不假,但她哪有必要和他一起傻呢?
她把打探到的东西交给凤衣荼的时候,差点就想反悔,然后给自己两巴掌。
江曜一愣,却见玄师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盯着萧池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轻叹了口气,
“萧池跟我们一起去。”
“可是师父……”江曜刚想反驳,但玄师却只是摇了摇头,提醒他道,
“小曜,萧池的灵喾是鸩鸟。”
第 328 章 小爷遇上人海战术了
鸩鸟……
玄师这话一出,江曜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反对的理由。
毕竟,后土之境中最难对付的便是蛊人,而鸩鸟对于蛊人,可以说是天生的克制关系。
就算萧池现在灵力不高,但有他在旁辅助,玄师的压力肯定会减轻不少。
“看来,妾身之前所做的决定的确是对的。”玉琳琅缓缓开口,面色中还带着些感慨与后怕之色。
“幽荧出世,此事简直……”江承泽也端紧了手中的茶盏,激荡的心绪这才勉强平复。
“家主也知道幽荧?”江曜心头一动,问道。
“知道的不多,但关于几百年前的浩劫,江家的确留有只言片语的记载。”江承泽摇了摇头,
“不过,若非江小兄弟提醒,恐怕这些事情都只会被我们当个传说,一笑置之。”
“但是,晚辈说的是事实。”江曜表情严肃道,
“这一点上,南域凤家和北域夏家,还有西域的精灵族都可以为晚辈作证。”
“我们并非不相信江小兄弟的话。”玉琳琅轻叹一声,无奈笑道,
“只是我们还不知,江小兄弟究竟需要江家做些什么呢?还有,既然江小兄弟说,幽荧的爪牙在各域都扶持了代理人,那么不知东域……”
“晚辈需要江家做的并不多。正如晚辈之前所说的,未来要对抗幽荧的主力,应该还是会在中域。晚辈如今找上四域的各大家族,不过是害怕在未来的决战中,幽荧的爪牙会拿四域的百姓开刀。”江曜点点头,开始给江承泽夫妻解释,
“不仅不值得,而且超出太多,对不对。”玄师轻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我想,就算是疏影阁,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接着道。
“既然他们也觉得不妥,那为什么……”江曜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让他下意识地住了口。
紧接着,江曜便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冷汗冒了出来。
“师父,”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试探我?”
他心跳若擂鼓,好容易才问出口,然后便看见玄师跟个没事人一样轻笑着点了点头。
“这……”江曜有些懊恼地锤了锤桌子,眉头顿时拧成一团。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还知道这疏影阁可疑,或许还和那些人有勾结,怎么还会这么不小心。
“他们应该试探了你两次,一次是提出需要五阶灵器,一次是提出一个玉简需要一件五阶灵器。”玄师看着垂头丧气的江曜,轻轻开口补充道,
“前者是在试探你是否愿意为这份情报做出巨大牺牲,换言之就是这份情报对你而言是否重要,而后者则是在试探你能为之牺牲的程度,也就是这份情报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不过没关系,你几乎没经历过这些,一时不察中了套很正常。”玄师随即又露出一个微笑,伸出手朝着江曜的眉心探去,
“没什么,你也不必多想。”
谁知,那冰凉的手接触到江曜的瞬间,玄师便看见小徒弟身体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整张脸也直接变成了红色:“师师师师父……”
他甚至连说话都有些磕巴,玄师有些疑惑江曜过于应激的反应,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却又听见江曜开口道,“那师父,这么看来,我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用四件五阶灵器来交换几个或许用处不大的玉简,傻子才这么做。而江曜看上去也并不傻,那自然也意味着,这情报背后涉及的东西,肯定和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而灵喾被夺,灭门,这样的字眼放在一起,江曜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很有可能。至少,疏影阁会知道,你对那些人做的事情,或者那些人很感兴趣。”玄师分析道,然后又笑了起来,
“不过小家伙,其实这也并非全是坏事。”
“诶?!”江曜的思绪还沉浸在自己踏进别人织好的陷阱中一事,听见玄师这样说,顿时有些疑惑起来。
“那疏影阁在试探你,但与此同时,试探你这件事情的本身,就会透露不少他们自己的底。”玄师语气倒是不紧不慢,显得十分轻松,
“比如,他们这样大费周章来试探你,那便直接说明了一件事。”
“这疏影阁,肯定不是什么绝对中立的情报组织。”他笑着跟江曜解答道。
“哦,我明白了。”玄师这么一说,江曜突觉自己茅塞顿开,
“师父你的意思是,对于那些搅乱大陆风云的幕后黑手,他们肯定也有所了解,至少知道他们会夺取灵士的灵喾,与此同时,他们还对这群人有自己的倾向?”
他问道。“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江曜轻嗯一声,“我们都是如此,他也不应例外。”
对江曜来说,江霄曾经对他做的事情他不会当做没发生过,因为那正是组成现在他的一部分。但是同样,他不会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于他而言,那不过是发生在曾经的一段经历而已,如今他早已能够平淡地提起。
“对了,小姑呢?她近来如何?”江曜回来时就察觉到江思雅并不在小院中,只能向江月白问道。
“有萧大哥在,当然很好了。”江月白笑道,
“萧大哥帮小姑治完眼睛之后,小姑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还有听荷姐姐和瑶霜姐姐陪着她。对了,她刚刚都被两位姐姐拉走说是去逛坊市了呢。”
“那就好。”江曜闻言,也终于放下心来,“小姑她……其实我也已经找到了治疗她手臂的方法,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小姑就能变回以前的模样。”
之前在北域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夏语竹提过了江思雅的情况,而夏语竹也表示,等到江思雅方便的时候,可以将她送到北域来,跟着夏家的人一起去寻冰极寒泉。
这样一来,或许江思雅便能重新恢复健全。
“真的吗?”江月白闻言呼吸一滞,但眼中随即浮现出喜色来,她有些激动地握紧拳头,眼中的喜色几乎要满溢而出。
“太好了江曜哥哥……”她扶着桌角,快要喜极而泣。
这几年,别说她,就是江思雅也快断了恢复的希望,原本活泼的性子也越来越沉默。她要忙于修炼,陪在江思雅身边的时间不会太多,江家其他族人虽然也会经常来看望,但毕竟离得远,再加上顾及她的心情,很多关心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也幸好还有叶听荷和曲瑶霜陪着,总不至于让她陷入自我封闭。
萧池的到来让江思雅重见光明,这其实已经出乎了江思雅和江月白自己的预料,让江思雅的心重新活络了起来。
甚至她和江月白都已经想着,哪怕恢复不到从前,像现在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可是江曜却再次带给了她希望。而经历过萧池的事情,江月白几乎已经不会再对江曜的话有半分怀疑。
“嗯,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可以试试。”江曜点了点头,应声道,
“等我把江子墨救出来,应该就能带小姑去北域为她疗伤了。”
如果玉琳琅那边不出什么意外,他应该能成功和江家达成合作,这样一来,江家和夏家的联系加强之后,或许在去中域之前他能成功将江思雅的事情安排好。
“好,我相信江曜哥哥。”江月白重重地点了点头。
江曜带给她的从来都是惊喜,也从未让她失望过。
江曜对着她笑了笑,紧接着又问了她一些之前从江霄那里听到的,这些年的事情,一会又给她讲述自己在南域西域的见闻,而时间也悄然流逝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中途江思雅和叶听荷、曲瑶霜逛完坊市回来,江曜也和她们一一打过招呼。自从江思雅的眼睛恢复之后,叶听荷和曲瑶霜就搬回了她们之前住的院子,不过不修炼的时候,三个人倒也是经常黏在一起。
而萧池毕竟也是有着五阶炼药师的身份,所以江家一开始就不敢怠慢,在墨颐居专门给他收拾了一处面积不小的别院,这些日子他也顺手给江家炼制了不少丹药,算是作为回报。
他知道江曜刚回本家,肯定和族人有很多话要说,所以专门宅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没有来找江曜。
虽然不舍,但江月白也知道江曜此次回本家不单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因此看着天色晚了,便也换着借口把江曜往外赶,让他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江曜无奈,但也知道自己之前本就和江霄约好,因此虽然也想和江月白再多说几句,但还是和她告别,去了墨颐居其他江家族人的住所。
江家族人还是住在之前地下人居所中,不过刚一踏入院内,江曜却发现,虽然还是原来的院子,但却被修葺得温馨了许多。篱笆上整整齐齐地缠绕着细碎的青藤与繁花,进院的一小片土地被改成了小花圃,姹紫嫣红的花朵正开得繁茂,而院内也被放上了各种藤编的小家具,看起来精致而又清新。
“晚辈的师父来自中域,也是一名炼器大师。晚辈和师父的意思,是在东南西北四域设下锚点,待到四域有难之时将锚点启动,便能让四域与中域之间隔离出一个屏障来。而在此之前,家主和夫人只用尽力确保东域域内未曾被幽荧的爪牙渗透便好。”
“只是如此,那江家倒是能够做到。”玉琳琅眸光闪动,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那么,江小兄弟的师父……”
“家师如今便在安州城中,既然家主和夫人有意,那么解决完东域的事情之后,便可以开始着手准备锚点一事。”江曜对着玉琳琅道。
“所以,江小兄弟所言之中,幽荧在东域的部署究竟是……”玉琳琅没有接话,而是试探着问道。
“是徐家。”到了此刻,江曜也自知没有隐瞒的必要,直接斩钉截铁地说道。
“徐家?江小兄弟是说……”
“东域三大家族之一,雁回城的徐家。”没等江承泽提问,江曜就已经接下他的话茬,“江家主没有想错。”
“怎么会是徐家?”此言一出,不光是江承泽,连玉琳琅脸上都多出了些惊讶之色。
东域三大家族之间不说是关系紧密,但也确实有不少往来,就连之前,商议有关东域失踪案的事情时,也是三家在合谋。
也多亏那时候江曜让玉琳琅多留了心眼,因此玉琳琅那时也并未说出北域和江曜的信息,再加上那时候东域的那些人实在猖獗,想必徐家应该也未曾察觉到什么端倪。
“根据晚辈得到的情报,当初幽荧的爪牙在四域部署势力之时,第一个选择的便是东域。正好,晚辈想问家主与夫人,当年徐家崛起之时,可曾有什么异状?”江曜微微一笑,却是反问道。
“徐家的话……”玉琳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眼中随即闪过一丝异芒,
“这么说起来,徐家当年本来只有一名五阶强者,所以才一直距离东域最顶尖的家族差了一线。但也就是二十多年前,他们家族中一位一直困在四阶巅峰未有突破的长老突然突破,这才让他们有机会跻身进柳家和我们江家之中,成为东域顶尖家族。”
“小曜。”玄师衣袂翻飞,手中灵力涌动,凝视着萧池离去的身影,
“相信他吧。”
那声音仿佛在叹息。
第 329 章 小爷急急急
哪怕只是站在洞穴外极远地眺望上一眼,萧池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人。
将失去挣扎力气的黑色蛊虫彻底碾碎,青灰色的雾气回流,萧池用力将还在自己体内的那只手抽出,喘息\一阵,声音中带着气音:“喂,苍星赫。”
“咳咳咳……睡了这么多年,你也该醒了吧。”他说着,胸口狰狞的伤痕在药力的治愈下缓缓愈合,但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萧……”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萧池听见面前似乎传来一声不甚清晰的低唤,而眼前那只沾满他鲜血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萧池……?!”“我没事。”江曜摇了摇头,看着外面攒动的人群,指了指院内,“进去再说吧。”
他领着江霄走到小院中的石桌前,先一步开口,“你们那边怎么样吗?”
他问的是江霄那边的情况。江霄和其他孩子住的都是墨颐居下人的居所,居住条件想也不会太好。
“不算差,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江霄点了点头,“不过你怎么又和本家的少爷打起来了?”
他和江曜也算是相识多年,虽然以前尽是些孽缘,但也总还算是了解江曜的性子,也知道现在的江曜绝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冲动。但即使江曜有所绸缪,他依旧担心江曜考虑得不够周全。
“杀鸡儆猴,送上门来的鸡,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溜了。”江曜笑了笑,“不立点威,之后我走了你们被欺负怎么办。”
“哦,忘了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我是说月白还有其他的弟弟妹妹。”他看了江霄一眼,戏谑着补充道。
“江曜,你……”江霄被他这么一瞪,心里的火条件反射似的冒了起来,差点就拍案而起,但一想起现在的情况,到底也没彻底发作,只是悻悻地看了江曜一眼,然后撇了撇嘴,“得得得,我理亏,不跟你计较。”
“喂,江霄,我突然想起,你那个师父,他……”江曜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问道。
“走了。”江霄摇了摇头,“他……可能之前就听到了什么风声,那些人还没对我们家动手的时候就问我要不要跟他走,不要待在江家。”
“他说我们家若是不同意把月白交出去,迟早会有大难,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想带我和我爹走,但我们没同意。”
“我们又哪里想得到那些人如此凶残霸道,更何况月白一个小丫头,就算出什么事情总不可能把她推在前面替我们挡着,也不想做懦夫,就没答应。然后我师父就说,我和他师徒缘尽了,就给了我和我爹几件高阶灵器,然后让我们自己保重。”
“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江霄叹息一声,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谭元不想惹祸上身,他也很理解,但如今把事情说出来,却难免有些感慨,
“那你呢?”他又问,“之前不是说你师父带着你出去历练了吗,怎么也没看见他人?”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现在还藏在我灵喾你看着你呢。江曜想着,但到底也不能直接把真相说出来,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应付着,然后反问江霄,
“不过,你总还是会炼器的吧?”
“怎么可能不会。”江霄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我在怎么不上进,也不至于把吃饭的手艺都给丢了。”
之前江霄之所以能在天鹤城出名,主要也是靠的他炼器师的身份。尽管他有些自负,但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自然也十分重视炼器这项技能。
“那就行。”江曜点了点头,从储物镯中摸出一个玉简,“那这个你拿着,我整理了一些不是很常见但实用的阵法。你跟着你师父也有那么长的时间,该会的应该也都会了,不用我多教。”
“我在本家应该待不了多久,炼器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来问我。”江曜一本正经地说着,江霄看着那玉简本来还有些感动,但听到他后面的话,却蓦地有些炸毛,
“不是,江曜你什么意思,我有那么废物吗?”
“之前令妹曾找过妾身,说是江小兄弟在西域和南域游历期间又遇到了不少事情,其中,似乎有不少都和之前天鹤城的惨案有关?”她也没打算和江曜废话,直接便开口道。
“夫人聪慧,想必晚辈让小妹传递的话中之意,夫人一听便能明白。”江曜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之前他让江月白给玉琳琅带话,不仅提到了四域之间事件的关联,还专门让玉琳琅注意着东域的情况并保守消息,且不要让东域的另外两大家族掺和进来。
“所以,这个阴谋的确笼罩了整个大陆,而且东域的三大家族中真的有内鬼?”玉琳琅微眯起眼睛,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所以,夫人认为该当如何?”江曜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笑道。
“江小兄弟是在试探妾身的态度?”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玉琳琅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不。”谁知,江曜却摇了摇头,“晚辈只是想知道,在夫人心中,东域百姓和江家本身,究竟孰轻孰重?”
若面对的人是凤临涯或是夏语竹,他根本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即使不问,他也知道他们的答案。
北域的风气便是人情质朴,互帮互助,夏家早已和平民百姓融为一体,而凤家虽然屹立于百姓之上,受到百姓供奉,但他们同时也是极为负责的南域管理者和保护者,一旦南域受到侵害,他们一定是挡在最前面的那个,凤家不倒,南域不灭。但如果不是人类又是什么?藤侑着实是有些疑惑,精灵族向来避世,种族特性让他们无法离开精灵之森,族内相处也和睦,就算偶尔有摩擦也能很快解决。出了偶尔会有觊觎他们美貌的人类铤而走险之外,基本上在精灵之森之内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王。”藤侑还在思索着近日族内的失踪事件,但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低唤。
他抬头,却看见藤离站在门前。
“何事?”他让藤离进来,面无波澜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精灵。
“并非大事,只是看王似乎很困扰,所以……”他微微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着语言,“听说近日又有不少族人失去踪迹?”
藤离看向藤侑,绿色的眸子中盈满了担忧。
“嗯。”藤侑点了点头,“只是此事到现在依旧没有头绪,稍后我会召集其他人再做讨论。”
“那我呢?”藤离下意识地问道,但随即又觉得或许有些不妥,赶紧补充一句,“或许我也可以帮忙。”
“你阅历尚且不足,不适合处理这些事情。”藤侑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你不必插手。”
“王这是不信任我?”藤离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为何很多事情都不与我说?”
“这只是出于结果的考虑,事情要交给合适的族人才能办妥。”藤侑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看向对面神色有些黯然的藤离,
“还有别的事吗?”
“那,如果关于这些事情,我有一些自己的猜测……王愿意听吗?”藤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藤侑点了点头。
“我……不知为何,似乎有做梦梦见,那些失踪的族人被突然生长的黑色植物所吞噬,然后消失了……”
“梦?”藤侑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说下去。”
“那些植物似乎能够吞噬他们的生命,让他们直接化为能量然后……唔……”说着,藤离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脸上出现些扭曲的痛苦之色。
他仿佛遭遇了巨大的痛楚,气息都有些不稳,面色苍白,口中发出一声压抑住的呻吟,额头上落下些冷汗来。
他差点控制不住栽倒下去,本以为会直接落到坚硬的木制地板上,但拽住他的却是清新的草木气息和一片绿色的光芒。
几株藤蔓垂落接住了他,他微微睁开眼睛,从迷糊的视线里看清了对面藤侑冷静如常的脸。
“阿……王。”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个他只敢放在心底的称呼,但好在及时改口。
“你怎么了?”精灵族几乎不会有疾病。藤离此番动作实在是有些失常。藤侑的问话比起关心,反而多了几分问询,甚至是问话的味道。
“无事。”藤离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藤离,我需要你知道你为何会做那样的梦。”藤侑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他,“有关事情的经过,你为何会梦得如此清晰?另外,你刚刚的样子也很反常,这不像是巧合。”
但东域江家又和北域夏家或是南域凤家不同。作为东域最大的家族,江家的确也有在维护东域的秩序,若是发生大事也会派出弟子解决。但这些事件只是麻烦,却从来都不会动摇到江家的根基。
东域三大家族并立,虽然彼此之间也勉强维持着平衡,但平心而论,三大家族中没有一个是不想挤掉其他两大家族独霸东域的。江家曾经一家独大,自然也想重回巅峰。而后起之秀的柳家和徐家虽然底蕴不足,却都有各自的倚仗。柳家掌控着东域的经济命脉,东域的商会虽说是三家共同经营,但最核心的人脉和资源都掌控在柳家手上;而徐家,则拥有比江柳二家多上许多的附属家族。
对抗幽荧,需要江家赌上全族身家,但一旦失败,整个本家恐怕都会万劫不复,被幽荧势力所操控的徐家恐怕还会借机上位,将这个东域原本最大的家族吞吃殆尽。
江曜的确有心要和本家合作,但这毕竟是涉及全族的大事,若是玉琳琅不同意,他自然也能够理解,不会强行逼迫,大不了再另立势力。
反正如今的他实力也到了五阶,已经拥有了在东域组建势力的资本。
不过,那样毕竟麻烦,如果可以,他自然是希望能将东域本就有的势力整合起来。
“江小兄弟这话妾身倒是有些不懂了。”江曜的话一出口,玉琳琅先是一愣,随即又轻笑起来,
“东域的百姓和江家并非对立关系,又何来这二择一的说法?”
“玉夫人坦诚,那晚辈自然也不敢欺瞒。”江曜面色不变,但最后还是轻叹口气,然后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
“不瞒夫人,其实晚辈此次求见夫人,也不仅仅是代表晚辈自己。”
银光一闪,江曜手上便多出了几个物件来,
“其实,晚辈回本家,也是想以南域凤家,西域精灵族和北域夏家的使者身份,来向夫人,向东域江家寻求结盟。”
玉琳琅微皱着眉头看向江曜摆在她面前的几样物件,那是一个凤羽状的符文,一截绿色的树枝,和一个金色的吊坠。
三样东西看上去都很平常,但其上的气息却让玉琳琅有些侧目,尤其是那枚符文,只是看着,她仿佛便要被其上铺天盖地的火元素所灼伤。
急促的心跳声突然从紧贴的胸膛中传来,大量的失血让萧池脑中传来一阵眩晕,甚至些听不清那人的声音究竟是喜是悲。
“萧池!!!”滑落的身体突然被扶住,紧接着便被打横抱起。萧池感觉一股力道托着自己缓缓落了地,力道之轻,似乎生怕弄坏了什么易碎的宝物一般。
轻轻摇头让脑海中的眩晕之感散去一些,萧池睁开眼,看见朝着他狂奔而来的江曜和紧随其后的玄师,扯了扯嘴角,刚想开口,口中却不受控制地涌出了大股鲜血。
第 330 章 小爷想不到
“萧池……”江曜火急火燎地赶到萧池身边,却见他不知从哪里掏出几粒丹药服下,白到仿佛透明的脸上终于出现几丝血色,然后挣扎着从之前那名灵士身上起身,对自己露出一抹微笑:
“咳咳咳……江小曜你别着急,我还没死……”他说着,脸上突然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青灰色气流,而萧池也呼吸一滞,突然用力将身边的人推开,身体也借着反冲力一下子扑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萧池!”也顾不得萧池刚刚对自己堪称是冷淡的态度,尽管被推开,苍星赫还是下意识想冲上前,却突然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按住了肩膀。
“什……”玄师此言一出,江曜只觉背后一阵发凉,就连头皮也有些发麻。
玄师在说什么?凤衣荼盯上的……是他?
“凤衣荼是怎么知道师父你的存在的?”他还是有点懵,玄师自从来南域,不,应该说除了当初刚和他认识那会,从未在外显示过自己炼器的能力,就算是当初在江家,透露出的能力也不过堪堪五阶罢了。
更何况,如果真照玄师说的那样,凤衣荼盯上的是他,那是不是说明玄师的身份已经暴露?
不是说他作为自己师父的身份,而是他一直在隐瞒的,连江曜都不知道的那个身份。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玄师闻言也只能轻叹口气,
“只是有一种直觉,毕竟凤衣荼能提出那样苛刻的要求,显然是因为我的的存在。而我想,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因为我们之前的行动,所以被那些人注意到了。”
“但若是如此,我实在是想不出他们还留着我的理由。养虎为患,那些人并没有那么傻。”
“如果我是他们,肯定在发现这一征兆时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抹消这个隐患。”玄师暗自沉吟着,江曜听着他的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换句话来说,我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师父,你别用那么可怕的语气说自己好不好。”他很难得地开口吐槽自家师父。
玄师刚刚说那话的语气有点阴森,听得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按照他们的性子,本就该是这样的。”玄师却转过头来笑着看向他,
“开个玩笑,小家伙你别太在意。”
江曜自然不敢多说些什么,不过玄师也宽慰他说也不必太过多想,毕竟那些人到现在还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动作,说不定是自己想得太多。
就算玄师没想多,那些人之后真有什么动作,那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反正都暴露了,还能怎么办。
江曜和玄师在这边谈论有关疏影阁的事情,期间江曜也试图让萧池加入,谁知走到萧池的院落前走了一圈,江曜却没有发现任何气息。
“萧池,萧池?”他又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家伙跑哪去了?不得已,江曜只能自己先回到院子里,找到玄师。
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甚至玄师可能都已经暴露一事之后,他真不敢和玄师分开太久。
不过当他刚回到院子,屁股还没坐稳,突然又有江家的下人前来敲门。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刚刚才和玄师分析完,江曜生怕开门就看见凤衣荼的人邀请他们去赴一场鸿门宴。
所幸外面站着的是个面生的下人,看见江曜来开门,他先是有些拘谨地朝着江曜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曜:
“林大师,小的张青,是凤家的库房总管,前些日子您送来的材料单子,库房这边都置办好了。”
说着,他掏出一个储物袋,朝着江曜呈来。 一秒。
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在那屏幕上的数字归于零的时候,赛场上的灵力屏障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然后一股力道便将陈未缓缓推了出来。
结束了?
江曜长出一口气,他看向额头上满是汗珠的陈未,有些庆幸,但心中同样也生出些惋惜来。
“真可惜,就差一点了。”坐在他身边的炼器师也是叹息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江曜,
“看来这次比赛的赢家应该就是兄弟你了,恭喜啊。”他打了个哈欠,冲着江曜笑道。
江曜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却看见另一名炼器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什么情况?!”
江曜一惊,转身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却见台上突然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哈哈哈,小子,老夫就说了,比赛还没结束呢。”
灰头土脸的陈未表情本来有些灰败,但看到这光芒的瞬间却又兴奋了起来,他看着那光柱,眼底满是狂热的光泽,
“哈哈哈,成了,成了!”他疯狂地拍手大笑着,脸上的表情是最纯粹的喜悦之情。
随着他的大笑声响彻赛场,那件已经脱离他手的灵器气息竟然也开始逐渐上升,缓慢而坚定地跨过了五阶中品的门槛,而后又缓缓停下。
那个刚刚还在和江曜说着恭喜的炼器师表情僵了僵,轻咳一声,然后拍了拍江曜的肩膀:
“兄弟,节哀。”
他看着江曜的眼神中略略带了些怜悯。对于他们这样一早就放弃争夺第一的炼器师来说,陈未出乎意料的成功就如同一场令人精彩绝伦的好戏,令他们拍案叫绝,反倒不会有什么不平衡或是嫉妒的想法,毕竟一开始就没抱希望。“这位姑娘,你没事吧?”火焰缓缓散去,宋云熙看见一位身着深色劲装,马尾高高束起的俊秀青年朝自己走来。
他手上还提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剑,剑身正隐隐闪烁着莹白色的光芒。
“我……”那青年身上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亲和力,他朝着宋云熙展颜一笑,宋云熙心中的警惕和紧张便不由自主地消下去不少。
“他奶奶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蒋安行此时也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抓了一把头发,皱着眉头问道。
刚刚在他要自爆的瞬间,一股强横的灵力却突然将他笼罩,硬生生地阻断了他自爆的势头。
异变发生的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随着烟尘散去,看见那几道突然多出来的人影,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不是在做梦。
他还真没来得及缺胳膊少腿。
不过,他看着那一个个巨大的人影就这样轰然倒地,就算他不喜欢动脑子,但也能感觉到来者应该是友非敌。
“多谢几位前辈相救,晚辈感激不尽。”宋云熙也走到几人跟前,对着他们拱手道谢道。
“不……”
“其他人在哪里?”宋云熙看见之前那面容亲切的俊朗青年刚想说些什么,但另一道清越的声音却紧接着他的声音响起。
宋云熙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抹在浓雾中的格外显眼的艳红色。
似乎也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那人微微侧过脑袋,露出一张近乎妖冶,美到让人惊心动魄的脸来。
“你是水月门的人?”看见宋云熙的装束,那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轻声问道。
“是……”宋云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明明只是淡淡的一瞥,甚至那人嘴角还带着丝浅笑,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却莫名让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带我们去看看其他人吧。”闻言,那红衣人点了点头,对着宋云熙轻笑道。
“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恶意。”话音刚落,那名劲装青年走到她身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我们也是水月门的人,只是先前可能还没有见过……”
他掏出一枚玉简递给宋云熙,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身份。
宋云熙犹豫了一下,接过那玉简,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刚有些蹙眉,却突然感知到了一缕她曾远远观望过的,强大到只能让她仰望的恐怖气息。
角沧尊者。
感受到那气息的瞬间,宋云熙身子一僵,玉简都差点没握住,从她手中划落在地上,幸好青年眼疾手快地将其接住。
“姑娘,姑娘?”万千思绪从宋云熙脑中闪过,恍惚中,肩膀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拍了拍,她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向眼前面露关切的几人。
“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兴许是她刚刚的样子让劲装青年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没有,先前是晚辈唐突了。”宋云熙赶紧摇了摇头,对着几人浅浅行了一礼。
“没有没有。”这声前辈一出,那劲装男子明显有些局促不安,赶紧摆了摆手,将宋云熙扶起,“走吧走吧,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说完他看向蒋安行,对着他点头示意,蒋安行也立马会意,对着几人抱了一拳,道谢一番后,便跟宋云熙一起走在了前面。
蒋家宅子离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并不远,只一会,几人便看见了浓雾中院墙的影子。
宋云熙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却有些意外地发现不远处那些巨大的尸体已经失去了踪影。
她张了张口,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红衣男子直接推开那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见状,宋云熙一惊——那院门的禁制是她自己为了防止那些人形突进专门设下的,用上了好几种上古阵法,她自然知道那禁制的强大。
但江曜不一样,就在上一刻,他们都还以为这次的冠军非江曜莫属。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他们觉得惊讶,但站在江曜的角度,可能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希望之后的失望,才是最能打击人的。
江曜之前越阶炼器的能力让他们都十分佩服,因此,看见比赛的结局,他们也开始组织着语音想要安慰他。谁知,话还没出口,江曜却突然转过了身子:“唔……果然我还是修为低了点。”
他却并没有露出任何他们所猜想的气急败坏、失落、或是难过的表情,只是轻叹了口气,对着他们轻轻笑了笑。
“轰——”
黑色的灵力倾泻而出,而江曜看得分明,那灵力之中同样是布满了细密的毒虫,翻滚着,挣扎着,带着令人汗毛倒竖的窸窣声,飞快地朝着萧池席卷而去。
那虫潮来势汹汹,和地面上原本就有的毒虫一起,连带着要将萧池彻底掩埋的势头,看得江曜心头一震。
“你杀不了我。”但是,萧池确是轻轻动了动手指。紧接着,青灰色雾气溢散。在接触到那雾气的瞬间,那些刚刚还异常生猛的毒虫却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肚皮一翻,便没了动静。
第 331 章 小爷理智
怎么可能……江曜站在原地,呆愣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差没再揉揉自己的眼睛。
萧池不是六阶的修为吗,怎么可能对上九阶的蛊人却依旧能够不落下风,甚至还如此轻松?
就算是灵喾的克制效果,但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样轻易逾越如此之大的修为差距。
他不由自主地靠向自己的样子应舟很喜欢,而当他望向自己,眼中流淌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杀意的样子,应舟就更喜欢了。
“呐,告诉我吧,你叫什么名字。”小刺客害怕他,应舟可以肯定。面对着他的触碰,那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躲闪。
但无论他如何追问,那个小刺客始终一言不发。
他果然没看错,这个矛盾的小刺客,当真是有趣得紧。
他开始拍手,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看守地牢的教众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刚一出声,那人的身体便陡然化为一蓬血雾炸开。
“好吵。”应舟轻轻皱了皱秀气的眉,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才是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姬朔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刚刚那教众所站立的地方,却只见满地稀碎的肉块,
“你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开口,然后见应舟歪了歪脑袋,露出一抹堪称天真的笑容。
“嗯,或许是一时兴起吧。”他略微思索一番,认真地答道,但旋即又笑了起来,“而且你看,他一死你就和我说话了。”
“是不是很有趣?”“所以在下才想知道,若事实如此,凤族长该当如何?”江曜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不动声色地再次问道。
“那自然只能不计生死,倾尽全力。”凤临涯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所震慑,有些无奈地苦笑道,
“凤某倒是不惧身陨,不过若是如此,劫难虽止,但南域怕是又要动荡不安,让贼人乘虚而入。”
联想到江曜刚刚所说的情报,凤临涯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脸上也不知不觉多出了几分忧虑之色。
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好像不经意间说出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曜高深莫测的模样让凤临涯以为他深知南海封印的恐怖之处,因此没有刻意去隐瞒,也让江曜套出了话来。
“凤族长……”凤临涯此言一出,江曜一时间却有些无言。
他好像明白凤衣荼为何要这样兜一个大圈子来引采宝人下海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之后采宝人归来,紧跟着带来的便是南海封印松动的消息。凤临涯说自己不惧身陨,很明显,要处理南海的封印,定是十分凶险的事情。到那时,一旦疏影阁的人再于南海底做埋伏,凤临涯怕不是九死一生。 江子墨都带上了,那也不差江沐锦一个。更何况按修为来看,江沐锦甚至还比江子墨高上一些。
不过,随即他又轻叹口气,叮嘱道,“不过大公子,还请你与兄长一样,千万要小心。”
“在下明白,不会给江小哥添麻烦的。”江沐锦点点头,应声道。
江曜又给二人叮嘱了一番,见天色已晚,这才跟二人告辞,本想回屋,但走着走着,却不知不觉又到了玄师的院子前。
玄师房间的灯亮着,江曜靠近,却意外听见梦吟沧的声音从中传来。
“你是说……那些家族的灵士都已经……”也不知是梦吟沧说了些什么,江曜听见玄师的声音无比凝重。
雕花木窗上映出两个人影面对面坐着,稍显高大的那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看得出是有些苦恼:
“嗯,还剩下一些修为一般的,但那些人……又有其他的情况。”
“小澈,你还记得吗,幽荧手下的蛊人。”他将手放回几案上,语气严肃道。
“怎么可能忘。”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江曜难得听见玄师的声音中带着这样的冷意。他忍不住走到门边,却听见玄师又开口道,
“幽荧用了那东西,然后呢?”
“幽荧下手的不光是那些曾经倒向他的家族,还有不少无辜平民和散修中立灵士。据我们查到的消息,栖玄城附近的城池已经沦陷,无数人如同失了魂一般,互相攻击、吞噬,活下来的则被引进了一个空间法阵,而根据各种迹象推测,那法阵连通的似乎正是后土之境。”梦吟沧跟玄师解释着,江曜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能感觉到事情似乎棘手至极。
他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进去。门响的一瞬间,两个人影齐刷刷地转过身,视线也几乎是同一时间落在了江曜身上。
“小曜?”先开口的是梦吟沧,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也不知道江曜没事的时候几乎随时都和玄师黏在了一起,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
但玄师却似乎习以为常一般,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江曜点了点头:“既然来了,就先过来坐吧。”
他眉头轻轻蹙着,好看的脸上却是挥之不去的沉痛,见了江曜后神色稍微轻松了些,但还是有几分无法言喻的怅然。
江曜坐在了玄师身边,看着他不太好的脸色,心情也有些沉重。
若非梦吟沧在场,他是真的很想替玄师拂去眉宇间的阴霾,但在梦吟沧的注视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和玄师在一起久了,有些小动作可能玄师已经
一边想着,江曜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凤临涯至今也没有怀疑到凤衣荼身上去,而若是没有玄师的监视,他和江曜自然也不会发现凤衣荼凤临涯的企图,还有他和疏影阁的关联。
没有发现凤衣荼和疏影阁的关系,就算他们觉得凤家库房的事情有些古怪,恐怕也不会联想到疏影阁和凤衣荼,那么在他们看来,采宝人提前下海,然后正好带回南海封印松动的事情,也不过是个顺理成章的巧合。
在种情况下,他和玄师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甚至根本想不到要让凤临涯在南海海底多做提防,这样一来,疏影阁大概率能一举中的,让凤家损失惨重。
只要自己和玄师遗漏一点点异常,怕不是就会万劫不复。
江曜总感觉,好像自己再深思熟虑,也总会被凤衣荼耍的团团转。这种感觉并不好,这样一个修为低微却满腹心机的人,甚至比一个高阶灵士更让他无力。
就像现在,哪怕他明明已经看破了凤衣荼的意图,但他也总感觉,那人应该还有后手。
“南海封印一事,恐有贼子做下手脚,还请凤族长慎重行事。”他沉吟道。
“但放眼整个南域,实力和灵喾足以加固封印的,也只有凤某一人。”凤临涯摇了摇头,
“南海封印事关南域百姓,凤某不得推脱。”
“凤族长难道就不怕在下花言巧语,另有所图?”凤临涯对自己所言似乎已经是全然相信的模样,但江曜却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凤某也知道林大师有所保留,不过未雨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凤临涯摇了摇头,
“更何况,林大师不似那种口蜜腹剑的虚伪小人。”
姬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但应舟却只是笑道,“喂,你不是和我有仇吗,那我的手下死掉了,你应该觉得开心才对啊。”
“但他也不应该因为这种理由就……”姬朔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反驳他,但话还没说完,却见应舟眼中异彩连绽,白皙到病态的要求脸上浮现出一层不正常的绯红。
“对,就是这样,说吧,再多说一点。”
他真的在这个小刺客的身上看见了久违的色彩,他的矛盾,他的挣扎,那人的一切情绪似乎都被放大,印在他的瞳孔中,如同烟花一般,绚烂而璀璨。
他真的很想再多看看那种颜色。
应舟用尽了所有手段,他用尽手段折磨他,在小刺客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时候,那双明亮而倔强的眸子总是让他格外着迷。
他拿他试验圣渊教中的各种刑罚,看着那小东西浑身抽搐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的样子,他在一旁疯狂大笑,看着那人满眼恨意却依旧无可奈何的样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
对于应舟而言,姬朔仿佛一个无尽的宝库,他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乐趣。
只是,关于那个小刺客,唯有一点,让应舟有些不耐。
从头至尾,无论他如何威胁如何逼问,姬朔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就连和他说话都很少。
其实这对于应舟来说也算是另一种乐趣。他手下有名擅毒的炼药师,总喜欢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平日里也会捉些人来试药,于是应舟干脆直接将姬朔带到了那人面前。
姬朔在那炼药师的药房中待了三天,应舟也守了他三天。但几十种不同类的毒药一种一种地尝试下去,他却依旧没能撬开姬朔的嘴。
那炼药师倒是十分开心,毕竟那些药品中有些药效强劲的新药,普通的灵士通常会在他来不及记录反应就殒命当场。他不精战斗,也几乎不可能抓到与自己同阶的灵士。还真没见过书上记载的,例如全身溃烂,五脏尽蚀究竟是什么效果。
一时间,萧池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牵丝蛊给他编织的幻境中,看到了那间破旧的小木屋,看到了那满地的鲜血和……
萧池闭上眼,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那些他记忆中早已有些模糊的一桩桩,一件件,不是因为被时间黯淡了鲜活,而是他根本不敢去想,不敢去回忆,所以刻意将其变得斑驳不堪。
他怕他为之疯魔,就像之前在幻境中一样。
第 332 章 真像个笑话
透明的丝线悄然绷紧,在蛊人的背后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不知不觉中已经断绝了他的所有退路。
而萧池手指蜷曲,那看似脆弱无害的透明丝线却在一瞬间变得比刀锋还要锋锐,直接镶嵌入蛊人单薄的身体中。
但今天却不同。只见那半空中乌云翻滚,风沙蔓延,伴随着阵阵嘶吼之声,只见城墙远方无数光辉闪耀着,而伴随着刀光剑影,被困在正中的一只异兽缓缓露出了身形。
那是一只由黑雾纠缠而成的,比城墙还要更高的巨虎。它浑身毛发如同钢针般根根竖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它背生双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崎岖獠牙,眼中闪烁着恐怖的凶光,每一次咆哮亦或是挥爪都带着极其强烈的灵力波动,光是余波便能让修为不济的灵士瞬间重伤倒地。
而万岩铁制成的偶人在这只巨虎面前,更是仿佛如同纸糊一般不堪一击,几乎一个照面便被拍碎大半身子。
那竟是九阶上古异兽,穷奇的傀儡。
“玄霖澈,你竟然真的想杀我?!”痛苦之中,玄初华原本俊秀的脸也扭曲到狰狞可怕的地步。他双眼赤红,声音沙哑得似乎不似人声,
“你就这么恨我吗?”
他死死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眼中翻滚着玄师有些看不懂的自嘲与悲哀,但又转眼被怨毒与疯狂吞没,
“你凭什么恨我?你哪来的资格恨我,明明是我该恨你才对。”
“你助纣为虐为祸苍生,使得天下生灵涂炭,我为何不能恨你?”玄师看着状若癫狂的玄初华,眼中微澜,却又很快恢复无底的平静。
他承认,在他幼时,玄初华曾的确对他无比重要,甚至在林挽缨和玄知鹤相继陨落的那段日子里,玄初华更是俨然如他支柱一般的存在。
他也曾因夺走了玄初华的家主之位而愧疚不已,甚至对那时的他而言,只要不于别人有害,玄初华跟他提出任何要求作为补偿,他都会一口答应,无论有多过分。
“哈哈哈哈,蝼蚁终究只是蝼蚁,你们违抗不了我,违抗不了我,哈哈哈哈……”幽荧疯狂大笑着,却只见天边乌云翻腾,黑云中隐隐露出些光华。
“快退!”江子墨突然大喝一声,众人四散,而幽荧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听见一阵风声,紧接着,上带有金色符文的黑色竹简不知从何处冒出,突然紧紧缠绕在了他的周围。
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响起,天光四散,隐隐勾勒出一只巨大的兽形。
浑身漆黑,双目如炬,似鹿而独角。看清那巨兽的瞬间,暗色光团突然光芒一颤,紧接着便疯狂闪动,仿佛是想脱离什么束缚,却又被那些黑色竹简死死限制在了原地。
“等等,这是天道法则之力,你们,你们怎么会,怎么可能!”一瞬间,幽荧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那些蝼蚁怎么可能使用天道之力!
黑芒闪烁的频率前所未有地高,黑雾毫无章法地涌动着,像是真正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他动摇世界根基触犯了那冥冥之中的法则不假,但天道有常,他自知若能短时间内将那些蝼蚁解决殆尽,然后立刻重塑世界,便不会引来天道之罚。
他能看见那光华勾勒而出的影子乃是上古异兽中的法兽——獬豸。
但是就算是真正的獬豸,那也只是当初烛照一时兴起,融合了微末天道法则的造物,因此才成为法则的象征,又怎么可能触及真正的天道!
哪怕是全盛时期的他和烛照,面对天道法则,也最多只是触碰,而不可能利用。那些造物明明只是比他们低等得多的存在,怎么可能越过他们引动真正的天道法则?!
突然,只见那獬豸虚影中赫然出现了一道人影,下一秒,一枚火签令突然从那人手中飞出,狠狠扎进了幽荧体内!
“禁必止,法必行。”苍星赫衣袍翻飞,身上笼罩着一层莹润的白色光芒,而其中隐隐翻腾着些许看不清模样的符文。
火签令入体的瞬间,幽荧只觉得一阵烧灼之感透体而生,只是看见那白色光芒的瞬间,幽荧的注意力全然被吸引住,就连身体上的烧灼之感似乎都已然被他忽略。
“烛照……”他喃喃道,心中蓦地升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来。
是了,烛照的本源之力加上獬豸本身的特性,能够引来天道法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苍星赫此时胸膛不断起伏,冷汗也簌簌落下,仿佛正在承受着什么极大的压力。只是,看着不断挣扎的幽荧,他俊朗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
“幽荧,天地之令,悖必谴!”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但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无形的重量。
话音刚落,莹润光芒突然带着符文重重砸向那团暗色,连带着那獬豸虚影,一同深深楔入了幽荧的身体之中。
“你!”亮着金色符文的竹简同样深深刺入光芒之中,只听见一声惨叫,无数符文迸发,莹白色光芒似乎要亮彻天际。
“以凡人之躯承受天道之力,你,你不怕死吗?!”幽荧疯狂怒吼挣扎着,却还是阻止不了那符文一寸寸地深入自己的身体。
那符文每流入一分,幽荧便感觉一阵烧灼般的剧痛袭来,与此同时自己的身体也因那符文而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甚至连运转创造之力修补身体都做不到。
天道之罚,动摇的是他的根基,这也算是这世上唯一能真正威胁到他的东西。
苍星赫,才是江曜他们的最后一张底牌。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为引他入局,逼他触犯天道法则的幌子!
“你们,你们,疯了,疯了!”幽荧不停地大喊着,身形闪烁,还来不及修补那天道符文造成的损伤,却又突然感觉到一阵冷风拂过。
“轰隆——”只听见一声巨响,赤色灵力突然在那团黑芒之中炸开。与此同时苍星赫似乎也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机会,身上符文狂闪,整个身体上也光芒大盛,竟然有渐渐与那些符文融为一体的迹象!
“疯子,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幽荧疯狂大笑着,似乎直到现在都不愿相信自己被眼中蝼蚁逼到了如此境地,
“我生死还未定,但小小蝼蚁竟敢引动天道之力,你只会魂飞魄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又如何?”苍星赫此时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但他看向濒临癫狂的幽荧,面上笑容却依旧平静无比,
“若你得势,魂飞魄散的又岂止我一个。既已至此,此生无憾。”
从接过“苍”这个姓氏开始,他便没指望自己能得善终。
更何况……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青灰色的身影,苍星赫低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玄初华会投入幽荧麾下,甚至那么坚决,那么疯狂,让他们二人之间连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他见过多少人因幽荧妻离子散,颠沛流离,甚至粉身碎骨,连尸首都不曾留下。玄初华是幽荧最大的帮凶,哪怕他过去与他有手足之谊并不假,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过去的情谊而让自己放过这个恶行罄竹难书的罪人?
更何况还有宁岚雪。
他没有权利代表其他人原谅。
“哈哈哈哈,你恨我,你凭什么,玄霖澈你凭什么?!”然而,玄初华却像是疯了一般,身上突然如潮水般涌现出大片黑色光芒,将他的身体修复,而一转眼,他的手上出现一柄四棱锏,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朝着玄师挥舞而去:
“你护尽苍生却唯独连拉我一把都不肯,凭什么如今又来对我指指点点?”
他嘶吼着,声音似是带着悲意,却又像是带着难以名状的疯狂与怨念,四棱锏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雷霆之势,却每每在即将触碰到玄师的前一刻被玄师堪堪避开。
“没错,当年的确是我给宁岚雪种下牵丝蛊,但亲手杀死宁岚雪的是谁?是你啊我的好帝尊。”
“还有其他的那些蝼蚁,若不是你当年抢了我的位置,我又何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害死了他们的明明也是你啊玄霖澈!”
玄初华几乎是要将嗓子喊破了音。他身上灵力涌动,气势如虹,然而那双眼却空洞得如同深渊,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就像是不要命一般,身上黑色光芒明暗不断交错,四棱锏飞舞,带着凌厉的锐气,但玄师却只是眉头紧锁,手上动作丝毫不见变慢,火光飞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玄初华一道又一道攻击。
他不欲再与玄初华多言,只是抵挡着他的攻击,一边暗自凝神寻找着玄初华的破绽。
其实玄初华身上的破绽并不少,毕竟他压根就没想防御,只是一味地输出着灵力。但是玄师知道,贸然出手并不能将玄初华击溃,毕竟那人连刚刚那样严重的伤都能在顷刻间愈合。
玄初华的攻击毫无章法,似乎只是一味地发泄,短时间内奈何不了他,但同样的,正如玄初华所言,他根本没办法真正杀掉玄初华。
但是玄师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否则等到玄初华冷静下来,身负幽荧创造之力与转化之力的他将会变得无比难缠。
要破局,如今恐怕只有等到江曜突破进入九阶……
“玄霖澈,你活该!”思索间,玄初华又是几道灵力打出,被玄师一一化解,但他却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攻击有无效果,灵力之后四棱锏便直直甩出,
“你活该历尽手足相残之痛,你活该遍尝挚友分离之苦。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法阵只是隔绝了灵力,却并未隔绝声音。玄初华的疯狂哪怕法阵之外的灵士都看得一清二楚。玄家的灵士倒是早已习惯,但一水月门中灵士刚解决掉手中敌人得了空便听见这话,本就愤怒的情绪仿佛又被浇上一盆滚油,让他直接一声怒吼:
哪怕如今的傀儡只是形体上的粗制,没有神志也没有穷奇的特殊能力,就连灵力也比本体弱上许多,但怎么也会有七阶巅峰,乃至八阶的实力,加上它那庞大的身躯,竟也是在城墙之下所向披靡。
“不行了,顶不住了!”一名五阶灵士大喊一声,身形被那巨掌的余波轻轻一震,便直接吐出一口鲜血,半空中的身形摇摇欲坠。
“结阵!”一个看上去稍微年长些的灵士大喊一声,随后他一挥手,那十几名灵士迅速聚拢,形成一个小型的阵法,总是勉强挡住了那巨虎接下来的一击。但是与此同时,他们身上成套的防御灵器闪烁了一瞬间,竟是尽数被击碎,而他们的脸色也立刻变得更加苍白。
十几件极品的五阶防御灵器,竟然也只能堪堪挡下这巨兽的一击。
偏偏这穷奇傀儡似乎带有一定神志,竟是趁着这个空档直接朝着灵士们聚集的方向攻击,一时间,城墙之上的防御法阵火光冲天,爆炸声不绝于耳,整座城墙地动山摇,由水月门炼器师精心打造的防御法阵上甚至都出现了几道浅浅的裂纹。
那巨兽每挥动一次爪子,都至少会有数名灵士被从城墙上震落,生死不知。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想办法先解决这畜牲!”先前的那名灵士紧皱着眉头,大声喊道。
“啧,这玩意的力量和防御都远超我们能够对付的范畴,必须让那几位出手才行。”先前那名宛若领袖的年长灵士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沉声道:
“我拖住它,你们快去请家主!”
“队长!”此言一出,那群灵士中立马有人大喊一声,红了眼睛。
“快走啊!”又祭出一件极品灵器将那巨虎的动作延迟一瞬间,那年长灵士几乎是咆哮着开口,
“若我没拦住它,老二你就上!”
说着,他浑身灵力一闪,竟然是朝着那穷奇傀儡飞奔而去。
而与此同时,天地灵气疯狂涌入他的身体,
随后,一股极其庞大的灵力波动自他体内倾泻而出,几乎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金色。
那是,自爆!
她也是被迫的吗?他看着那满地的可怖毒虫,明明大仇得报,但不知为何却身体一软,缓缓滑倒在地。
如果她也是被迫的……萧池的嘴角突然缓缓扬起,露出一个悲凉的弧度。
那他记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无数次从梦魇中惊醒的这么多年,又究竟有什么意义?
真像个笑话。
第 333 章 小爷没想过
单薄的身体坠落在地上,萧池已经顾不上满地肮脏的虫尸,只能感觉到腥苦的血不断自喉头、鼻腔,耳道,甚至眼眶中涌出。
身体的剧痛蔓延间,萧池只来得及取出几粒丹药送入口中,但还没来得及咽下,却被那止不住的血沫冲出,呛得他一阵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他身体颤抖着,仿佛要将自己的肺给咳出来,视线逐渐变得朦胧,耳边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只是依稀听见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江曜没有接话,他知道在事实面前,再多的抱怨和恐惧都是没有意义的。
现下之计,也唯有去面对。
当晚,萧池便被水月门的侍女领到了江曜面前,身后跟着没什么表情的江子墨和一脸温和笑意的江沐锦。
“我师伯要见你。”江曜先是跟江子墨还有江沐锦打了个招呼,然后便看向萧池,强作镇定道。
“师伯?”闻言,萧池声音中带上了些疑惑,似乎没弄明白江曜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师伯。
“咳咳,他叫梦吟沧,或者说……角沧尊者?”江曜想了想,给萧池解释道。
“角沧尊者……”然后江曜便看见萧池整个人直接愣住,
“他,找我?”苍白的手指指向自己被长发遮住大半的脸,萧池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嗯。”江曜点点头,紧接着眉头轻轻皱了皱,强颜欢笑道,“你也不用紧张,师伯他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萧池跟在江曜身后走在水月门的小路上,脸上表情不断变换,走到梦吟沧的院门前还有磨磨蹭蹭地不敢进去,还是江曜跟他再三保证不会有事,他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萧池是战战兢兢地进去的。哪怕会让自己血压升高憋出内伤。
“在下明白凤老爷的意思了。”他弯了弯僵硬的嘴角,
“只是不知凤老爷还有什么要求,比如外观上,或是其他的功能上。”
还是今天一次性把话说完,免得自己在日后接二连三受到惊吓。江曜定了定神,做好了心理准备。
“唔,其他的话……”凤衣荼闻言开始沉思,然后一本正经地敲了敲桌面,
“最重要的一点,要好看。”
“这是自然。”这个要求比起之前的异想天开,简直可以说是过于正常,甚至正常到让江曜松了一口气的程度,
“既然是要定制灵武,自然也是要顾及武器的外观的。这一点上凤老爷自不必担心。”
他点点头,示意凤衣荼安心,然后接着问道,“凤老爷还有其他要求吗?”
“还有就是,这个灵武要隐蔽一点,平常不会被人发觉,尤其是在爆发出威力之前,绝不能让人发现和提防,不然这东西还有什么用?”凤衣荼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拍了拍桌板,俯下身子看向江曜,
“林大师,这一点能做到吗?”
“或许……应该是可以的。”江曜略微沉思一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之前答应了这么多,总不能在这时候后悔。
他偷瞄了玄师一眼,见自家师父若无其事地品着茶,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微微抬眼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江曜心中便更觉安定。
更何况,关于凤衣荼的灵武,他现在似乎也已经有点思路了。
“更多的要求……暂时应该是没有了。”终于,凤衣荼摇了摇头。
看来事情应该是告一段落了。江曜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切了些:
“在下明白凤老爷的意思了。”江曜看着她那边笑容,便知道这玉夫人是在给自己考验,也是在给自己台阶。
这三件事情若是他能解决妥当,那江家族人一事,应该便能定下来了。
“夫人所言,晚辈也有考虑。”江曜点了点头,“只是晚辈毕竟年少,阅历难免不足,拙见有不成熟之处,还望夫人指点一二。”
“江小兄弟直说便可。”玉琳琅轻笑着点了点头。
“晚辈听说,安州城曾经也有过不少失踪事件,还大都是墨颐居的人。能进入墨颐居的,大都是天赋异禀之人,不知夫人对此事有何看法。”江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反问玉琳琅道。
“江小兄弟是想与妾身说,天鹤城的事情和之前那些失踪事件有关联吧。”玉琳琅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妾身和家夫也的确是如此认为。这二者背后,恐怕是同一伙人。”
“既然夫人和家主也如此认为,那二位应该也知道,为何他们会在安州城藏头露尾,而在天鹤城横行霸道。”江曜听见她承认,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看向对面的玉琳琅,胸有成竹道,“晚辈虽然驽钝,但来安州城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些,所以最终才选择了江家。”
“江家作为东域的第一大族,即使是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何必要在安州城小心翼翼。江家汇聚了东域的大量人才,若是那些人有这个能力,哪怕没有月白,江家也迟早会受牵连。”
“再者,夫人也明白江家在东域的地位,若是那些人明知我族人在江家还敢直接挑衅,难道夫人还能觉得心中安稳吗?”
“自然是不能的。”江曜说得越多,玉琳琅看他的眼神中的赞赏之色便越浓,“看来江小兄弟是个聪明人,那妾身也就不与你兜圈子了。这事我们能帮,但关键就在于,江小兄弟能给我们的利益,是否能让我们甘愿冒这风险。”
从刚刚江曜的话中,玉琳琅便能判断出他并非无脑,既然大家都不糊涂,那有些话不如直接放在台面上来说,也省了再互相试探的工夫。
“江小兄弟,你敢找上江家的倚仗是什么,不如直接说给妾身听听吧。”她修长的手指轻敲了敲实木的几案,正色道。
“夫人是个直爽人。”江曜闻言,神色也正经了起来,“那晚辈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晚辈敢于找上家主和夫人,倚仗有二,一是小妹江月白,相信二位也知道她的灵喾乃是东域绝无仅有的强大,其天赋自然也可见一斑。”他一边说着,注意到玉琳琅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而第二,则是晚辈自己。”
此言一出,玉琳琅却似乎早有所料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头,“说说看。”
江曜见状,轻轻扬了扬嘴角,没有说话,但一阵强横的灵力波动却陡然从他身上升起,下一秒,华丽的黑色鸟儿出现在他的身后,带着白色的巨大圆环,三轮光圈环绕其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就是晚辈的倚仗。”江曜的嘴角扬了扬,却未曾收回灵喾,只是轻笑着看向对面明显有些呆滞的夫妻二人,“夫人意下如何?”
“三……三阶?!”即使有所心理准备,玉琳琅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有些失言。
“准确地说,是三阶高段巅峰。”江曜点了点头,“不出意外,晚辈还能保证在一年之内突破到三阶大圆满。”
“敢问江小兄弟如今,年方几何?”玉琳琅的已经在努力平复心境,但声音中却难免带上了些许的颤抖。
“未满十九。”说着,江曜将手放到了木桌上,“夫人若有怀疑,尽可试探晚辈的骨龄。”
玉琳琅夫妻对视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但还没等二人开口,江曜手中光芒一闪,几件灵器便在桌上依次排开:“另外,这些灵器都是晚辈自己所炼制。最高的品阶是四阶。”
“并非晚辈口误,在炼器之道上,晚辈的确可以做到越级而行。虽然也有失败的可能,但炼制与自身实力相当的灵器的时候却几乎未曾失败过。这一点同样也可以现场向二位证明。”他在玉琳琅二人还没开口之时便做出了解释,然后便沉默下来,收回灵喾,兀自等着二人回过神。
“只是不知,凤老爷的灵喾是……”他试探着问道。
“灵喾啊,是这个。”凤衣荼懒懒地站起身,一股不大的灵力波动便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随着那股灵力逐渐增强,一个环绕着两圈光环的虚影也渐渐在凤衣荼身后成型。
那虚影是一只身形修长,通体洁白如雪的鸟儿。它的体态优雅华丽,脖颈弯曲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头上长有如落雪般的扇形羽冠,长长的尾羽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辉,像是散落的星辰,显得高贵而又圣洁。
还真是和他们对凤衣荼的印象完全不符合的灵喾呢。
“这是……”这鸟儿的确是生得有些美丽,江曜略略一愣,回过神来,便也认出了它的真身,“白孔雀?”
而等到天亮,江曜也没见他再出来。
再晚些的时候,有侍女来传信,说是萧池给他带话,说他去了炼药室,短时间内不会出来,让他不必担心。
炼药室?江曜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江子墨的声音自身边响起:
“怎么了?”
他先前一直等萧池不归,便找到了江子墨和江沐锦,想将后土之境的事情告诉他们后再让他们做定夺,谁知刚刚找到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侍女就来了。
“有些麻烦事。”说到这,江曜也不打算跟江子墨他们隐瞒,“与我要和你们说的事情有关。”
“什么事?”江沐锦也正了神色,跟着江曜微微蹙起眉头来。
虽然到达水月门还不到一天,但这里的一切显然都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就算知道东域和终于肯定没有任何可比性,但随随便便一个侍女都是五阶以上修为也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比起江沐锦,江子墨倒是显得要平静很多,除了在刚到达水月门见到玄师的真身时略微有些失态,其他时候都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
“中域有一方土属性秘境,其中宝物众多,倒是和你们灵喾恰好契合。”江曜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后土之境将事情引入。
“江大哥恰逢突破,那不是正好?”果然,江沐锦闻言便开口道。
“我也有此意。”江曜点点头,眼神看向正襟危坐的江子墨,“其实,我今天就是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江曜双眼赤红,拳头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他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萧池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但是,还不等江曜从无法抑制的悲伤中恢复理智,山洞中却突然亮起一阵红色的光芒。
紧接着,江曜感觉到炽热的能量自他身前不远处炸开,将那地上的一滩毒液和虫尸,连带着青灰色的雾气一并化为了虚无。
第 334 章 小爷想解释
“师父!”那熟悉的灵力波动几乎是让江曜在一瞬间便扭过了头,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玄师那张依旧没什么波澜的脸。
只是听到江曜的声音,他却微微侧过头,仿佛并不想和江曜对视。
他收回灵力,山洞中一下子便恢复如初,就如同萧池和蛊人不曾来过一般。
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他们存在的痕迹。
姬朔也终于算是让他见识到了。
不过,没有完成的挑战总会让应舟有挫败感,他烦躁了许久,这才依稀想起,姬朔对于自己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似乎就是他顺手杀死那个属下的那回。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那段时间圣渊教捕获的灵喾变得格外多。然后,在他轻笑着在那个小刺客面前抖落出一个个人头,目送着那些球状物咕噜咕噜滚了好远的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从那小刺客颤抖的声音中得知了他的名字。
姬朔。
姬朔姬朔姬朔……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两个音节,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一样。
最后,他心情极好地笑弯了眼睛,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眼神压抑着绝望与愤怒的姬朔,轻轻凑近他的耳畔,
“我叫应舟。”
“记住了,我叫应舟。”
……亲手杀掉被幽荧炼制成傀儡容器的挚友,那是玄师这么多年来无法解开的心结,更不要说二人之间除了友情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清的情愫,哪怕只是宁岚雪的一厢情愿。
而如今,苍星赫也有被幽荧炼制成傀儡容器之嫌,也难免玄师会抚今痛昔。
“师父,如果被炼制成傀儡容器,是真的……无药可解吗?”见玄师久久不语,江曜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连你师叔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想,整个大陆应该无人能做到。”江曜接连发问两次,玄师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
“这……”闻言,江曜面色也难看了起来,
“所以,这个傀儡容器,究竟是……”
他其实还是有些疑问在心中,比如为什么宁岚雪被制造成容器后会与玄师他们反目成仇,又比如为何每次提到容器,一向冷静的玄师便会频频露出失态之举。
他能感觉到,玄师的异常,是因为宁岚雪,却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宁岚雪。
“容器就是幽荧所选中的牺牲品。”江曜都问到此处,玄师只能轻叹了口气,
“大量地制造能抗衡灵士的傀儡,哪怕他们空有力量而毫无神志,但也会消耗幽荧大量的本源力量。”
“所以后来幽荧有了其他主意——毕竟利用和他同源的四圣兽,或是烛照曾经用于创造天下万灵的土精魄和高级的土属性灵喾来创造傀儡,也能起到类似的效果,更何况这样一来,消耗的就是四圣兽亦或那位土属性灵士的本源,而和幽荧自己无关。”
“所以他们才会被称为容器……”玄师这么一解释,江曜终于有了些明悟之感,不由得喃喃道。
“嗯。”见状,玄师轻轻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江曜又带着些疑惑开口道,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何雪师伯她会……”
他想起玄师和宁岚雪最后的结局,隐隐感觉到这个容器似乎并不止那么简单。
这个问题让玄师再度陷入了沉默。江曜看见玄师放在几案下的手握了握,身上的气息也有些紊乱,看得他刚想转移话题,却又突然见玄师面无表情地开口,
“容器的记忆被封印,意志被摧毁,仅剩空壳。”
“但是他们作为人类的智慧和能力尚存,而且……会视幽荧为主。”
自从上次被迫交换了姓名之后,应舟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的地牢比起最初,多了几重守卫。但是对于姬朔而言,这反而比最开始的寂静无声好了太多太多。
对于知道他名字一事,应舟似乎显得格外开心。他特意让人送来了好些丹药,用于治疗姬朔被他留下的旧伤。姬朔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但还是被人强制着服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应舟太过疏忽,再被按着服下丹药后,姬朔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些丹药不仅能够治愈体内的旧伤,甚至对于他被压制的灵力也有一些作用。而自发现这事情之后,他便不再抗拒应舟送来的丹药。
他知道这可能也是应舟故意为之,是给他的陷阱。但如今的他早已经一无所有,最多也不过这一条命,他这样想着。
姬朔暗自积攒着实力,却并不打算轻举妄动,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来换班的守卫。
他隐忍多年的耐性在看见那二人的瞬间便消失殆尽,早已生锈的牢笼并不能关住已经回复了灵力的姬朔,剑光一闪,那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直直地栽倒了下去,鲜血从颈项间碗口大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姬朔剑尖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向冷清的眸子里尽是惊骇。
他忘不掉这两张脸。 “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如果没有,那便出发吧。”江曜突然变得沉稳内敛,玄师虽然自认也保持着之前的态度在与他交流,但也不知为什么,二人间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是这样客气又克制的模样,让二人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一般。
“就我们两个?”江曜一愣,开口问道。
“嗯,就我们两个。”玄师点点头。
因为白虎灵喾的缘故,其实之前宁岚月也提出要和他们一同前去,但玄师思考后还是拒绝了。毕竟他们先前除掉了蛊人,幽荧那边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动静,但玄师就怕他们突然发难,若水月门只剩梦吟沧一人恐怕是难以招架。
至于江曜……如果可以,他倒是想直接自己去将白虎骨取回来。但哪怕是将其装入空间灵器中,它的能量依旧会逸散而出,一不小心就会将外界变得如同白虎冢一般金元素暴动,哪怕没有白虎冢内部危险,但也不是普通人和低阶灵士能承受的。
所以他必须让江曜在现场将进阶物吸收。
江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歪了歪脑袋,对着玄师露出一个微笑:
“那走吧,师父。”
他不再似以前对着玄师撒娇依赖,主动权便微妙地反转了过来。但这副沉稳可靠的模样无比令人安心,却又带着仿佛谁都无法靠近的距离。
玄师看着眼前英俊挺拔的青年,眸光微闪。明明是自己从小就看着的孩子,却像是突然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让他觉得很是陌生,但仔细一想,江曜似乎本来就是这般模样。
只是在他面前,他往往还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罢了。
他愣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走向了房门,而江曜等他走出一段距离,这才动身跟在了他身后。
水月门没有直接通往白虎冢的传送法阵,就算是最近的城池,赶到白虎冢也还要几日。
如今的江曜已经跟得上玄师压制后的赶路速度,但是一路上二人几乎没有更多的交流,只余沉默。直到四周的景色逐渐变得荒芜,江曜也感觉到空气中的元素越来越单一,玄师终于停下了脚步。
“将这个戴上。”玄师转过身,对着江曜递出一个小小的吊坠。
江曜伸手去接,但指尖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玄师的指腹。
一瞬间,二人都是身体一颤,手如触电一般飞快地分开,也幸亏江曜反应及时,这才不至于让那吊坠落到地上。
“师父,这是……”小小的插曲让江曜心跳一阵加速,差点便要维持不住刻意和玄师保持的距离,慌忙之下只能匆匆转移话题,飞快地开口。
“我找你雪师叔要了一些白虎灵喾的气息,在白虎冢中可能有用。”玄师也不知为何语速比平日里稍快了些,虽然声音也还算是平静。
“戴在手上,我们走吧。”吩咐下一句,玄师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白虎冢并非一处类似于后土之境的秘境,而是一整块被当年的白虎尸身所影响的区域。二人不需要专门去寻找着什么,只用一直朝着那能量最强盛的地方前进,就一定能找到白虎骨。
随着深入的时间越来越长,江曜便感觉到身边的金元素越发精纯活跃。只是,和后土之境不一样,这些金元素由于纯度太高,甚至并不能被灵士所吸收。
若是有金元素灵士强行于此处修炼,恐怕最后会因为这些囤积在体内无法分解的金元素而落个浑身经脉尽废的下场。
而与此同时,江曜还发现,哪怕自己没有去吸收这些金元素的意思,但这些金元素却如同有自主意识一般,不受控制地往自己身体里钻。但也多亏玄师刚刚给他的吊坠,这些金元素进入他身体后,他便能将其操控排出,倒也不会伤及身体。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里。
漆黑,寂静,断壁残垣下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没有尽头的死寂。
这两个人杀光了他的所有族人,而他被父母藏在院子角落的干草堆里,透过干草的缝隙眼睁睁地看完了这一切。
那二人后来放了火,他们家的宅子不算大,但那场火也足足烧了一夜,他不敢乱动,只能用微薄的灵力勉强抵御着那一阵阵热浪,等第二天世伯找到他时,他已经被烧得浑身焦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活了下来,凭借着不错的天赋成功进阶到四阶,然后他向世伯辞别,开始独自追寻圣渊教的踪迹。
再然后,他被困在了这里。
姬朔回过神,刚刚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地牢在圣渊教驻地最为偏僻的角落,平常鲜少有人迹。
或者说,除了应舟和必要的守卫,几乎没什么人往这个地方跑。
姬朔站在血泊之中,几次想要抬脚,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事情不可能这么巧,更何况,自他回过神来,他就能感觉到一道视线,一道窥探他的视线。
那视线带着几分玩味,一直紧紧地黏在他身上。
“送给你的礼物还满意吗?”清亮的少年音突然从地牢的门口处传来。
姬朔早有预料般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面上毫无波澜。
“姬朔。”应舟轻唤他的名字,声音甜到发腻。
“我可是查了好久才查出来,十五年前的事情。”他伸出手,轻轻抚向姬朔皱成一团的眉头,“你看,我多喜欢你。”
“你没有逃跑,我真的很开心哦,姬朔。”他像是毫无防备似的,对着姬朔露出修长的脖颈。
一声巨响,姬朔身上的灵力骤然炸开,剑光直直地朝着应舟袭去,应舟眼中闪过一丝兴色,正欲凝聚灵力抵挡,却见那剑锋突然一转,竟然径直冲向了姬朔自己的胸膛。
四周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人表情不一,姿态各异,但仿佛总有一些相同的东西,在几人之中传递蔓延。
就连整个空间似乎都陷入停滞。
最后,还是苍星赫低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地开口:
“蛊人已除,不知……我们之后要做何打算?”
他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有些轻佻,但那表情就像是粘在脸上的面具一般,并不真切。
第 335 章 小爷进阶
他到底也是被困在后土之境许久,如今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也不曾知晓,甚至到现在为止,他都总是有种似梦非梦的不真实感。
虽然是噩梦。
他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让内心汹涌的情感不至于外泄得太过明显,他甚至不敢让自己继续去想着萧池,只能试图去找到一些必须做的正事。
他一挥寰息,眼前的景象竟然如拼图一般寸寸碎裂,紧接着,狂风大作,那些碎片竟然化作一只靛青色的蝴蝶,蝶翼扑闪,如同流光一般飞向了不远处悬浮在半空中,素衣白裙的女子身边,然后轻轻停在了她的指尖。
女子身下是百仞高的巍峨城墙,城墙外围绕着一层不停流转的漆黑,而本该哀鸿遍野的城墙之上,所有灵士皆严阵以待,竟是毫发无伤!
“你们……”暗色光团闪了闪,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幽荧,就算你能控制江子墨的神志,将其强行变作傀儡的容器,但人是有心的。”江曜嗓中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剑柄轻轻抵了抵自己的心口,
“我们不会让你再得逞第二次!”他突然抬起头,目光森然地看向那团不断闪烁的暗光。
他问过梦吟沧,除了牵丝蛊,的确还有其他方式可以操控灵士。但已经彻底掌控了精神类灵喾东丘狐的江沐锦,却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唤醒江子墨本身的意识!而幽荧既然喜欢看他们自相残杀的把戏,那就绝对不会放过让江子墨和他们反目成仇的机会。
至于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可以说是毫不起眼的江沐锦,则是他们绝对能够藏好的一张牌,因为幽荧不在乎也不可能在乎那时还不到六阶的蝼蚁之辈!
危险和机遇,向来都是伴生而存的。铤而走险,同样也意味着风险之下的巨大收益。
幽荧想看他在大义与血亲之间痛苦挣扎的模样,所以定会将自己的力量予以作为容器的江子墨,好让其制造更多更强大的傀儡。
哪怕是幽荧,其身上的创造之力也是有限的,若给了江子墨,除非利用自己转化的能力将其他的存在强行再度化为己用,否则一定会陷入极度的虚弱之中。
在江子墨还受其操控之时,幽荧的确不必在乎自己一时的力量得失。因为受其操控的江子墨甚至可以看做是其身体的延伸,创造之力放在江子墨体内,无非像是将其从左手移到了右手,随时可以收回,总归都还是他的东西。两名女子闻言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点点头,朝着自己原本的岗位走去。
看着那两名制服女子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似乎没有收到太大的影响,红裙女子这才蹲下身子,对着刚刚还在耀武扬威,如今却面如死灰的男子轻轻甜甜一笑,
“对了,既然公子跟发情的狗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下三路的事,那我也就大发慈悲帮公子治治病啦,不用感谢我,嘿嘿。”她看着那男子隐隐渗出些血迹的裆部,笑容变得更甜。
“贱婊/子,徐家不会放过你的!”那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怨毒,恶狠狠地盯着那红裙女子,好似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啊啦啊啦,徐家啊,人家好怕呢,哥,你要保护人家啊。”那女子突然有些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故作惊恐地跑到人群中一名青衣男子身后,手臂一伸自背后挂在他身上,从男子的肩膀处露出一张艳逸的脸来,冲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挑衅般地吐了吐舌头。
那男子的容貌和她近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隽秀无比。他无奈地拍了拍红裙女子的脑袋,似乎是在让她收敛些,但还是开口道,
“没听说过东域有个徐家,暮烟城的柳家倒是曾有所耳闻。不过上梁不正下梁歪,能养出这样的嫡系子弟,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候若真来找麻烦,处理了便是,应该也不会耽误正事。”
红裙女子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几个下人拨开人群灰溜溜的把地上的男子扶走,这才看着四周还未散去的人群打了个哈欠:
“好啦,都散了散了,欺男霸女的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她走到青衣男子的身边,挽过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商会外走去,
“哥,走啦,别傻愣着。好久没来东域了,我可要好好逛逛。”
被她那眼神一扫,周围的人,赶紧散开,生怕被她盯上。江曜也随着人群散去,但脑中却不断重复着刚刚的那一幕。
他根本没看清女子是如何出手的,但仅仅凭借那一瞬间的灵力波动,江曜也能大致感觉到,红裙女子的修为绝对不简单。
她的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达到了六阶、七阶,甚至还要更高的地步。
这般修为的灵士怎么会出现在暮烟城?江曜微皱起眉头,按理说,能有这样修为的灵士,哪怕是在中域地位都不会太低,而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来暮烟城是带着些目的的。也不怪江曜太敏感,只是最近的四域本就动荡,突然又遇到来自中域的高阶灵士,让他不得不多想。
不过,或许也只是巧合吧。看着那对兄妹走出商会,江曜收回目光,留了个心思,但终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话说回来,他又想起刚刚那嚣张的徐家子弟。这也算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大家族的子弟仗着家族势力为非作歹,想起之前两名制服女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的眉头不由得又微蹙了起来。
荧烛大陆上的平民百姓大都仰仗能稳定修炼出高阶灵士的家族而生活,但这也就意味着,一旦那些灵士家族心术不正,便会给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例如当初北域的孟家,又或是如今的徐家。当然,像是夏家和凤家这样心系百姓的大家族也有不少,但空有实力,却无与之相称品行之人却亦有不少。
也幸亏玄师之前把徐家给一窝直接端掉了。有玉琳琅和江承泽在,或许等到那徐家子弟赶回雁回城徐家早已覆灭,也不知道他得知自己最大的倚仗一朝倾覆后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闹剧过后,商会一楼很快恢复如初。江曜顺便打听了一下明日拍卖会的情况,所幸大多数人似乎都是冲着那件五阶灵武而来,几乎没人关注那株玉魄长生草。
看来自己应该费不了太大力气。江曜盘算着自己的财产,之前离开的时候萧池还给他塞了一张储金卡,里面有上千万金灵币,加上自己的积蓄,怎么着都该够了。
不过,以防万一,江曜还是又出售了一批四阶下品的灵器,充实了自己的荷包,以备不时之需。
他回到房间,又潜入识海深处去看了一眼那团淡红,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后,这才收回神识,开始入定。
第二日,江曜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入拍卖会的会场,金碧辉煌的大厅看得江曜差点花了眼。
按照邀请函的顺序入座,由于时间太紧,玉琳琅也没来得及给他搞到带包厢的高级邀请函,也幸好江曜本就对环境没什么要求,因此戴上面具后到了大厅入座,直接等着拍卖会的开始。
拿到玉魄长生草的过程也相当顺利,正如江曜所想,这株灵草虽然珍贵,但用途过于专一,炼制的丹药用处也稀少,因此竞拍的人都没几个,江曜只花了百万金灵币便将其拿下。
之后的种种珍宝虽然也都有些意思,但对如今的江曜来说也没什么大用处,他看着场内的人竞拍,一边无所事事地走着神,直到最后一件拍卖品被抬上高台,而身穿黑金色修身长裙,风情万种的美艳拍卖师嫣然一笑。
“接下来的宝物,想必各位贵宾也早有所耳闻。”她轻轻抬手,黑布无风而动,缓缓掀开,一把造型优美古朴长剑缓缓飞到了她纤手之上,轻轻悬浮着,
“此物乃柳家偶然于一处遗迹所得,经鉴定后,确认为五阶下品的未认主灵武。”她笑吟吟将另一只手在那把长剑上方轻轻挥动了一下,台上的大屏幕上立马出现了剑身的立体投影。
虽然江曜也并未对这把灵武上心,但他毕竟也是炼器师,因此也朝着那投影看过去一眼,却直接被剑身上的法阵吸引了目光。
这是……随着投影渐渐放大,江曜的眉头也逐渐皱紧。
倒不是因为这剑有什么问题,只是那剑身上法阵繁多,甚至不少都是融合法阵。江曜自己也算是精通炼器术,自然很轻易便发现,光从剑身上纂刻的法阵来看,这柄剑,或者说炼制这柄剑的炼器师,能力应该远远不止五阶才对。
但是如今江子墨已经反水,那么也就意味着幽荧失去的这部分力量,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其手中。
这对于幽荧来说是不可逆转的损失。
“你们,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面临如此的劣势,幽荧却突然开始大笑,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你们以为,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你们这群蝼蚁,以为可以杀了我吗?哈哈哈,哈哈哈,可笑,愚蠢至极!”他身上黑色光芒剧烈地涌动,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到了什么,笑声也突然变得无比狠毒。
他身上突然涌起一团黑雾,如同潮水一般朝着远方的城墙汹涌而去。
“这世间天地都不过我的养料,你们这些蝼蚁又算什么东西!”他大笑着,但随即便只听见江曜怒喝一声:
“你敢?!”
下一刻,城墙之外的漆黑屏障也突然加重了颜色,紧接着便开始暴涌而出,狠狠扎进了那团黑雾之中,将其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隐隐有了将其蚕食的迹象。
“哼,雕虫小技!”然而见状,幽荧却似乎不慌不忙,只是低笑一声,紧接着便身形一闪,竟然飞上了高空。
“你那点毁灭之力能护住多少东西?就算能护得住那成群的蝼蚁,但这天地万物,你又何曾能护住半分!”
话音刚落,黑雾一下子散开成看不见的细小颗粒,如同甘霖降世一般飞向江曜毁灭之力之外的山川草木。
“哼,我不过是让它们换了一种形式存在,何来破坏一说!更何况天地山川本就为我所造,自然也该为我所用!”幽荧怒吼一声,便见那座山脉彻底消失殆尽,而他身上气势愈强,甚至已经与先前不相上下!
“幽荧,万物生死皆为命数,你滥杀生命尚在法则之内,但毁坏世界根基已是逆了天命!”玄师也突然抽身上前,炽烈的火焰将幽荧困住一瞬,紧接着赤色光芒狠狠攻向那团光芒中央。
“天道未至,我便是法则!”但只听见幽荧突然怒吼一声,从光芒中央爆发出一阵仿佛能令天地色变的剧烈灵力波动。
一瞬间,狂风怒号,飞沙走石,那灵力波动轻轻一荡,包括玄师在内的江曜一行人便险些被掀飞出去,除开城墙一面,以幽荧为中心的整片空间竟然直接化为了荒芜,竟是一物也不剩,如同混沌初开一般。
“太冒险了。”
虽说幽荧的确不太可能猜到此举,但毕竟这里也曾堆积了不少创造之力,万一他们一时兴起,想要来后土之境再探查一番,试图将其收回呢?
如此一来,将土精魄继续放于后土之境,岂不是让幽荧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没关系,我守在这。”但是,苍星赫却依旧只是摇了摇头,
“水月门在后土之境附近有传送法阵,真遇见什么不对劲,我直接传信让水月门,让人来增援就好。”
第 336 章 小爷坦白
“实在不行,前辈您还可以假意将那土精魄带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最后,他补充道。
反正土精魄放在哪里都是危险的,不如就放在这后土之境,还能产生些别的用处,之后护起来也方便。
他说完便退后一步,垂首不语。
“你想留在这里?”但是,玄师却并没有对他的提议做出直接的回应,而是微皱起眉头,反问道。
“不过这对于其他人来说会不会有点……不公平?”
“又不是决赛,省点事情罢了,有什么不公平的,还是说,你连进复赛的信心都没有。再说了,复赛之后还有个决赛呢”萧池轻笑道,最后还是忍不住掐了掐江曜的脸,
“你小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根筋。”
“我这不是……”江曜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的确不够圆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行了行了,你小子的性格我又不是不知道。”萧池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太在意,然后看向江曜,眼神突然正经起来,“对了,前辈今天来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江曜摇摇头,“你是找他有事吗?”
“不算是有事。”萧池否认道,“不过,既然前辈不在,那聊完了公事,也该聊聊私事了吧?”他轻轻敲了敲桌板。
“私事……”江曜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些不好的预感来,“这……这应该就不用了吧,哈哈哈……师父他还在客栈等我,我要不就先……”
他堆着笑脸打着哈哈正欲找个由头撤离,但萧池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顺着他的衣服下摆把他拉回几案之前。
“说说吧,你和前辈,怎么回事。”他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垂头丧气的江曜。
“还……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我,我……”面对萧池直白的问题,江曜低着头,但眼神依旧不断地飘忽,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喜欢他?”萧池反问道。这让他有了新的乐趣,姬朔是个坚韧的人,而要摧毁这样一个人,则是最具有挑战性的。
可是,在之前他已经对姬朔用尽了各种手段,按理说常人早该崩溃掉了,但是他从姬朔身上得到的回应却依旧只有那么一点。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他看着因为脱力再次昏厥过去,面白如纸的姬朔,他手已经被自己废掉,衣袍之下也满是自己制造的伤痕,灵力早已被彻底压制无法使用。早已经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他又该如何让他绝望呢。
姬朔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一条命,但很奇怪,他并不想让他死。
否则之前也不至于被他伤到。
那他还能怎么办。应舟紧锁着眉头,像是个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心仪的玩具,却苦恼于找不到玩法似的。
他冥思苦想了好多天,姬朔也被他困在自己的房间内好多天。
事情的转机是教主使者带来的。
教主会派使者来例行视察,偶尔也会带些需要试验的小玩意,而这次使者带来的,是一种丹药。
据说,那种丹药可以将人变为随时可供主人随意差遣的傀儡。主人可以随时操控他们,也可以随时让他们清醒,被操控期间傀儡并不会有记忆,是入侵各大家族极好的工具。
应舟头一次这么开心于使者的到访,他收下了丹药,猛然闯进自己的房间,对着死气沉沉的姬朔开心地笑道,“姬朔,我突然又想治好你的手了。”
姬朔的右手小臂之前已经被他完全折断,应舟虽然为他找来了医者,但也只是将断骨接好,而手却完全没有了知觉,只能软软地吊着。姬朔早已不奢望应舟能够放过自己,这时的他唯一的期待,便是应舟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是应舟居然下了命令,让人去寻冰极寒泉。
冰极寒泉在寒霜森林内部,行踪不定。寒霜森林内凶兽密布,应舟甚至时折了好些人手,才终于找到了那片冰蓝色的深潭。
他将姬朔带了进去,开始亲自为他连接断掉的筋骨。他看着那只失去生机的手一点一点回复正常,丝毫不掩饰眸子里的越来越深的激动。
然后他给姬朔服下了那颗来自教主使者的黑色丹药。
姬朔觉得自己的意识一度陷入了黑暗。
他是在哪里,为什么他会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很是耳熟,混沌之间,姬朔想要睁开眼睛,但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漆黑。
他的手似乎陷进了什么地方,温热的,粘腻的,带着一定的节奏轻轻跳动着。
砰、砰、砰……
“小朔,小朔……”为什么会有人在触碰自己的脸,还有那个声音,沙哑的,气若游丝的,但自己却似乎……十分熟悉。
视线清晰的一瞬间,姬朔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看见了自己世伯的脸。
“赵伯……”他如同机械一般喃喃道,视线缓缓下移。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听见他出声,老者轻轻扯了扯嘴角,大股的鲜血从齿缝中涌出,“别怪自己。”
“不是你的错……”
他看着姬朔,眼中满是慈爱,似乎想要举起布满皱纹的手去抚摸姬朔的脑袋,但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赵伯,赵伯!”他如梦初醒般地伸手去够老者,手一动却连带着大片粘稠的鲜血喷涌而出,世伯的胸膛上便也瞬间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嗯……”萧池都这样问了,江曜最后也只能小声地应了一声,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将头越垂越低,仿佛要钻到几案下面去似的,脸也红了起来。
“你啊……你说我该怎么说你才好……”看着脸红得不成样子的江曜,萧池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这小子怎么就……”
“可能我当时就不该提醒你,不然你小子可能到现在还懵懵懂懂什么都没弄清。”他有些懊恼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那也不一定……”江曜小声解释道,“没你那句话,我现在的情况可能还要更糟……”
萧池那句话好歹给他敲了个警钟,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至少能让他对于这份感情的认知更加清醒一些,不至于抱有太多幻想。
但你要说一点幻想也没有,那也确实不太可能。
“你到底怎么想的?”江曜焉啦吧唧的样子让萧池也实在有些不忍心说重话,只能放缓了声音道。
“也没怎么想,就是觉得……”江曜难得局促不安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喜欢他,离不开他,想和他在一起……”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那如果我劝你放弃呢?”萧池叹了口气,轻声道。
江曜放在几案下的手有些焦躁地绞紧了自己的衣摆,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曜,你再想想吧。”萧池语重心长道,
“关于前辈,你除了知道他是你师父,除了知道他对你好以外,你还知道什么?他对你好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子,从来没有其他的意思。更何况我只不过和他萍水相逢,他都能赠我一场造化。”
“但你呢,你对他的了解又有多少?你甚至连他是谁都不清楚。”萧池凑近江曜郑重其事地开口,
然后便看见江曜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他咬紧了下唇,头垂得更低。
萧池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明白。他不知道玄师的过去,玄师的身份,甚至连玄师恐怕都不过是一个代号,他的师父从未给他透露过自己的真名。
关于玄师的过去,那人只会拣一些不重要的日常说给他听,真正重要的地方从来都不会提及,就算江曜问到,他也只会含糊其词,然后直接转移话题。
他对玄师的了解其实很浅很浅,或者说,他只了解玄师在他面前想要表现出的那一面。而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本来只有“师徒”这一层不深不浅的关系罢了。
玄师对他隐瞒的东西并不少,而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去探知这些东西。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我……还是喜欢他啊……”他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萧池,
“我之前就想过的,我也只想把他当做一个师父去尊敬,去爱戴,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他不住地摇头,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男女之情的那种爱。”
说完,他不等陷入呆滞的江子墨缓过劲,又继续自顾自地带着些讥诮开口道,
“而且,我还强行折辱了他,污蔑了他。”
转过头,江曜对视上江子墨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大的双眼,笑容平静,眼中却失去了光泽,
“江子墨,你说,我还有什么资格跟在他身边?”
第 337 章 顺水推舟?
江曜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其他人面前坦露自己的那份感情,而对象更是那个一贯严肃古板的江子墨。
所以江子墨会怎么看他?是会觉得他过去对玄师的尊敬与改变都是伪装,还是会觉得他果然如劣玉一般,难以雕琢,卑劣而又下贱?
“徐家就是他们扶持的第一个家族。”玄师轻轻摇了摇头,跟江曜解释道,
“除了中域外的四域情况各不相同。西域的人类很少,主要是精灵族的领地,直接渗透相对困难;而北域严寒,天灾众多,灵士也相对弱小,夏家又一家独大,目标明显;南域因为有凤家的存在,更是铁板一块;相较之下,只有东域家族林立,其中的斗争也是相比其他三域中最激烈的一个,最好渗透。”
“所以,幽荧的爪牙最初找上的便是东域。而东域,也是他们除了中域以外的又一个大本营。”
“那之前那些失踪的天才……”江曜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想,应该就是他们所为。更何况以徐家在东域的地位,恐怕要将这事遮掩起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玄师点头道。
“幸好……”江曜面色有些发白,他只庆幸自己将原本的族人转移到了本家,否则要有徐家在背后帮忙遮掩着,真让他们留在天鹤城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也还好我之前留了个心眼子。”江曜叹了口气,莫名想起自己之前和玉琳琅的对话来。
多亏那时候他为防万一,提醒了玉琳琅要留一手。那位玉夫人看上去十分精明,想必也不会将一些事情全盘托出。
“所以师父,关于那些人,凤衣荼还提到了其他的吗?”江曜终于平静下来,对着玄师问道。
“还有一些其他情报,不过都和我推断的差距不大。”玄师点了点头,将那玉简递给江曜,“你可以自己看看。”
江曜将那玉简接过,注入灵力调出文字后眼睛一扫,心中也大概有了数。
正如玄师之前所言,他们犯下灭门案也好,扶持各大势力也好,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收集灵喾。而中域有一股势力正和幽荧敌对,力量还不容小觑。所以即使是在其他四域,那些人也不敢过于放肆,生怕被其察觉端倪,坏了大事。
除此之外,玉简中还提到,负责在四域收集灵喾的人以两名七阶灵士为首。之前被他偷袭击杀的韩奕是其中一位,由于凤家治理下的南域比其他几域更难办,所以他自请到了南域,而剩下的一位大概是在东域。
将情报整理完毕,江曜心中大概也有了眉目,他伸了个懒腰,走出屋外,入目的是刺眼的阳光,而灼热的空气也难免让他有些怅然。
如今事情都办完了,那么他也是时候离开南域了。
不得不承认,北域人民互帮互助的友善也好,西域精灵直率坦诚的热情也罢,还有南域百姓散漫中透露出的真挚,这都是让他十分着迷的东西,若是没有这些要事在身,他的确很想再在这些地方多呆一会。
只是他同样也知道,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误。而江子墨还在等着他去营救,每耽误一分钟,江子墨就会多一分危险。
不过……江曜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既然找到了贼窝,大不了把贼窝翻过来。他就不信,掘地三尺他还能找不到江子墨的踪迹。
将江子墨的灵魂玉简收好,江曜回过头,朝着凤临涯的小院走去。
虽然要走,但走之前,他总要跟熟悉之人道个别的。
凤临涯见到他倒是不惊讶,只是感受到他身上比之前更加强盛的灵力气息,对着江曜露出一个微笑来:“林大师是来向凤某告别的吗。”
“凤家主,这些日子,在下多有叨扰。”江曜点了点头,朝着凤临涯拱手道。
“林大师此去,可需要凤家……”凤临涯站起了身,江曜这才发现,他原本金红色的衣袍之上又多了一抹白色,花纹上也多了不少孔雀尾羽的图样。
“多谢凤家主挂怀,只是南域未定,在下又怎好让凤家分心在自己的私事上。”他委婉地拒绝道。
“既然如此,那凤某便祝林大师一路顺风。”凤临涯闻言也不强迫,只是点了点头。
“那便借凤家主吉言。”江曜笑着冲他摆了摆手,看见凤临涯朝他点头后,便转身欲走。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小院,凤临涯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只是比起刚才,似乎低沉了些,
“江兄弟,还望珍重。祝你……早日找回你的长兄。”
江曜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转过头,有些不是滋味地轻轻点了点头:“我会的。”
他到底该怎么做……玄师皱紧了眉头,伸出去的手又收回,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他看向角落中,就像是陷入了什么无法自拔的梦魇的江曜,面色凝重,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又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江曜在惧怕的究竟是什么?他没放过刚刚那一闪而逝的灵感,揪着那点东西思索下去,但还没得出答案,却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嘶哑的呼唤。
“师父,别走……”
“求你……”那声音中带着哭腔,如同一只呜咽的小兽,似乎下一秒就会泣不成声。
在听见声哭喊的瞬间,就像是一道极光划破天际,玄师突然呼吸一滞,心中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所触动,一下子漾开一圈不知名的涟漪。
“我不走。”他轻叹口气,缓缓靠近还在小声呢喃的江曜,慢慢垂下头,
“也不是你的错。”
“那都是你的心魔,小曜。”他用着最轻缓的语气慢慢说着,看着江曜不经意间露出的,似乎不敢相信的表情,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没有直接将事实告诉他,反而是顺着他之前的幻境说了下去。幻境中的破绽其实并不少,只是这幻境对人精神的操控着实厉害,发现了它的端倪也会被强行修改认知,然后强行将破绽圆回去。贸然揭露幻境的真相,只怕会让幻境产生反抗,最后反而会使江曜的认知变得更加混乱。
“你没有背叛我,也没有做出那些事情。”
玄师一边说着,看着似乎还在挣扎的江曜,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就见江曜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脸上却依旧满是惶恐之色,
“不,不是的……”
“就算那不是我做的,但我对你,我对你……”
他突然捂住了脑袋,眼中的自我厌恶与恐惧似乎要将他压垮。
就算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推给所谓的心魔,但若是他不曾有过那些念头,那么玄师跟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就是因为明白这一切,所以他无法去逃避,更无法继续自欺欺人,无法假装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对师父只有满心尊敬的,懵懂无知的少年。
他对玄师的感情也好欲望也罢,都绝不是假象。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有些东西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就像是开了闸后泄出的洪水一般,再也不可能轻易将其堵塞回来。
“是我对你有那种……那种卑劣的想法,所以才……”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一般,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是罪魁祸首。
“但我说过,欲望是人之常情,你又为何会觉得它卑劣不堪?”但是,玄师闻言却只是叹了口气,皱起眉头反问他。
虽然不曾听江曜提起过,但光是想到过去江曜的举动,玄师也能察觉,江曜对他的那些心思绝对不止简单的一天两天。
但是玄师从不认为欲望是什么需要避之如蛇蝎的东西。那只是人的一种生理反应,就像是普通人需要进食,喝水,需要足够
是恐惧吗,还是愤怒?如果是真的感到幻灭,那不如直接顺水推舟掐灭这段感情。
“我……”江曜似乎被问住了,他低下头,手指有些不安地绞紧。
“我……有点心疼……”他小声开口,声音有些焉。
第 338 章 小爷不甘心
“他不相信我能理解他……”甚至还在刻意推远他。
但是,江曜也知道,也正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才会让玄师失望,进而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因为那个时候我没有理解他……我以前明明说过……”
“师父……”江曜最受不了玄师专程撩拨他。得到了应允的一瞬间,直接呼吸一滞,然后便一个翻身将玄师直接压回了榻上 。
骤然承受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那雕花木床发出吱呀一声响,但好在足够结实,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并没有要承受不住的迹象。
没给玄师更多的反应时间,江曜直接攫住了那红艳的唇瓣,舌尖扣开牙关,姿态之强硬,仿佛是要掠夺玄师的呼吸一般。
而玄师此时也再不复先前的从容,江曜那如狂风骤雨般的亲吻让他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住,脸直接红了一片,就连眼眶也开始微微泛红,眼角竟被逼出了几点盈盈水光。
这小崽子,到底是憋了多久?
玄师想要喘息,但唇舌却被死死封住,江曜的呼吸也与他交缠,一时间他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江曜的气息完全包裹,吞吃入腹。
“等,等等……小曜……”到了后来,他眼前甚至有些发黑,脑子也因为缺氧变成了一团带着滚烫热意的浆糊,他这才求饶似的在江曜肩上轻轻推了推。
江曜其实也到了动情处,但感觉到玄师的动作,他还是按捺住心中的那点侵占欲,缓缓将玄师松开。
眼前的景物终于缓缓清晰,玄师往江曜身上一扫,却发现小徒弟的衣袍不知何时已经被江曜自己扯开,衣衫散乱,衣襟大敞,露出精壮的胸膛。而他的衣衫除了些许的褶皱,倒还是规规矩矩地穿在自己身上。
他看见汗珠顺着江曜轮廓分明的胸口滚落,没入玄色的衣衫中,晕开一片水色,本就急促的呼吸一滞,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却正好对上了江曜暗沉的眸子。
“你……你到底肖想了我多久?”被那眼神盯着,玄师只觉得喉头发紧,不断喘息,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问江曜这个问题,但江曜眼中的欲望,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的。
那望不到底的情欲就像是尘封多年的醇厚陈酿,骤一启封,光是溢出的那一点气息就已经足以让人头晕目眩,烂醉如泥。
只是对上江曜的眼神,玄师就只觉得自己有些身体发热,腿脚发软。
“从……精灵之森的时候,就开始……”江曜此时的理智其实也快濒临极限,不过听见玄师的问题,他依旧如实回答道。
但是江曜却知道,自己被玄师吸引却比这时间还要更加长久。
或许是当年玄师揭开面具时的那惊鸿一瞥,又或许是还要更早的那天,他睁开眼睛,对上那双狭长含笑的眸子。
就算那时自己还不知道心动为何物,但很多事情总归是在那时候便埋下了火种。
而如今,那原本不起眼的一点火星,却已成燎原之势,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你……怎么会……”只是,江曜好不容易呼吸稍稳,却突然听见身下传来一声急促的喘/息。
他低下头,却见玄师轻咬着下唇,带着茫然的眸子中水光迷离,身体也直接倒在了他的臂弯中,软成一滩任人摆弄的春水。
热意变得更甚,江曜有些微愣,他没想到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仅仅回答了玄师的问题,就让玄师变成了这副模样。
玄师侧过头,似乎是想将脸埋进锦被中,好不让江曜看见自己这般羞耻姿态,却依旧抑制不住喉间的低低喘/息。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地嵌进了被褥之中,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似乎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抑制身体中翻腾的情/欲。
但是他的脑海中却依旧不断地浮现出还未挑明心迹时,江曜和他的几次不可言说的暧昧接触来。
像是在南域被突然含住的手指,又像是小徒弟醉酒后醒来的那个清晨。
江曜怎么会……怎么会那么早就……
那之前发生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江曜他当时,他当时究竟是……
只是想着,玄师便只觉得身体一阵热意上涌,彻底失去了力气。
他红着脸,嗔怪似的瞪了江曜一眼,抓过还有些发懵的小徒弟,羞愤地吻了上去。
……
铺天盖地的愧疚与自责甚至是要将他溺亡在名为悲伤的海中,他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他红着眼对身边的许伯喃喃道,许伯,我好像真的没有退路了。
他已经牺牲掉了他的母亲,就算再后悔,他也只能将这条路走到头。
他终于彻底坚强起来,开始变得喜怒不形于色,游刃有余,就连做戏也做得更加真切,几乎整个南域都知道了他凤家大老爷无能又草包的名头。他开始在许伯的辅佐下逐渐让疏影楼打出了名气,而其背后的疏影阁,也同样成为了盘旋在南域各大家族头上的一抹阴影。
然后有一天,疏影阁一位和他相熟的,权限极高的客人说要见他,而当他走进待客的房间,门一关,一把匕首便突然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我要四年前,罗家灭门案的所有情报。”一个冷厉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凤衣荼倒是不慌不忙,他眉眼含笑地看向一旁抖得跟筛子似的客人,只见那人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尊主,饶命啊尊主,这个女人威胁我,说是我不将她带进来见您就杀了我啊尊主。”
凤衣荼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弯了弯,叫来人把那人拖出去扣住,然后抬眼望向面前一袭黑衣,紧皱着眉头的艳丽女子:
“这位小姐,我疏影阁,可不做没理由的买卖。”
几个时辰之后,那名客人许下了心魔誓被放走,而疏影阁,则从此多出了一名美艳而强大的阁主。
罗青伽是几年前韩奕他们犯下的灭门案中的幸存者。不,也不能说是幸存者,她是罗家的暗卫首领,罗家遭遇横祸的那天她正好在外办事,恰好躲过了一劫,归去之时却只见满目焦土。
她不知道养大她的家族怎么会遭此劫难,她想要调查,乱成一团的线索却让她不知从何查起。这些年她只能努力提升着自己的修为,终于在前些日子突破到了五阶。
恰好,她又知道了以情报闻名的疏影阁,因此干脆直接劫了个疏影阁的常客,想要以此为桥梁找到疏影阁的尊主,再获取情报。
知道了她的来意和身份后,凤衣荼只能感叹,幸好疏影阁的尊主是他,不然随便换一个有些恶意的,罗青伽只怕是一去不回。
韩奕一向是个甩手掌柜,反正凤衣荼的命和未来掌控在他手上,他也就由着凤衣荼自己来,也不怎么过问疏影阁的事情,这倒是方便了罗青伽的加入。
而有一天,在凤衣荼不那么忙的时候,罗青伽找上他,说我觉得,咱们疏影阁还是发展得不够。
疏影阁的情报系统依托于许伯,但由于许家终究是凤家的附属,加上许伯如今已经卸任了家主成了外人眼中的闲散老头,所以虽然他手下还有一批听命他的亲信在替疏影阁做事,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无法做到和凤家并驾齐驱。他用了十足的力气,甚至将桌面抓出了几个浅浅的手印来。
而江曜甚至看见殷红的血丝正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黑红色的紫檀木桌上。
萧池表情凄然,泛白的唇紧紧地抿着,甚至竟是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不长的指甲也深深地嵌进皮肉里,身上本来已经趋于平静的青灰色雾气甚至隐隐又有了暴动的迹象。
“萧池。”见状,江曜赶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萧池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直到江曜手上包裹着一团灵力,手掌穿过那片青灰色的涌动雾气在萧池身上拍了拍,却见萧池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身体突然一缩,猛然抬头看向江曜,理智终于慢慢回到了脸上。
“你没事吧?”江曜还想再扶他一把,但萧池却又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
“没什么。”萧池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但怎么看都是强颜欢笑,
“就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
说完,他像是害怕江曜追问似的,赶紧轻咳一声,摆了摆手,
“哎呀,都过去好多年了,不提了,不提了。我们还是来说说那个蛊毒的事情吧。”
江曜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神色自若,终究是也不太好继续询问,只能点了点头,
“那你刚刚说的,中蛊之人会相互吞噬,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其实不太想详细询问,因为萧池的样子总给他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有关蛊人的事情又太过重要,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不敢放过一点信息。
“就是……灵力,还有……血肉。”萧池似乎对这些东西有些抵触,眉头紧紧皱着,开口道,
“毕月尊者说,幽荧在强行制造灵力足够强大的灵士,再将他们引入后土之境,而创造的方式,就是让中蛊的灵士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蛊虫。”
萧池跟江曜解好半天,终于让江曜明白了他的意思,而这一听明白之后,也让他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就算他没指望幽荧有什么人性,但也不得不说,幽荧或者说蛊人的手段,着实是超出他的想象。
根据萧池所说,蛊人有一种毒蛊,灵士若是不慎中蛊便会失去神志,变得浑浑噩噩,从而开始攻击其他灵士,甚至是普通百姓。
而攻击之后便是吞噬,对败者的吞噬,连同灵力包含败者的存在——也就是肉/体一起,完完整整地全部吞噬,然后通过转化之力化为灵力存储在体内。
而到了后来,若是中蛊之人越来越多,当一片区域内尚未中蛊的灵士和百姓被吞噬殆尽,只剩下中蛊的灵士后,这些灵士便会开始相互吞噬,弱者沦为养分,而强者愈发强大,直到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就像是……养蛊一般。“好,好……”影像中,江月白也是不住地点头,即使努力抑制,江曜依旧能听见她声音中难掩的哭腔,“我相信江曜哥哥。”
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对着江曜开口道,“江曜哥哥自己也要小心,本家好歹还有族人在,但你一个人在外,本来也没个照应,如今你还要……”
“不用担心我,丫头。”若是江月白就在面前,江曜觉得自己肯定会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
“你江曜哥哥很好,放心吧。”他对着江月白笑着挥了挥手,然后将一旁的萧池拉了过来,
“对了月白,这是我的朋友,叫萧池,你先认识一下。”
“唉?萧大哥好。”江月白先是一愣,但旋即擦干了眼泪,对着萧池露出一个热切却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来。
“咳咳,你好,月白,我经常听江曜提起你……”萧池跟江月白打了个招呼,藏在头发下的耳根却莫名有些泛红。
他虽然看上去和江曜差不了几岁,心态也好,但毕竟天赋不如江曜这般变态,所以实际的年岁也已经不小了,如今被一个小姑娘喊哥哥,也难免让他有些羞赧。
“之后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然后才能回东域。到时候,我这位朋友可能会提前来江家本家找你们。”江曜对着江月白解释道,
“萧池他很厉害,或许能够帮小姑治眼睛,所以我想让他提前和你们汇合。”
“啪”
通讯器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影像便是一阵摇晃。
“对不起对不起!”几秒后,江月白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通讯器中,“江曜哥哥,萧大哥,不好意思,我刚刚刚刚不小心……”
江月白红着脸,有些手忙脚乱,似乎是因为没拿稳通讯器所以出了岔子。
也多亏这一打岔,才没让她在萧池面前当场喜极而泣。
逝者已逝,对于其他族人,她虽然痛心,但也知道故人不可再追。但江思雅和江子墨,虽然恢复的希望渺茫,却都也总还存着那么一丝幻想,如今日江曜又接连带来了两个好消息,饶是她向来冷静,如今也是失了分寸。
她忍不住想和江曜多聊几句,而当她问及江曜这些日子的近况,江曜不太好全盘隐瞒,只能挑了些不太凶险的经过跟她说。而江月白虽然在通讯器那头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只是,当关掉通讯器后,她的神色便一下子凝重起来。
“江曜哥哥……”她能感觉到江曜对她隐瞒了不少东西,但即使如此,只是南海的封印也好,精灵族的异变也罢,很多事情只是听江曜说着一笔带过的简化版,也足够让她心惊。
她的两位兄长,一位尚陷囹圄,另一位明明年纪也不大,却也已经走遍大陆,历尽艰难。
而她虽然也经历了家族之变,但由于年纪小,她总是被护着的那个,之后来了本家,也因为天赋的缘故被礼待有加,总体来说也没有吃过什么大苦。
比起江曜和江子墨,她实在是太幸运了。
江月白收好通讯器,起身朝着修炼室的方向走去。虽然有了好消息,但她并不打算提前告诉江思雅。萧池还有不知道多久才能到本家,提前将消息告诉她,反倒是徒增煎熬。
只是,刚到小院门口,江月白便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趴在门口的篱笆上,偷偷摸摸朝院内张望。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江月白,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正准备离开,但江月白一个加速,便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少爷?”看清来人,江月白清丽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分惊讶,
“不知二少爷有何贵干?”她打量了一下身上还沾着些草叶,有些狼狈的江沐阳,微微蹙起了秀丽的眉。
“我我我……我就是路过……”江沐阳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低下头,不敢去看江月白的眼睛,有些激动地甩手否认。
而最后剩下的那一个,则会被召入后土之境内,也不知道最后的结局究竟如何。
听完萧池的话,江曜陷入了沉默,久久没能开口。
他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萧池的意思,但萧池凝重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彰显着一个事实——他想向自己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疯了吧。江曜瞪着眼睛,事情的荒谬程度出乎了他的想象,而幽荧的残忍,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
不过,罗青伽虽然性子莽撞,做事也不喜欢太动脑子,但在暗杀和窃取情报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和凤衣荼商议过后,她去了一趟北域,带回来十多个孩子,手把手调教了些时日,然后疏影阁就有了十八暗影。
那是疏影阁垄断南域情报的开端。罗青伽和许伯悄无声息地编制了一张巨网,而待到凤家反应过来,他们自身都已经身处网中,不敢妄动。
凤衣荼当然不可能让凤家遭受损失,所以他以不能和凤家硬碰硬为由,让疏影阁全面禁止了有关凤家的情报交易。不过即使如此,这样一张能压过凤家的情报网的形成似乎也让韩奕颇为满意,甚至给他恩赐了他额外的命泉引解药。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着。从韩奕手中,他也逐渐知道了不少东西,比如南海的封印即将破损,比如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能加固封印的只有凤临涯一人,比如他们在东南西北四域本来各有布局,但北域的布置却被一些不长眼的东西给破坏了,让他们十分烦躁。
“苍星赫留给你的。这些年来蛊人从各处凝聚的能量都在他体内,他取出土精魄时顺便取了出来,对你应该有用。”玄师一团不规则的晶体塞入江曜手中,而刚一入手,江曜便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精纯的创造之力。
“你先修炼吧,早些到达七阶大圆满,我也好早些带你去白虎冢。”玄师说完便转过身,打算离开。
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却并不显生疏。但是江曜听着他的话,却不知为何突然心头一颤。
“等等。”不等江曜的理智回门,他却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在玄师离开小院的瞬间抓住了他的衣袖。
第 339 章 小爷摊牌
“怎么了?”轻轻低下头,看着江曜抓紧自己衣摆的那只手,玄师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我……”江曜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犹豫,但盯了玄师赤红色的衣摆看了半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
“师父,我想和你……说些事情……”
江曜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无比冗长的梦。
梦中,他被一时的情感蒙蔽了双眼,近乎疯魔。
梦中,他对自己一向尊敬,视若神明的师父做出了可谓不可饶恕的罪行,再无回头的余地。
而当他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却发现梦中那恐怖的一切似乎并非梦境,而是现实。
这样的认知险些让他崩溃。
“师父,师父!”江曜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正悬在半空,手指关节扭曲,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自己似乎仰躺在一处不知名的洞穴,身上的衣袍已经被冷汗浸透,而与此同时,江曜能感觉到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自己的脖子向带着尘土气味的地面滑落,带起一阵难耐的痒意。
刚刚的……是梦?
胸膛中的心脏不住地跳动着,江曜用渐渐恢复力气的手臂支起身子,胸口一阵大起大落,显然是心有余悸。
师父……他微皱起眉头,混混沌沌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却猝不及防地闪过一大片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令江曜呼吸一滞,紧接着一张俊脸飞快地红到了耳根。
他他他,他这到底是做了什么离谱的梦!
梦中的画面是他想也不敢想的美妙动人,但正是因为如此,江曜心中才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羞耻与惭愧,让他下意识伸出手,卯足了力气又要往自己脸上呼。
“你干什么?”突然,带着些淡淡无奈的熟悉声音自身旁响起。手腕被擒住,比常人稍低的体温顺着袖管传来,让江曜一个激灵,身子差点一下子弹飞出去:
“师师师师父——?”先不说他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刚刚旖旎梦境的对象骤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向来尊敬的人,换作是任何人恐怕都无法继续保持冷静。
玄师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般,温和却又平静,但江曜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玄师和过去有些不同。
是哪里不同呢?江曜试图抓住自己脑中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一丝灵感,可想了半天他也没找到那点违和究竟在何处。
“怎么了?”见状,玄师俯下身,看着一脸纠结的江曜,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或许是因为刚刚的幻境,玄师甫一靠近,江曜的身子立马往后一仰,跟玄师拉开了距离,紧接着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生怕再和玄师对视一眼。
“对了,我们这是……”他环视一周,看见陌生的景象,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似乎很害怕玄师追问下去。
“我们在后土之境中。”玄师自然也发现了他的怪异,若是放在过去,他也不会多加在意,但如今刚从幻境中出来,他自然也能猜到江曜在想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将江曜拆穿,也并未跟他提及任何有关幻境中的事情,只是顺着江曜的话回答。
看样子江曜只是将幻境当成了一场梦,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再去跟江曜把整个事情的真相再说一遍,从而破坏这表面上的平静。
有些事情他的确该和江曜谈谈,但不该是现在,他更不可能让他知道,牵丝蛊制造的幻境中,与他纠缠的不是幻象,而是他本尊。
“后土之境……”轻声呢喃着这有些熟悉的名词,江曜的记忆终于渐渐回笼。
没错,他们好像已经解了后土城的危机,刚刚进入到后土之境中……
可是为什么他刚刚会突然做那样一个梦?江曜一愣,视线快速扫过身边的那片空地,却毫不意外地发现了萧池、江子墨和江沐锦的身影。
此时,几人也都双眼紧闭,江子墨倒还稍显平静,但江沐锦和萧池的面色却明显有些不对劲,尤其是萧池,面色铁青,表情甚至已经到了可以称得上是狰狞的地步。
这是怎么回事?“小曜,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玄师无奈笑道。
“但是……”江曜摇了摇头,他眼中漾着的情绪有些复杂,像是翻腾着波浪的海面,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师父,我……我其实并不是只想说南海这件事情。”
他抬起头看向表情中带着些疑惑的玄师,眉宇中带着不解和说不出的愁绪,
“师父,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您了。”“牵丝蛊……幻境……?”听见玄师这样说,江曜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嗯,牵丝蛊会根据不同的灵士,制造出最容易让灵士具有情绪波动的幻境。而情绪波动越大,它占据灵士身体的时间也就会越短。”玄师点点头,跟江曜轻声解释道。
“那他们岂不是……”这处洞穴虽然光线不好,但以江曜如今的目力,自然很容易便看出了几人身上牵丝蛊的痕迹,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忧色,
“很危险?”
江子墨倒尚且还算安全,江沐锦虽然情况更差但也勉强算得上是稳定,但萧池……
江曜看见,萧池身上蛊虫的痕迹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心脉附近,似乎马上就要到达极限。
“小曜,牵丝蛊的幻境虽然也可以强行用外力突破,但很容易便在灵士的心中种下心魔的种子,可能会在关键时刻误了大事。”就在江曜忍不住想要出手时,玄师淡淡的声音却再度从一旁传来,让他硬生生地将蠢蠢欲动的手收了回去。“玄初华,你住口!”
谁不知道当年参雪尊者之死是帝尊心中的一道疤,但玄初华却偏偏要将这道好不容易愈合了分毫的难看伤口再次血淋淋地撕开,一遍又一遍地将其碾得血肉模糊。
“该住口的是你们!”但是,玄初华却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叫道,
“若是当年坐上家主之位的人是我,我早就……”他声音一顿,像是被卡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又开始大吼,
“你们都惧我厌我恨我,但我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都是拜他所赐?”
他发髻散乱,如同失去理智一般大喊大叫胡乱攻击,毫无仪态可言,任谁来看都只会觉得这怕不是个生了癔症的疯子,又怎会将他与凶名赫赫的初华帝尊联系到一起。
“无耻小人,怎敢妄与帝尊相提并论?!”那灵士也是冷哼一声,接住旁边玄家灵士朝着他挥来的一剑,扭头对着玄初华怒吼道。
他有些不明白,那个魔头究竟是如何恬不知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玄初华和玄帝尊上,这两人的名字哪怕只是并排放着都是对帝尊的亵渎。
“我无耻?哈哈哈哈……”如同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玄初华笑得身体发抖,甚至眼中隐隐出现了几分泪光,
“我无耻?那他又比我高贵多少?”四棱锏一扬,尖端直直指向玄师的咽喉,
“罔顾伦常,目无礼法,师徒相奸,你们口中冰清玉洁的玄帝尊上,究竟又比我玄初华高贵多少?!”
他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那声音传得极远,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在场的每一位灵士的耳中。
荧烛大陆向来讲求尊师重道,师父于人而言就如同第二个父母。师徒相亲,在很多人心中和鹑鹊之乱没什么两样,更不要说二人都是男子!
这放在任何一个灵士身上,传出去恐怕都是会让整个家族都蒙羞的丑事。
而这恐怕也是玄师身上唯一能够称得上是污点的地方。
玄初华的话如同一颗巨石砸入本就不甚平静的水面,掀起惊涛骇浪,让在场之人无不面露震惊,就连正在与玄初华对峙的玄师也身形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微的惊愕。
玄初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和江曜的事情明明连梦吟沧和宁岚月都不曾告诉,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至多再加一个已经陨落的宁岚雪玄。那初华又怎么会……
虽然他也没打算在这时候将他和江曜的事情公之于众,但他也不是那种会畏惧流言的人,玄初华将这事情抖落出去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但他唯一担忧的是,玄初华究竟还知道多少东西,他又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而玄初华知道的这些事情,幽荧知道吗?
甚至不仅是他和江曜的私情,还有白虎冢的偷袭,当时玄初华的出现也的确是过于蹊跷。玄师很清楚,没有人可以在白虎冢深处久待,就算玄初华在之前察觉到了江曜的存在,甚至猜到了自己会带江曜去白虎冢寻进阶物,但他怎么可能将时间拿捏得那样准确?
恰好设下埋伏,又恰好将他们重伤,若是宁岚雪的残魂没有及时出现,江曜怕是只能退而求次,选白虎骨的下位替代品作为进阶物。
而玄初华的脸上则露出扭曲的笑意,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他猛地挥动四棱锏,锏身朝着玄师狠狠砸去。
玄师侧身,飞快地躲过玄初华的攻击。而玄初华似乎也根本不在意玄师会如何回击,他只是死死盯着玄师的脸,似乎是想从那之上看到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失态。
可惜玄师在最初那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又立刻恢复成了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就如玄初华记忆中的那般,让人看了就想吐。
无论遇到何种事情,他似乎都是那般从容不迫的模样,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哪怕明知道当年那一战自己从头到尾都未曾对他下过死手,哪怕是亲手一枪将自己的身体捅了个对穿,哪怕是看着自己的鲜血流了一地,他却从来都是面无表情,莫说犹豫,甚至连质问都不曾有一句,然后用漫天的焰火将自己焚为灰烬。
“再等等。”玄师的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淡到几乎听不出的担忧,看得出来他也不似看上去那般平静。
“是……”轻咬下唇,江曜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那几人,心下忧虑,但到底还是没敢上前。
修炼这么多年,他自然也知道心魔代表着什么,他可不敢拿几人的修炼前途甚至是性命来冒这个险。
只是……他看着地上的几人,本就皱起的眉头在不知不觉中拧成了一团。
等等,既然其他几人都被种下了牵丝蛊,在幻境中苦苦挣扎,那自己和玄师又为什么逃过了一劫?
若是说光是玄师一人没有落入敌人的陷阱他尚且可以理解,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阅历和实力,避开蛊人在后土之境的埋伏。
是玄师保护了自己吗,还是……
突然,一个设想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型。
“师父。”他突然看向玄师,不动声色地开口。
“怎么了?”玄师转过头来看向他,表情倒是没什么波澜。
“为什么江子墨他们都中了牵丝蛊,但我们两个却……”他试探着开口,却看见玄师俊秀的眉微微拧了拧,但最终还是轻叹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
“我已经破了我的幻境。”
“您为什么总是把自己的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呢。”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江曜却看见,自己话出口的一刹那,玄师愣住了。
他们二人之间很少会有玄师接不上来话的时候,甚至冷场的次数都很少,但如今却罕见地陷入了沉寂。
“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吧。”不知过了多久,玄师这才绽开一抹有些牵强的笑容。
“可是,很奇怪……”江曜依旧皱着眉头,“我有些时候真的觉得,师父你……就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在江曜的眼中,玄师近乎是完美的,容貌也好,性格也好,还有实力,但有时候,江曜也确实觉得,玄师不像是人类。
人会有自己的私欲,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诚然,玄师也曾说过,他有过自己的私心,例如收江曜为徒,例如引着江曜长大、变强,但那也并非为了玄师自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江曜想,这种完全除开自己的情绪,仅仅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追求真的能被称作为欲|望吗?
玄师从来没有为自己谋求过什么,哪怕是生命——这种人类最根本的东西,可是玄师却连一点动摇都不曾有过。
这很不对劲,对于江曜,他尚且存了几分温情,江曜知道玄师对于很多东西都在遮遮掩掩,目的无非是让江曜随时都有抽身而出的机会。但是对于自己,玄师却总是显得十分无情。他说他存在的意义是引导江曜成长变强,为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即使是如今的刻意伪装和躲藏,也不过是怕身份的暴露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江曜敢肯定,如果有一个机会让玄师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来换得自己实力迅速增长至足够的高度,那么玄师肯定会立马选择牺牲自己,甚至不会有半分犹豫。
“师父,你有为了自己而生过喜怒哀乐吗?”
“不是为了其他人,仅仅是为了你自己。”
“师父,你有过吗?”
他站起身便朝着几人的方向走去,但还没迈出第一步便被玄师拦了下来。
“别动他们。”玄师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严肃,让江曜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正经但稍显疑惑地看向玄师。
“牵丝蛊的幻境,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让他们自己破境为好。”玄师看向江曜,好看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爱从来就不是索取,与其以爱之名逼迫玄师做出他根本不想做的决定,不如抓住实际,为玄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味地奢求更多,对玄师和自己都不是好事。
“小曜,我……”不得不说,江曜的话让玄师有些始料未及。
他可以冷静地回绝江曜任何不合时宜的想法,但偏偏是刚才,偏偏是江曜不带一点点私欲的请求,让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小徒弟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
他相信江曜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但也正是如此,他才更不好继续开口。
他不想误了江曜。
第 340 章 小爷还是先修炼吧
无论是作为长辈也好,作为江曜的爱慕对象也罢,甚至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他并非良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
“小曜,没有回应的付出是不会长久的。”他轻叹口气,平静道,
“你并非是要做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手指轻移抚平小徒弟的眉,玄师微微一笑,收回手,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其次,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本就不是圣人。
“你就是为了给族人报仇那又如何,哪怕你完全没有为民除害的意思,但若是能将他们在东域的势力彻底捣毁,那也是功德一件,更何况我知道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他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江曜,接着道,
“至于江家本家,他们既然是东域最大的家族,享受着东域人民给他们的供奉,那自然也该做些实事的。就像是南域的凤家,你看,如今他们马上就要对上疏影阁,但凤家可曾有退避过?”玄师继续笑道,然后看见江曜轻轻摇了摇头。“不过你们人类好奇怪,对我们来说,和长亲相处成这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苏洛听着,一边感慨道。
“唔……可能是因为我们种族的繁衍方式不同吧……”江曜想了想,和他解释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是不同性别的两个人结合之后才会诞生新的生命。”
“而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嗯……差错。”江曜想起江荣那乱成一团的感情史,实在是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向面前单纯的精灵传达。
更何况对于江荣,他现在实在是有些心情复杂。斯人已逝,他也不想再评判他的过去究竟如何。他过去的确是对那人不喜,但是同样,江荣的死终究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
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那个人和解。
“我的母亲并非我父亲的妻子,我的出生也是意外。而我兄长的母亲因为我的缘故,郁结于心,最后郁郁而终,我兄长也因此记恨上了我。”
“不过说到底,他其实也没有做过特别过分的事情,只是那时候我年纪小,脾气倔,他看我不爽我自然也跟他对着干,导致我们关系越来越差。”说起这个,江曜又笑了起来,
“不过那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可是为什么,你……兄长的……母亲,会因为你的缘故而郁郁寡欢呢?”昨日江曜给苏洛讲清楚了人类中的性别和家庭关系,苏洛想了半天,终于理清楚了江曜的意思,
“还有,你不是说,你们人类男性只能和妻子诞下后代吗,那你为什么还能……”人类的世界对于苏洛来说是个全新的领域,他对着江曜似乎有着问不完的问题。
“咳咳,我说的那是通常的情况,或者说,是明面上的规则。但并不代表我们只能那样生活。”江曜想了想,用尽量简单的话语给苏洛解释着,
“我的母亲虽然并非我父亲的妻子,但是她很爱我的父亲,因此才愿意将我诞下。而同样,我父亲的妻子,也就是我大哥的母亲也很爱他,因此她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感到愤怒。”
“爱?”
“嗯,爱,或者说喜欢。我们人类会因为这种感情而结合,然后诞生后代。但是,相爱的人不一定会结成夫妻。”江曜点了点头,给苏洛继续解释着。
“啊,那不会……很难过吗?”听着江曜的话,苏洛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似懂非懂地问道。
“当然会很难过了。”江曜转头看向他,不知为何心中却也涌出来些哀伤来,“不过这样的事情,在我们人类世界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无数的人为爱所困,为爱所痴,为爱所狂,但最终能和真爱成功结合的,反而是少数人。”
“你们人类好复杂啊……”苏洛听着江曜的话,不禁轻掩住了小嘴。
“的确复杂,各种人情世故勾心斗角太多。”江曜点了点头,附和道,“你们精灵族对于我们来说,反倒像是个世外桃源了。”
“那……你喜欢这里吗?”听见江曜这么说,苏洛的语气中难掩开心。
“自然是喜欢的。”江曜也笑了,“这里和平又安宁,很让人安心。”
“哈哈,你喜欢就好。”苏洛也很高兴能从江曜口中听见对于自己种族的夸赞,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不过江曜,我跟你说啊,在我们精灵族中的生活久了,其实真的挺枯燥的。”突然,他又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有些低落,
“每天看见的景色都是一样,每天遇到的族人也是一样,甚至生活都一成不变。”
“而且阿长管我很严,从来不让我乱跑。昨天我和你出来之后,回去被他念叨了好久,要不是因为你是大祭司钦点的贵客,他可能都不会放我出来。”
说着说着,苏洛的话中带了些寂寞,“甚至就连我族的林子他都不许我走太深,我年纪不大,巡逻任务也不多,上次还是因为有荫槐在他才肯放我出去的。”
“所以啊,虽然你们人类很麻烦,但我还是好羡慕。”他看向江曜,眸光闪动,
“我也好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些有趣的东西,去看看用砖瓦建成的好大一座,跟迷宫似的宅子,还有你说的坊市,天灯……”
“那些东西好像都很有意思。”苏洛一边说着,眼中也跳动着憧憬之色。
苏洛宛若一个最纯真的孩子,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抱有着没有杂质的好奇心。
但江曜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之前玄师说的,精灵族的命运。
他们无法离开精灵之森,或者说,无法离开精灵族的圣树太远,否则就会失去精灵的身份,逐渐呈现人类的特征,身体变得孱弱,就连寿命也会大减。
苏洛的憧憬,终究是无法实现的。
江曜不知道苏洛知不知道精灵族的这个特性,但无论他是否知晓,他都不打算在此刻将这事情说出来,坏了苏洛的兴致。
因此他只能安慰苏洛道:“的确挺有意思的,不过也没关系,你想听什么我给你讲就是了。”
苏洛闻言,冲着他甜甜一笑。江曜看着苏洛眼中的信任,一时半会也实在不好将自己和玄师讨论出的问题问出口,只能继续给苏洛讲着苏洛好奇的各种事情,直到这个话题结束,江曜这才找到了机会。
“对了苏洛。”他装作无意间开口道,“说起来,我对你们精灵族也挺好奇的。”
“小家伙,本家的那位玉夫人并非鼠目寸光之辈,或许你该多给她一些信任。”
其实不止是本家,按照常理,哪怕没有江曜,东域一旦出事,三大家族也会被牵扯进去,谁都逃不掉。
“但是师父,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江曜的眼神逐渐恢复了神采,但随即,他又轻轻摇了摇头,
“我……好像很矛盾。”他咬紧了下唇,“我的确很恨他们,也确实想要替族人报仇,但是……”
他的眉头才刚刚舒展开,说到这里却又拧了起来,“我承认我有想过亲手杀死他们为族人报仇,但一想到他们之后或许会真的命丧于我手中,我就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颓然地砸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不对,我明明……我明明是恨他们的,他们作恶多端,如果有机会报仇也绝不会手软。但为什么我还是会……”
江曜知道自己不该优柔寡断,他也知道自己也曾因为这样的性子险些酿成大祸。
但是很早之前他就意识到了,哪怕是罪大恶极的恶人,他做的明明是为民除害的好事,但在夺走他们的性命后,他依旧会悲伤,甚至回想起来心头都会一阵触动。
因为,死掉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江曜没想到玄师会直接把问题抛给自己,他思索半天,最后还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开口道,“我觉得,他问题很大。”
之前大祭司和精灵王的对话他们也听见了,着大祭司真就差把“我要拿你们当祭品”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哦不,那个精灵还没有脸,毕竟都拿兜帽遮完了。
“他似乎想拿我们做祭品。”江曜接着道。
玄师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发出评论,只是接着问道:“那精灵继王呢?”
江曜一怔,刚刚两名精灵争辩的场景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
“嗯,我觉得……”江曜沉吟一番,斟酌着开口,“光从他们刚刚说的话来看,这个继王已经对大祭司有所怀疑,甚至有不小敌意。”
“他是精灵族中难得不相信大祭司言论的精灵,如果要对抗大祭司,他或许会对我们有帮助。”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玄师的脸色,似乎想要窥探出自家师父的意见。
不过玄师虽然听着他分析,却并没有露出任何带有指向性的表情,只是在江曜说完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着江曜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得一愣:
“小家伙,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个,师父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有什么问题直说就好。”江曜说完,轻咳一声偏过了脑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等等,你不会以为我在考验你吧?”玄师一看他的表情,便将江曜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
“嗯,难道师父你不是在问我……”江曜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无辜地看向哭笑不得的玄师。
玄师刚刚那么正经,他还以为玄师在考验他观察事情的能力呢。
“我让你先说,是因为你可能会察觉到我没注意的地方。”玄师看着耷拉下脑袋的江曜,有些好笑道,
“你很容易被我带着走,若我先说我的想法,在我们的猜测有出入的情况下,你怕不是会直接否定自己先前的推测,转而将套进我的思路之中。”他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会先问问你的猜测,这并非什么考验,你也不必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了。”说着,他在江曜脑袋上轻敲一下,轻笑道,“更何况,就算你说错了,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我……”江曜挠了挠脑袋,听玄师这么一说,他又感觉自己脸上一阵发烫。
“好了,小家伙,不用想那么多,不如先听听我的想法。”玄师一句话把刚刚的乌龙揭过,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
“我和你的想法不太一样,我觉得,这个精灵继王似乎也有问题。”
“如之前大祭司所说,他的情绪波动太强烈了。”
“嗯,有吗……”江曜一愣,想起之前那名冷静的精灵,心头不由得有些疑惑。
在他看来,那个精灵明明已经很冷静了,玄师又是从哪里看出他情绪波动强烈的。
“精灵继王和精灵王一样,与其说他们应该冷静,不如说他们应该没有感情,或者说,他们本来天生就没有感情。”玄师摇了摇头,“你还记得精灵王吗。”
“按照常理,精灵继王应该也和他一样。”
闻言,江曜眼前闪过那张如偶人一般精致的脸。
之前看见精灵王的时候,他便已经觉得,比起生命,他更似一台计算精密的机器。那名精灵虽然会说话,会思考,但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属于生命的鲜活。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想起精灵继王,虽然那个精灵似乎也很淡然,但比起精灵王,那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情绪波动剧烈”。
“还有,大祭司说的,精灵继王厌恶他,从他那时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真的。”
哪怕是再难书的罪行,哪怕是再滔天的恨意,在他们死掉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罪孽也就随着他们的生命渐渐消散,最后徒留满心的空。
他明明不该为那些死不足惜的人难过,但偶尔回忆起,和那些人一起出现的,却是母亲容貌模糊的脸和冰冷僵硬的尸身。即使他从不觉得那些人足以和母亲相提并论。
“师父,我这样……很奇怪吧。”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着,直到住了口,这才惊觉自己刚刚似乎不知不觉把心中所想全说了出来。
其实这件事情也困惑他许久,江曜无数次地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杀伐果决,但即使当时能够做到,但事后也总会陷入失控的情绪之中。
“因为你在意的是生命本身,而并非某个具体的人。”轻叹口气,玄师正色道,
“小曜,你的母亲让你变得重视生命。过去的你因为对这份重视而被烛照选中,而如今的你,则是因为烛照尚且残留的意识而受到了影响。”
“我,和烛照?”江曜闻言有些微愣。
“嗯,我说过,灵喾选择人类是有理由的。”玄师点了点头,“而烛照和你一样,同样重视生命。不,或许他比你还要重视生命,毕竟那是他最得意的造物。”
“烛照亲手创造出的生命,曾经带给了他希望。因为幽荧和烛照虽为天造双生的创世之神,但在很多观点上都有所分歧。相识却无法交心,在亲手创造出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之前,烛照一直都是寂寞的。”
江曜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没有想过,创世神也会拥有“寂寞”这样像是人类的情绪。
“我骗你做甚。”揉了揉眉心,玄师开口,但声音中却透着几分隐隐的疲惫。
“这……”梦吟沧眼中也闪过一丝警觉,他看着情绪有些不对劲的玄师,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小澈,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会是……”他皱着眉头,生怕玄师强行使用了过去的完整力量。
江曜为他炼制的身体虽然能够正常使用,但由于江曜如今的修为还不够,因此无法承受那么恐怖的力量,若是强行使用,可能对他的身体甚至灵魂都产生不可逆转的危害,甚至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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