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犹豫了，她想，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纸条，而改变自己原有的计划。
于是，她按照原计划搭上了去萨尔城方向的船，这是同去王城相反的方向。
帕塞亚对此毫无意见，她说萨尔城是个古老的城市，越古老的地方，越能唤醒她正在研习的那种火焰的力量。
是的，巫女还在执着地研究那种力量，而艾达只能见到她手上的灼伤正越来越多。
船在行驶，艾达眺望大海，询问帕塞亚，“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萨尔城？”
帕塞亚说：“距离萨尔城还非常遥远，我们可以在班戈港先休息几天。”
艾达赞成了这个提议，她低头望向海面，突然有些思念起了伊桑。
并希望他此刻也在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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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王城的时候，是正午，斯通下船后，狠狠吐了一把。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遭遇了一场暴风雨，无情的波涛阵阵推来，狂风在帆上激烈呼啸，船发生了好几次颠簸，有人哭了，说这是一场难逃的劫难。
结果后半夜船突然平稳，在仍然猛烈的暴雨中，比晴天还要顺利地前行。
整艘船上，只有蕾妮和斯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亲眼目睹了法师挥舞了他的法杖。
比起感叹法师的强大，蕾妮更觉得意外的是，法师并没有如他看上去的那样冷漠。
她常常觉得伊桑同他们之间有距离，他不愿意和他们为伍，只是不得不如此。
如果他有所选择，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呢？和那个叫做艾达的女人在一起吗？
蕾妮设想不出那些事，如果她问自己最想要的未来是什么，那就是现在。
成为勇者，帮助他人，将正义、和平、安宁带到世间。
总之，那场暴雨可能导致的劫难已被化解，它唯一造成的后果只有斯通的呕吐。
战士从那天开始就吐到了现在，此刻他腹中空空，强烈要求先去吃饭，蕾妮皱眉，勉强答应。
纵然蕾妮认为，他们依照光明神的指示来到王城，应该先去觐见国王，或者再度寄信询问教皇。
对于后者，蕾妮有所犹豫，假如那种冒充光明神的邪恶真的存在，神职人员恐怕是最先被控制或腐蚀的。
然而，教皇大人同光明神通信如此密切，如果教皇大人同邪恶有所接触，光明神冕下会对此视而不见吗？
蕾妮无法继续想下去，她的内心深处非常明白，“邪恶的存在”是她所设想的，她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佐证的证据。
而与她设想相对的结论是，一切都是光明神亲自所为。
比如说，神明心怀好意，结果却不可控制得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而这一结论，蕾妮也无法完全认可。她无法相信崔克城所见的那人变成怪物的场景，是神的作为。
蕾妮宁愿挣扎在这二者之间，也不愿从中选出一个答案。
同伴们却显然没有这些烦恼，伊桑一如往常神色平平，斯通则在满大街得找寻好吃的东西。
根扎死亡的事，已无法从这位战士的脸上找到痕迹，但蕾妮知道他将那张画有鹿的牌贴身携带。
陪同斯通寻找食物的路上，一片纷涌向同一方向的人群吸引了蕾妮的注意。
蕾妮好奇，和同伴简单打了招呼，跟了上去。
她一路追随人群，穿越过贸易区，绕过广场，最终来到广场背后，一座教堂的面前。
蕾妮抬头，望着教堂二楼墙面上光明神巍峨的石雕，她感到心中沉浮的信仰再次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穿过教堂正门的门洞，仅是一步之差，所有熙攘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教堂之中，人们有序地向前行进，蕾妮融入其中，和他们一起穿过中厅，来到圣所。
圣所这已聚集了不少人，虔诚的人们围绕着中央的祭台肃穆地向后站立。
人们在等待。
蕾妮不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但听着耳边管风琴悠扬的奏乐，望着中央那张仿佛沐浴在圣光下的祭台，她也不由自主得怀起了敬意。她这才想起她全身武装，还带了剑进来，她为此感到羞愧。
不久，有人进来，蕾妮顺着人们注目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位白衣少女在几个神职人员的护送下缓缓走向祭台，少女踏上通往祭台的阶梯。
当蕾妮的目光落到那少女的脸上时，她突然遗忘了她所有的信仰，只恨不得立刻大声呼喊，“你怎么会在这！”
严格意义上来说，台上的少女还只是个孩子。
蕾妮没有发出声音，接下来发生的每件事都让她无法思考。
她看到那少女站在祭台前，神职人员正将一盆花放到她的前方。
那是一盆怎样的花朵啊？
灰蓝色的小花在盆中向下低垂着脑袋，放遍整个伯伦提尔，也没有人会叫错它的名字。
海洛伊丝——
那四季常谢，传闻只有神迹降临，才能令它盛开的花朵。
现在在女孩的圣杖向前挥动时，绽放了。
-
她们抵达了班戈港。这座靠海的小城是诸多商人、旅客选择暂时居住的场所。
行走四方的商人们一下船，便迫不及待聚到一起，闲聊外面见到的轶事。
艾达对这些很感兴趣，帕塞亚则兴致索然，巫女似乎对待一切事情，都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
因为巫女的态度，艾达也没有选择在港口久留，她们去找了旅馆歇息，要了两间二楼的房间。
下楼吃饭的时候，商人们熙攘的声音在这里又一次响起。
艾达侧耳倾听，听到了些谁是谁的私生子、谁和谁有一腿的逸闻，故事里提到的人名她一个也不认识，但这不妨碍她听得津津有味。
渐渐地，话题滑向了她熟悉的字眼。
“王城——”
艾达听见这个词，望向说话的人。她想到伊桑他们应该已经抵达了王城，勇者们的故事难道这么快就传出了？
艾达好奇的时候，讲述者已唾沫横飞地将剩下的事一口气说完。
可忽然间，艾达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那完整的讲述传到她这里的时候，只留下几个零碎的词语。
“圣女”、“海洛伊丝”、“绽放”、“奇迹”，她的大脑拒绝为这些词语加工。
即使如此，她的胸口还是郁结到无法呼吸。
清晨在船上吃下的食物开始在她的胃里翻滚，她想要呕吐，想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干净。
愤怒、嫉妒、自我厌恶，这些情绪在同一时间将她淹没。
她无法站立了，一旁的帕塞亚支撑住她半边身体，没有过问她原因。
幸好没有，如果巫女问了，她要怎么回答？
你知道吗，帕塞亚，他们口中提到的圣女原本该是我！该是我才对！
艾达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她无凭无据，今世的人早已将她忘却。
她原本心存一种侥幸，在神力降临大陆这么久后的今天，海洛伊丝也不曾绽放，是否就可以证明她的身上的确有着不凡之处？
现在，这种侥幸落空了。她信念中的某块基石，也许是最为坚固的一块，也随之破裂。
她突然好想回到故乡，缩回安全的壳里，永远做一名籍籍无名的村姑。
这时候，巫女却弯下腰，靠向她低垂的发丝。
“你想不想去王城，看看呢？”巫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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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通和伊桑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
蕾妮回头，打算离去的时候，才发现到了他们。
至少，她不需要去找他们，向他们转述这件事了。
蕾妮想，他们应该都还记得，祭台边的那个女孩是谁吧？
斯通的表情同她一样诧异，伊桑的却有所不同。
法师的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近乎可以说是痛苦的表情。
蕾妮觉得他就要哭出来了，可是在她注视了他很久之后，也没有找到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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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看向巫女，望着巫女的那双深色眼眸，她记得自己明明说过，不去王城。
巫女知道，却还是问她要不要去，而且时机把握得精准到不可思议。
的确，就在刚才，艾达的心中已萌生出要去王城的念头。
就算是背弃和伊桑的约定，她也非去不可。
她必须去亲眼见见那位新的圣女……就让她这个过去的圣女去会会看吧。
嫉妒和对神明的怨恨，在艾达的心中同时燃烧，这些卑鄙的情感反而令她重燃斗志。
她终于理解，她们离开前巫女的那句轻声呢喃。
命运会将人导向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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