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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卑劣

    这一刻最不适合继续站在这里的人其实是麦烁, 所以温颂的下一句话是对他说的。

    “送我到这里就好了,我们明天再见面吧。”

    麦烁的眉头始终都紧紧皱着,眼前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无比陌生, 每一件事也都跟他从没有关系。

    但是他仍然坚持着。

    “我送你上楼吧,你回家之后我直接回去值班, 明天下午再来找你。”

    温颂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些乞求, 她甚至没法控制自己对着他笑得好看一些。

    “我明天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我自己能够上楼回家。”

    麦烁很快垂下了他的眼睛, 视线停留在那只紫色的兔子上。

    “早点休息吧, 别太累了。”

    在他转身离开的过程当中,没有一瞬的目光再落在温颂身上。

    这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但温颂要面对的很快又是祁照,是在过去将近十年当中反复折磨着她的那个人。

    “我以为你至少真的很爱Lucien, 但今晚,真的让我觉得很不值得。”

    是奎妮先打破了他们僵持的局面,她走到了祁照身前, 试图用她娇小的身体挡住祁照。

    温颂究竟爱不爱祁照, 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这是无需向他人解释的寓言。

    “Queenie,don’t.”

    祁照再一次制止了奎妮, 把她的手放了下来, 语气比刚才更严厉。

    温颂低下头,目光也落在她手中的那只兔子上。

    “如果贵公司不满意恒诺这个决定的话, 也可以要求解除合约, 索求赔偿。我会一一接受、处理, 直到事情解决。”

    祁照的左手仍然捂着他左边的胸膛, 要回家也好, 要去医院也罢, 有奎妮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温颂朝着电梯间走去,没有人追过来。

    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逃也似的走进了电梯,用力而重复地按着关闭的按钮。

    电梯一鼓作气地载着她到达了二十一层,她的手摸上冰凉的门把手。

    闯进一片黑暗里是需要勇气的,她的家总是空空荡荡,只有客厅浴缸里的几条金鱼在幽蓝的光线中无所事事地游荡。

    她没有开灯,站在鱼缸前面静静地看着它们。

    不知道过去多久之后忽而传来一阵敲门声,祁照呼唤她的声音和门被敲击的声响交替出现。

    “Scarlet, Scarlet……”

    像是醉了酒一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声音却越来越微弱,犹如梦呓。

    到终于没有声音了,温颂猛然从自己的迷思之中抽离出来,像是发了疯一般冲到门厅打开了门。

    而下一刻她就被躲在角落的祁照拥抱着,他的脸蹭着她耳后的肌肤,声音疲惫而虚弱。

    “我知道你会开门的。”

    是他从前常玩的小把戏。

    温颂想要推开他,但他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向着她倾倒而来,让她一下子就放弃了抵抗。

    “没有用的,祁照,我们不应该继续在一起了。”

    他的心脏紧紧地贴在她身上,令她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虚弱。

    她闭上眼睛再贪恋一刻,下一刻语气无比平静。

    “我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继续推进这个项目了,我没法接受你的同情和施舍——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此而感到高兴呢?也许我们分开太久了,你已经不够了解我。”

    他沉重地喘息着,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奎妮那天的话语。

    “我没有在同情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温颂任由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祁照黑色的衬衫,她努力地让自己忽略了祁照刚刚说的话,继续平静地叙述着。

    “你知道吗,我下午才刚刚拿到了Hyman集团中国区的项目。”

    “不是依靠和别人的竞争得来的,只是因为我或许知道谈雪一些不堪的往事,或许会对Aldrich有帮助。”

    “我从他的手上轻轻松松地接过了这个项目。”

    她让垂在她睫毛上的眼泪都迅速地落了下来,工作的事会让她在顷刻之间变得冰冷又理智。

    “这样想来,这其实和越集的项目没有什么分别,我都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项目,取得利益。”

    明明得到了利益,转眼又唾弃,其实真的很卑劣。

    祁照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她说话,这样的情形太像从前他们在Convent Garden公寓里的时候。

    每一次吵架之后他离开家,又在深夜里回来,给予她带着伦敦雾气或是小雨的潮湿拥抱。令她从对自己口不择言的后悔之中挣脱出来。

    她控制不住地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又在一瞬间回想起来她应当继续说下去。

    “但它们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你和谈雪是不一样的。”

    “我恨谈雪,你永远没办法想象到我有多恨。我会用我想到的一切办法来伤害她。不仅如此,我还要从伤害她的事情上面得利,给予她最终的一击。”

    “但你不是。”

    温颂的手放在祁照肩头,在这个短促又突兀的转折里恨意骤起。

    她紧紧地抓住他,而后用力地在他肩头咬下一口,直到唇齿间感受到了一阵腥甜,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推开了他。

    祁照身后是明亮的走廊,她拉住了他的手,把他也牵到了黑暗里,然后关上了门。

    “你和谈雪是不一样的,我一直都以为我爱你,并且再也没法像爱你那样爱别人,同样的,恨意也是。”

    “我永远都没法接受输给你这个事实,但你这一次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祁照的手落在温殪崋颂的脖颈上,在他引导着她靠近她之前,她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了。

    “Scarlet, 我从没有想过要利用这件事来打败你,我从一开始就只想利用这件事重新接近你。“

    “我只是想要带给你你所希求的一切,在这个过程中重新拥有你。”

    这句话并不是祈求,他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道终将被她解开的数学题。

    “不要跟他在一起,我们才是真正属于彼此的恋人。”

    “七年都过去了,祁照。”

    她收敛着她心中的悲伤,望着被月色描摹的他的轮廓,和她刻在心里的影子已经不同了。

    她不再仅仅是Scarlet,他也不再是Lucien。

    “什么都已经改变了。不是你想要爱我,就可以重新爱我的。”

    他们僵持了片刻,争论这七年里他们改变了什么,改变了多少是没有意义的。

    “Queenie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温颂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题的症结也根本就不在这里。

    除了那个夜晚奎妮突然爆发的恶意将温颂推到了楼梯边缘,她其实没有真正地伤害到她,所以温颂只是如实地陈述着。

    “她告诉我在我离开伦敦的时候你出了车祸,在意识将要完全模糊的时候给我发了那条信息。就只有这些。”

    但这些也足够了。

    “那一天我的确出了车祸,很快就被人送进了医院里。在漫长的昏迷之后我醒过来,却仍然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

    祁照的双手紧紧地按在她的肩上,他无比迫切地想要告诉她一切。

    “我不是没有想过要找你……但是我不能。原本在谈论到那个‘伦敦小男孩’的那天我就应该告诉你一切,可是我……”

    “Lucien。”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他,七年的时间在这个名字里短暂又具象地流过去。

    “我说过了,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在听见这些事的时候,我究竟是怎样想的。”

    公寓里仍然没有开灯,出门的时候温颂忘记了关上窗户,静夜里一阵又一阵的热风吹过来,窗帘掀开了月光。

    温颂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时候我只是在想,在收到我那天就要离开伦敦的消息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来找我。”

    奎妮只说他出了车祸,而后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希望她愧疚,希望她无颜再次面对祁照。

    但是她其实没有告诉她那天祁照开车出去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未必是来找她,未必是要挽留她。

    真正击垮她的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觉得“Lucien的目的地”更重要过当时他所经历的痛苦与恐惧。

    温颂从来都觉得爱不是牺牲,至少她和祁照之间的爱没有那么伟大,爱是彼此麻烦。

    所以这七年间她做过无数的设想,为Lucien设计过无数个不能对她言说的苦衷,最终却都没法原谅他。

    事实就是这七年间他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事实就是他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给她。

    哪怕真有所谓的难言之隐,他没有选择让她一起分担,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爱就已经变质了,她没法面对这个事实。

    而多年之后的这一刻温颂却骤然发现她的爱不是彼此麻烦,根本只是索取。

    她的心早就因为童年的那些经历而扭曲不堪,既怪不得别人,也无力去改变。

    她没法继续坦然地以受害者的姿态面对祁照,理所当然地要求他付出,欣赏他身上那些她亲手留下的伤口,因为他根本就不是Lucien。

    从来都不是因为奎妮,不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些她陌生的伤口,Convent Garden的门锁没法将他们锁在里面,他们没有所谓的家。

    温颂静静地等待着祁照的反应,他手上的力气松弛了一些,又重新握紧。

    在那片刻里爆发的是他的执念,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我不在乎。”

    温颂没用多少力气将他的手拂开,而后他的手就顺势无力地垂落下去。

    这一刻他们其实是同时放弃了。

    但温颂还得继续说下去,“你还不明白吗,祁照?我根本没爱过你,我只爱我自己。”

    “你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二十岁时彰显个性的,漂亮的装饰品,对此刻的我则毫无用处。”

    月色里祁照那双眼睛里盛满着的冷漠包裹住温颂,最后对视片刻,他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绕过她,打开了公寓的门。

    祁照没有为她关上门,在走廊上不受控制地呕出了血,一口又一口。

    他没有转过身来祈求温颂的同情,他们已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祁照只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走,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才终于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温颂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世界在刹那之间孤寂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关上了门,转过身的时候地板上躺着一只紫色的兔子,也是孤零零的。

    她把它捡了起来。

    第52章 离职

    “……很抱歉温总,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董事会研究决定暂时取消我们之间的合约。”

    “因为是我们单方面毁约,所以合同中约定好的赔偿款会在十个工作日内打到贵公司的账户上, 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合作。”

    温颂坐在杭均对面,听着他喋喋不休。他说的话分明每一句都很重要, 落在温颂心里却只不过是一点一点地催生出她的烦躁。

    “杭总……”

    她莫名地打断了他的话, 在杭均下意识望向她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尽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 问了一个看起来是最合理的问题。

    “能否透露一下,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个结果。”

    她甚至还没有和许诺声谈起这件事, 当然也没有告知越集这边要更换项目负责人的事,所以这个问题是正当的诉求,是一个项目负责人应该有的态度。

    杭均愣了愣, 奇怪于她一直以来的心不在焉,和此刻忽而的清醒。

    他拿出一套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Rodriguez集团总部近期事务繁杂,祁总不得不将更多的目光投放到总部事务上。再加上祁总的母亲身体不好, 他需要回英国去探望, 并且长期照顾她。”

    所以祁照真的只是花费了上千万的钱财来陪她玩一场游戏, 算不算是她赢了?

    温颂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站起来拎起手包, 礼貌地和杭均握手。

    “感谢您, 杭总,希望有机会再合作。”

    在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温颂用面无表情掩饰着她的失魂落魄, 一瞬间止住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和越集有关的资料已经都被越集的员工收回了, 她现在没有心思和他们寒暄。

    “越集的杭总刚刚和我谈过和项目发展有关的事情了。很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

    “但越集总裁要求立即停止项目, 并且会依据合同赔偿我们相应金额。大家的项目奖金会照发, 但, 肯定也会打一些折扣。”

    她的话这两句话就犹如在沸腾的油锅上面滴下了几滴水, 办公室里再也没法维持像刚才一样的安静,她看见无数人用目光,用嘴型,无声地怂恿着Ruby继续追问。

    Ruby在众人的期待之中缓缓地站了起来,语气之中满是犹疑和不确定。

    “温总……能不能问问理由是什么?”

    温颂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她此刻没法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对视,只能低下头去望着桌面上自己模糊的,摇摇欲坠的倒影。

    “祁总需要回英国去处理Rodriguez集团总部的事,很难分出精力照管到这里。””再加上越集投资的那家小公司原本就会对越集的上市造成影响,因此祁总决定无限期搁置这个计划。”

    这是祁照给予她的最后体面,用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却又用这份体面将她的心架在火上炙烤,让她愧疚于重逢之后她对他所做的一切。

    众人面面相觑,但却终究没有一个人敢于提出任何异议。

    庆幸者有之,懊恼者有之,毕竟每一个决定都很难让所有人满意。

    “同时我自己也会做一些决定,势必会影响今后公司的发展。”

    温颂的话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大家今天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之后就可以回到恒诺去等待下一个项目了。”

    她也有一些资料存放在这个办公室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起来。

    她不再理会他们的窃窃私语,有些事就是需要这样发酵过,才能做好最终的决定。

    *

    到中午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温颂到露台上抽了一会儿烟,看着草地渐渐染上了秋黄色,什么人也没遇见,而后她回到办公室里拿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开车回到了恒诺。

    她是在停车场里写完项目完成报告的,回到公司之后打印出来,直接朝着丁恒的办公室走去。

    午休时间,丁恒就呆在他的办公室里。

    上一次愤怒留下的痕迹早已经荡然无存,此刻丁恒的茶几上摆放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一套茶具,粉饰太平。

    唯一和平常不同的事,是Lilith也在这里。

    Lilith就坐在一旁丁恒用来待客的沙发上,温颂在无意间发觉是她之后心里弥漫上一层浓浓的不屑,无视了她,径直把那份报告放到了丁恒桌上。

    办公室里的气氛是怪异的,温颂察觉到了空气里的火药味。

    但它们在她到达之前就已经存在,她知道下一刻丁恒的愤怒才会和她有关。

    “越集取消合作?Scarlet,你到底做了什么?”

    纵然会得到一笔违约金弥补损失,但以项目目前的进展而言,和他们最终能得到的报酬仍然差距甚大。

    丁恒虽然想要看温颂的笑话,想要看着她遭到打击,但一个合格的会计师,一个合格的商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金钱上蒙受任何的损失。

    在丁恒面前,温颂永远从容不迫。

    “是越集单方面取消合作,因为他们改变了经营计划。也许是总部的决定,也许是那笔投资没法解决……”

    “我只能说我有些倒霉,其他的你还想让我解释什么?”

    他问出来的问题,好像是温颂故意这样做事,不打算让她早已经决议离开的恒诺,以及恒诺最大的股东,也就是他自己受益。

    “上市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说改变就改变,你是想把这个项目交给你和楼阑的那个公司,让你们自己完全得益?”

    温颂冷笑起来,“丁总好好听一听自己说的话吧。”

    “在这个项目里越集才是甲方,在你心里原来我有那么大的本事来控制甲方做这么重要的决定吗?”

    更何况做这样的事情无异于自毁长城,信誉和口碑在任何行业里都是无比重要的。

    这段时间的丁恒情绪似乎很不稳定,和她以前认识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但我也不妨告诉丁总,我的确是要离开恒诺了,因为我很快就会接到一个很好的项目,取得的收益并不会比越集这个项目更少。”

    “马上你就会收到我的离职邮件,当初你是怎么对待楼阑的,我想要同样的待遇。”

    正常的离职流程,工作交接,至少也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但楼阑上午发了邮件,下午就没有再来过公司。

    那些客户资料她当然都不会留给丁恒,他们接下来是完完全全的对手,不再有任何的利益关联。

    那份报告丁恒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始终将他的愤怒掩藏在沉静的眼睛里。

    “Scarlet,你知道一家公司从建立到发展,需要经历多少磨难吗?”

    别用长/者的姿态来教育她。

    温颂微微笑了笑,“我会把当年丁总和Sandra一起创业的经历奉为圣经,从中汲取经验和力量,争取在几年之内就把塔拉发展成今日的恒诺,然后把恒诺的市场蚕食地一干二净。”

    无论如何,恒诺当初能够顺利建立,楼阑的功劳抹不去。

    就好像在丁恒的感情生活里楼阑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管结局如何。

    “我好像看见网站上有恒诺的招聘信息,其实我倒是觉得也没什么必要,毕竟没有项目,即便招来了人也只是吃空饷而已。”

    她今天要和丁恒说的话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他们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情谊,比不上许诺声,更比不上楼阑,所以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但丁恒并不是这么想的,“你们以为你们离开了恒诺,我就会孤军奋战吗?”

    温颂回过头来,冷笑了一下。

    “许老板不是仍旧留在恒诺吗?这本来就是用你们的名字命名的事务所,我和Sandra只是把它归还给你们。”

    她知道丁恒的话里还有其他的意思。

    “不过如果丁总有意向引进新的合伙人,我也不介意在所有人被通知之前先知道这个消息。”

    温颂原本以为丁恒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或者只是想要单纯地钓她的胃口,但这一次的丁恒却非常爽快。

    “也是你的老朋友了,Melanie Hyman。恒诺会获得Hyman集团的投资,只会发展得比以前更好。”

    从丁恒洋洋得意的表情来看,他对温颂和谈雪之间的恩怨显然不是一无所知。

    温颂也只不过惊讶了片刻就平复下来,因为这原本就是应当的。

    她接下了Hyman集团中国区的项目,谈雪就来她的老东家横插一脚。

    有来有回,这样才能算是对手。

    温颂再一次笑起来,“Melanie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么喜欢捡我不要的东西。”

    “可惜这些年她基本上都没有在做这些工作,要跟我比的话,还是差远了。”

    “丁总当年想要的是精英中的精英,到现居然在就只能选择这样连本科毕业都困难的会计师来当合伙人了……”

    她轻哼了一下,“真是叫人唏嘘感慨。”

    “对了,丁总应该不会容忍旁人在恒诺凌驾于你之上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要考虑增资的事?”

    温颂神情傲慢地转过了身,“丁总和Sandra之间的财产还没有完全分割清楚,一定要小心,不要把属于Sandra的那一份也投入到了公司里。”

    Lilith全程都在听着他们谈话,表情从一开始的淡漠,转变到温颂离开时的愤怒。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

    第53章 高位

    “……我本来是打算先和许老板通个气, 让他来接手越集这个项目的。”

    “但我昨天给他发了消息,打了电话约他面谈,直到今天早上我去越集之前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楼阑坐在温颂海边别墅的吧台上, 给她们各自倒了一杯伏特加,而后朝着温颂走过来。

    “他昨天刚刚到达英国, 可能还在倒时差, 你后来联系上他了吗?”

    温颂侧躺在沙发上, 接过楼阑递给她的酒, 礼貌地笑了笑。

    “他跟我解释了, 不过本来也不需要了。”

    楼阑在她身边盘着腿坐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酒杯。

    “能问吗,为什么非要这样?”

    温颂喝下了一口伏特加, 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慢慢暖了起来。

    她没有直接回答楼阑的问题,而是反问她,“如果是你的话, 你愿意找一个我这样的爱人吗?”

    楼阑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你至少比丁恒要好。”

    “你居然拿我跟丁恒这个人渣比。”

    温颂笑了笑, 而后起身躺在楼阑腿上,将杯中剩余的伏特加一下子喝完了。

    感受不到五脏六腑都灼烧沸腾起来, 她就没法把这些话说出口。

    “因为在感情上我必须要处于高位。”

    “在那几年里我们深爱彼此, 却也每天都在和彼此较着劲,防止自己落于下风, 防止自己成为被抛下的, 悲哀的那一个。”

    楼阑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让她感觉到她正认真地在听, 认真地去理解。

    “这七年里我每一天都会想起他, 然后迫使自己去恨。就算我和他再也不会相逢, 我也要永远都记得他。”

    “人生那么无聊,有这份恨意跟我过一生就好。”

    温颂自己站起来走到吧台边缘,把一整瓶酒都拿了过来。

    “你知道吗,在我和他重逢的那天,他就告诉我,在他看来,我说我会永远恨他,就代表我会永远记得他。”

    她很难不为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和理解而心动。

    “如果那时候我再不走的话,我会忍不住拥抱他的。”

    伏特加解不了她五脏六腑的渴,纵然她又灌下去一杯,它们也仍然继续叫嚣着。

    “其实那时候我还是隐隐有预感,我们会再次成为恋人的。“

    “虽然我很难原谅他,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非常有原则和底线的人,我迷恋一切可以麻痹我的东西,及时行乐是我人生的信条。”

    温颂再一次倒满了她的酒杯,楼阑拦住了她,她的劝解是温和的。

    “这样喝下去的话很快就会醉的,夜晚很长,我们有很多的话要说。”

    温颂从楼阑的手里挣脱出来,还是把酒杯送到了唇边,不过这次她只喝了一小口。

    “但是毕竟七年过去了,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改变,对吗?”

    楼阑搂住了温颂,把她手中的酒杯接过来,放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

    “所以Lucien改变了什么,和这次的事情有关系吗?”

    她引导着她,帮助她整理着酒后混乱的思绪。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在我面前做小伏低、卑躬屈膝,重逢之后我迷恋的仍然是那些他温柔里面长出的刺。”

    “偶尔的嘲讽,不受控制的粗暴,我甚至喜欢他用他的聪明,用他的蛮横把我耍地团团转——但这次为什么是在工作上?”

    温颂不喜欢喝伏特加,就是因为它总是比其他的酒更容易让她醉。

    那火从温颂的五脏六腑里烧到了她脸上,热意让她有些没法承受,干脆地从楼阑身上翻了下去,躺在冰凉的地砖上。

    楼阑也不管她,平静又无奈地看着她贪婪地汲取着地砖上的凉意。

    “Sandra, 我觉得我的心好像完全干涸了。”

    在楼阑回应她之前她向上伸出手去,摸索到了茶几上的酒杯,却在想要拿起它的时候不小心将它倾倒。

    杯子里剩余的伏特加都洒在了温颂脸上,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反而大笑起来。

    “下雨了,Sandra!”

    楼阑同样地没有管她,她只是把茶几推开了一些,把砸在温颂身上缓冲了一下所以才没有碎裂的玻璃杯放到了一旁。

    然后她也躺在了温颂身边,跟她一起看着天花板下悬挂着的,在酒精中迷幻起来的水晶吊灯。

    “是因为他抛下了我,而不是我抛下了他。他为了别人而将我留下,两次。”

    “他应该知道我是不会体谅的,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一个生病的人,一个刚刚经历过街头持刀抢劫,惊魂未定的人。他把这样的人抛下了,酒店可不是什么完美的避风港。

    “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些事应该就是这样的。”

    “在他遭遇车祸的时候如果我在他身旁,他也一定希望我问他的问题是‘疼不疼?’,而不是‘你去了哪里’,‘你到底有没有来找我。’”

    “我知道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果然他也转身就走。如果连恋人的生命都不关心,还谈什么爱意?”

    “在这七年我对他的爱意可能真的在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消磨殆尽了,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七年之后的告别仍然这么潦草。

    酒精很快在她的脸上蒸发,带走了很多的热气。温颂长舒了一口气,想要让她那跳动地仍然剧烈的心脏平静一些。

    但或许问题的根源并不在这里。

    “谈雪要成为恒诺新的合伙人了,丁恒告诉我的。”

    他想要拿这件事来打击温颂,那这件事就一定会成真。

    楼阑惊讶,又好像并不是那么惊讶。

    “我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拉拢别人的,只靠他一个人,或者是靠如今的许诺声,恒诺根本就支撑不下来。”

    “裁员、降薪,人心散了,就很难再聚拢了。谈雪的加入能够很好地鼓舞留在恒诺的那些员工的士气,但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恒诺的发展。”

    她体贴地和温颂谈论起了工作的事,没有再追问,或者质问她什么。

    “在我和丁恒决裂之前,你也还没有成为合伙人,我们三个当时其实打算拓展一下国外的市场,这也是为什么丁恒能够放养许诺声,任由他整年都不找国内的客户。”

    “如果丁恒和谈雪合作的话,看似有Hyman集团的背书,但Hyman集团在全球投资了很多的公司,有很多的客户恒诺根本就没法去接触。”

    温颂挣扎着坐起来,等到不再那么头晕之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去拿伏特加酒瓶。

    她无心去拿酒杯,干脆直接拿起酒瓶往下灌。

    楼阑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哄着温颂放下酒瓶,在她刚刚使用的玻璃酒杯里倒了一点酒,让她喝下去。

    伏特加太辣了,反而让温颂清醒过来。

    “丁恒会找谈雪这种草包合作本来就是病急乱投医,现在声势越是浩大,到时候跌落下来的时候当然也就越惨。”

    “我今天遇到Lilith了。”

    楼阑刚刚打算伸手接过她的酒杯,闻言愣了一下。

    “在丁恒的办公室里。不过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融洽,我让丁恒还你钱,Lilith就一直很愤怒地盯着我。”

    温颂把空空如也的酒杯举高,盛满了水晶吊灯的光线,精心雕琢过的杯子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不亚于钻石的美丽。

    “他们可能要离婚了。”

    让温颂惊讶的反而是,“他们居然真的结婚了?那丁恒现在算什么,没理由拿着前女友的钱搞投资,在没有底线的男人眼里这可比嫖/娼更丢脸的多。”

    “丁恒是聪明人,我也早就不是傻子,我收入最高的这几年和他的财务都是分开的。”

    “现在主要的纠纷只剩下我们之前一起居住的房子而已,我的律师会好好处理的。”

    楼阑淡淡地笑了笑,“他们要离婚的这件事是许诺声告诉我的,你猜猜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涉及到亲密关系,温颂总是会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摇了摇头,一下子把自己摇地有些晕。

    “我不猜。”

    于是楼阑斯文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是利昂娜。我一直以为她对丁恒忠心耿耿,在有冲突的时候对我和许诺声都没有多尊敬,结果她竟然一直都是许诺声的人。”

    这件事倒是的的确确让温颂震惊了,连酒都醒了几分,“这玩的又是什么,谍中谍?”

    利昂娜进恒诺的时间比温颂还要早。

    “许诺声比我有先见之明,果然还是男人更了解男人。甚至一开始提醒我丁恒有问题的人也是他,我本来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的。”

    温颂拉了拉楼阑的手,想要虚空地将她从某处拽回来。

    “也不要那样相信许诺声,至少现在不要。”

    楼阑微笑起来,在那个笑容里温颂看见了无数的伤痛。

    “放心好了,只是因为有时候孤军奋战的确太难了,欠下了人情,总是要先偿还的。”

    她没有再具体地谈起那些她欠许诺声的人情,她从来不习惯在别人家里留宿,所以已经到了她要离开的时候了。

    “Hyman的那份合同我已经收到了,先让法务过一遍。等到正式签订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吧。”

    温颂一直把她送到了门口,就算一盏灯也没有,恰好是满月。

    “我明天可能要迟到了。”

    在塔拉的第一天,打破了她在恒诺从未迟到一天的记录。

    楼阑分明已经走到了月色里,回头望了温颂一眼,又莫名地走回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好好地洗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第54章 订婚

    “Ruby, 你再好好地调查一下这个Alina Hyman的外部任职信息,最好能够弄清楚她在每家公司的职位,占股比例。”

    “如果可以的话, 尝试着弄清楚她之前的工作履历。”

    爱丽娜·海曼是Hyman中国区的股东之一,从花边新闻里温颂知道她也是安德鲁·海曼的前妻之一, 第三任, 也是华裔。

    安德鲁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 就是喜欢把他的每一个妻子都捆绑到Hyman集团旗下的各个公司里, 不管有没有商业方面的才能。

    而在他们离婚之后, 爱丽娜·海曼就从公司离开了。

    同时刚好第一任妻子所生的长子Aldrich成年,他开始进入Hyman集团中国区公司工作。

    谈雪已经灰溜溜地从Hyman中国区辞职离开了,等什么时候她有时间, 倒是真的想要好好查一查安德鲁到底给了她多少利益。

    温颂又翻看了几份文件,午休时间团队里的人都各自散开去吃晚饭,办公室里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当初跟着她的人, 或者是为了更好的发展, 或者是为了不被丁恒穿小鞋, 大部分的人都跟着她来到了塔拉。

    转眼间已经是十一月了,夏城已经入了冬。

    Hyman中国区就在和平路上, 被西方文化侵袭, 如果在夜晚的时候走到办公室窗前的话,向下望去, 能够望见长街梧桐树上无数的彩灯, 漫长地像是天幕之下的一座桥。

    和平路是夏城最中心的地段, 拥有最美丽繁华的夜景。每一天的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刻。

    温颂拿起手机, 拍下了一张照片。

    她打算把它Po到ins上她的账户里, 一打开软件,铺天盖地的都是这样的一条消息:

    “Zora Moore dead: the fall of a famous fashion designer and eternal star.”

    (佐拉·摩尔辞世: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永恒巨星的陨落。)

    配图是一个外国老人黑白的照片,以及无数温颂曾经看过的,好莱坞经典电影的剧照。

    她锁上了屏幕,平复了片刻的心情因为她知道此刻更难过的人一定是玛格丽特。

    佐拉·摩尔是她的教母,在LU的第一年,她和玛格丽特一起去了巴斯,和佐拉·摩尔一起度过了圣诞节。

    佐拉·摩尔是伦敦时间昨日的22点54分过世的,现在英国仍然是上午。

    她再一次解锁了手机想要打电话安慰玛格丽特,忽而听见了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温颂回过头去,谈雪站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敲了敲门,定定地望着她。

    温颂没有理会她,只是低头拿起了她的烟盒,点燃了一支,而后仍旧站在窗前,望着盛大又寂寥的夜景。

    高跟鞋的鞋跟敲打着地面,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这里是塔拉审计人员的办公场所,我没有准许闲杂人等进来。”

    “不允许我进来我也已经进来了,温颂,你以为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对我颐指气使,而我也会无条件地服从你吗?”

    温颂神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谈雪,你在说什么?”

    “能不能不要总是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跟我说话,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是谁走不出来?”

    彼此靠地那么近,她才发现今日的谈雪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过分疲惫了,窗外的霓虹闪耀在她脸上,只是显得她脸上的那些化妆痕迹越加斑驳。

    她瞪着一双因为过于消瘦而大得有些骇人的眼睛,几如鬼魅一般。

    于是温颂的问题变成了,“你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的?”

    明明上一次见面,纵然狼狈,谈雪也不至于这样。

    谈雪笑得云淡风轻,并不因为温颂的话而产生丝毫愠怒。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和Aldrich合作不就是为了找到我的破绽,让我身败名裂遭人遗弃么?你不会成功的。”

    “我通常不会这样早下定论。”

    温颂冷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口烟,继续望着夏城中心的风景。

    “不过我也的确很难否认我的意图,你不必做什么,或者说做什么也都没用,只需要静静等待着大限来临但那一天就好。”

    “温颂,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负。”

    谈雪始终凝视着她,她并不是一个受到刺激就会歇斯底里的疯子。

    “你以为这个项目会像你在LU完成一份作业一样容易吗?Aldrich根本就不是Andrew的对手,你不如转而跟我们合作。”

    那一支烟快要抽完了,温颂转过身来,朝着烟灰缸走过去。

    她骤然想起来,这好像是这么多年之后,她们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和彼此独处。

    “我认为一个连独立完成LU作业都做不到的人,没资格来评论更难的东西。”

    将烟头摁灭之后温颂背靠着桌面回头去看谈雪。

    “怎么,我不会理解错了吧?你不是来威胁我的,是在好心好意地劝退我?”

    她也当然不会相信谈雪是来策反她的。

    “顺便问一问,和丁恒的合作怎么样?两个卑鄙小人,你们应该臭味相投。”

    “不过最近的恒诺看起来实在不太顺利,仅仅是我知道的恒诺想要的项目里,就已经有两个最终交到了塔拉手里。”

    最近的一个甚至就发生在昨天,在全国拥有许多楼盘的骋亚公司的审计项目,现在归于楼阑。

    所以温颂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谈雪要来自取其辱。

    但谈雪很快就给出了她的答案。

    “你总是会不遗余力地嘲笑我的失败,但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失败者。”

    她亮出了她手里的剑。

    “你再也不可能得到你深爱着的Lucien了,因为Rodriguez集团很快就要对外宣布总裁独子Lucien和Queenie Stuart订婚的消息。”

    “你嘲笑我奴颜婢骨,但到头来你也没有得到你爱的人。”

    谈雪观察着温颂表情的细微变化,终于从她颤动了一息的睫毛里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温颂拼命地从那些挤压她呼吸的空气中找到了一点缝隙,奋力地一跃而上试图反击。

    “我想你是搞错了,我和Rodriguez集团唯一存在的关联是之前做过的,它们子公司越集的IPO尽调项目。”

    “Lucien Rodriguez想要和谁订婚都和我没有关系,七年之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

    “如果真的和你没有关系的话,你就不会解释这么多了。”

    谈雪朝着她走过来,“不要再虚张声势了,我实在太了解你了,温颂。”

    “这个失败会一直烙印在你心里,所以我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立刻来这里和你分享了。”

    温颂的目光落在低处,她没法强迫自己直视谈雪的眼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块被砸中的玻璃一样处于支离破碎的过程当中,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在谈雪面前失态。

    “我已经有了新的男友,并且我和他在一起很快乐。Lucien对我而言早已经是过去式了,从我们相逢开始也一直都是我在拒绝他。”

    “那个男友?”谈雪轻哼了一下,那张苍白可怖的脸上满是不屑。

    “普通出身,唯一算是能拿到你我面前品评的无非是一个作为骋亚老板娘的姐姐,你确定要嫁给这样的男人?”

    下一刻谈雪在温颂脸上看见的是切切实实的震惊,以至于她也愣了愣。

    “你在惊讶什么?你们分明是凭借这层关系拿到的项目,现在装作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麦烁的姐姐麦晴竟然是骋亚老板娘这件事。

    从那一个夜晚之后,她和麦烁只是断断续续地相处着,偶尔一起吃饭,看电影。他们的工作都很忙碌,没有人再提起“男女朋友”这件事。

    打探彼此的家庭情况,这在温颂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谈雪。我自己就有足够的钱,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谈雪说的没有错,她最擅长嘲笑她的失败。

    “在我看来真心才是无比可贵的东西,和老男人生活在一起,给老男人生孩子,这是我眼中最可悲的事。”

    但温颂并没有得到她预期之中谈雪的反应,她并没有情绪激烈地对抗她,而只是勾动唇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和有钱人结婚,给有钱人生孩子,总好过和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拥有婚姻。你只是生来幸运而已,并不代表你有资格蔑视别人。”

    温颂不想再和谈雪争论什么,因为她们的价值观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

    短短几分钟的谈话里仅有的那一件事其实就可以将她击垮,然而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忙碌。

    她要回塔拉去见楼阑,又或者她需要先和麦烁确定一下骋亚的事。

    然而这么多不能被外人查看的文件堆积在这里,谈雪牵绊着她的脚步,她只能先请她离开。

    “海曼女士,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不要打扰我的员工工作。”

    已经断断续续地有人回来了,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

    “您的丈夫不是迫切地希望看见这份报告吗,我想您和您的丈夫应该是夫妻一心的。”

    这里的空间不再属于她们两个,但对谈雪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真的好在乎我,温颂。我在LU演讲,你特意过来提问;在机场媒体面前掩藏我们之间的关系,成立新公司之后接到的第一个项目更是我丈夫的家族企业……”

    “我和Andrew都会好好等着你的报告的,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她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温颂在嫉妒着她,原本该是得意洋洋的表情却在一瞬间为骤起的痛苦消解,她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几步,想要用手撑住桌子,最终却徒劳无功地,缓缓坐在了地上。

    谈雪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她仍然尽力地维持着她的优雅,尽管是徒劳无功的。

    “温颂,快送我去医院!”

    第55章 闲谈

    温颂把自己泡在浴缸里, 手机调到了静音模式,头靠在边沿上闭着眼睛休息。

    在这样的时刻里时间是虚无的,谁都别想阻止她, 谁都别想改变她,除了渐渐冰凉下来的水温, 寒意一瞬一瞬地侵入她的身体里。

    温颂仍旧闭着眼睛, 一片黑暗里血迹不断地弥漫过她的理智, 她猛地坐起来, 攀住了浴缸的两侧,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不知道她脑海里不停出现的那些血是十数年前陈菁菁手腕上的,还是今夜她把谈雪搀扶起来时,她留在她身上的血迹。

    那件衣服她已经扔掉了, 鞋子也是。

    但她的肌肤被血液浸湿过,所以她现在把自己浸湿,洗干净。

    温颂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缓慢地低下头去, 在看见水下自己光洁肌肤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从浴缸里走出去,缓缓地把所有的痕迹都擦干净了。

    已经是冬天了, 海边的别墅区越加寥落。

    从祁照离开她公寓的那一天开始, 她就没有再居住在那里。

    尽管潜意识里知道他已经回了英国,知道他不会再回那所房子, 回想起那个不眠之夜, 她仍旧抗拒。

    所以她每一天都住在这里, 在睡前习惯性地打开各大买卖房屋的app搜寻那套公寓的信息。

    如果祁照不想要它了, 她会把它买下来。

    她都已经想象过无数次自己在那座公寓里发梦的情形了, 但结果是没有的。

    祁照没有将它挂牌出售, 温颂心里那些不肯熄灭的火星就一直跟随着她的呼吸燃烧着。

    而今天谈雪告诉她的事,就像是在上面一点一点地撒上冰雪,火星用最后的一点热量将它们融化,换回来的却不过是自己的熄灭。

    温颂坐在落地窗的吧台之前,把这些app都从她的手机里删掉,然后又找到微/信里那些帮她留意的房产中介,一个一个地删除。

    在删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对面的状态恰好变成了“输入中……”,在他的消息发过来之前,温颂迅速地按下了删除键。

    因为她已经不需要了。

    做完这些,她把长发放下来,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葡萄酒,将它们都倒到了醒酒器里。

    从落地窗里望出去,大海距离她并不远。

    越过草坪和因为高度差被折叠的沙滩,海面和寥落无星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

    她没有去管手机里未读的消息,今天她做的事,接收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没法承受更多了。

    温颂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拿着酒杯微微摇晃起来,开始闻它的香气。

    这几个月来她又见了很多客户,偶尔也和奥德里奇一起吃饭,他跟他的父亲安德鲁一样喜欢红酒,连带着温颂也慢慢地开始品尝红酒。

    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从前的那种,把工作学习和生活分开的自制力,所以常常不希望自己是清醒着的。

    拿酒的时候温颂就刻意地将标签转了过去,等到香气散发地差不多了,温颂才品尝了一口深红色的液体。

    强劲的单宁,厚重的口感,馥郁的浆果香气,以及胡椒和甘草的味道,是西拉。

    温颂再抬起头,打算转过空酒瓶的标签检验自己的猜想,注意力就被站在落地窗不远处,正从草坪上走过来的奥德里奇吸引了。

    他走进了她的院子,目标就是要见到她没有疑问,所以没有等到奥德里奇敲门,温颂从容地站了起来,打开了房子的玻璃门。

    “今天是有时间,还是有事?”

    渐渐熟稔之后,她和奥德里奇还是更习惯讲中文。

    说得戏剧化一些,从他的母亲被他父亲无情他踢出门之后,他就一直在中国工作生活,已经很多年了。

    “应该说两者都是。”

    奥德里奇走上台阶,温颂给他让出了位置,而后随手关上了门。

    “不管多久都没法习惯中国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纵然英国是常年寒冷的国度,但也还是比不上中国南方的那种湿冷,温颂也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在一个人喝酒?”

    他随手拿起空酒瓶,看了上面的标签。

    “西拉?这瓶有十年了。你最喜欢这种葡萄酒吗?之前没有听见你说。”

    温颂找出了另一个杯子,“只是随手拿的,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之前为了接近你父亲,有个人让我把每一种红酒的特征都背了下来,我只是在检验我背地对不对。”

    奥德里奇体贴地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他也习惯温颂在这些事上的坦诚。

    温颂把酒杯递给他,他只是闻了片刻,便又放下。

    “这酒醒地还不够,今天是满月,不如去海边走一走,等回来再喝。”

    她其实并不想去寒风朔朔的沙滩上,别墅里所有的暖气都被打开了,温暖而舒适。

    但奥德里奇说他今天过来找她并不是单纯的闲谈,她只能应下他的邀请。

    这样的气温,风衣早已经不足够了,所以温颂从衣架上拿起她的羊毛外套,又披上了她的羊绒披肩,跟在奥德里奇身后出了门。

    他是正统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后裔,虽然说着没法忍受中国南方的冬天,照样还是穿得很少。

    只是一件看起来就很单薄的卫衣,显得全副武装的温颂看起来很傻。

    奥德里奇回头注意到了她,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不体贴。

    “要不要还是回去吧?你看起来真的很冷。”

    温颂正在费劲地穿上她那双麂皮的小靴子,是她众多靴子当中最便宜的一双,也是她唯一舍得走下小山坡,在沙滩上漫步的鞋子。

    她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如果你今天要跟我说的事情也可以在我家里说的话。”

    奥德里奇很快笑起来,就算英国人真的被什么事取悦了,好像也不会毫无顾忌地大笑——至少英格兰人应该是这样的。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而久居室内通常会让心情变得更糟。”

    “是这样吗?”

    温颂系好了她靴子上的蝴蝶结,朝着奥德里奇走去,“那就还是出门走一走吧。”

    他们一起走下上坡,奥德里奇这一次变得体贴了一些,一直维持着只比她快一点点,不至于让她心焦的速度和距离。

    “可以问一下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奥德里奇今天并不在公司,似乎是陪着什么客户去打高尔夫球。

    温颂随口回答他,“因为白天一直被关在你们公司那间拥挤的办公室里。”

    他们已经走到了沙滩上,奥德里奇穿的是运动鞋,可以很轻松地漫步在冬日坚硬的沙滩上。

    “工作是另外一回事,在生活的时候要学会享受生活。”

    温颂的高跟很容易地就陷进了沙滩里,让她不得不和这片丑陋的沙地搏斗。

    她不应该骤然被奥德里奇的那句话打动,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的。

    她也才不会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能将工作和生活完全分开。

    “海曼先生,那此刻对你而言,究竟是在工作,还是在享受生活呢?”

    奥德里奇以旁观者的姿态观看了一番她和海滩的斗智斗勇,终于忍着笑伸出手绅士地搀扶了她一把。

    “女士们在出行的时候总是不会选择合适的鞋。”

    因为被人嘲笑了,所以温颂的好胜心被激发,猛地把自己深陷在沙石之中的右脚抬了起来,却又在一瞬间失去平衡,以至于奥德里奇不得不伸出双手搀扶她,以免她摔个狗啃泥。

    但这样的话就越过界限了。

    “Scarlet, 你应该多吃一些东西,你太轻了。”

    简单又直接,不带任何暗示的真诚建议。

    那一天之后温颂每一天都在消瘦。

    “我从来也不觉得减少攻击力来增加性魅力是一笔值得的买卖,但我也没有办法。”

    重新保持平衡之后,温颂立刻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

    “今天谈雪来公司了,基本上没说什么有用的话,但是……她刚刚流产了。”

    她并不知道奥德里奇是否知道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异母的弟弟妹妹,但如果这是一个秘密的话,谈雪也应该不会疯狂到自己跑到公司去。

    还有她在医生口中得知的另一件事……她想要先自己去查证。

    海仍然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今夜的跋涉注定无法抵达,他们开始往回走。

    “我知道这件事,我爸爸已经很老了。你知道我们家是怎么从二战时期一直成功到现在的吗,因为我们家有更多的孩子。”

    “即便被战火吞噬了一些,剩余的也能好好活下来,在商业竞争中赢得财富,有人甚至甘愿为此犯罪。我们的家族文化可能就是热衷于生育。”

    奥德里奇自嘲了一会儿,终于转回了正题。

    “我从你给我的那些资料里查到了她身份造假的证据,并且把它们都提交给了我的父亲,或许我对这件事也需要付一定的责任。”

    “然后呢?”他们重新走回到别墅的院子里,温颂推开了门。

    奥德里奇走在她身后,她看着他进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外面的风景,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她的房子里亮着灯,她小心翼翼地把黑暗都关在了门外。

    暗夜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她并没有在意。

    “我父亲并不在意,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风浪,几乎每一天都被花边新闻缠身,他早已经习惯了。他不在乎他的妻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只在乎他能不能掌控她。”

    “也许需要换一种方式了,Scarlet。”

    第56章 宣称

    暖黄而连贯的光线之下, 轻柔舒缓的音乐落在温颂耳畔。

    她和麦烁坐在一起,对面是麦烁的姐姐麦晴,他们正在各自品尝自己餐盘里的鹅肝, 偶尔和彼此闲聊几句。

    “这段时间小烁有没有烦到你?”

    麦晴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和麦烁挤眼睛,神情促狭, 在打在场三人其实都明白的哑谜。

    温颂没有心情去观察麦烁的表情, 也没有心情像上次一样去感慨他们姐弟之间良好的关系。

    她很快地回应了麦晴的话。

    “麦烁非常绅士, 而且他的工作也很忙碌。”

    女人夸奖一个和她同级别的男人绅士, 就像是大人夸奖他们的孩子长大了, 其实是很模棱两可,没有具体意义的。

    当然也回避了麦晴话语里难回答的那部分。

    麦晴是心思细腻的女人,妻子和母亲, 更何况温颂只是这样的评价,连麦烁自己也能听出一些不对。

    鹅肝还只是前菜,这顿晚餐的气氛就已陡然开始变得糟糕, 但温颂无心去挽回。

    “之前没有了解过您, 或许有些冒昧, 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回答一下。骋亚的CEO,是您的丈夫么?”

    麦晴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她惊讶的好像只是为什么温颂会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

    “小烁没有跟温小姐说过吗?”

    她的笑容仍然平静而得体, 她是一个完全习惯担任“姐姐”、“妈妈”这样角色的成熟女性。

    “我觉得一直称呼‘温小姐’有些太生分了,可以像小烁一样叫你小颂吗?”

    麦晴已经正面回应了温颂的问题, 她反而开始犹豫起来应不应该继续追问下去。

    在她做决定的片刻里麦晴低头笑了笑, “小烁、小颂, 听起来还有点相似。因为都是‘s’开头的吧。”

    在这瞬间里不知为何温颂脑海中一闪而过是那一枚她在祁照的抽屉里发现的戒指, “S”这个字母莫名地在她心里闪烁了一下。

    温颂很快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还是决定要问一个明白。

    “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 我的事务所刚刚接了骋亚年度审计的项目,而这个项目前些年都是由老牌事务所辰开负责的,我不知道……”

    麦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拿起红酒喝了一口。

    “你觉得这是我因为我们未来可能的关系而说服我丈夫送给你的项目?我丈夫的确是一个比较感性,喜欢照顾亲友的人,不过……”

    “小颂,你可以放心,我并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说服我丈夫把这个项目给到你们的。只是我认为Sandra和她的团队足够专业,能够很顺利地完成而已。“

    她姿态优雅地放下了酒杯,维持着一贯的笑意。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也在塔拉的,小烁之前告诉我你在恒诺。而恒诺这一次交过来的资料……听我丈夫说,实在很一般,可以说是大失水准。”

    温颂并不想在客户面前过度地贬低她的老东家,也因为麦晴对塔拉的肯定而满怀欣喜。

    “我相信骋亚做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麦烁拿起酒杯打破了她们之间犹如商业会谈一般的氛围。

    “今天不是只是简单地吃个饭吗,怎么又谈起工作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背一段交通法规来打断你们的谈话了。”

    温颂和麦晴都笑起来,三个人的酒杯在空中轻轻碰了碰,喝酒的时候温颂和麦晴的手机同时响了一下,温颂随意地望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

    而后她下意识地就放下了酒杯,拿起了她的手机。

    是一条来自今日财经的新闻,推送的标题是,“新事务所接下Hyman集团审计项目有猫腻?合伙人竟是Hyman集团中国区总裁情人……”

    温颂迅速地解锁了她的手机,飞快地把整条新闻内容浏览了一遍。

    “沙滩甜蜜漫步”、“深夜造访香闺”这样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财经应用里的用词配以几张氛围不明的照片,再加上一个个耸人听闻的小标题。

    “惯三”。

    “从荧星集团前CFO冯炎处获取的独家消息,原恒诺及现今塔拉合伙人温颂的确曾意图插足他的婚姻,又因为其前妻的不理智行为通过律师威胁她出面在社交媒体上道歉。”

    “此外,本报记者亦从爆料人处获取信息,温小姐曾经和其前一个项目越集公司CEO祁照先生共同出入其位于和平路附近的公寓,截止到发信时间,本报记者尚未和祁先生取得联系。”

    “靠不正当关系获得项目?”

    如前文所述,荧星、越集项目负责人均疑似和温小姐有暧昧关系,其所在的事务所塔拉最新合作的骋亚公司老总的妻弟又是温小姐所承认的正牌男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还需要进一步采访了解。

    温颂拿起了她的手包,她的羞耻感让她匆匆地和麦晴以及麦烁道了歉,就迅速朝着餐厅出口走去。

    今日财经道总部就在夏城,她胸中因耻辱感而生的熊熊怒火让她必须马上赶往那里要求他们给她一个说法。

    麦烁在餐厅门口追上了她,尝试着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气息不像祁照那样充满着侵略性,纵然他抓住了她的手,他也仍然在跟着她前进,只是依附,不是阻拦。

    “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我知道那一切都是他们编造出来的。”

    温颂在拉开车门的时候停顿了片刻,而后回过头去看着麦烁松开了手。

    她没法再跟他对视,或者是说些什么,因为至少有一个项目上她不是清白的,她是被人愚弄了。

    在温颂发动汽车之前麦烁迅速地绕到了另一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系好了安全带。

    “我没法放心你一个人去任何地方,所以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才刚刚发动的引擎顷刻之间又被温颂熄灭了,因为她发觉自己根本拿不出什么来回应麦烁的美好与真诚。

    每个人都有的逃避心理只能让她先开口解释那些能够解释的东西。

    “冯炎失去了他在荧星的工作,失去了他大好的前程所以他恨我。”

    麦烁的语气比方才又更坚定地多,“他的恨意毫无道理,他是一个只会把错误转嫁到其他人身上的懦夫。”

    温颂转过头去,看着车灯熄灭之后一片昏暗的停车场。

    “我和Aldrich也的确只是为了谈工作,为了消磨一点时间,我和他之间没有他们所说的那种关系。但……他之所以会选择我,是为了另外的一件私事。”

    外界的媒体不会无缘无故地注意她和奥德里奇之间的关系,又刻意地去扭曲。

    所选的照片是她在沙滩上摔倒的时候奥德里奇搀扶她的,还有他们回到别墅里时,她站在门前短暂看风景的——被扭曲成了观察四周是否有人监视。

    “你的私事当然可以选择不对外界公开,这没有什么问题。”

    “我听我姐姐说过,Hyman先生是一个很有作为的企业家,不是什么愣头青,没有人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温颂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座椅上,她解开了束缚着她的安全带,整个人都松弛下去,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这世上还真的有这样的人。

    “和今日财经的记者拉扯是没有用的,与其这样,不如直接联系律师处理这些谣言。”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几个月来跟着我的律师赚得盆满钵满,他应该很高兴又接到了我的电话。”

    温颂把那条新闻的链接发给了她的律师,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请你仔细看一下这条新闻,筛选出里面的臆想和谣言,然后向今日财经发出律师函。”

    “尤其是……尤其是关于越集的那部分。祁总很快就要订婚了,我不想影响到他。”

    也不想被奎妮看轻,成为他们喜事里抹不去的污点。

    她和祁照之间,爱恨都应该是干净的。

    电话那头的律师很快回应她,温颂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她靠在座椅上,在同样的光线里再一次感觉到了祁照和麦烁,或者说是她和麦烁之间的不同。

    麦烁是永远昂扬向上的植物,哪怕此刻被掩埋在土壤之中,那也始终是短暂的。

    他身上永远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充满荷尔蒙的少年气息,让人遍觉美好。

    而她和祁照在一起抽了太多的烟,消磨掉了彼此身上的太多意气与向上的情绪,吐出来的一口一口不是烟气,而就是这些值得珍视的东西。

    麦烁也同样望着她,他错觉这是一个值得表白的时刻。

    “但至少有一点我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我还挺感谢他们为我正名的。”

    温颂回忆起新闻报道里和他有关的那一部分,那里面说,“骋亚公司老总的妻弟又是温小姐所承认的正牌男友”,她只是在反击谈雪的时候承认过。

    她没有时间回应麦烁的真心,谈雪仍然在医院里,她要去找她。

    在温颂再一次发动引擎的时候,她的手机忽而又剧烈地震动起来,好像有无数消息在一瞬间涌入她的世界里,她不得不暂缓下来,拿起她的手机。

    千言万语汇聚成最上面的一条新闻。

    “伦敦时间下午两点,Rodriguez集团副总裁、越集总裁Lucien Rodriguez先生在伦敦希思罗机场接受采访,回应了近日争端,声称温颂小姐是他一直没有对外公开的未婚妻……”

    第57章 坦白

    温颂控制不住她手指的颤抖, 缓缓地滑动着这条新闻。

    屏幕上端仍然有各种消息在不断地冒出来,她没法去理会。

    在那一连串文字下面是一张照片,祁照在给所有的媒体展示他的戒指。

    LU校徽改就的, 一只傻里傻气的水獭出现在祁照左手修长白皙的中指上。

    那只水獭的边缘都有微微褪色了,是长期被戴在手指上的缘故。

    这不是祁照仿照她那只戒指所制作的新的一只, 这就是她的。

    是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

    温颂现在不想搞清楚任何事, 只有回到她的公寓里翻箱倒柜地找出她那只戒指这一个想法。

    她刚刚想要发动她的汽车, 停车场里忽而涌进来无数拿着各种设备的记者。

    “听说温颂和骋亚老总的小舅子今天在这里吃饭, 一定要堵到她……”

    “今天必须要拿到第一手新闻, 否则的话……”

    温颂和麦烁下意识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有人在无意间望向他们所在的地方,下一刻麦烁就护住了温颂的头, 让她完全消失在了座椅的遮挡之后。

    温颂心中是台风过境之后的一片废墟,但是她仍旧不想牵累别人。

    “你姐姐还在餐厅里,他们会围住你姐姐的。”

    麦烁眼中原本凝聚的光芒在看完这条新闻之后顷刻就散开了。

    “姐姐跟姐夫在一起这么多年, 她知道要怎么来处理这件事。”

    纵然大受伤害, 他并不容许温颂拒绝, “如果你确定他们不知道你的车牌号的话,我们应该赶紧离开这里。”

    “哪怕我刚刚喝了一小口红酒?”

    温颂解锁了车门, 她根本就不想逃。

    她不知道祁照又在谋划些什么, 但她并不想继续陪着他玩游戏,哪怕代价是她自己身败名裂。

    麦烁伸手来夺她的方向盘, “你坐到后座去, 我来开车。”

    在听见麦烁说这句话的时候, 温颂根本就没法掩饰她的震惊。

    “麦烁, 你也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同样也喝了一小口红酒。他应该是最遵守规则的交/警, 他怎么可以。

    麦烁的手和他想要到驾驶座上而微弯的身体僵在半空中, 但他眼中的坚定不容错识。

    “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法应付媒体的采访,我们两个被堵在车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如果你坚持不肯开车的话,我只能疯一次了。”

    “我有什么值得你……”

    违背一直以来的原则。

    但没有时间再留给温颂权衡和思考,她发动了汽车,很快在距离餐厅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下面停下来。

    今晚这辆车只能被留在这里,而这样的距离对他们而言显然还不够安全。

    麦烁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打开了后座的门,看着温颂坐进去。

    温颂犹豫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里掺杂了一些她从未见过的落寞,关上了后座的车门,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司机转过头去问他,“你们要去哪里。”

    麦烁安静地看着前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问一下后座的这位小姐吧。”

    温颂收敛了她心里的种种情绪,报出了公寓的地址。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司机的健谈被杀死在这一片沉默之中,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再次陷入到一片嘈杂之中。

    温颂和麦烁在马路对面下了车,她一眼就望见公寓楼下有好几个蹲守的记者。

    Rodriguez集团、Hyman集团,任何一个都可以引来这些讨人厌的苍蝇,她的家现在不能给她任何安定。

    她当然也不能在此刻得到她戒指归属的确切答案。

    麦烁尽量地用他的身体遮挡住她的身形,“你先去另一边的路口等我,另一辆车的钥匙带了吗?我们去别的地方。”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此刻他们之间最合适的距离。

    “这点酒精身体早就代谢掉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麦烁是唯一的引导者,台风天气里抢险救灾的英雄,温颂只能把车钥匙交给他,等着他载着她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漫游,听着无意义的音乐填充着整个车厢里的空间。

    他们最终在夏城的一片沙滩附近停下来。

    早已经不是夏天了,防波堤上夏日里热闹的夜宵摊被海风吹散,麦烁没有邀请她下车去走一走。

    麦烁并不是一个只会等待旁人开口的被动的人,在他们安静下来之后不久,他就开始问问题。

    “我记得你说过,你其实没有什么未婚夫,一切都只是借口。”

    是个温柔的陈述句,但的确是个问题。

    “祁照根本就不是我的未婚夫,要和他订婚的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女孩。他只是我过去的爱人。”

    她补充了一句,因为这个时间或许很重要,“七年之前的。”

    她伸出手去关掉了音乐,车里的灯也随之熄灭,温稷留给她的这辆车在冬夜的海边沉睡。

    该怎么去填补这七年之间的空白,是一笔带过,还是再详细地描述一番从前他们有多么相爱?

    “我们当时分开闹得很难看,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和彼此见面,更不要提重新在一起。但祁照改变了主意,至少短暂地改变过。”

    “短暂的改变”不足以形容。

    “应该说他总是反复无常,就像是伦敦的天气。我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是什么意思,但我……但我不想服从。”

    麦烁静静地凝望着她,天上的星子落下来,却没有落进他的眼睛里。

    “你还爱着他,对吗?”

    他的话让温颂不得不抬起头来,不得不把自己放在一个和他无比平等,无比坦诚的位置上。

    “我不知道。”

    并不是一个敷衍的答案,“我不知道我究竟是爱他,还是爱我自己,抑或者是我只想占有他,并且不让他同时被别人占有。”

    “我不是自我,我是个很自私的人,麦烁。”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她觉得今夜真正应该分明的其实不是她和祁照之间莫名又开始慢慢建立的联系,而是她和麦烁之间他们彼此一直没有确定的关系。

    从那个夜晚被祁照打断开始,他们之间的暧昧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她不能确定她对祁照那复杂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但她能够确定,她并不爱麦烁。

    她或许也应该对麦烁承认她的卑劣,她只是享受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而已。

    “和你一起做过的事,我和他都做过,在更年轻,对世间万物都抱有莫大的热情的时候。他也是我对这世上所有与我有关的男人的度量衡,我总是克制不住地将你和他进行比较。”

    麦烁苦笑了一下,他发觉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里不是繁华的灯火路口,这里孤寂到一盏灯都没有,眼前这一切不会在他的口哨声中变得有序。

    “我比他糟糕吗?”

    “你们只是不一样而已。”

    温颂摇了摇头,抹去了滚落下来的泪水。

    “你是一个像太阳一样完美的正圆形,因为他恰好是那个标准,所以他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呢?”

    他竭力地忍着他的心痛,尽管离开对此刻的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温颂想了想,“你玩过拼图吗?可能很简单,也可能很困难,这个无所谓。”

    在得到麦烁必然肯定的回答的时候,她开始比划起来。

    “我们就像是两块能够自如活动的拼图,只有两个人都在同一个位置的时候才能完美无缺地拼接上。”

    “更糟糕的是我们还不是简单的四边形,而是各自都无比畸岖的多边形,能够和彼此和平共处的概率比十六分之一还要小。”

    但他们幸运地短暂地契合过,从彼此灵魂上散发出巨大共鸣,时至今日仍有余震。

    她忽而有一种预感,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你对我来说太美好了,麦烁。就像是太阳一样,每一个人都会为太阳而短暂心动,可我是适合行走在伦敦雾里的人。”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突如其来的坦白,急转直下的爱情。

    麦烁看起来那么手足无措,然而温颂是缔造这一切的人,没有办法帮他。

    她觉得这一切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我没有把你当作一个替代品,或者是用来引发他嫉妒的工具。”

    “我原本真的觉得我可以,但……我想我是在你这条单行道上逆行的车辆,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麦烁眼睛里最后的一点星芒也被揉碎了,他将他的目光从她身上一寸寸收回来,而后强自镇定着打开了车门,朝着防波堤的方向走去。

    温颂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缩小成一个黑暗的点,在堤坝上安静地坐下来。

    她的手机早已经被调节成了静音,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里她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做。

    今日财经推送的新闻再一次更新了,新闻的主角变成了麦晴。

    她就像是麦烁所说地一样优雅大方地面对着媒体的提问,她告诉他们今晚只是温颂和她之间的聚会,并且温颂还因为临时有事没有赴约。

    至于温颂和麦烁之间的关系,他们从来都只是由她这个姐姐作为媒介而相识的普通朋友而已。

    在这个夜晚,为了保护一个人,她和麦晴做了一样的选择。

    第58章 回应

    “Sandra, 你让我到机场帮你接一个客户,可到现在飞机都快降落了你还没有告诉我要接的人究竟是谁。”

    温颂用羊毛围巾包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站在机场11号门的出口。

    因为她和祁照之间的那件事, 最近总是有一些媒体试图采访她,而她态度始终是:“只会在未得到事实证据的情况下参与诽谤的媒体没资格采访我”。

    更何况连她自己都没有得到交代, 又如何对外界言说。

    电话那头的楼阑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慵懒, “是你之前接触过的客户, 等他出来了你就会知道了。”

    这并不符合楼阑的做事习惯。

    而此刻感受到楼阑的状态, 温颂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Sandra,就算是睡午觉,你也早就应该醒过来了。你怎么回事, 怎么出趟差人还出懒了。”

    楼阑有片刻都没有说话,显然是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如果飞机是准时降落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到达了。Scarlet, 你还是先……”

    温颂的世界很快就被一片嘈杂覆盖了, 向着她走过来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大群人。金发碧眼的男人鹤立鸡群,带着金丝边的眼镜, 在闪光灯和喧嚷之间维持着他对世事一贯来的冷漠, 平稳地向前行进着。

    她的身影被他纳入了那一片碧蓝的大海里,她知道的, 但他们对视的时候他眼中的虚无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分毫。

    大海没有必要去决定每一滴水的去留, 温颂迅速地转过身, 朝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Sandra……”

    她的一颗心茫茫然无所依, 必须紧紧地抓住电话这根无形的线。

    楼阑从她的无奈里找到了祁照的踪迹。

    “我说过了, 你一见到, 就会知道我让你接的人是谁的。”

    在温颂再次开口之前她补上一句。

    “我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想了很久很久,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因为这句话可能会动摇你的决心。”

    “Scarlet,你有没有想过,你当时本能的反应是因为你在七年之后才听闻这件事。你知道Lucien已经活下来了。”

    “现在你回头看着他,他是不是Lucien?”

    温颂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回过头去,世间万物皆黑白,独他有颜色。

    在保镖的控制之下他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不必再掩藏什么,尽管公开的那一天我并没有提前和你商量。”

    他背诵着仿佛早已经准备好的台词,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和他们相识时一样的一头金发,万物的颜色却一点一点地回到它们的身体里。

    除了她的Lucien。

    祁照的手犹自带着刚从长途飞机上面走下来的那种冰凉,透明的镜片把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

    温颂站在他右侧,他伸出另一只手,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她的视线无意识地跟着他手的动作,他的左手比他的右手更用力。

    “祁先生,之前英国媒体报道您将于今年圣诞节时和苏格兰斯图尔特家族的奎妮小姐订婚,请问您和奎妮小姐是什么关系?”

    “祁先生,您和温小姐是通过工作相识的吗?温小姐之前是恒诺的合伙人,也曾作为越集上市项目的负责人,为什么这个项目被临时中止了?”

    “温小姐,为什么您在明知自己和祁先生是未婚夫妻的情况下还选择接下越集的项目,作为恒诺这样大公司的合伙人,您难道不知道相应的规则吗?”

    “温小姐,您和Hyman先生之间的合作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达成的,是否与您在接受外媒采访时提及的一样,和Hyman先生的继母Melanie Hyman有关系,请问您对Melanie Hyman的态度是什么呢……”

    “祁先生……温小姐……”

    在这片刻里其实已经有无数的问题从他们身上流过去,温颂完全放弃了抵抗,祁照的目光也终于从她身上离开。

    “之前针对我未婚妻的那些诽谤,无论是国内还是海外,我已经要求Rodriguez集团的律师全部提起了诉讼,如果今天在场的各位要追问的仍旧是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很遗憾,你们也会出现在名单之上。”

    他先声明了他的立场。

    “我和斯图尔特家的奎妮小姐一直都只是朋友,如果大家有心去搜索一下发出相关报道的那家媒体在八年之前圣诞节前发出的新闻,就会发现那篇报道与我将和奎妮小姐订婚的谣言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把我哥哥的名字改成了我的而已。”

    “做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而不是哗众取宠。奎妮小姐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珠宝设计师,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

    “她不是一件可以在我或者我哥哥之间传递的物品,请大家不要再用这样的谣言去伤害她。”

    他原本可以简单明了地否认,却用这种方式完全地阻断了奎妮和他之间的可能。

    温颂禁不住分心去想,现在奎妮在哪里?

    而后他举起了和温颂交握的手,再一次向媒体的镜头展示了那枚戒指。

    “我相信有很多我未婚妻的同行,或者是客户都曾经注意过她手上的这枚戒指,来源于LU的校徽。我们是LU本科的同学,从那时就已经认定了彼此。”

    “尽管并未公开,我未婚妻对外也一直都宣称她的未婚夫常年待在国外,未曾欺瞒。只是之前我一直忙碌于Rodriguez集团总部的一些业务,越集的杭总在不知道我们关系的情况下在众多的竞争者中选择了最好的我未婚妻作为合作伙伴。”

    祁照从他那冰凉的海水之中漾出一点温度,落在温颂身上,他的目光像是Convent Garden公寓里的月光,所有的灯光都被关掉,她需要做的一切事,就是安心靠在他怀里。

    “事实上未婚夫妻也并不存在于审计需要回避的亲属关系里,目前我和我未婚妻的经济也各自独立,不存在经济利益关系。”

    但若是要细究下去,当然还是站不住脚的。

    “我未婚妻是个十分专业且敬业的审计师,在项目被叫停之前她完成的工作都十分出色。但我们最终还是决定终止合作,就是因为我不希望有一天会有针对我未婚妻的攻讦的声音出现。“

    “如果媒体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公开截止越集毁约之前的所有审计报告。”

    越集不并是上市公司,没有公开审计报告的义务。

    他没有必要为她做到这样的,温颂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回应她的却是不能抗拒的力量。

    她无比感激着她脖颈上的羊毛围巾,让她可以做出任何不得体的表情,又不被任何人所察觉。

    “那祁先生怎么看待Aldrich Hyman先生和温小姐之间的新闻,你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越过了客户,甚至是朋友之间的界限?”

    这个问题,祁照并没有具体地回答她,他感觉到他身旁的温颂正在一点一点地失控。

    “我想你对西方的一些礼节和朋友之间相处的距离有一定的误解。”

    只留下这一句,就在保镖的护送之下带着温颂朝着地下车库走去。

    他的助理留在原地被媒体包围,“温小姐和Hyman先生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Aldrich和温小姐在媒体拍到的海边别墅区各自拥有一座别墅,一直以来都是邻居关系。”

    “并且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落地窗偷拍的媒体镜头的范围,Hyman先生在十点之前就离开了温小姐的家。”

    “没有任何法律规定朋友之间不能一起聚会喝酒,哪怕是在他们有商业上的合作的时候……”

    那些人渐渐地都离他们很远了,黄昏时的阳光在电梯下降的时候一瞬一瞬地消失在温颂的目光里。

    没有媒体再来追逐,她其实可以选择和祁照分开,但是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如果不想被谈雪安排的媒体拍到你我一离开记者视线就分道扬镳的画面的话,你最好还是跟我一起离开,我会让人把你的车取回来。”

    他那么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这些事都是谈雪的手笔。

    而他眼中短暂漾出的温情也跟随夕阳消失不见,她在他眼中和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没有任何分别,这让她越加想要逃跑。

    楼阑说的不对,他并不是Lucien,她再一次确认了。

    可任何的坚持在停车场出口骤然涌进来的那些记者面前都显得毫无意义,祁照分明是拉着她上了他的车,她却觉得是有谁在背后重重地推了她一把。

    他们各自坐在窗户的一侧,祁照报出了海边别墅的地址。

    现在轮不到温颂来跟祁照强调他们之间应该再无交集这件事。

    车内的氛围始终沉闷,温颂干脆地将她的整张脸都埋进了羊毛围巾里。距离那篇不实报道发布已经过去五天,这五天里她每天都没有能够睡好。

    在这个有些诡异的时刻里她反而沉沉地睡了过去,在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座陌生的别墅庭院里。

    是她和奥德里奇中间的那一座。一年之前转手,没人知道屋主的姓名和身份。

    羊毛围巾被海风吹散开,吹得她的脸有些疼痛感。那些她以为他不了解的部分,也许他也比她所知的更深。

    第59章 杂种

    在把温颂和祁照送到这里之后所有的助理、司机, 都很快离开了。

    他们站在后门的位置,温颂需要穿过这座房子,从前面的庭院里出去。

    她再一次用羊毛围巾把自己裹了起来, 开始毫不犹豫地朝着前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

    祁照每一次问这个问题,都是在明知故问。

    “我有我自己的家, 为什么要跟你呆在一起。你不会真的以为媒体随便写几句话就能限制我的行动, 把我绑在你身边做你的什么未婚妻吧?”

    再开口的一瞬间里温颂就知道自己输了, 以至于祁照可以轻轻松松地用一句话就打败她。

    “如果你真的可以放弃这些年在工作上拥有的一切的话, 随便你。”

    但她其实不是被祁照的这句话牵绊住脚步的, 让她停下来的是他们之间没有一点像恋人的氛围。

    他们之间过往的相处从没有一天是像今天这样的。

    她只是因为她自己的卑劣而想要切断他们之间未来可能的发展,但他好像是要将过往的一切都抹去。

    温颂回过身去,目光落在低处他的中指上。

    夏城的冬日黑夜来得很早, 冷色调的光线衬托着他冷白色的肌肤,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镶嵌在夜色里。

    既然是这样的话。

    “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她回到了她的公寓里,抽屉最里侧的首饰盒里空空如也, 这么多年她存放东西的习惯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在她的视野里祁照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庭院里。

    “它是我的。”

    不远处海浪在持续不断地拍打着礁石, 好像也一点一点地拍在了她的身上, 把她变得潮湿。

    “你是觉得我不配拥有它吗?你离开Convent Garden的公寓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连你不要的东西我也不配拥有。”

    温颂携带着泪意的话语反而激怒了他, 他迅速地朝着她走过来, 在一瞬间退化成野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

    “这一次是你不要它的, 你既然要和麦烁在一起, 又凭什么要留着我的东西?”

    是他第一次撞见她和麦烁在一起的时候, 将它拿走的。

    祁照剧烈的情绪将温颂藏在眼中的泪水都摇落下来, 她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识的怒意反而放下了本就不该放下的心。

    他只是一只被侵占了伴侣的雄狮, 要把他的伴侣夺回来, 而并不是将她在他的领地之内放逐。

    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在发觉这个事实,在发觉自己其实在一步步被她想要的人占有的时候并不会感觉到害怕,反而会生出一种别样的安心和兴奋。

    温颂伸出那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在他眼前虚空地一抓,要将他的怒气全部抽离,这仍然是她诡秘的兴奋剂,是她愉悦的养料。

    她的手最终落在他的后颈上,像他握着她手腕那样用力地按住他,迫着他低下头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他的身/体总是毫不掩饰他对她的倾慕,怒气顷刻间消解在她欲不自知的眼神当中。

    但温颂的目光很快转变为挑衅,“从我们重逢之后你每一次跟我在一起不都是当第三者,又何必介意一个麦烁?”

    从一开始她就说过,她有一个“未婚夫”。

    片刻之前散去的怒气重新汇聚起来。

    “我是你的未婚夫,是我先遇见你的,麦烁才是第三者。”

    温颂的手逐渐上移,抚摸着他的满头金发,貌似不在乎地问他:“那我和Queenie呢?你先遇见的人是谁?”

    祁照的语气冰冷,在一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以为我刚刚在记者面前说的话你已经听见了。”

    温颂的手停了停,察觉到祁照已经松开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是你先揪着麦烁不放的。”

    她和麦烁之间的关系在报道当天就已经由麦晴出面澄清过,他们私底下也完全断了联系。

    跟麦烁做的事她都跟祁照做过,可跟祁照做的事,麦烁远远达不到。

    那一天的牵手就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事,但她觉得自己没有跟祁照解释的必要。

    “你的确打算和Queenie订婚了,对不对?”

    媒体可以轻易地被假消息哄骗,但谈雪不会,她不会兴高采烈地拖着她那副刚刚流产的身体来告诉她一个不确定的消息。

    祁照此刻的沉默就是答案。

    “你们在一起根本就不会幸福。”

    她的自私让她没法在这时候共情奎妮的感受,她只是愤怒于祁照的背叛。

    不得不说刚才祁照在媒体面前说的那番话还是有作用的,她居然又开始接受不了这件她其实早已经知道的事。

    温颂不打算再和祁照僵持下去,转过身快步朝着大门的方向走。

    祁照当然不会任由她就这样离开,两三步之间就重新划定了他领地里他和她之间能维持的最大距离。

    “我和Queenie在一起甚至不会快乐,所以即便没有你的这件事我也不会向任何人屈服从而和她结婚。”

    “但就算我跟你在一起也不会幸福,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祁照的言语是具象的,他从背后抱住了她,一双手越收越紧。他身上雪松凛冽的香气在他们重逢之后从未有过的霸道着。

    “你凭什么……”

    他竟敢断言他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他不该是他们中间这样认为的那一个。

    但祁照没有让温颂说下去。

    “毕业那一年Queenie会来到伦敦是因为她发现我哥哥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而那一年的圣诞节他们原本就要订婚了。”

    “她虽然不喜欢我哥哥,但这件事仍然摧毁了她。所有人都不支持她取消这个婚约,唯有她的父亲Philips保持了沉默,把她送到了伦敦来散心。”

    “我和Queenie只是朋友,我不想让你发现她的存在,发现我和Rodriguez集团之间的关系。”

    几个月之前他们一起在伦敦的时候,她没有问,他也当然没有给她有关这件事的答案。

    而他在此刻突兀地提起,想要说明的是什么?

    奎妮的可悲吗?

    她早就发现了,奎妮并不像是他当初对她说的那样不爱他。

    她就像是一个皮球一样被他们兄弟踢来踢去,祁照的哥哥在外面有了女人,而祁照的女人就是温颂自己?

    从这些往事里衍生出来的也只有新的问题,温颂的语气之中衍生出来新的嘲讽。

    “为什么不想让我发现你和Rodriguez集团之间的关系,怕我对你那庞大的家产有所企图?”

    “又或者Rodriguez家族生来高贵,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祁照加诸在她身上的力气骤然消失了,温颂在这片刻里转过身去,强迫祁照和她对视,不要在这一刻撒谎。

    他的眼睛里不再是那一片蓝绿色平静的海面,夜晚让海洋失去光芒,她再一次从彼此的呼吸和语言中听见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I am a bastard.”

    Bastard,私生子,混蛋,可怜虫,杂种。

    在伦敦的时候因为各种事情产生分歧,她愤怒到口不择言,总是骂他:“You are a bastard!”

    无数和这个单词相关的记忆纷至沓来,他的愤怒,他的张牙舞爪,他的道理和不可理喻总是在这个词之后混杂着沉重的关门声成为争吵的结尾。

    从上一次海龟汤的事情里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出身,甚至其实这不是什么很难了解到的事,关于Rodríguez的新闻实在太多太多了。

    但为什么,她此刻才回想起来在伦敦的时候她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

    甚至就在刚刚的问题之中,她也在蔑视着他。

    “对不起。”

    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温颂无法克制地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把她做错的所有事都从她脑海里驱赶出去。

    祁照用一只手捧起了她的脸,他的目光从往事之中抽离出来,聚焦在她的眼睛。

    “但那是我甘心的。”

    在他的目光里她的眼泪落下来,她前所未有地脆弱着。

    “你又为什么要原谅我呢?”

    祁照的手加重了力气,他要她从自己的悲伤之中抽离出来,直面他的恨意。

    “我没有原谅你,你必须要在我身边赎罪,我要你爱我。”

    祁照没有等待温颂的回答,按住她的长发,仰起头不由分说地啮咬起她的唇。

    他知道这样能够在一瞬间将她激怒,让她忘记那些愧疚和不安,投入到这场和他的竞争中去。

    他们都让彼此失望过很多次,只有这一件事上从不会让对方失望。

    在她还击的时候祁照的气息变得更浓烈,在自己攻城略地的同时更引/诱着她,让她主动地向着他靠近。

    他牵引着她,直到他们一直退到空旷院落里一棵在冬日里枝桠光秃秃的山毛榉树下。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用力地靠在上面,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摇摇晃晃地落在了温颂眼睛上。

    温颂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开了祁照。

    “山毛榉”这种树木,听起来就很吸引虫子。

    而祁照始终都睁着眼睛,在那片叶子完全落地之前将它从空气之中摘回到手心里。

    这个小插曲终于让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再剑拔弩张了。

    祁照仍然靠在树干上,用手指夹着这片树叶轻轻地晃了晃,晃到温颂明显放松下来才停了手。

    他的呼吸在沉静的夜色之中逐渐和缓,那片叶子终究还是落在了地上。

    “Scarlet, 我解决了你眼下最大的麻烦,你应该知恩图报。”

    “不是我要知恩图报,而是你在挟恩图报。”

    温颂的唇上淡淡的血迹被冲刷殆尽,伤口在隐隐作疼。

    但祁照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唇瓣同样受了伤,仍然在不断地冒出鲜血,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妖冶艳丽的吸血鬼。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你必须留在这里。”

    祁照一下子失去了兴趣,擦去了他唇边残留的血液,不再靠着树干,神情淡漠地朝着房子里走去。

    第60章 七年

    “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夏城冬天的海边还能看到星星。”

    温颂坐在别墅二楼的地板上,望着落地窗前一片寂寥的星空。

    窗帘是白纱质地,整座房屋里都开着暖气, 她在房间里只穿着和夏天一样轻薄的丝质睡裙,就好像还是夏天一样。

    “你们中国人说, 人死了之后会变成星星, 对吗?”

    这段时间的玛格丽特总是很忧郁, 距离她的教母佐拉·摩尔过世还没有多久。

    “好像是电视剧里的说法。”

    温颂抱着她的膝盖, 把她的脸贴在上面。

    “在传统道教的神话里, 人们应该会去地狱里,好的人不用受什么刑罚,经过奈何桥的时候喝过一碗孟婆汤, 就会忘记今生发生的事,然后轮回转世,变成一个新的人。”

    视频电话那头的玛格丽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又听人说, 你们中国人喜欢到逝者的坟墓前烧纸钱, 也可以烧任何代表哀思的东西, 它们都会到达逝者手里。”

    “如果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入了轮回的话,那这些东西由谁来保管呢?”

    温颂下意识地觉得她是因为佐拉·摩尔的死而多愁善感, 甚至于要寄希望于鬼神。

    “也许是他们被孟婆汤洗掉的记忆?但这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 佐拉·摩尔应该上天堂的。”

    玛格丽特沉默了片刻,“但是我就是想知道……算了。”

    温颂也没有说话, 把这一片空白留给她。

    生死是这世间最庞大的事, 和它相比, 任何的欣喜、悲哀、不甘、释然都太过渺小了, 言语没有任何用处。

    她收回了她望着星空的目光, 这一片别墅区都建在小山坡上, 秋冬时节草木枯萎,呈现出一种比沙滩更明亮的白。

    温颂的目光从近处延伸出去,色彩在一点一点地加深,在海洋的纯黑色和谈话的空白之中重又开了口。

    “你什么时候才会从巴斯回来?”

    佐拉·摩尔的葬礼在巴斯举办,而她过世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玛格丽特都在伦敦的医院里陪伴着她。

    “我会去苏格兰和斯图尔特家的人一起过圣诞节,在这之前不想要再回到夏城来。”

    圣诞节是西方人的春节,但每一年的圣诞节,玛格丽特总是不会和她的家人呆在一起。

    她提到了斯图尔特,温颂不想让她追问其他的。

    “那我们就新年再见吧,如果你回来的早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外滩的酒吧里跨年。”

    温颂想要挂断电话,但玛格丽特的心意显然和她不同。

    “Scarlet,我不是没有看到新闻。Lucien对媒体说你们在很早之前就订婚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不满足玛格丽特的求知欲的话,她会一直问下去。

    她是个那么可怜的姑娘,刚刚失去视为亲人的长辈。

    “媒体通常会‘知道’一些当事人并不知道的事,我想你能理解。如果这是你不知道的事,那就说明它并不存在。”

    “我在我入行的第二年就开始对外宣称我的未婚夫在国外生活,而那时的Lucien在哪里?”

    温颂看了一眼这陌生的房间,她想要离开的怨气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这座别墅的前门和后门都是用密码锁住的,而她试了所有她能想到的组合都没有能够成功解锁。

    她不敢相信,都已经是这个年代了,她居然还能被一个男人锁在他的家里。

    “是谈雪联系媒体写了那篇狗屁不通全是污蔑的稿子,她想要让我退出Hyman的这个项目。”

    “但我从来也不认为用撒谎来辟谣是一件对的事,我几乎都可以想象到那些娱乐媒体会怎么为今天的事取标题……”

    温颂还没有说完,玛格丽特忽然开了口。

    “Rodriguez集团副总裁机场霸气护妻,怒斥造谣者与在场记者。”

    听完玛格丽特刚刚说的话,温颂翻了个白眼,干脆躺在了温暖的地板上。

    “你是不该看的小说看多了,别告诉我你中文水平突飞猛进就是因为这些。”

    “但媒体就是这样取的标题,我只是读了出来而已。”

    视频通话里玛格丽特满不在乎地颂了耸肩膀。

    “阅读量已经好几十万了,这还是你们中国不太入流的小媒体。需要我给你联系方式吗?”

    她在杂志社工作,接触的媒体当然很多。

    发都已经发出去了,再联系撤稿也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她不觉得如果祁照真想处理的话,会任由这篇稿子飘在温颂微博的首页上。

    “那你猜一猜,如果我一整天都没有从他的房子里走出去,媒体又会怎么写? ‘Rodriguez集团副总裁与未婚妻共赴爱巢,甜蜜共度一日一夜……”

    “我觉得这个标题不错。”

    身后突然传来祁照的声音,温颂吓了一跳。

    她应激性地从地板上坐了起来,望了端着托盘的祁照一眼,又无所谓地重新躺了下去。

    她用言语和祁照示威抗议,“至少这些新闻不会影响我目前进行中的项目,那就随便他们怎么写好了。”

    祁照走进来,在温颂身边坐下,把托盘放在了一旁,而后伸手拿过了温颂的手机。

    “Lucien, how are you recently?”

    玛格丽特对祁照的态度要更热情一些,毕竟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温颂,并不是那么亲密和随意的。

    祁照望着屏幕另一端的玛格丽特笑了笑。

    “Not bad. I。'm sorry to hear that Zola Moore has passed away.”

    (还不错。我听说佐拉·摩尔过世的事了,我感到很遗憾。)

    在温颂的印象里,重逢之后他变成了一个阴郁的人,其实很少对着除她之外的人笑。

    或者说,自从他们在伦敦彼此属于之后,那些曾经跟他过从甚密的朋友都渐渐地跟他减少了往来,他从那时开始就慢慢地阴郁了下去。

    但,只是因为这一件事吗?

    温颂静静地望着他,看着他和玛格丽特寒暄,全然忘记了她应该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

    直到屏幕的光亮熄灭了,祁照偏过头来和她对视,她才问出了她的那个问题。

    “Beach girl?”

    (沙滩女孩?)

    是普利茅斯沙滩上和他一起遇见她的那些朋友,第一次在LU的校园里撞见他们走在一起时对她的称呼。

    祁照不明白她为什么骤然想到了这件事,他的回答和那时一样,认真而坚定,不满于他们对她调侃的态度。

    “No, girlfriend.”

    (不,女朋友。)

    她知道了奎妮的那件事,在伦敦的时候必然还有很多她不曾知道的事,她希望他能够告诉她。

    “那时候……Rodriguez家族的人还对你做了什么?”

    这是“伦敦小男孩”的后续,她其实早就应该追问了。

    祁照没有回答她,侧过身拿起他拿过来的托盘,把它放在他和她中间的地面上。

    “晚餐只有这些了,如果你希望的话,明天我会定好餐厅。”

    两片用蛋液煎过的吐司,还有一杯热牛奶,很典型的温颂会做的早餐。

    祁照想要起身离开,被温颂抓住了手臂。

    “如果逃避是一种很好的方式的话,那你为什么不允许我逃避?”

    就算他不出面告诉媒体他们是未婚夫妻,这些风波也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奥德里奇会用雷霆手段澄清他们之间的绯闻,她在职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危机都不会应对的白痴。

    “Let me know, Lucien.”

    她的手抚上他的面庞,像一只海妖用歌声诱惑着路过的水手。

    水手上了钩,很快心甘情愿地交出了他的宝藏。他爱她从来不是理智客观的,投降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Deidrick Rodriguez在我和你相遇的那一年因为慢性肾衰竭而不得不选择换肾,他们几乎找遍了欧洲所有的□□,也没法找到合适的。”

    尽管温颂知道祁照永远也无法拒绝她的进攻,但他这样猝然地开了口,还是让她很快安静了下来。

    有的时候祁照称呼Deidrick Rodriguez为“哥哥”,有的时候又称呼他的全名,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这些事对她而言有吸引力。她要安静地做个聆听者。

    “然后他们就想到了我,你和Margaret去巴斯和Zola Moore一起过圣诞节的时候,我在苏格兰的医院里,看着他们一管一管地抽着我的血。”

    “我果然是那个最合适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在LU的讲台上做Presentation时一样自信。

    温颂下意识地握紧了祁照的手臂,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也根本就没法想象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是语气云淡风轻,就代表这些事对他毫无影响的。

    祁照终于不打算走了,反正在他上一次离开她的时候,他就曾想要把一切都告诉她的。

    “但Chelsea因为这件事发了疯,她不能接受她唯一的儿子要用一个低贱私生子的器官生活下去。”

    切尔西是祁照父亲的妻子,是他如今的“妈妈”。

    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小男孩在伦敦是活不下去的,而对于拉克兰·罗德里格斯来说养活自己的血脉又是一件无比容易的事。

    被人从厨房发现以后他一定就被他父亲的人带离了伦敦,作为Rodriguez集团总裁见不得光的幼子生活下去。

    “我没有拒绝的机会。”

    他低下头笑了笑,温颂却宁肯他不要笑。

    “但我也可以因此提要求,我要从Rodriguez家族里离开,继续使用我母亲的姓。”

    “协议会在移植的那一天生效,Chelsea始终觉得我别有所图,没有人会愿意空手从Rodriguez家族里离开。”

    “同时也因为Deidrick的身体太过虚弱,没法承受任何的手术,她一直试图寻找其他的□□。”

    他知道温颂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朝着她倾倒下去,和她碰着额头,一起看着眼前不必抬头就能望见的寥落夜空,这一刻无关任何旖旎。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随时会失去每个月那两万英镑的生活费,所以在毕业之后我必须去工作。”

    “然后呢?”

    这个问题,温颂问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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