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偷月
◎太硬了,硌得好痛◎
忽来一场雨, 滴滴嗒嗒下了好些天,却没带走一丝郁躁。
那天之后,夏薇再也没有出现在私立医院。
黄妈很诧异, 问祁时晏:“夏小姐怎么不来了?那天不是还说要给你做鱼汤面吗?”
祁时晏打着游戏, 神情淡淡:“随便说说的,你也信。”
“夏小姐看起来做事很认真,对你也上心,肯定不是随便说说的。”
“你认识她几天?怎么就看出来她上不上心了?”
黄妈两眼聚神,对向年轻男人:“她看向你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祁时晏笑了, 笑得漫不经心:“那对我上心的人可就太多了。”
“是, 是,不过夏小姐和你身边那些花花草草总归不太一样的。”
“能不说了吗?”
祁时晏将手机放到桌上,发出一声重响。
忍了多少天的暗火, 他都想顺着顺着就过去了。
那个姑娘一双琉璃眸子,妩媚又勾人, 像只美狐狸, 他能不懂吗?
要是知些好歹,一块玩, 也不是不可以,可她太认真, 认真到叫他怕。
可是怕什么, 他也不太清楚。
那天,他们隔着病房门, 隔着绮靡笑声, 对视仅一秒, 彼此却似乎看清了对方。
她眼里是有光, 却也有暗影,她有喜好,却也不掩饰嫌恶,她那都不能叫认真了,是赤诚真挚。
那一眼,看得人的心沉甸甸的。
她走得犹豫吗?
他没敢叫住她。
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一刻,他不太敢招惹她。
有些东西,他怕拿起来容易,放下去难。
重新拿起手机,朋友圈随便刷刷,又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的微信有很多很多人,都不记得哪里来的,大概就没拒绝过,谁要加就加,只不过他的朋友圈不是对谁都开放,也不是谁的朋友圈他都看。
最近却莫名感觉可看的朋友圈有点少,总是没刷两下就停在了某个地方。
那是夏薇的朋友圈。
她最后一次更新一直停留在那天,一张照片上,一只灰不溜秋的流浪狗对着一碗面狼吞虎咽,在一个垃圾桶旁边。
那碗面,放大细节,汤汁白花花的,面条淡黄色,根根柔韧劲道,上面铺着红色的虾球和绿色的菠菜,看着就美味。
妈的,他的鱼汤面,喂了狗!!!
还是那么一条又老又丑的狗!
祁时晏手指在手机上狠狠敲了敲,意郁难平。
周五,医生给他做了最后一次检查,给他开了一些药让他带回家吃,说是可以出院了。
黄妈高兴地收拾行李,祁时晏却说,再等两天吧。
医生乐得给医院创收,当即不问理由,改了出院时间。
黄妈也没问,大概猜到了他在等什么。
黄妈说:“男人嘛,要主动一点,就算天上掉馅饼,你也要出门到外面去捡,不是?”
偏偏祁时晏就不是个主动的人。
天生富贵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欲求容易满足,从来就没那主动的劲。
黄妈悄悄给祁渊打电话,祁渊便跟沈逸矜说,沈逸矜再问夏薇。
夏薇仰头看天,心里也有几分难过:“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玩不起。”
她说:“祁时晏那个人其实挺好相处的,绅士又大方,和他做朋友很舒服。是我自己自私,每次和他在一起就想把他占为己有,见不得他对别人笑一点点,好一点点。但事实上,又怎么可能?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如果命运已经注定好了,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投入不深,将两人的结尾定在这,她知足了。
沈逸矜拍了拍她,联想到自己和祁渊,点头赞同:“所以,明知道不会有好结局,就别教自己泥足深陷,对吗?”
夏薇苦笑了下,说对。
周末两天,外面又下雨了,一对好闺蜜趁着哪儿也去不了,便在家一起捣鼓做蛋糕,做饼干,将出租屋弄得香味四溢,邻居都来讨着吃,香味和笑声传了一栋楼。
而医院里的人则站在屋檐下,听了两天的雨,凄凄迷迷,潮湿又窒闷。
黄妈说:“别站在那,沾一身雨气,还想不想好,想不想出院了?”
祁时晏不听。
*
周一,正式出院。
祁时晏回归了原来的生活。
一群狐朋狗友给他接风洗晦气,红尘嚣嚣,酒香深深,日夜无度。
醒和梦之间,只在酒够不够烈。
光影明明灭灭,流光溢彩,又白驹过隙,繁华终落。
纸醉金迷里,不过一段锦绣黄粱罢了。
那个曾经在场子里喊着他名字栽进他怀里的姑娘消失了,大家云云,不过如此。
终是没有人走得进祁三少的心。
只有韩烟发现了一丝苗头。
祁时晏的筹码盒在慢慢变沉。
筹码是场子里的通行币,也是上赌桌的赌资,这里厮混久了的人都有筹码盒,是有钱公子哥们赌钱赌出来的新花样。
那回,夏薇输惨了,将祁时晏的筹码排名掉出了前十。
祁时晏现在回来了,他要把筹码赢回去,大家看着,是个非常正常的举动。
可韩烟却品出一些不一样。
男人不只是为了把筹码赢回去,好像也在争取一些别的。
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不过看他打麻将时多了几分认真,没以前那么浮浪就是了。
当祁时晏爬上筹码top榜第二时,还在第一位置上做春秋大梦的李燃恍然惊醒,大叫:“这么快!”
想当初他可是战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爬上第二的。
祁时晏坐在沙发上,指尖点燃一支烟,慵懒地吸了口,将青白烟圈往对方脸上吐去:“已经让你得瑟得够久了。”
李燃嘿嘿笑:“你就不能让我得瑟得更久一点?”
他挨到身边,献媚地抱起祁时晏的一只胳膊,仰起脸,笑得像个十八春的小儿郎。
祁时晏张开五指摁在他脸上,挪开他:“这么献没用,哥不吃这套。”
“那你吃哪套嘛?”
“你不如去一趟泰国,回来我再瞅瞅。”
“那不行啊,不能为了你的快乐,牺牲我的快乐。”李燃双手捂住自己的□□,“你要个别的呗。”
祁时晏笑,桃花眼里淡淡倦意,看去不远处一盏旋转的小彩灯,某个角度折射出十字的微光,像星星,也像某个姑娘的一双眼。
他说:“我们终有一战,你逃不掉。”
李燃认怂,摊开四肢躺倒沙发上,脑筋转了几圈,想到一个主意,坐起身,打起商量:“这样吧,我们各自找个女的替打,输赢在此一决。”
他想他和祁时晏打,那是稳输的,不如找人替,还有博一博的机会。
祁时晏笑出声,应了声“好”,吸了口烟,也想到一个主意,说:“我再干脆给你摆个金秋宴,把玩得来的都叫上,痛痛快快玩上一玩,聚聚人气助助兴,晚上热热闹闹地开打。”
“行啊。”李燃乐了,就喜欢这么慷慨的哥,搓搓手就要开干,“你说怎么摆?”
“你尽管拟个名单给我,怎么摆不用问,既然是金秋宴,当然是眼下中秋最时兴的了。”
“大闸蟹,小龙虾,哈哈。”
祁时晏笑,没否认,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
李燃说干就干,上吧台要了纸和笔,选了盏最亮的灯,坐底下,打开手机通讯录,一个一个挑名字。
吃喝玩乐是他们的家常便饭,等级,规格,豪到什么程度,他们心里都有标杆。
说了是金秋宴,又是祁时晏摆,那必定不是一般的豪。
上次祁时晏大摆豪门宴还是今年元宵的时候,从西班牙空运了一只火腿过来,那是世界级最贵的火腿,请了名厨赐刀,是一席极其让人回味无穷的饕餮盛宴。
可就有一女的不知所谓,在祁时晏身边不停地献殷勤,因为是另外一个朋友带去的,祁时晏给面子,没当场翻脸,只是后来,那朋友连同那女的再没出现在他们圈子里了。
李燃深知此事,所以这次摆宴,要他拟名单,他得警醒点,别混进来一只狂蜂浪蝶,把金秋宴搞成绝交宴,那就不好了。
但是一场宴席不可能全请男的,没有女的会索然无味,所以,拟名单成了一项技术活。
韩烟摇着金丝楠木扇走过来,好奇他在写什么,李燃也不瞒她,本来名单里就写了她,三言两语将金秋宴的事说了。
韩烟收起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骂了声:“笨蛋。”
“这还不懂吗?什么金秋宴?什么让你拟名单?这事摆明了是要借你的口,请他想请的人。”
李燃摸着被敲的地方,一脸笨蛋相:“他想请谁啊?”
韩烟嫌弃地看他一眼,摇开扇子,只得泄漏一点天机:“你把夏薇写上。”
那天医院里的事,虽然后来没人再议论,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插曲,但结合祁时晏最近的表现,和这金秋宴的事,她要再琢磨不出其中的玩味,这会所老板的位置就别坐了。
这一点拨,李燃醍醐灌顶,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懂了懂了。”
“只是,他们俩到底怎么了?”
他早就觉得夏薇不一般了,他都把她默认成祁时晏的人了。
毕竟在夏薇之前,祁时晏从来没找人替打过麻将,还由着她一输输三百多万,都没一句抱怨的话。
不过嘛,自从那次夏薇喝醉,被祁时晏抱走之后,她再没出现在场子里了,他还以为他们也就如此。
说到底,祁时晏那人在男女关系上浅的很,哪怕是逢场作戏都是点到为止,真没哪个女人入过他的眼。
以他老朋友的眼光来看,就那次祁时晏对夏薇又哄又抱的,恐怕都够得上是祁时晏和女人之间的极致暧昧了。
李燃巴巴看着韩烟,相信韩烟肯定比他知道的多一点,可韩烟悠悠摇着小木扇,祁时晏是她幕后大老板,她要嘴碎一点,还有的混吗?
“你尽管把夏薇写在第一个,看祁三少的反应吧。”
李燃只好点头,不再追问,大笔一挥,将夏薇添在了名单第一的位置,还故意将字写大一点。
两天后,名单拟好了,李燃拿去给祁时晏看,祁时晏只扫了一眼,就说行:“你定了就行。”
李燃觉得他那一眼锐利又敷衍,八成只看到“夏薇”两字,他使坏地将名单往他怀里塞:“你再看看嘛,看看嘛,20个人呢,如果有你不对付的人,那就不好了。”
祁时宴这才接过,一目十行,多看了两秒,说:“都可以,就这样吧,都是熟得不能熟的,没什么问题。”
李燃嘻嘻笑:“行嘞,那我去通知人。”
回头,就和韩烟悄悄咬耳朵,“神了,你说的是真的。”
韩烟握着小木扇也有些激动了,感觉他俩在干特务似的:“那你想好了怎么请动夏薇吧,照目前情形,你可能得多下点功夫。”
李燃频频点头,摩拳擦掌:“这事有点意思了,我得先去给月老烧支高香。”
*
夏薇接到李燃的微信时,正走在炎热的大街上。
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电工工具箱,是同事在施工现场等着要用的,她帮忙从公司送过来。
而她站的位置是一家手工婚纱定制店,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超跑。
是孟荷的。
难道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了?
夏薇低头重新看一眼李燃的微信,想从里面找到确切答案。
李燃说:【夏薇,过几天什么日子,知道吧?哈哈,没错,是中秋。先祝你中秋快乐!】
【祁三少准备摆金秋宴,他立了一份名单,第一个竟然是你,不是我。你什么时候在他心里地位这么高了,都超过我了。】
【不过,我是事务长,名单在我手里,由我来联络,所以我地位还是很高的。】
【我现在就隆重地通知你,周六中午金秋宴,祁家老宅枕荷公馆,不见不散。】
夏薇看完,视线反反复复落在“金秋宴”三个字上,确定不是结婚宴,但是为什么在祁家老宅?为什么她上名单?
祁时晏自己拟的?
她都以为他们之间就那样了。
她输了他三百多万,拿走了他一只昂贵的手机,最后连个鱼汤面都喂了狗,她想她在他那里的印象应该是差到了极点。
怎么还会得到他的邀请?
正迟疑,手机又响了,李燃拨了语音通话过来。
夏薇走到屋檐下,摁了接听。
欢乐的男中音响起,李燃将金秋宴的事又讲了一遍。
李燃说:“你一定要来,你是名单第一个,你不来,金秋宴不成席。”
夏薇:“……”
她有这么重要吗?
愣了好一会的神,她才问:“人多吗?都有谁?”
李燃:“人不算多,就20个,都是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一对一对的,你不来,祁三少可就要做孤雁了啊。”
夏薇:“……”
李燃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拿出自己编排好的话继续说:“你最近怎么了,都不来场子玩?你知不知道祁三少整天臭着张脸,他这才出院没几天,再这样下去,怕是又要进去了。”
韩烟在旁边憋住笑,给他举大拇指。
李燃更来劲了:“这次金秋宴,祁三少私下透露给我,其实就是为了请你才摆的,可是你知道他那个人,少爷命,拉不下脸直接和你说,所以让我做这个事务长,务必一定要请到你。”
夏薇心里本来对祁时晏就有愧疚,李燃这一说,她头一低,鼻子里酸酸的。
视线模糊了一瞬,婚纱店的玻璃大门被人推开,一股冷气冲出,夏薇站在五米之外都感觉到了。
“卧槽,这么热。”孟荷提着一个纸袋走出来,骂了声。
转头,瞧见屋檐下的夏薇,双眼立刻发红。
不过再看两人的对比,自己一身名牌,纸袋精致,刚订了一套上百万的婚纱,老板送了一枚钻石胸针。
可夏薇呢,职业白衬衣,黑色一步裙,手里提着个破旧工具箱,一身廉价味。
“晦气。”孟荷趾高气昂,咒了声。
店里店员赶着脚追出,笑脸相送:“孟小姐慢走。”
孟荷本想多骂几句,这声恭维叫得她开心,她嗤了声,算了,抬抬下巴,拿出太阳镜,架到鼻梁上,往自己的跑车走去。
夏薇站在原地,冷冷看着这道高傲的背影渐渐走远,握着手机说:“好,我一定到。”
未婚妻都已经订婚纱了,未婚夫却还惦记着别的女人,要摆金秋宴?
她之前总觉得自己玩不起,是因为自己贫穷,又清高。
可是有时候有些事,狠一狠心,也没那么了不起。
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如果注定要成为灰烬,那她将火烧大一点,又何妨?
“只不过,枕荷公馆很远,我要怎么去?”夏薇提出了一个实际问题。
李燃已经在兴奋地挥拳,和韩烟击了个无声掌:“我去接你,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我周六一早到。”
夏薇应了声好。
*
李燃这个月老做得真是没话说。
他们圈子里向来没有时间观念。
一般约吃饭,或者干点什么,就给个地点,时间全靠自己get。
上次祁时晏约夏薇打麻将,夏薇问几点,祁时晏说早点,实在是他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又比方说,他们约吃饭,除非人本来就在一起,是集体行动。
不然叫这个找那个,等人凑齐了坐到饭桌上,不比预计时间晚个一、两小时根本开不了席,人越多越晚。
大宴席稍微好一点,尤其是祁时晏摆的宴,大家相对重视,但准时赴约的也没几个。
只是夏薇是圈外人,是安分守己的打工人,时间观念比较强。
她问李燃几点开席,李燃随口说中午12点,那夏薇便算好了时间,9点出发,路上两个小时,到老宅11点,再嗨皮一下,12点吃饭。
李燃也不得偷懒了,生怕自己办不好这趟差,破天荒得8点钟就起了,一起来就往夏薇家赶,见到人时,两眼圈都是青黑的。
李燃拍拍方向盘,对夏薇说:“你来开车,我再补个觉。”
他一向都是阴间作息,这么一早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到夏薇家,已经是极限。
可夏薇摊摊手,笑着说:“我不会开车。”
李燃:“……”
偏偏今天他开得还是跑车,只有两个座,代驾都没法叫。
还好,他找了同赴宴的人约了个地点,去那会合,半小时后,晚晚换下了李燃,两辆车一起开往枕荷公馆。
枕荷公馆在榆城郊外,前有宽阔河流,背靠寿安古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一个多小时后,汽车转了弯,前方道路变得曲折,两边高大的银杏飒飒作响,树与树之间,碧叶连天,那是上百亩的荷塘,遥遥不见尽头。
过桥,到岔路口,有指示路牌,左箭头往荷塘,右箭头往枕荷公馆,底下还配有英文、韩文和日文几种文字,是正规的路标。
晚晚正奇怪前面李燃他们怎么往左,而不是右,她又看见了旁边临时竖立的一块路牌,上面“金秋宴”三个字非常醒目,箭头往左。
方向盘一打,晚晚脖颈拔高,双目眺远,雀跃着说:“为什么我还没到,就有了一种无上荣耀的感觉。”
夏薇赞同,仅仅一个路牌就能感受到祁家的地位。
她听沈逸矜说过,枕荷公馆是老宅,那是真的老,进去跟大观园似的,里面全是明清时期的古建筑群,是活得历史文物。
但是,他们不去老宅吃饭?去荷塘?怎么吃?
眼前渐渐开阔,无穷无尽的荷花碧叶,在天与地之间如波浪般滚滚而来。
晚晚兴奋地尖叫:“好美啊。”
而和她一样兴奋的是路边游客,很多人和车,还有旅游大巴,越往前越多。
夏薇看着眼前美景,情绪不被感染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祁时晏,就没来由的紧张,这种紧张盖过了兴奋,使得她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动不动,只剩胸口小幅度的起伏。
她到现在都不太相信金秋宴是为她办的,毕竟祁时晏没有和她提一个字,她换了手机,两人的聊天框归了零,至今没有任何联系。
一会见面,她该怎么表现?从医院那样走掉,她又该怎么解释?
他又会怎么看她?
或者,大家互相笑一笑,当个蹭饭的,彼此敷衍,装不熟?
荷塘外围拉满了绿色高大的护栏网,游客们仅仅只能在护栏网外拍拍照,踮着脚嗅嗅花香,却依然人山人海。
大门口有保安肃场,将赴宴的车辆放行了进去,电动门便立即合上了,引起一片羡慕的目光。
晚晚激动地说:“我以前也来过,和他们一样,就在护栏网外面。可我现在进来了,这感觉太爽了,我嗅到的不是荷花的香,而是豪门世家的香,是祁家有钱人的香。”
夏薇听见她的话,却没给反应,因为她的视线被路边树下的人紧紧拽住了。
她看见了祁时晏。
男人单手抄兜,身边围着几个人,在说话。
他身上一件白色衬衣,衣领内侧和前襟一小片绣着青花瓷的图案,清隽,大气,不只是很好地修饰了他的身材,也减去了几分轻狂之气,有那么点儿翩翩贵公子的古韵味。
和这荷塘还挺搭。
莫名想笑,笑自己小肚鸡肠,以己度人。
到底,祁时晏总是大方的那个。
紧张和各种猜想渐渐散去,夏薇有所放松。
可是这种放松不过两分钟,晚晚停车停不好了。
荷塘里面的水泥路是单车道,车道两边是落差一米多高的荷塘。晚晚直开还行,不敢靠边停车,怕翻下去。
可是不靠边,会影响人走路,荷塘里面还有务工人员,他们有电瓶车,三轮车要出行。
有人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窗,晚晚随便一停,下了车,随即来人钻了进来。
夏薇正想解安全带也下车,一见来人,顿住了。
正是祁时晏。
设想的见面方式有千万种,却都没有眼前这种场面令人窒息。
逼仄的空间里,全是男人从外面带进来的热浪气息,温度瞬间攀升,夏薇有些不知所措。
而祁时晏也没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挂挡位,一脚油门,“轰”一声,划破空寂,车子猛烈震动,冲了出去。
速度快得夏薇都没分辨出是前进还是后退,只感觉视线里景物冲撞,心房在地震,往地底下坠。
突然车子又猛地停住,她惯性往前磕了下,又后背回弹,靠上座椅。
祁时晏这时候才出了声:“怕了?”
他偏头瞥向她,一只手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在挡位上,语气不善。
摆明了是故意的。
夏薇怔了一瞬,扯了扯唇角,亏她刚才还在以为他大方,这会赤.裸.裸的报复就来了。
她目光落在前方,不咸不淡地回击:“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翻下去,那不还有你一起吗?”
祁时晏轻笑了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
而后,他又挂上挡,前后迅猛挪移,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引起车外所有人的注意。
夏薇眼神失焦又聚焦,咬着唇控制呼吸,不想叫自己死得太难看。
忽然,车子不动了。
眼前投过来一片阴影,男人倾身看着她。
薄唇一抹笑,妖冶:“想和我殉情,以后不是没机会,今天……”他顿了顿,一哂,“放过你了。”
姑娘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纤长的睫毛在光与影的折射下颤得楚楚动人,明明害怕得要死,却吭都不吭一声。
祁时晏捉住她摁在安全带搭扣上的手,姑娘指尖冰凉,微微发抖。
他轻轻捏了下,一个安抚性的动作,又挪开,“咔嗒”一声,解了她的安全带。
夏薇胸口的窒息感瞬间得到释放,剧烈起伏。
祁时晏喉结一滚,移开眼,先下车了。
这段插曲大家看在眼里,看得个个惊心动魄。
李燃差点以为自己办错差事,以为祁时晏看到夏薇很生气,拿他的车泄愤,可是车子停下时,他却看见车里两人身影交叠,吻上了?
他朝大家挤挤眼睛,大家也同样看到最后一幕,像是窥得一缕绮丽春光,全都笑了,赚到了。
很快后面又到了一辆车,但总人数还不到一半,祁时晏没耐心等了,留了佣人守着,自己带大家走上田埂,往荷塘深处走去,寻找野趣。
田埂狭长,仅够一个人独走,两边水沟,荷塘,还有树木,草花,风景美得和画一样,他们8、9个人稀稀拉拉,队伍拉得冗长又欢快。
有人起头唱了句《荷塘月色》,其他人纷纷应和,跟着唱。
本来就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平时又是厮混惯了的,这一开了嗓,气氛马上活跃,高出了几个度,歌声伴着笑闹声,快乐荡漾在荷塘里,浮香亭亭,莲叶鼓舞,连天上的云都露出了笑脸,笑得和荷花一样。
夏薇有意和祁时晏拉开距离,走着走着,走在了末尾。
男人恶劣又温柔,说他什么好呢?
那句“放过你了”,两人谁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所以,他并不是什么都不在意,他生了她的气,但刚才,他又原谅她了。
还有那句“殉情”,什么样的关系才能用到这个词?
夏薇迎着风,深深呼吸一口,荷花朵朵婀娜摇曳,真香。
*
祁家祖上曾有万顷良田,富甲一方。
尤其是他们自己居住的核心地带,外有护城河,内有高城墙,经历过几次改朝换代,都在动荡中保存实力,生存了下来。
直到建国之后,屹立了几百年的城墙被要求拆除,护城河也被要求填充。
当时护城河深,为了填河,祁家铲薄了城内所有的土地,又正值老爷子迎娶老太太大婚,老太太喜欢荷花,老爷子便下令将这几百亩地全部种上了荷花,这事在当时成了榆城最为轰动的热门事件。
那之后,一年一年荷花盛开,到如今,榆城的夏天便有了这最美的盛世景观。
而城墙上的砖一块块拆下后,重新砌成了现在的工具房。
祁时晏带大家去看,李燃饶有兴趣地在方方正正的砖石上找到很多名姓,大喊大叫:“我在南京的明城墙上见过,跟这一模一样,谁做的砖谁就把自己的名字刻上,责任到人,没想到你祁家……哈哈。”
后面一串笑声,不言而喻,大家惊叹,个个伸手去摸一摸,探究一番。
屋檐下,有泥衔的燕子窝,时不时传出雏鸟的叫声。角落里还有马蜂窝,有人想去捣一下,被他女伴拉住了。
临近正午,太阳毒辣的很。
大家嬉嬉闹闹,祁时晏领头往树林里走。
头顶有白鹭飞过,成群结队,阵仗比他们还大,飞到荷叶上,汲口水,悠闲地伸长脖子眺望,那姿态轻盈又优雅。
人群兴奋了,特别是女人们,喊着“好漂亮啊”,纷纷拿手机出来对着它们拍。
“你们是只要长得好看就行,是吗?”
祁时晏挑挑眉,一脸看不上的样子,转头问过来,也没特意问谁,只将视线最后在夏薇身上多停了两秒。
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反问道:“都这么好看了还不行啊?”
祁时晏没回,捡起一块石头,朝白鹭们打过去,惊起一阵鸟叫,白色的大翅膀扑棱棱一下子全飞走了。
而那叫声像破了的锣似的,粗狂的很,吓得几人一大跳。
祁时晏笑得恶劣,指着飞远的点点白色:“听听,多难听。”
大家这才有所赞同,为白鹭感到遗憾。
夏薇为了拍照,挤到了祁时晏旁边,可现在一只鸟都没了,她挤了个寂寞。
几分怨气,收了手机,嘀咕一声:“你声音好听,你怎么不去做鸟。”
她自己跟自己说的,没想让人听见,偏偏叫祁时晏听见了。
祁时晏没接话,只朝她笑了下,带着一丝隐晦的痞气。
可就这丝痞气,足够夏薇get他的笑意了,唰一下脸红,默默低下头去。
为这个,夏薇为自己挤到他身边懊恼,又开始刻意拉开两人距离,渐渐走到末尾去了。
田埂是泥土路,阡陌交错,也高低不平,夏薇庆幸自己鞋跟不高,没像其他女人那样抱怨连连。
但也因此,没机会向男人撒娇了。
队伍走着走着,就有人停下来,不是女的说脚怎么怎么了,就是男的指着某个小坑小洼说小心点。
连走在第一的祁时晏也有了停下来的时候,他身后的女人脚扭了,扶在了他的胳膊上。
夏薇远远看着,狠狠射过去两道眼刀。
不是说金秋宴一对一的吗?祁时晏的女伴不是她吗?那女人的男伴是哪个?
还好,那女人没有扶太久,祁时晏放开了她。
队伍继续往前,快到树林了,大家脚步不约而同快了些。
有一处纵横交汇的地方,高低落差有点大,祁时晏自己先跨了过去,站在旁边,伸直手臂,给后面的女人借力。
借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连男人也要借。
李燃第一步滑了下,第二步也不敢再尝试了,抓着祁时晏笑嘻嘻地爬了上去。
到夏薇时,就她最后一个了。
夏薇说:“我自己可以上去。”
她不太想要男人这种无差别对待的绅士行为,如果得不到偏爱,她宁可不要。
可祁时晏没动,保持伸长胳膊的姿势,说:“快点。”
夏薇只好走近,往上一步,拽了下他的袖子,却同时借着脚下的力,暗暗拉了他一把,企图将他拉下去。
谁知,祁时晏比她更狡诈,早看穿了她的把戏,整个人八风不动,只把胳膊往前一送,还冲她“吓”了一声,唬她。
这下好了,算计不成,夏薇自己反而被吓到了,连慌带怕,人往后仰去,眼看真要摔下田埂了,腰上一道炙热的力量,又将她捞了回去。
转而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又被弹开。
夏薇不自觉地哼吟了声,眉心蹙起。
太硬了,硌得好痛。
“好玩吗?”祁时晏低头看她,笑得蔫儿坏。
作者有话说:
金秋宴很重要,容我写细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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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偷月
◎她不睡,难道便宜别的女人吗◎
不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
夏薇钻进树林, 躲着祁时晏,找了棵大树靠着。
男人太浑了,对别的女人怜香惜玉的心就不能分她一点点吗?
总是要捉弄她。
她该支个什么招对付好呢?
树林很大, 树木很老, 茂盛,粗壮,多的是要两三个人才能抱得过来的老家伙,枝叶连成海,遮天蔽日,树干上挂着小牌牌, 写着树名树龄和国家几级保护植物。
正午的阳光在树顶疯狂炙烤, 千万层树叶筛漏,到地面只剩下了点点斑驳,和一片阴柔的风。
夏薇看出来了, 这里是老宅的后院。
隔着白墙黑瓦的围墙,一座座青砖木雕楼掩映在树荫里, 不见尽头。
两扇深漆大门敞开, 有佣人进进出出。
树林里,较宽敞的地方几张长方桌拼成了一张大长方桌, 上面铺了清新的碎花桌布,几只白瓷瓶里插着荷花、莲蓬、还有不知名的野花, 有种高级感, 又很接地气,自然, 怡人。
未到开席时间, 桌前还没有人。
人们三五成群的在别处玩耍, 台球桌, 飞镖盘,还有赌骰子的,不过酒杯都几乎端上手了。
夏薇回头瞥了眼,感觉这些人就是把水中仙搬到了荷塘,换了个地点继续放浪纵情罢了。
晚晚在打台球,李燃按着她的手和肩在教她。
晚晚适应得很快,夏薇还记得最初见到她时,那青涩的小苹果模样,现在身上深V包臀裙,性感,热辣,已经判若两人。
姗姗今天也来了,攀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娇俏俏地依着人,估计是她新跟的主。
那男的手里端着杯酒,酒杯晃得厉害。
夏薇定睛瞧了眼,才发现是他手肘一直在动,动得正是姗姗挨紧他的地方。
连忙移开眼。
这圈子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想融进去,全靠自己主动,不像职场,有人给你引见,也不像朋友圈,有人和你打招呼,这里没人给你定位,染料自取,想做什么样的人,就把自己染成什么样,全由自己。
结束一段关系,换个人,重新开始,还在同一个圈子里,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究其原因,他们亲热暧昧,演着爱情的戏码,却没有人真的动一分感情。
田埂上,祁时晏捞住她时,问她“好玩吗”,那炽热的掌心贴在她肌肤上,像火一样蔓延全身。
她呼吸急促,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带着诱惑的、偾张的男性荷尔蒙的体香,夹杂着荷塘的风,和荷花的香。
鼻息间,鬼使神差,她以为他们会接吻。
他们是那么近,那么近,近得听见彼此的心跳,近得闻见彼此的呼吸。
可男人只是静静笑了下,放开了她。
夏薇舔唇,后背磨蹭了几下树,仰头,往头顶看去。
树叶太密,以至于绿叶看起来都像是黑的。
真后悔,那时候没敢看他的眼睛,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有亲一下,怎么感觉比姗姗他们还假,金秋宴还能是为她办的?
不会她是今天多余的人吧,一会没位置坐就搞笑了。
夏薇悄悄看去祁时晏,男人正在和人比飞镖,你一支我一支,几个人互相嘲讽,互相不服。
轮到祁时晏,只见他懒懒散散地站起,喝了口酒,酒杯随意往旁边凌空一递,也不知道给谁,就见有个女人上去双手接了杯。
他将飞镖在指尖打了个漂亮的旋,一边接受对手的嘲笑,一边笑得肆意张扬,捏了捏飞镖头,斜眼朝镖盘瞄了瞄,“嗖”一声,在大家以为还要瞄一会的时候,飞镖已经离了他的手,又“咚”一声牢牢钉进了镖盘。
“红心!”旁边有个女人尖着嗓音叫喊。
几个对手顿时挠头,服气又不服气,佩服与起哄,笑闹成一团。
祁时晏扬了扬头,只手一张,端着酒杯的女人将他的酒杯放回他手中,脸上堆着崇拜的笑,可祁时晏一眼没瞧,端起酒杯又喝一口,朝旁几个对手比了个“来啊来啊”的挑衅手势。
极其自我,又嚣张。
夏薇趁着自己位置隐蔽,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不巧,祁时晏眉一凛,头一偏就捕捉到了她。
那目光锐利的简直像飞镖一样,吓得她脖颈一缩,像中了镖似的,跌进树背后。
祁时晏笑得更张狂了。
树林里凉爽,清风习习,人渐渐到齐,有人喊“开席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往餐桌走去。
夏薇跨进深漆大门,去一下卫生间。
卫生间在老宅里面,和老宅是统一的木楼设计,里面几个隔间,素雅又整洁,洗手台上摆着一只景泰蓝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荷花和莲叶,角落有檀香袅袅。
耳边听见人说:“祁家太有钱了吧,一个卫生间装修得比水中仙还好,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嫁给祁三少。”
另一个声音说:“别想了,龙配龙,凤配凤,你有本事睡到他就不错了,还想嫁给他,痴人做梦。”
“要是能睡到他也不错啊。”
“你去啊。”
“你去,你去。”
打趣声渐行渐远。
夏薇走出隔间,打开金色天鹅颈的水龙头,挤了一泵印着法文的洗手液,慢慢洗手,那洗手液浓郁的芳香很快充斥整个空间。
睡他啊。
到底有多少女人有这样的想法,又有多少女人得逞过?
手机响了下,一条微信。
是祁时晏发来的语音:“还躲呢?吃不吃饭了?”语气讥诮带笑。
夏薇听了两遍,从白色印花的擦手巾里取下一块,擦擦手,扔进回收箱,走出卫生间。
就这么一会功夫,没想到餐桌前的座位已经坐满了。
男人女人各一排,两两相对,佣人环伺,黄妈也在。
祁时晏站在最中间,端着酒杯在说开场白,其他人也都端着杯,听他说。
夏薇跑过去,有一刻尴尬,本想做最不起眼的那个,此时却变成了最起眼,夺了祁时晏的吸引力,引来众人齐刷刷的目光。
她歉意地点了下头,脊背笔直,款款玉步,从前所有的礼仪和修养瞬间凝练,送她落落大方地坐到全席唯一的空位上。
是祁时晏的正对面。
夏薇抿唇笑了下,端起酒杯,仰望男人。
祁时晏也看她一眼,接着他自己刚才的话说:“那我们第一杯,就敬蓝天白云,生活美好。”
他将酒杯朝空中遥遥祝了下,一口喝尽。
夏薇不知道他之前说了什么,总归是好话吧,她笑着和众人一起附和,一起举杯,喝空了杯中酒。
第二杯,祁时晏说:“我们敬自由吧。”
大家又齐声赞成,跟着他一起喝空。
第三杯,祁时晏坐下,举杯问向对面的人:“你说,我们敬什么?”
夏薇啊了声,当男人戏弄她,将酒杯和他的对了下,随口说:“敬你。”
祁时晏笑,说好,将酒杯举起朝大家高声说:“第三杯,敬你。”
说完,又看向夏薇,碰了碰她的酒杯,顿时,“敬你”和清脆的碰撞声在餐桌上此起彼伏地响起。
夏薇咬唇,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不知道是被男人碰的,还是被他的玩世不恭雷的。
这一席如祁时晏说的,美好,自由,大家吃得个个赞不绝口,笑声不断。
菜品丰富,多是一人一份,美味,精致,间或也有大菜,菜式复杂,色香诱人。
一道蟹黄龙虾球,配全球顶级的里海鱼子酱,将宴席推上了最高.潮。
“我觉得我吃得不是鱼子酱,而是钻石,这一口下去,我牙齿都变成钻石了。”
“那我这一口下去,肚子里有了只包包了,香奈儿那只,想了很久的。”
“那你快去生啊,生下来就有了。”
“我也想啊,哈哈哈。”
夏薇听着旁边两个女人的对话,也跟着笑了笑。
她的一份还没吃,她在等大家都吃完了再吃,那样全席就剩她的独一份了,那份便会显得最最珍贵。
“不吃吗?”
祁时晏手里捏着银调羹,往她盘子里伸来,很不客气地挖走鱼子酱。
夏薇“诶”了声,急得瞪眼:“强盗啊。”
她正在尝一道金目鲷,筷子来不及换调羹,眼睁睁看着男人抢走。
祁时晏则将强盗行径发挥到了极致,举在手里欣赏了一番,又凑到鼻尖嗅了嗅,张了大口。
“吃吧。”到这一步,夏薇只好表现得大方一点了,说,“这么多鱼籽吃下去,看你能生出一条鱼来不?”
祁时晏笑:“那你一会得跟着我去上厕所,才能知道。”
夏薇被他的恶趣味一噎,睨他一眼,下一秒,视线里那乌亮饱满的鱼子酱却送到了她嘴边。
“张嘴。”
还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笑得痞里痞气。
夏薇没听,压根不信他,总觉得他这是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祁时晏便将调羹又往前递了一递,鱼子酱都快沾到她唇瓣了。
他说:“我数三下,你不吃,就真的是我的了。”
这下,不等他数数,夏薇一口咬住调羹,满满一口鲜美,在口腔里爆浆,炸裂。
极品美味。
美的不只是鱼子酱,还是祁时晏喂的啊。
而祁时晏收回调羹,夹在指间转了转,看着她吃完,笑着说:“这么多鱼籽吃下去,你能生出一条鱼来吗?”
“咳咳咳。”夏薇被呛得别过脸去,大咳了一通。
所以说,这男人从头到尾就没好过。
*
酒过三巡,有人提议玩游戏。
热烈讨论之后,祁时晏交代给了黄妈,很快黄妈端来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有20颗彩色玻璃弹珠,每个弹珠上有一个数字,从1-20。
游戏很简单,一个人挑走一颗弹珠,让其他人猜数字,猜对的人罚酒。
20个人,20颗弹珠,总有一个人是对的。
可那幸运儿得罚酒,就有点意思了。
大家期待又紧张,个个争着往错里猜。
夏薇从来没玩过,也觉得有趣,跃跃欲试。
第一局,祁时晏起头,他将挑好的弹珠握在掌心,支着额头,从他旁边的人开始猜。
结果一半的人猜下来,没一个对的。
祁时晏挑眉:“我这数字这么难猜吗?”
往后只剩10个人10个数字,猜过的人开始兴奋,还没猜的人开始紧张,像捕鱼的网在收口,不知道捕到谁。
祁时晏将拳头举到夏薇面前,看她犹豫,怂恿道:“给个痛快。”
夏薇便吐出一个数字:“10。”
这是她唯一想到的数字,因为下个月是十月,是祁时晏的生日。
祁时晏看她一眼,拳头微微收了一下,缓缓打开,想笑又不笑,勾勾唇:“说你什么好?”
那摊开的掌心里一个漂亮的彩色弹珠,珠肚里“10”的数字赫赫醒目。
“哇哦,心有灵犀啊。”旁边有人叫喊。
大家乐了,起哄催夏薇罚酒。
餐桌上,酒有好几种,威士忌,干红,冰啤,和鸡尾酒。
夏薇原先喝的是鸡尾酒,带果味,度数很低,大家一致要求罚的酒必须在干红以上,还要满杯。
旁边人帮她倒了干红,夏薇看着那满满一杯,像盛开的浓烈的郁金香一样,摸了摸自己脑门。
和祁时晏心有灵犀的酒,她不喝,谁喝?
正要举杯,一只大手从对面横生过来,将她的酒杯端走了。
祁时晏笑着和众人说:“她酒量不好,我替她喝。”
夏薇惊喜,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但是反对声也同时响了起来,李燃第一个带头反对:“那不行,替喝还有什么意思?”
祁时晏解释:“这么大一杯,她喝不了,喝醉了撒酒疯,倒霉的还是我。”
夏薇:“……”
多大仇多大怨,这么多人面前说她撒酒疯,可是,为什么又有种被宠到的感觉?
“祁三少好体贴啊。”有女人帮祁时晏说话,“如果我被罚,我也想有人帮我替啊。”
“那李燃说的也对啊。”也有其他女人开怼,“都这么找人替,那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一时,议论纷纷,大家在替与不替之间争论。
夏薇看去祁时晏,没说话,她被滑出了话题中心,好像此事与她无关。
祁时晏笑了下,最后还是他拿了决定,说:“这样吧,凡是替喝的都要喝两杯,行了吧。”
说完,他端起酒杯就喝,一口气喝空一杯,第二杯满上后,瞥一眼夏薇,那眼神分明说“你看你给我惹的事”,不等夏薇给反应,端起酒杯又一个一饮而尽。
夏薇:“……”
其他人惊叹不已,纷纷鼓掌叫好,祁时晏这头一开,餐桌上的气氛又高了几度。
而夏薇的运气真该去买彩票,一桌20个人,几局轮下来,她居然猜对了三次。
要知道很多人一次都没猜对过,两次的都很少。
第二次的时候,祁时晏问她:“你故意的?”
夏薇笑着回:“我想喝酒。”
偏偏祁时晏不让她喝,又将她酒杯端走,替她罚了两杯。
第三次的时候,祁时晏耳颈上已经些微泛红,酒气聚集在他的桃花眼里,迷人又熠熠生辉。
他在大家惊奇的目光中又干掉了两杯,而后宣布:“游戏结束。”
夏薇止不住地笑。
她不太相信男人的好心。
单纯怕她喝醉?喝醉了不是会亲他的吗?
直到后来酒足饭饱散了宴席,大家互相组局玩乐时,她才知道了真相。
有人提议斗地主,夏薇有点兴趣,想跟着一起玩。
祁时晏却拦住她,不让她去。
祁时晏说:“你是我今晚的王牌,头一号保护对象,你现在要做的是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不能消耗脑力。”
夏薇眼尾挑起,感觉自己揪到了他的尾巴:“你再说一遍。”
祁时晏笑,这才将晚上要和李燃打麻将对决的事说了。
“哦——”夏薇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今天之种种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亏她暗戳戳得意那么久,可不又是自己白日做梦,自作多情了。
“哦什么哦?”祁时晏被她的语气逗笑,说,“我派人送你去水中仙,给你开个房,你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不想去,我想呆在这儿。”
“那也行,看我打牌。”
“不让我打,你打?”夏薇表示不满。
祁时晏低头,与她凑近了些,放低声音:“这叫战术,我去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晚上打麻将没精神,你不就可以赢死他们了吗?”
“哦,那你还挺任重道远的。”
“可不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站在树下,面对面地说着话,虽然两人举止间没有任何亲昵动作,却教看见的人都会觉得他们之间有着异乎寻常的亲密。
祁时晏忽然想起自己有一张极品吊床,国外带回来的,一次都没用过。
他让黄妈去拿了来,离开人群活动的范围,在树林里找了个相对不太吵,又能一抬头互相照应到的地方,亲自将吊床支起来,头尾各绑上一棵树。
这吊床超绝,隧道式,头顶有网罩,防蚊蝇,大气又稳固,颜色也绝配,墨兰色打底,两边是鲜艳的橙黄。
好几个女人跑过来,“啊啊啊”地围着吊床尖叫,都想上去躺一躺试试。
夏薇挡在前面,一律拒绝:“我的,我的,谢谢,麻烦让让。”
祁时晏拽了拽拉绳,试了下牢固程度,看夏薇占有欲爆棚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了。
打牌的桌子摆好了,李燃在桌前朝他高声吆喝。
祁时晏最后一次检查了吊床,转身准备走。
夏薇喊住他:“我怎么上去啊?”
可不,吊床结实又好看,可被祁时晏绑得太高了,夏薇脱了鞋,往上跳了几跳,上不去。
“你去搬张板凳过来。”夏薇指挥男人。
旁边还有几个女人站着围观,没走,夏薇当着人面,语气有点故作的恃宠生娇。
而祁时晏这人,谁指挥得动?
只见祁时晏看了夏薇两秒,走到她面前,什么话都没说,稍稍一蹲,弯下腰抱住她两只纤细的大腿,再一个起身,便将她摔进了吊床。
夏薇“啊”一声,眼前一晃,天旋地转,只感觉腿上一阵滚烫的禁锢,像火镣似的,腿就没了。
她跌坐在吊床里,真没敢想男人会直接把她抱上来,有点陪她秀恩爱的意思,虽然动作并不温柔,还有点粗暴,但见旁几个女人的反应,这恩爱的甜度也足够了。
而她腿上是五分A字裤,白皙的肌肤上一片勒红的痕迹,她看了眼,脸上也跟着泛上了红。
“还有事吗?”祁时晏假好脾气地问,本来那一抱是带了惩罚的意味,可看到姑娘脸上红了,他又没来由得身心愉悦。
“那个。”夏薇抬头看了看头顶,说,“有眼罩吗?阳光有点刺眼。”
祁时晏勾唇,桃花眼盯住她一双琉璃眸子,手指剥开自己衬衣纽扣,从上往下,慢条斯理一个一个地剥,下摆也从亚麻的休闲长裤里扯出。
“我只是要眼罩。”夏薇不解,刚解释了一句,下一秒,就见男人将衬衣脱下,团成团朝她扔了上来。
哦,衣服给她当眼罩。
夏薇嫌弃地接过,可满满体香又教她爱不释手抱在了怀里。
“还要什么吗?”祁时晏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白色短T了,像他的第二层皮肤一样,将他完美的身材全勾勒了出来。
其他几个女人全都“哇塞”地捂着嘴兴奋喊叫。
夏薇顿时觉得自己亏了,好像自己什么宝贝被人偷窥了。
她把衣服还给祁时晏,祁时晏没要,往前走去,其他女人也跟着他走。
夏薇有点不甘,又叫了声:“祁时晏。”待男人回头,她举了举手机说,“我还要一个耳机,我要听着歌才能睡。”
祁时晏刚才那句只是假意客气一下,可没希望她真的还能提出要求来。
他站在原地,侧身看她,伸长一只手臂,朝她招了招手,耐心告罄的语气:“你下来,别睡了。”
“那不,我要睡的。”
夏薇一秒躺倒,这么好的吊床,她不睡,难道便宜别的女人吗?
只不过,说睡不是马上睡得着的,大腿上刚才被抱的红痕还没完全消褪,特别是男人指腹按过的地方,手印还很明显。
那力道很重,虽然就几秒钟的事情,和上午他的手掌在她腰上一样,却够她回味很久。
夏薇拿起祁时晏的衬衣看了看,青花瓷的刺绣竟然是手工绣,花型疏密有致,针脚根据每一瓣花瓣的自然生长方向走,这是普通机绣绣不出来的,衣领内侧有个高定标识,一个白底青花瓷形状的字:“祁”,也是手工绣。
这么一件衬衣不知道能换多少个眼罩了,夏薇无声笑了下,将之盖到自己腰腹上。
吊床床垫里有一层硬海绵,躺在上面像躺在沙发上一样舒服,头顶的防蚊罩拉上拉链,阳光和风有了距离感,变得更温和了。
有人走近,轻轻拍了拍吊床,一道女低音,小声而礼貌:“夏小姐,睡着了吗?”
“没有。”夏薇听出声音,是黄妈。
她坐起身,拉开防蚊罩,露出头来。
黄妈笑着,递给她一副耳机:“宴儿说你要的,让我送来。”
夏薇笑,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男人刚才那个样子,她还以为他不理她了呢。
她朝打牌的地方看去,一张四方桌,就四个人打,四周看牌的比打牌的人还多。
祁时晏的位置正对她的吊床,他身上多了件短袖的衬衣,白底带雾霾色花纹,敞着怀,右手指尖夹着烟,从左手一把牌里抽出几张,猛力甩到桌上。
桌上鸦雀无声,全在用眼色交流,气氛紧张。
他吸了口烟,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散漫又不羁。
没人接得动,他又甩出一把,再一把回手,手里空了,人群这时像泄了闸似的,爆发出一片笑声,或赞叹或起哄,争长论短,七嘴八舌个没完。
祁时晏笑出声,抬手朝后,旁边的女人手里捧着个烟灰缸,他朝里弹了弹烟灰,动作轻狂至极。
这么一个人,当真没人降得住他吗?
夏薇试着用眼神瞪了瞪他,祁时晏抬头,离着二十多米的距离接触到视线,眯了眯桃花眼,远远一瞥,回她一个探究的眼神。
旁边黄妈还在,夏薇不敢瞪太久,草草收回视线,余光里可又见男人笑坏了。
黄妈瞧着两人眉来眼去,也笑了,问:“今天宴席,夏小姐还满意吗?”
“满意,非常满意。”夏薇笑着回,“你们太用心了,每道菜都精致可口,花了不少时间吧?”
“那是我们应该做的。”黄妈有意和她唠家常,话多说了几句,“夏小姐可能不知道,今天宴席是宴儿亲自定的菜单,他很少这么认真。”
夏薇略显惊讶:“那还真是。”
很难想象那么浪荡的一个人会重视一场宴席。
黄妈又说:“今天宴儿开心,一直笑,他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夏薇哦了声:“是吗?”
她以为祁时晏平时就这样,他们那圈子不都是每天跟过节似的吗?
黄妈看着她笑,有些事看破却没办法说破,谁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
黄妈想起一事,问夏薇:“夏小姐,宴儿住院那时候,你后来怎么没去看他了?”
“这个……”夏薇一时语塞,说不出话了。
黄妈微微笑了下,她也不是真的要答案,她一个保姆干涉不了主人的感情,只不过,使得祁时晏举止反常,她希望这个人自己能知道。
“宴儿从小最不喜欢的就是住医院,但这次医生让他周五出院,他却没肯出,多住了两天,周一才出的院。那两天,他什么话也不说,很不开心。”
“夏小姐,你们年轻人总是容易沟通一些,你有空就说说他。这次他能住院,及时治疗也是多亏了你,可见他还是听得进你的话的。”
夏薇低下头,鼻子一酸,喉咙哽塞得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那个不喜欢医院的人哪,终究为她多住了两天院。
不管今天他对她的好出于什么目的,住院这件事都没有言词可狡辩。
黄妈走了,夏薇一个人躺在吊床里,四周声音渐渐淡去,视觉里点点白色的光影也渐渐模糊。
只剩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重重叠叠。
她喜欢他,从来没有瞒过人,她想他一定知道。
可他是什么态度,她也从来不敢有奢望。
毕竟,喜欢他的女人太多太多,比她讨喜的会撒娇的也很多,她那点喜欢能有什么用?
不过,有了住院这件事,她想她在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份量吧。
喉咙里有点干,她舔了舔唇。
“张嘴。”
男人低声说,有冰凉的东西沾到她唇瓣。
她听话地轻启唇齿,顿时有什么滑了进来。
像小鱼。
滋润,湿滑,还有爆浆的甜。
她仰起脖颈,伸了伸舌头,与之勾缠。
纯粹的黑,幽深如渊,一双深情又轻佻的桃花眼望着她,却又渐渐散成点点白色,突然四周一阵大笑,一切全都遁了形。
夏薇惊醒,摸了摸额头,一把热汗,口干舌燥。
这才睡了多一会,就做了个春梦。
太羞耻了。
打牌那里笑声不断,有人挡住了视线,她看不见祁时晏。
夏薇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我醒了。】
再想想,醒了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跟他说?
她追加一条:【我下不去。】
原以为要等好一会,没想到不出一分钟,男人就走了过来。
夏薇放下理头发的手,朝他笑了笑,一头瀑布似的波浪大卷披散在她肩上,几缕俏皮地滑落至胸前,那里肌肤雪白,曲线玲珑。
男人眸底暗了又明,明了又暗,闲步走近,站在一米开外:“怎么下不来?”
夏薇拍了拍吊床:“太高了嘛。”
“跳下来。”
“……”
夏薇咬唇,看着男人薄唇上的弧度,很漂亮的“M”型,淡粉,有光泽,想起自己刚才那个梦,不自觉地耳根发烫。
她撩了下头发,掩饰心虚,却教祁时晏眸底变得更晦暗了。
祁时晏走近两步,朝她张开双臂:“跳下来,我接你。”
夏薇坐着没动:“你要不接呢?”
祁时晏脾气好得很:“你是我的王牌,我今天就为你服务了,我敢不接吗?”
这一句爱听,夏薇笑了,爬起身,高高站在吊床上。
她身上原本有两件上衣,一件宽松的丝质防晒衣,睡觉时脱了,现在上身只着了一件黑色的无袖T,下摆很短,与焦糖色的A字裤中间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
阳光从她身侧打下来,那一截白,晃了人的眼。
祁时晏眯起桃花眼,仰头看向头顶的姑娘,喉结滑下,催了声:“快点。”
下一刻,一团重物似从天而降,压到他身上。
到底低估了她。
祁时晏抱着人往后趔趄一步,脚底一滑,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后背重重“咚”一声,结结实实,做着人肉垫子,倒在了地上。
“祁时晏。”
比他更惊吓的是夏薇,紧紧抱着他的头,护住他后脑勺,那是她摔下来时,唯一想到的一件事。
世界像是静止了,只有风从耳边擦过。
“祁时晏。”
她声音颤抖。
“你手松松。”
“想闷死我。”
胸口有沉闷的声音传出,伴着湿热的呼气,像一堆柴塞满了炉灶。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就那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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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偷月
◎你以为我谁都哄的吗◎
太尴尬了。
夏薇满脸涨红, 只手护住自己的胸,一骨碌爬起来,赤着脚跳去穿鞋。
鞋子穿好后, 又将衣服整理了一下, 好一会不敢转身去看人,又过好一会,听不见任何动静,才慢慢转过头去。
却见男人屈着膝盖,还躺在地上。
“怎么了?哪里摔坏了吗?”
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蹲下身看他。
祁时晏不答, 慢悠悠地转动眼睛, 看着头顶晃动的树影。
那柔软,饱满,又负重, 温烫的窒息感似乎还阻在鼻间,呼吸不畅, 大脑缺氧, 思考全都停止了。
“祁时晏。”
“别叫。”
这一刻,他只想这么躺着, 什么也不想干。
“要我拉你起来吗?”
可他这样子,在夏薇看来很不正常, 她担心得超过了她自己本身的感受。
祁时晏缓缓挪眼看向她, 坐起上半身,朝她递去一只手。
夏薇连忙弯腰, 一手撑膝盖, 一手去拉他。
可惜没能拉得动。
男人似乎在地上落了根, 她伸出两只手, 一起使劲,他一动不动。
夏薇有点茫然,下一秒,就被男人反向一拉,上身失重,跌倒在他身上。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下。
脑后顿时一条强有力的手臂箍住了她,后颈贴满了自己的头发,痒痒的,有手指绕在她耳际,动一分,那手指便挠她一分,臂枕也随之收紧一分。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夏薇不再说话,也不动,这一刻再不懂男人的心思就真的傻了。
一缕头发散在她额前,遮了她明亮的眼,发梢还垂在了她唇角,生动,勾人。
祁时晏抬手,修长手指轻轻勾起,将之撩到她脑后,洁白的额头露出,细眉,琉璃眼,巧鼻,樱唇,他的指尖沿着她的五官轮廓一笔一笔描摹,像在品鉴一件艺术品。
空气忘了流动,连风也忘了吹,全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
没有言语,也没有过多的动作,男人桃花眼里轻佻又暧昧。
夏薇眨了眨眼,卷翘的眼睫毛颤动一片潋滟的风情,对上男人的眼。
她抬手去摸他的脸,被祁时晏捉住了手。
他捏住她的手指,警告的语气:“别惹我。”
夏薇抽了下手,没抽开,嘟了下嘴,表示委屈:“谁惹你了?”
她垂了垂眼皮,示意男人认清事实,看看两人的主次关系,到底谁惹谁。
可男人一点都不讲理,食指指腹摁上她的唇瓣:“说你就是你。”
那指腹并不光滑,相反还有一点粗粝,粉红的唇瓣被反复揉捻,有种摧残的美,渐渐充血,色泽加深,变得像玫瑰一样,娇艳欲滴。
树叶在风中轻响,男人眸光里有流动的沙金。
夏薇趁其不备,张口咬住那只作乱的手指。
一阵蚂蚁噬咬的痛痒从指尖钻入,祁时晏失笑,收回手,有意无意勾到她的衣领,攥住她的心跳。
怀里像揣了只火炉,有火星子从桃花眼的眸底坠落,可是还不够近,男人折下后颈。
耳边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夏薇羞耻,分了心,推了一下,撑住男人腰腹爬起来,祁时晏吃痛,嗷叫了一声。
夏薇当作没听见,背过身去,拍拍泥灰,偷偷儿笑,非常非常地想扭个腰肢跳个舞。
来人是个女的,身上一件黑色泡泡袖短T,配奶白色蓬蓬纱裙。
远远地,还以为是个小姑娘,走近了,一张脸浓妆艳抹,至少二十八有了。
夏薇认出人,是祁时晏病房里那天穿吊带红裙,拍着他说“讨厌”的那位。
“你们没事吧?”蓬蓬裙状似关切地走近。
夏薇看一眼祁时晏,男人爬起身,在伸懒腰,好像刚起床似的,他没理会来人,甚至看都没看。
夏薇扯了扯唇角,心想说有事没事你看不出来吗?
差一点,她和祁时晏的初吻就达成了,却全赖这位不识时务地破坏了。
可是她又做不到祁时晏那样目中无人,只得应酬一句:“没事。”
蓬蓬裙有一点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了,往吊床走去,她想上去睡。
夏薇皱了下眉,不太想给她睡,可是又没有合理的借口,何况吊床是祁时晏的,她做不了主,心里不舒服,也只能不舒服了。
谁知祁时晏“诶”了声,抬手朝蓬蓬裙指了指:“你别动,我一会要睡的。”
“这样啊。”蓬蓬裙有点遗憾地摸了摸吊床,站了一会,终于还是走开了。
夏薇笑着看祁时晏,祁时晏还在抻脖颈,似乎根本没在意她们女人之间那点阴暗的小争斗。
他双手撑了撑后腰,扭动了下,将后背对向夏薇,说:“给我拍拍。”
夏薇便给他拍,没舍得用力,就轻轻地拍拍灰。
“没吃饭吗?”
“能拍干净吗?”
得,嫌她手轻呢。
夏薇这就使上劲,越拍越大力,拍到后面都用打的了,祁时晏仰头笑,懒洋洋的,拍一下便动一下,挺受用的。
再往下,男人嘶了声:“屁股轻点,摔烂了,疼。”
“那我给你揉揉。”
夏薇笑着掐了把,掐得男人连声嗷叫,反手要抓她,夏薇跳开,往卫生间跑了。
小时候的名媛礼仪教导她,有些身体名词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交流的,她不知道祁时晏学过没有,但“上厕所”、“屁股”这些,不是亲近的人不太好说吧。
可是男人在她面前说这些一点顾忌都没有,就,很让人亲近。
卫生间里出来,对面门口站着个男人,看到她,吹了声口哨。
夏薇抬头,对方斜倚着门框,唇角叼着根烟,一双桃花眼邪邪地挑起眼梢,冲她放了个电。
一个绝壁的撩骚技。
夏薇骂了声:“流氓。”
不等男人反应,转头就跑。
祁时晏呛了口烟,扶着门,猛咳了一阵。
身后走出来的李燃学着夏薇的腔调,也骂了一声:“流氓。”
下一秒,就被祁时晏勾住脖子,往地上按,要爆他的头。
李燃大喊“饶命”,才得以放过。
*
回到树林,夏薇往人群走去。
牌桌上,祁时晏的位置被人顶下了,看牌的人少了大半,相隔不远处,新组了一桌扑克牌,很多人围到了那。
夏薇在摆放水果饮料的桌上,取了一碟雪茄造型的水果,是牛油果包着珍珠芒果做成的,别致又好看,吃一口,绵蜜,香甜。
桌子旁边架着一只橡木桶,里面装得是啤酒,据说是祁时晏一个美国朋友自己酿的,特意走航空,不远万里送了一桶给祁时晏,祁时晏今天便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了。
桶上面贴着航空标签,全英文的,夏薇扫了眼,寄件人一栏里白底黑字写着:Iven Bai,眼皮不禁跳了跳。
这个Iven不会是那个斯文败类的Iven吧?
夏薇蹙了下眉,端着水果坐到餐桌尾部,边吃边随意看去四周,略过有关Iven的思绪。
餐桌头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韩烟,另一个男的,不认识,三十多岁,无名指戴着戒指,眼神时不时朝某个女人瞟去,带着玩味,那女人绝不可能是他妻子。
韩烟说一句笑一下,支肘撑着额,神情敷衍,似乎金口难开。
远处,祁时晏和李燃从院门里走出来,祁时晏往吊床走了,看来他是真的要去睡觉,而李燃则朝打牌的桌子跑去,很快加入了扑克牌,人群一阵阵嬉笑怒骂个没完。
有人走到夏薇身边,叫了声她的名字。
夏薇转头,是刚才那位坏她好事的蓬蓬裙。
蓬蓬裙手里端着两杯鸡尾酒,蓝色的,递了一杯给夏薇,说:“这鸡尾酒名字叫‘梦之巅’,你要尝尝吗?”
夏薇看她一眼,对方一双描着深眼线的眼里全是讨好,心一软,站起身,接了。
蓬蓬裙笑了笑,举杯和她碰了下,端起来就喝。
夏薇想说点什么,又好像没什么可说,举起杯,放到唇边。
正准备喝,有人高喊了声:“别喝。”
晚晚踩着高跟鞋冲过来,一把抢走夏薇的酒,往地上一倒,回头朝蓬蓬裙瞪去:“她在里面吐了口水,恶心死了。”
“胡说,我没有。”蓬蓬裙脸色一变。
“我看见的。”晚晚理直气壮,指了指饮料桌,对夏薇说,“我刚站在那接电话,看得一清二楚,她拿杯子先吐了口口水,再倒的酒。我就看她想恶心谁,没想到是给你的。”
“你胡说。”蓬蓬裙眼神里有东西往下垮,抖着嘴唇为自己狡辩,“我只是检查杯子干不干净。我想和夏薇做朋友,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谁信啊?”晚晚举起酒杯,可是酒已经被她泼了,酒杯空了,没了证据。
这下,蓬蓬裙变成了理直气壮的那个,一口咬定晚晚冤枉她。
两人吵了起来。
夏薇摸着心口,一股恶气堵上了。
人的嘴会撒谎,但人的表情却很难。
联想先前的事,她选择相信蓬蓬裙的恶意。
那杯酒,她要喝下了,怕是会恶心一辈子。
可是抓贼要拿赃,正如蓬蓬裙所说,酒杯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晚晚的一面之词。
韩烟走了过来,将吵架的两人拉开,问清楚了事由,将酒杯拿去看了看,问夏薇:“你想怎么样?”
夏薇朝吊床那看了眼,防蚊罩拉得严实,估计祁时晏已经睡下了。
想自己和祁时晏还没怎么呢,就受人这样的算计,这个气不能不出。
但是这里是祁家,今天这么多人在,把这点小事闹大,也不好看。
她问韩烟:“你有什么建议?”
韩烟看了眼蓬蓬裙,说:“请她离开。”
那是息事宁人,多少有点偏袒了。
毕竟她们认识久。
夏薇捏了捏手心,忍耐说:“行吧,让她走。”
说到底自己也不是祁时晏的什么人,已经有好几个女的围过来看热闹,再闹下去,大家都会成为笑话。
她必须大度一点。
倒是晚晚气不过,觉得夏薇太好说话:“太便宜她了,你也吐口口水给她尝尝。”
夏薇摇摇头,算了。
蓬蓬裙还有些不甘,韩烟拉着她,往大路上推,另外有两个女的跟了去,一路几人嘀嘀咕咕,间隙回头看一眼夏薇,将蓬蓬裙忿忿不平地劝走了。
夏薇嗤笑了声,转头对晚晚说了声谢谢。
晚晚还在生气,看不惯地咒骂了几句,对夏薇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说祁三少不好跟,不是祁三少本身有多难跟,而是这些幺蛾子太多。”
她劝告的语气,“你小心点吧。”
夏薇:“……”
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黄昏时,荷塘之上,晚霞绚烂多变,美得随便拍张照都可以做壁纸。
前几个发现的人大声惊呼,奔走相告,一时大家都放下手中的玩乐,纷纷拿手机去拍照,还要互相比一比,比谁拍得好看。
夏薇手机在吊床里,跑到跟前,悄悄拉开防蚊罩,男人直密的眼睫毛轻颤了下,眼没睁,手一抬,凭感觉捉到一只细致的手腕。
夏薇挣脱开,轻声说:“我就拿下手机。”
“几点了?”
“你继续睡。”
祁时晏眯了眯眼,睁开,四周看了看:“天这么黑了。”
可不树林里遮天蔽日,不见了日光,看起来像黑夜一样。
夏薇拿到手机,转身就走,边走边解锁,可是怎么指纹不对,数字密码也不对,看看手机,是自己的,没错啊。
她转回吊床边,将手机举到男人面前:“你把我手机怎么了?”
祁时晏还躺着,懒懒的,瞥她一眼,笑,却不说话,眼看夏薇急了,才坐起身,拿出另外一只手机丢给她:“这个才是你的。”
他最近也换了手机,和夏薇的同品牌同型号,连颜色都一样,只不过夏薇另外买了手机壳装上了,他的没有。他刚才便使了坏,将她的手机壳扒了,装到自己手机上,那夏薇不就拿错了嘛。
夏薇睨他一眼,可真是,还有什么不能被他玩的吗?
开了手机,有个已接电话,是江悦。
夏薇边往外走边回拨了过去。
电话一通,江悦叹了口气,说:“我以后不敢给你打电话了。”
夏薇解释:“是我手机又落人家那了。”
“是吗?”江悦笑,“接电话的人说,你俩在睡觉。”
夏薇一脸震惊:“……”
回头看眼祁时晏,男人跳下吊床,手里拿着她的衣服正走过来。
听筒里,江悦还在说:“上次接我电话的那个说,你在睡觉,这次的这个说你俩在睡觉,这两位是同一个人吧。”他笑,“我琢磨着你俩这进度可以啊。”
夏薇被说的脸红,咬着唇看去朝她走来的男人,想否认他的诨说,可怎么又有种喜欢,甚至想实锤了他的话。
而祁时晏真不是省油的灯,他看夏薇脸色,大概猜到她和谁在通话,走到身边,将她的外衣扔她脸上,凑到她手机边,低声说:“把衣服穿穿好。”
那语气暧昧得要死,好像她现在身上没衣服似的。
手机里,江悦咳咳了两声:“我听见什么了?”
夏薇百口莫辩:“……”
瞪去祁时晏,祁时晏哑声笑,浪着背影走远了。
江悦找夏薇,是想问问她十一有没有空,他公司在锦市接了两个展位,缺人手。
夏薇答应了,挂了电话,将自己身份证号发了微信过去,由他安排机票和酒店。
树林外,夕阳正一点点坠落,漫天云霞,整个荷塘都被打上了一层金光,美得无法用言词形容。
人们争相拍照,叫绝。
夏薇抬头,发现天空之上,偏东方位,橙色云层里有一枚月亮,还不到十五,将圆不圆,残缺了一小片,白得几乎透明,霞光染了万物,却唯独它,清凌凌的,不沾一分,孤傲,绝美。
她看去人群,想找个人分享,可大家都在忙着拍落日,拍荷花,就是没人注意这枚月亮。
祁时晏站在她不远处,走到身边,问:“怎么了?”
夏薇抬手指了指月亮:“你看,今天月亮这么早出来了,多好看啊,却没人发现。”
祁时晏抬头,举起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压低声音说:“那多好,就我们俩看见,那就是我们俩的了,别跟人说。”
还有这逻辑?
夏薇笑,跟着拍了几张,收手机时都变得贼兮兮的了,好像两人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一起干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那可不,祁时晏说,我们偷了月亮。
*
欣赏完落日,盛大的金秋宴也结束了。
大家各自开车离开,大多数人去水中仙继续玩乐,也有有事要走的。
夏薇正踌躇跟谁的车,祁时晏拍了下她的脑袋:“你不跟我跟谁?”
这句话莫名让人有想法。
可祁时晏又说:“你是我的王牌。”
“噗——”夏薇摸着脑袋上被拍的地方,“哪有这么对待王牌的。”
“那我给你揉揉。”
男人笑着抬手,活动了下手腕,骨骼“嘎啦”一声响,不怀好意。
夏薇想起自己先前说这句话时的情形,一次跳出去两米远。
这一天,万般留恋。
祁时晏的车停在老宅的停车场,夏薇跟着他进了老宅。
一路庭院倚树,水榭亭台,各种花卉芬香萦绕其中,夏薇感受到沈逸矜说的了,没有人带,是绝对要在里面迷路的。
而祁时宴说,他只是选了一条最近穿过老宅,到达停车场的路,都没进老宅的核心地带。
走出老宅的高深大门,上车前,夏薇又回头看了眼,想起婚纱店门口遇见的孟荷,心里泛上一阵酸楚。
汽车一路往东,最后一点余晖坠进车尾时,祁时晏发现月亮在他的前挡玻璃上。
他笑着叫夏薇看:“我们的月亮。”
夏薇看了眼,玩笑着说:“夸父追日,你追月,可以啊。”
男人偏头,深深望她一眼,好似认真的语气:“我还需要追月吗?世上最美的月亮不是刚被我偷了,就在我身边吗?”
夏薇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仰头笑出了声。
女人喜欢浪子,大概都是因为他太会讲情话吧。
“祁时晏。”夏薇抬手悄悄揩去眼角笑出的泪,说,“答应我,这句话被我听过了,以后就别再和别的女人说了,好吗?”
祁时晏皱了下眉,前方红绿灯还剩几秒,他本可以通过,却放慢了车速停在了横线上。
挂挡,踩脚刹,转头看向夏薇:“你以为我谁都哄的吗?”
“知道,我是你的王牌嘛。”夏薇替他解答,一副很识趣的样子。
她今天参加金秋宴带了多少幻想和期待,是男人一次次提醒她,他对她的目的,她还敢有什么想法。
可她识趣的样子,却叫祁时晏莫名来火,又说不上出处。
天黑了,郊外的路灯不如城市里明亮,林立的树木夹杂其中,像一头头张牙舞爪的怪兽。
绿灯刚亮,祁时晏一脚油门,汽车飞一样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赫赫,有人有情绪了,要控制不住了
明天凌晨0点上夹子,更新挪到23点之后,宝子们可以和后天0点的更新一起看,不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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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偷月
◎穿这么好看,不想给我看?◎
兰博基尼低吼的轰鸣声炸裂了一条街, 卷起狂风,树木发了疯地摇摆。
夏薇吓得气都不敢喘了,抓紧了侧顶的扶手。
所幸, 很快又一个红灯, 前方一溜的车,祁时晏拍着方向盘咒骂了句,不得不停了车。
前行的路线变了,月亮掉出了前挡玻璃,不知所踪。
全程一个多小时,两人相对无言, 再没说过一句话。
到水中仙酒店门口, 祁时晏熄了火,看去旁边的姑娘,说:“有些话只能我说, 懂吗?”警告的口吻。
他的话被姑娘重复了,明明一字不差, 却差了很多意思, 这让他很恼火。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识趣里有种委曲求全,他不希望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他勉强得来的。
夏薇转头, 眼睛望住他:“我也不是谁逼我就逼得了的。”
她声音轻得像是没份量,堪堪四两, 却拨了他的千斤。
祁时晏后背往座椅上一靠, 眉宇里的戾气随着动作突然消散。
他侧眸,看着她。
姑娘眸子里认真, 眼尾沾了些许湿意, 望住他, 像一潭池水要淹没他。
已经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他随性惯了, 一向都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没有人可以左右他。
可现在是怎么了?
被一个姑娘一句话气,一句话笑。
他倾身,抓过她的手腕,用力捏住:“我说过,别惹我。”
夏薇痛得皱了下眉,扑簌了两下眼睫毛:“那你放手。”
祁时晏却没听,大拇指捏在姑娘脉搏上,感受那儿一片慌乱的跳动后,才由着人抽走了。
他看着她下车,“咚”一声关车门,脚步凌乱,差点撞到人,又莫名其妙地笑了。
有泊车小弟上前,祁时晏下了车,却没让开走,而是身背靠上车,点了支烟。
慢慢缓释情绪。
夜幕下的大街灯火辉煌,尤其酒店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抬头看天,云淡星疏,月亮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祁时晏轻哂,吸了口烟,看着烟雾散进夜色里。
后面到了几辆车,一字排开,场面壮观,全是荷塘来了。
李燃在头一辆,一下车就跑过来捶了一下祁时晏的肩:“牛逼,开那么快,我都追不上。”
“想追上我,你可能需要回炉重造。”祁时晏讥笑了声,很快忘掉刚才那茬。
“那还不是你的车好。”李燃几分不服气,“今晚把你的钱赢光,我就换车。”
“那你只能失望了。”祁时晏无情嘲讽,张扬桀骜地笑。
*
夏薇进了酒店,径直去了自助餐厅,报了祁时晏的名字,取了餐盘吃饭。
这是祁时晏给的待遇。
他说他不是谁都哄的。
本来她只是想,得不到他的人,得一句独属于她的情话也就知足了。
可没想过,男人就那么生气了。
她该开心吗?她是不是还可以要更多?
夏薇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吃什么都是甜的。
吃到一半,有人送了张房卡来,夏薇接过,谢了声。
那也是祁时晏吩咐的。
不多时,入口处一大群人进来,祁时晏被前簇后拥在中间,脸上荡着笑。
夏薇远远投去一瞥,正巧祁时晏也朝她看来。
夏薇一触即离,像陌生人一样,表情冷淡,低头将最后一点食物吃完,抽张纸巾擦擦唇角,走出餐厅。
祁时晏侧头看她背影,李燃也跟着侧头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看。
却见姑娘身姿倩丽,脚步轻盈,丝毫没有多余的反应,转身就进了电梯。
李燃嘴快,问:“怎么了?那不是夏薇吗?”他手在祁时晏面前指了指,“她不会没看见你吧?完了你,哈哈哈,还有女的看不见你。”
祁时晏也觉得奇怪,他都气消了,难不成她还在生气?
坐到餐桌前,祁时晏给夏薇发语音:“怎么了?”
夏薇回他:【?】
祁时晏耐住性子,重新问:“看见我,干嘛装不认识?”
夏薇忍笑:【不是你叫我别惹你的吗?】
祁时晏:“……”
得,他认栽了。
这么听话的姑娘,他该说什么好呢?
祁时晏想了想,提醒道:“10点钟,别忘了。”
“要是睡不着,就去场子找我。”
“要是睡着了,也别睡过头。”
“定个闹钟吧,要不然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一连发数条。
自己听一遍,怕不是疯了,他在啰哩啰嗦什么东西?
手指狂点,一条条全部撤回,丢下手机,去拿吃的。
夏薇一条条听完,又看着一条条被撤回,抱着手机倒在床上,笑得连翻几个滚。
*
夜里9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夏薇起床,简单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出房间去场子。
场子里,今夜比往常热闹,人多了很多。
夏薇有点意外,她一到,身上的目光便如雪花般无数,看得人不太自在。
打个麻将至于吗?
她想的很简单,上回输了三百多万,成了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巨石,现在有机会赢回来,说什么也要拼一把。
只不过,看大家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感觉超过了对麻将本身的兴趣。
也是,有关筹码排行第一二名的争夺赛,谁都想来见证一下吧。
如果只是男人之间打打也就算了,可这次全由女的替打,凭空给人更多期待,而且她是替祁时晏的人,所以引来这么多关注吧。
夏薇自我解释了一番。
走到吧台边,目光投进人群,找寻祁时晏。
祁时晏正在打台球,一只手扶着杆,一只手端着杯酒,看到夏薇,将球杆丢给旁人,走到跟前,定定看她一眼:“睡过了?”
就他端着酒杯,姿态散漫的样子,还有问话的语气,夏薇忍不住笑出声,要是她身边再有一个男的,怕不是这三个字的画面感都有了。
祁时晏放下酒杯,带她到麻将桌前,那里位置重新摆过,周围留出的空位比以往多,看起来是方便人围观的。
夏薇莫名紧张了下,拉了拉男人的袖子:“今天到底玩多大呀?怎么感觉要赌人性命。”
祁时晏笑,伸手扶过她:“没有多大,也没有人要你的命。”
他按着她纤细的双肩,将她按到座椅上坐下,转身又拉过一张椅子,椅背靠在麻将桌沿,面朝夏薇坐下了。
祁时晏说,今天人多,是因为除了麻将桌上的输赢,场子里另外还设了个局,赌谁能赢。
可惜夏薇垫底,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
因为另外三个都是场子里的常客,也是麻将个中好手,只有夏薇才来打过两次麻将,一夜输三百多万,声名远播。
夏薇自嘲:“是臭名远播吧。”
祁时晏笑了,没有否认:“你就随便打吧,我拿了1000万出来坐庄,如果你输了,我也就是散个财,买个千人笑。这么大的场子,我也不能总是赚着大家的钱,是不?”
夏薇到这时才知道,这场子的幕后老板是祁时晏,不由得叫她小心脏刺激了一下,而且就打个麻将,他们还能这样玩出花来,难怪她一来,大家都盯着她看。
她由衷地感叹:“老板真大方。”转而又有所不满,“你就这么不看好我?”
祁时晏靠她近一些,手指在她胳膊上轻轻划了几下。
夏薇身上还是白天的衣服,外衣是烟白色丝质长袖,触感柔软,还有点凉,摸着很舒服。
他捏起一片,在指尖摩挲,说:“我当然希望你赢了,只不过我不希望你有压力。钱嘛,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不要看得太重。赢了,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输了,也不要哭鼻子。”
“我什么时候哭鼻子了?”
“哦,那就别叫我哄。”
夏薇:“……”
咬了咬唇,男人的话直白坦率,说得好像他哄过她多少次似的。
不过嘛,这样说话的确哄得人很开心。
一抬头,长沙发那里坐着几个女人,蓬蓬裙也在其中,夏薇心里顿时不爽。
她低头对祁时晏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很情绪化的人。要我赢了麻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的心情要绝对好才行。”
想她上次要不是有韩烟那句话作祟,她也不至于输那么惨,所以至今她对韩烟都没什么好感。
只是除了那句话,韩烟对她并没有过分的言词和举动,何况韩烟还是会所明面上的老板,和祁时晏的关系非比寻常。
她识大体,倒也不用锱铢必较。
不过那个蓬蓬裙吐口水的事太恶心了,韩烟包庇,她倒想看看祁时晏的态度。
祁时晏还在玩弄她的衣料,对她的话表示出一点兴趣,笑着问:“那你的心情要怎样才能绝对好呢?”
夏薇低声问:“那个蓬蓬裙是谁?”
“什么蓬蓬裙?”
她只好用眼神指给男人看,祁时晏投过去两眼,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夏薇不信,“不认识今天金秋宴你请她?”
祁时晏笑,坦白道:“金秋宴的名单是李燃和韩烟弄的,这个人我是见过几次,但叫什么,我真不知道,不算熟。”
夏薇鼻子里冷哼,小情绪隐隐发作。
祁时晏另只手搭上扶手,凑近了看她,莫名觉得可爱:“她怎么你了?”
“她使得我心情很不好。”
夏薇想,吐口水这种事,也就女孩子看得比较重,讲给男人听,有点小题大作,也有点搬弄是非,而且自己和祁时晏还算不上男女朋友,和他说这些感觉也不太好,就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她这样挣扎的小表情在男人看来多有趣,祁时晏抬手捋了下她额前散落的一缕碎发,想起两人那个被打扰的吻,的确值得生气。
他以为她气得是那个,于是说:“我去叫她走。”
夏薇不解气:“当时韩烟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现在不是又看见她了?”
祁时晏笑:“那行,我保证她以后再进不来水中仙,行不?”
“真的吗?”
“你看我像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夏薇这才笑了,抬眼看去祁时晏,祁时晏也看着她。
男人抬起手,用食指的指背贴到她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细腻,冰凉,头顶暖色的灯光打在姑娘脸上,泛着温柔的光。
浮华场里见多了男女之事,倒将他养得浮其表,冷其内。
美的事物或者女色,他都能报以欣赏,可是要再进一步,他却总是很难提起兴趣。
何况接近他的女人哪一个不抱着金钱物欲的目的?
倒是面前这个傻傻的,怪有趣。
叫她打麻将就真的只知道打麻将,连他是老板都不知道,还得他亲口说。
这一天心情起起落落,受她影响巨大,但怎么都不会让他后悔选了她做他的王牌。
“除了这一个,还有谁使得你心情不好吗?”祁时晏笑着问。
夏薇双手撑了撑桌沿,还真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才说:“暂时没有了,等我想到了再说。”
祁时晏屈了食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下,弹得夏薇“哎呀”一声,摸了下头,他便笑,莫名取悦。
两人就这么隔着两张椅子的扶手,凑在麻将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周遭一切都似乎与他们没有关系,完全的旁若无人。
忽然,头顶有声音传下。
“请问。”李燃搂着晚晚走近,在一米开外,“两位打麻将吗?”
戏谑又打扰的语气。
祁时晏抬头,像是这才想起正事,回了个字:“打。”
立刻,麻将桌前热闹起来,大家这才好意思上前。
另外两位牌友也带着女伴来了,都是今天金秋宴上一起吃过饭的。
大家彼此招呼了一下,围上麻将桌,看牌的人也陆陆续续围了上来。
李燃从麻将牌里摸出“东南西北”四个风,合在桌上胡搅了一下,四个男人一人摸一张,定位置。
祁时晏摸了个“东”,正是夏薇现在坐的位置,夏薇便继续坐着了。
其他人调整了下,各自坐上。
筹码盒也有人一一送了过来,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祁时晏扫了扫台面,问夏薇:“要我在这里给你看牌吗?”
他喜欢打麻将,却从来没有给人看牌的习惯,不过今天特殊,他倒愿意为夏薇开这个先例。
可夏薇一点不领情,朝他挥挥手:“你在我会有压力,你离我越远越好。”
祁时晏嗤了声,拍了拍她的椅背,走开。
*
麻将开始了。
夏薇发现筹码盒里多了很多筹码,相信都是祁时晏这段时间“挣”回来的,莫名地安心。
觉得男人再浪,也是说话算话,他说他会挣回来,就真的挣回来了。
还会觉得自己无论输成什么样,背后都有他,尤其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由她随便输,就当是借她的手给大家送人情。
1000万啊,这气魄。
夏薇昂了昂下巴,脊梁骨拔高了些,手里麻利地理牌,理完了,还没打,摸来一张牌,将牌一倒。
“天胡。”
惊叹声四起,伴着笑骂,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夏薇却只将脑袋往后别,从人群缝隙中找到祁时晏,与他遥遥相看一眼,看见他桃花眼里的笑,她回他一个笑。
他许她散尽千金,她却想为他造琼楼玉宇,登峰造极。
“你是我的王牌。”
——她要这句话不是玩笑,要做他真正的王牌。
打到第三把的时候,她看见蓬蓬裙被送出了门,站在门口朝她看,脸上似乎有怨恨,韩烟挡在了面前。
再看一眼祁时晏,在台球桌上打台球,一个人打一桌,一群女的在旁边围着叫好,打得那叫一个快活。
夏薇摸牌的手又卯上了劲。
麻将定了局数,凌晨两点的时候,上半局结束。
二输二赢。
赢的人是夏薇和晚晚,另外两位输大了。
夏薇赢得最多,但因为李燃开局就是第一,晚晚虽然赢得比她少一些,总体上两人却筹码不相上下,难分胜负。
这下,打牌的人还没怎么,看牌的炸了锅,预测结局讨论得热火朝天。
夏薇成了万众瞩目,她的名字被人无数次提起,大家都对她刮目相看,也有上来和她说话的,她报之微笑,有点疲累地看去祁时晏。
祁时晏手里握着瓶山泉水,拧了瓶盖递到她面前:“要不要回房去休息?”
夏薇接过,喝了口,摇摇头:“回房间我怕我顶不住会睡过去,就在这找个地方让我躺会吧。”
她到底不是这圈子里的人,这么熬夜吃不消。
祁时晏点头,去僻静角落选了张沙发,给夏薇当人肉靠背,让她靠着自己放松一下。
“真佩服你们,整夜整夜的精神饱满。”夏薇脱了鞋子,把腿一起放上沙发,挨着男人闭上了眼。
舞台那儿,霓虹灯转了起来,高亢的音乐震天响,很多人跳进去疯狂扭动,李燃和晚晚也进去了。
祁时晏低头问:“嫌不嫌吵?我叫他们小声点。”
夏薇摇头,脑袋往他臂弯里别了别:“没事。”
两秒之后,便陷入了睡眠。
祁时晏轻哂,稍稍调整了坐姿,将人抱进怀里,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他料到她会认真,才在打麻将之前和她说那么多话,可没叫她更认真了。
真是傻死了。
祁时晏不自觉地将人搂了搂紧。
怀里的姑娘外衣敞着怀,没有纽扣,他将之左右两边交叠搭在她身前,只手覆上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
20分钟后,韩烟轻着脚步走近,低声说:“到点了。”
祁时晏看了眼怀里的人,回说:“再等10分钟。”
韩烟点点头,走开。
没一会,夏薇醒了过来,双眼迷蒙,她翻身跪坐在祁时晏面前,醒了醒神,不经意间,黑色短T里一道深邃的沟壑,赛雪,锋利,正对祁时晏。
上面还垂着几缕蓬松柔软的散发,平白添了几分妩媚。
祁时晏喉结微痒,桃花眼往上挪,抬起双手抚上姑娘的脸,将她脸上凌乱的头发往两边分了分,挂到耳后。
说:“有没有想要的奖励?”
夏薇眨了眨眼,转动了一下琉璃眸子,人彻底醒透了,爬着坐起身,边手指做梳梳头发,边双脚蹬进鞋子里,忙里偷闲地回了句:“等我打完了,我要狠狠宰你一顿。”
“有点志气行吗?”祁时晏笑,跟上她,往麻将桌走去。
下半局开始,几位舞池里回来的人越夜越兴奋,李燃亲自调了鸡尾酒,送给大家品尝。
祁时晏端着酒杯,陪在了夏薇身边,可夏薇仍然不要他:“你去玩你的,别看我。”
“得。”众目睽睽之下,祁时晏瞧着自己被打发走。
不过刚转身,夏薇又叫住了他,拉住他胳膊,将他拉低了腰,凑到耳边说:“你跟那些女的离远点,我看着烦。”
下半局太关键了,再不仗势欺人,没机会了。
祁时晏直起腰,笑出声,吩咐旁边的侍应生:“倒杯柠檬水过来,多加几片柠檬。”
侍应生应声去办,很快浮着几片柠檬的柠檬水送到夏薇手边。
夏薇疑惑:“……???”
祁时晏拉了拉她的长卷发,低头,恶劣的语气说:“酸不死你。”
夏薇:“……!!!”
放下话,祁时晏便走了,不只是离开麻将桌,还离开了场子。
他回酒店顶层,自己房间去了。
冲了个凉水澡,随意挑了件睡衣穿,拿上烟盒去露台泳池边,抽烟。
漫无边际的夜,城市在脚下,被不知疲倦的灯火分割成丛林的形状,刻意,又不刻意。
那夜,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独处,只觉得就那么静静地一个人呆着,看头顶月亮和他捉迷藏,一会出来,一会又消失,期待与探究不停重演,还挺有趣的。
凌晨五点,东方出现第一道曙光,韩烟打来电话,喜悦的声音,说夏薇赢了,总共赢了五百多万,全场轰动。
祁时晏扬声笑,这通电话莫名喜感,好像他在产房外,等候夫人临盆三天三夜,终于接到母子平安的消息。
他换身衣服,下楼去场子,想着无论夏薇要什么他都给,甚至他自己也有些期待,毕竟她眼里有那么多对他的渴望。
到了场子里,一眼看见夏薇,她正忙着和人喝香槟,祁时晏走过去,夏薇拉过他,笑着说:“老板来晚了,罚酒罚酒。”
随后,祁时晏被人群淹没,因为他才是最大的赢家,1000万做庄准备散财的,结果翻了个翻,回了他口袋。
李燃抱着晚晚假哭了几声,嚷嚷着下次找机会一定要报仇雪恨,他们拉住夏薇,要灌她酒,却被祁时晏夺去了酒杯,替她喝。
闹了一个多小时,祁时晏答应改天摆宴,大家才散。
他搂着夏薇离开,电梯里,低声问她想要什么。
夏薇脑袋靠在他身上,困倦地闭着眼说:“睡觉,我只想要睡觉。”
祁时晏牵过她的手,头顶光线柔和,铜镜般的电梯壁里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影像依偎的恋人。
他张开手臂,将姑娘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应了个字:“好。”
可是到了房门口,夏薇刷了房卡,进门时,放开了男人的手,对他摇摇手,说:“拜拜。”
祁时晏勾勾唇,眸底晦暗。
两秒后,才往后退一步,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夏薇嗯了声,门在她身后沉闷地合上,磁锁发出一道紧闭的声音。
男人哑然,转身离开。
*
这一觉,夏薇一直睡到了下午近黄昏。
昨天夜里打麻将的时候,江悦给她发了航班信息,她惦记着今晚要和他一起上飞机。
起床,冲了个澡,将自己拾掇一下,准备离开。
看到阳台上的温泉池,夏薇想自己酒店住三回了,一次都没泡上,太浪费了,可是眼下时间不够,只能再寄希望于下次了。
下楼到前台,退房卡,出了酒店。
大街上,已经华灯初上,车河浩浩荡荡,绵绵不绝,组成这座城市最鲜活的风景。
夏薇踏上出租车,加入了进去。
先回出租屋,简单收拾了几身衣服,装进了行李箱,再往机场和江悦的团队会合,一共八个人,四男四女,一起上飞机,飞锦市。
收到祁时晏的语音微信时,夏薇刚好在锦市落地,正和同伴们在行李处等行李。
祁时晏问她睡得好不好,起床了给他回消息,夏薇不禁笑出声,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他。
谁能想到她跑这么快?
果然,祁时晏回了一个大大的黑人惊叹号。
太意外了,简直难以置信。
祁时晏发来了视频通话。
夏薇接通那刻,祁时晏还不太能接受,说:“你拿手机转一圈给我看看。”
夏薇笑,感觉自己在捉弄这件事上终于赢了一回。
她依言举着手机,将自己和机场四周景物全部框进摄像头,连江悦和同伴都框了进去,明明白白地展示给男人看。
只是没想到,祁时晏看完,显然不悦:“这事怎么没和我说?”
他说,“我今晚订了餐厅,准备请你吃饭的,你就这样放我鸽子?”
夏薇愣了下,看男人表情不像是演的,她再笑不出来了。
只是,他俩之间的关系已经熟到需要互相报备去向了吗?
夏薇压低眉,几分委屈:“那,你也没和我说。”
“我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我以为你还在睡觉。”
男人手机握在他的下颌之下,夏薇视频里只看到他锋利的侧脸线条,和眸底灯光照射出的一片阴翳,有点儿沉。
“那怎么办?我现在也不可能回去。”夏薇心里也有些难过了,如果有的选,她当然首选和祁时晏共进晚餐。
她寻找补救的办法:“你先欠着,等我回去找你。”
祁时晏却抛出四个字:“过期作废。”
“不管,我没吃到,你就一直欠了我的。”行李出来了,有同伴喊夏薇,夏薇语气匆忙,“而且你只请我吃一顿是不够的,我要吃十顿,吃穷你。”
祁时晏这才笑了:“十顿就想吃穷我?”
“哦,我说错了,不是十顿,是十吨,你好好记着。”夏薇改口。
“十吨?你是猪吗?猪也吃不到十吨。”祁时晏语气冷峭,又说,“发个定位给我。”
说说笑笑,刚掉落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了。
夏薇边提行李,边问:“干嘛?”
祁时晏说:“我给你送十吨烂白菜去,喂猪。”
这下,夏薇笑了:“好,你一定要送来,十吨哦,少一斤我都不收的。”
两人小学鸡似的斗了会嘴,挂了视频,夏薇给祁时晏发了自己的定位。
*
两天后,夏薇在展会上正忙着,祁时晏给她发消息,又请求了一次定位,夏薇笑着给了。
一个多小时后,通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现一行人,个个风流纨绔,派头十足,为首的年轻男人戴着墨镜,手握手机,尤其散漫不羁。
夏薇站在路边发传单,身上穿着一套动漫cosplay的狐狸装。
认出人,心里又惊又慌,惊得是,祁时晏真的来了,慌得是自己这副样子怎么见人。
眼下只能祈求男人没有认出她,而她自己脚步悄悄往后挪,挪进展位,往货架边上躲。
可祁时晏早就锁定了她,直线距离一步一步逼近。
到跟前,夏薇后背抵在货架角落,无处可逃,男人闲闲站她面前,手机插进裤兜,偏了头,唇角一丝妖冶的弧度。
“躲什么?穿这么好看,不想给我看?”
作者有话说:
追来了,他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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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火红月
◎不是男朋友,别拉拉扯扯的◎
锦市现在是动漫电玩节, 江悦他们这次承接的是个日本动漫,圈内小有名气,其中有一套比较火的剧, 女主角是只美狐狸, 也是他们这次的主推。
Cosplay的服饰很漂亮,但也特别要求纤瘦,他们四个女的,只有夏薇穿得上。
轻薄的绢纱剪裁,颜色银白带粉,将夏薇窈窕有致的身材完全展露, 头上一顶白色狐狸帽收拢了她的长卷发, 衬出她白皙纤长的脖颈,胸前肤色的绢面紧致包裹,勾勒曼妙的曲线, 往下一双笔直纤细的长腿,骨肉匀婷, 尾椎上还有一条高高翘起的白茸茸的尾巴。
梦幻式的童话浪漫, 又不失现代风格的俏皮灵动,活脱脱一只美狐狸, 美艳,妖媚。
“你怎么来了?”
夏薇看不到男人的眼睛, 只在他深色墨镜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和他唇角的笑,羞窘地将传单在胸前挡了挡, 变得忸怩。
这模样落进顽劣分子的眼里, 惹得他又起了使坏的心。
祁时晏更进一步, 夺了夏薇的传单, 逼得她手脚无措,唇角笑出声说:“我想来看看猪的,结果逮到一只狐狸精。”
夏薇又气又急,还要嘴硬:“那你小心点了,不要被勾走了魂。”
她脚下还想退,白色狐狸尾在身后不小心扫到货架上的物品,一阵哗啦啦倒塌的声响。
夏薇“啊”一声,本来就神经紧张了,这下又吓一跳,人举着双手就跳了起来。
祁时晏笑个不停,捉住她的尾巴,两只手越揪越紧,急得夏薇抬手去打他,可人被迫背对,打几下都打空。
可怜的小狐狸被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直到有人走过来,祁时晏才放了手,又笑着搂了下夏薇纤薄冰凉的肩,算是对刚才恶作剧的补偿。
来人是江悦,他差点以为夏薇被人骚扰,但见两人举止亲密,临时换了问题,问夏薇:“你男朋友?”
“不是不是。”夏薇连声否认,脸上早红了一片,推开祁时晏。
祁时晏唇角的笑渐渐消失,隔着墨镜将江悦打量了下,想起“英雄救美”那条头条,认出了对方。
“那,你去后台休息一下。”江悦想着帮夏薇脱身。
夏薇摇了下头,说:“我没事。”
心里却喊事大了,祁时晏脸上的墨镜遮了半张脸,唇线绷直是唯一能让人探寻到的表情,和那天从荷塘回来的路上一样。
“贵姓?”祁时晏问江悦,但却是对着夏薇说的。
意思要夏薇来回答,说说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夏薇顿了一秒,一脸老实,“江总监,带我的负责人。”
否认男朋友是情急之下不经大脑的反应,推开祁时晏亦是如此。
夏薇眉心紧紧蹙了下,满心懊恼。
多好的一个天赐良机的机会,白白丢了。
可眼下她也不敢再去亲近他,不然只会显得做作和假。
“夏薇。”欢乐的男中音响起,李燃走了进来,身边跟着晚晚,另外还有几位公子哥和他们的女伴,都是和祁时晏一起来锦市的人。
他们刚才没好意思进来,去对面转了一圈,现在才过来。
晚晚也叫着夏薇的名字,走到她身边,笑嘻嘻摸她身上的狐狸装。
夏薇投给他们感激的眼神,太感谢他们的及时出现,暂时消弱了祁时晏身上凛冽的压迫感。
几人说说笑笑,在展示厅里转了转,拿起货架上的模型玩具看,气氛一冲,刚才的事很快烟消云散。
夏薇去倒水,招呼大家。
江悦站了会,确定夏薇没事,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夏薇问晚晚:“你们怎么来的?”
晚晚抬起下巴,朝祁时晏点了下,笑着说:“祁三少的私人飞机,说这里动漫节,我们都来凑凑热闹,到了才知道,是你在这儿。”
这话说的好像祁时晏是专程为夏薇来了。
夏薇理智上不太敢信,心里却稀里哗啦,转头问祁时晏:“你什么时候走?”
祁时晏正和人说话,闻言,墨镜动了下,脸面一黑:“我才来你就叫我走?”
“不是,我想坐你的飞机。”夏薇主动抓了下他的袖子,侧过身,歪了脑袋,朝他眨眨眼,卷翘的长睫毛眨出一片妩媚的风情。
好一会,才看到男人削薄的唇角翘起一点,夏薇又大了胆子,两只手去抓他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
身后白茸茸的尾巴也随之摇摆。
狐媚子啊,狐媚子。
祁时晏居高临下,半边身子被她扯得晃动,金口抵不住,终于松开了:“我的飞机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那你说要什么条件。”夏薇乖巧地端起一杯水,双手送到他面前,尾音拖得长长。
可是祁时晏没接,墨镜扫过,长腿往外迈出两步,抱怨说:“这里热死了。”
夏薇跟在他身后,附和:“可不是,我都快热疯了。”
展会上冷气不足,狐狸装贴身包裹,汗湿了都黏在她身上,只不过衣服层层叠叠好几层,表面看不出来。
祁时晏看她几秒,姑娘纤细的耳颈下一片汗渍,有碎发黏在上面,他下意识抬手去勾,却半路又收回了手,转头朝其他人说:“走了。”
说完,便往外走,再不看夏薇一眼。
其他人鱼贯跟上,李燃搂上晚晚一起走,晚晚从夏薇身边过,笑着问:“你怎样?”
“还能怎样?”夏薇站在展位边上,目送他们。
头上那位深色背影,张扬跋扈,拽得很,头都不回。
*
展会最后半小时,夏薇拿了自己的衣服去卫生间换下狐狸装,身上湿汗,她用毛巾沾了水擦了一遍才舒服些。
出来正巧遇上李燃和晚晚,他们和其他人走散了,李燃手里提了很多盒子,大盒小盒,公仔,纪念品,卡通玩具,都是给晚晚买的。
晚晚笑得开心,傍着李燃胳膊不放手,夏薇随便挑起一两件看看,多是小孩子玩的。
晚晚一件件分配着说,哪件送给她的侄子,哪件送给她的侄女,所有亲戚家的孩子一个不落全都有礼物。
夏薇笑着赞叹:“有你做亲戚,你亲戚可太幸福了。”
晚晚是聪明的。
于她和李燃这种关系,出门便是搜刮男人油水的机会,能刮一层是一层,不然哪天说拜拜的时候,再来后悔吗?
晚晚说:“你不知道祁三少买了一把扇子,花了一万多。”她朝出售扇子的展位指了指,“是那展位里最贵的一把。疯了,一万多就买一把扇子,祁三少真有钱。”
她还想再详细点说给夏薇听,李燃在旁边咳了一声,止了晚晚的话。
祁时晏没说那扇子送给谁,万一不是给夏薇的,让夏薇知道这些,那多尴尬。
毕竟他们圈子里,和谁明着玩是一回事,暗地里送谁礼物是另外一回事。
夏薇笑了笑,岔开话题。
三人同行,往前走了一段,夏薇回自己展位,要和他俩分开时,晚晚问:“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夏薇无法肯定:“再说吧。”
那不还得看祁时晏赏不赏脸啊。
李燃笑着说:“夏薇你别怂,要不你喝两杯,拿出你喝醉酒的劲头来,祁三少不被你搞定才怪。”
夏薇摆摆手:“我怂我怂,别提我糗事。”
李燃和晚晚笑,三人分开。
回到展位,通道上已有保安在对参观者做疏导工作,夏薇和同伴们一起整理货架,准备收摊。
她将手机抓在手上,时不时看一眼,可是直到所有东西都整理好了,手机也没响。
眼看人群走得差不多了,夏薇站在路边上,握着手机,急了半天又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想自己主动点,发条消息吧。
【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刚发送,就听见“嗡”一声响,同时后脑勺被人敲了一记。
夏薇转头,祁时晏站在她身后笑,墨镜摘掉了,一双桃花眼笑得轻佻,手里还握着敲她脑袋的凶器,是把扇子。
“发了什么?”祁时晏没看手机,直接问。
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不过比来时少了一半。
“就……”夏薇笑,“想问问你晚饭想吃什么?我知道有一家饭店还不错,我请你啊。”
感觉男人没在和自己计较了,她尽管把话说得慷慨,反正也就嘴嗨,相信男人不会真的要她请。
可是祁时晏眯起眼,打开扇子摇了摇,十足的风流,说:“行啊。”又指了指身后,“不过我带的人多,还有几个在外面,你要请我的话,就得一起请。”
夏薇看了那扇子一眼,笑着点头:“好,我请就我请。”
转身去找江悦,跟他说了先走一步,江悦皱了皱眉,叮嘱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夏薇应了声,转头又回到祁时晏身边,和他一起往外走,其他人跟在身后。
祁时晏收拢扇子,丢给她,说:“我在路上捡的,花里胡哨的东西,你要吗?”
“好啊。”夏薇接过,打开看了眼,是那把顶天的扇子了。
展会第一天,她和同伴就把参展的好东西全看完了,整个展览馆就一家有扇子,据说来自日本某地,其中镇店之宝被红木架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下面列了一长串的介绍。
扇面原料是有了上千年的小叶紫檀木,39片叶片,片片手工镂空雕刻,却片片图案不一样,组成一幅仕女倚榻假寐图,是日本顶级大师亲自手工雕刻。
售价用几种货币标明,其中RMB是12999元。
当时同伴说:“一把扇子而已,日本人真会炒作,谁买啊。”
夏薇看完那几种文字的介绍,却觉得物有所值。
她说:“你看的是扇子,其实不是,它是一件工艺品,更是一件收藏品。别说用料了,就这雕刻师80多岁了,他雕刻的扇子总共只有10把,雕得这个图案只有1把,就冲他的名气,谁买这把扇子,谁赚翻啊。”
旁边日本老板听见,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赞她识货,有眼光,售货员问她买吗?
夏薇笑着摇摇头,说:“买不起。”
可现在这把扇子就在她手里,男人还说是捡来的。
夏薇问祁时晏:“哪捡的啊?这么好的扇子,我也去捡。”
祁时晏桃花眼斜挑,睨她一眼:“你以为谁都有我的好运气?”
夏薇嗯嗯点头,笑着摇扇,一阵阵淡雅的檀香抚过人脸面,心情好极了。
*
夏薇“请客”吃饭的饭店是家百年老字号,菜肴多以锦市的特色佳肴为主,一桌十几人个个吃得赞不绝口。
杯盘狼藉时,夏薇出包厢,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溜到吧台去问了下价钱。
吧台报给她数字,夏薇倒吸一口凉气。
别说一桌的单买不起,如果AA制,她自己那份都困难。
不过,吧台说已经有人买单了,POS机上显示签名,龙飞凤舞,第一个字大概是“祁”。
夏薇看一眼,除了祁时晏,还能是谁?
她笑了,转身回包厢,却在走廊上看见祁时晏的身影。
男人懒散地斜倚在窗台边上,目光投在窗外,指尖一点猩红,烟雾缓缓飘升。
那走廊尽头,宽大的窗户玻璃上映着锦绣的灯火,走近了,才发现对面高楼大厦的顶端上,高高悬挂着一轮橙红的圆月。
是八月十五金秋团圆的月啊。
“太漂亮了。”夏薇走过去,双手搭在窗台上,看去那月亮。
从来没想过能有这样一天,和祁时晏一起赏月,在这人间最美好的时刻。
心里和那玉盘的月一样,圆满了。
祁时晏睇她一眼,却是神情淡淡。
夏薇触到他的眼神,露出一个笑:“你把单买了?”
男人吸了口烟,直了下腰,懒散地换个姿势靠在墙上:“不然呢?等你犯傻?”
先前他见夏薇出包厢,担心她去买单,毕竟这姑娘有根傻筋,倾家荡产履行诺言不是不可能,所以他便跟了出来,趁她去卫生间的时候,先把单买了。
可他不知道夏薇根本没那么多钱。
她就是口嗨,他却当了真,到底谁傻呢?
夏薇心里甜滋滋的,却不得不压住唇角,不敢笑出来,不然就像是笑话男人了。
她伸手去勾他的手指,小心触碰一下,看他不抗拒,逐渐加大接触面积。
祁时晏垂眸看着她玩花样,手指像没知觉似的,由着她一个个玩弄。
可是怎可能真的没知觉?
那柔软与硬朗,冰凉与温热,指腹摩擦中像两股电流交融,酥酥痒痒的感觉蔓延神经末梢。
祁时晏忍了一会,冷声道:“干什么?”抽回手,“不是男朋友,别拉拉扯扯的。”
作者有话说:
hahah,男人你在矜持什么
第20章 火红月
◎他这么玩,她为什么好喜欢◎
男人说完, 狠吸最后一口烟,捻灭在旁边烟灰石里,往包厢去了。
夏薇看着他的背影, 唇角不自觉上扬, 攥紧手指,那上面分明还有男人的余温。
她想起高中那会,祁时晏对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因为英语作业被他捉弄的事,夏薇总想着找机会掰回一局,哪怕见到人骂上几句也好, 可事实是, 像其他女同学说的那样,越靠近越会喜欢他。
那种喜欢不是自己心理主动上的喜欢,而是他好似天生自带吸引力, 只要进入他的磁场,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为他心动。
完全不受控的心慌意乱。
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年龄。
可同时, 夏薇正遭遇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血缘关系被确认。
整整一学期的时间, 她都处在黑暗与茫然交错的状态。
她拼命读书,学习成绩次次月考年级前十, 舞蹈也没有落下, 籍此乞求自己的生活不被改变,但命运并没有因此垂怜她。
元旦时, 学校组织元旦晚会, 她有预感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上舞台, 于是精心准备了一支独舞。
几位老师看过后, 有目共赏,同时她们想到另一个表演者——祁时晏,他报了古筝独曲。
夏薇跳得是传统舞,如果两人合作,无论舞台还是CP上,都会成为最抢眼的节目。
夏薇记得那天,她穿着色彩华丽冗长繁复的舞衣,手里握着水红的舞扇,明明衣着单薄,前一分钟还冷得哆嗦,下一秒看见祁时晏进来,她便面上泛潮,身上越来越热。
而祁时晏听完老师的提议后,只朝她投来一瞥,便将下颌从左往右“一”字型摆了下,拒绝了。
他说:“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合作?”
别说是夏薇,所有在场的老师都愣了一瞬。
这是什么神逻辑?
有老师问:“只是合作一起演个节目,为什么一定要是男女朋友呢?”
祁时晏的回答更绝:“既然不是女朋友,我的舞台为什么要分一半给她?”
听听,就是这么一个极度自我的人。
所有老师都说服不了他。
最后,晚会那天,夏薇跳夏薇的,祁时晏弹他自己的,两个人两个节目,各自精彩。
夏薇的不用说,满堂喝彩。
而祁时晏那样一个张扬桀骜的人居然会弹古筝?!
夏薇原本以为他就是假模假样上台摆个样子,后台放音乐配合,毕竟这人有那么多超强演戏骗人的天赋。
谁知,祁时晏一袭白色汉服,身姿卓越,坐到古筝前,长袖甩开,修长手指轻拨一弦。
那音空灵,清透,是古筝真真切切发出来的声音。
同时,底下已经满座掌声。
一曲《林冲夜奔》,情绪饱满,技艺超群,一个人弹出了一群人的气势,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夏薇靠在后台的立柱上听完整支曲子,人彻底被冲击了。
后来,夏薇常常想,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不再抗拒喜欢祁时晏的心,而是渐渐认同了这件事,顺应了这份感情。
到今时今日,她从来没想过,她和祁时晏还有机会再次谈到男女朋友的问题。
只是,他们真的可以做男女朋友吗?
*
饭店里出来,租车公司租的几辆商务车停在了门口,载大家去往锦市一个夜游比较好的景点。
到地方,人群喧嚣,灯火璀璨,建筑物掩映在一丛丛各色灯光里,与天上的皓月遥相辉映,绮丽多彩,又迷人多情。
大家挤进人群,像挤进欢乐海洋的鱼,很快与周围融为一体,成为洋溢笑容的一分子。
夏薇和另外几人一起跟在祁时晏身边,只是人潮汹涌中,东看看,西拍拍,脚步一慢,她便掉在了后面。
手机响了下,是小弟夏晨发来的微信,是一条恭贺中秋快乐的网络用语,后面跟着一个讨要红包的表情。
这个弟弟也就要钱的时候会找她。
夏薇当没看见,退出界面。
抬头去找祁时晏,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夏薇往前走,边走边找人,只是手机又响了,这回是母亲王巧英打来的电话,她不能不接。
王巧英不太会用微信,她有事一般都是电话。
夏薇退到路边,拐进两栋建筑物之间的小弄口,才接了电话。
“夏薇。”电话一通,王巧英直呼其名,语气不太好,“我今天碰到小谷,她说你们公司这次中秋每个人都发了很大一笔过节费,你的呢?”
小谷是谷惜蕾,夏薇公司的同事,谷惜蕾的娘家和王巧英他们住一个楼。
夏薇皱了下眉,后悔没和谷惜蕾先通个气,此时只好说:“我只是一个前台,我的过节费并不多。”
“不管多少,钱呢?”王巧英提高音量。
“我现在和朋友在外面玩,被我玩掉了。”夏薇破罐子破摔。
“你个死丫头,玩玩玩,多大了还想着玩,家里都不知道要帮衬?超超在澳洲要伙食费,晨晨说跟你要个红包,你都不给,你还是个姐姐吗?我看你还不如小荷,十月怀胎养你有什么用?”
王巧英机关枪好一阵劈哩啪啦,夏薇将手机拿远了点。
“妈,我手机没电了,马上要自动关机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再不管对方还想怎么骂,夏薇摁断了通话,同时打开了飞行模式。
女儿生下来就是个挣钱工具吗?
这样的父母,需要多少钱才能从他们手上买断自由?
还要拿她和孟荷比。
心情忽然沮丧,周围那么多笑脸都带不动她笑一下。
而祁时晏也不知道走去哪里了。
茫茫人海,她该何去何从?
只是一转身,诶?男人就在她身后。
“祁时晏!”
夏薇几近惊喜,唤了声名字。
过山车的感觉不过如此吧,刚跌到谷底的心情一下子又飞上了天。
旁边几人听见,都朝她看过来,倒是那个被叫的人只微微抬了下眼皮,手指在手机上上下划拉,漫不经心。
好像并非有意等她,只是找个空闲刷手机。
夏薇笑着问:“走吗?”
祁时晏这才收了手机,连手一起插进裤兜,往外走去。
其他人早已走散,人挤人中,没有一张相识的面孔。
前面有人停下拍照,夏薇的脚步被阻了一下,和祁时晏又被迫分开了。
正想叫他一声,男人伸了手过来,拽住她手腕,从人群缝隙中一把拉走:“机灵点。”
夏薇笑,跟紧他脚步。
那手腕上被抓的地方像套了个套索,又紧又烫,遇到拥挤的时候,还要更紧一点。
是的,她比不上孟荷。
夏薇想起刚才王巧英的话。
孟荷虽然表面粗鄙野蛮,可她从小在王巧英夏启炎身边长大,15年的时间早把她驯得逆来顺受,更别说阳奉阴违。
而孟家,马玉莲孟岳松对夏薇再好,也抵不过孟荷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但这一刻,身边的男人,和手上拽紧的这道力道,却让夏薇有一点骄傲。
无论怎样,这件事上,她总比得过孟荷了吧。
比得过吧?
夏薇偷偷觑去一眼。
男人目光散漫,脚步也不专注,身高的优势明明可以让他见缝插针,走得比旁人快,可他却似乎甘愿随波逐流,走走停停,东一眼,西一顾。
就像谪仙第一次被贬到凡间,看什么都新鲜,却又与周遭格格不入。
那为什么是谪仙被贬,又为什么甘愿随波逐流,夏薇低头瞧一眼自己被抓着的手腕,自行脑补出一大段剧情。
一个浪漫又大胆的想法如灵光一般闪过脑海。
“是不是看什么都比不上我好看?”祁时晏突然偏头,捉住她的眼神。
夏薇一窘,随即羞涩一笑:“是啊,你最好看。”
男人眸底一丝笑,不自觉将人往身边带了带。
前方道路上空拉满了星星一样的小彩灯,像银河一样辉煌璀璨。
“好好看。”夏薇情不自禁发出赞叹。
祁时晏睇她一眼,表示不满。
夏薇连忙改口:“当然跟你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点的。”
祁时晏这才哑笑了声。
到跟前,夏薇往上蹦了蹦,想摸一下星星,可惜太高了,够不着。
“我抱你上去?”
祁时晏看着她,姑娘脸上被星星映照出温柔的颜色,尤其琉璃眸子亮晶晶的,亮得人想帮她得偿所愿。
“好啊。”夏薇也不客气,正面对上男人,张开了双臂。
祁时晏预估了一下高度,要从膝盖抱起,可他弯下腰,刚碰到夏薇膝盖内侧的腘窝,夏薇就剁了剁脚,挣开了。
“怎么了?”
“痒。”
夏薇裙子没过膝,一双光洁的腿上也没穿丝袜,男人手一碰,可不就敏感得发痒了。
“那就不摸了吧?”
“摸。”
祁时晏一声轻笑,低促,暧昧。
拖长声调:“真要啊?”
夏薇急红了脸,扫一眼周围的人:“你快点,正经点。”
祁时晏越发不急,就喜欢看姑娘一副羞臊脸红的模样,逗到夏薇想放弃时,他才“好了好了”重新弯腰,抱起人。
可是那些星星挂得是真的高,祁时晏抱着人试了几次,亏得他个子高,夏薇手臂也伸得老长,最后一次才摸到。
“好烫。”
夏薇手心攥紧了星星的热度,撑在男人宽阔的肩头上。
她几乎上半身都在男人头顶之上,这个高度看下来,男人桃花眼里落满星星和自己的影子,有种不真实的迷离。
再头一仰,便是失重的感觉,可双腿被牢牢稳固在男人怀里,又让她非常的有安全感,甚至想他多抱一会。
可是有人不准了,人群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同时有人大叫一声“喂”,两个挂着工作牌的景区工作人员目眦尽裂地掰开人群,朝他们冲过来。
祁时晏迅速放下夏薇,拉起她的手就挤过人群,往外面跑。
喧嚣人群里拂过热浪,鼓动人的耳膜,亢奋,紧张,伴着逃跑的刺激。
头顶一片星海快速移动,风吹起姑娘的发,男人拉紧她的手,跑出人群,一直跑到人少的地方,拐过一个弯,隐进一栋建筑物背后,确定再无追兵,才放开了人。
两人交扣的手又湿又热,那星星的热度,夏薇早丢了,此时全被手心里的湿热覆盖。
她攥紧了,企图将那手温多留一会。
可是因为跑急了,肚子有一点疼,她便将藏着手温的手按在那里。
祁时晏则躬身弯腰,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喘息。
喘了一会,兀自笑了,夏薇跟着他笑。
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在干小学鸡的事,被人追着满街跑。
笑停了,祁时晏又笑话起夏薇:“真没用,跑这几步肚子就疼了?”
夏薇揉了会,站直了腰,回嘴:“那你还不是喘个不停?”
“我这是因为拉着你,要没有你,我能喘吗?”
“哦,那还是我拖累你了。”
“知道就好。”
夏薇发现了,祁时晏很多事情上可以做得很绅士,很体贴,但斗嘴这件事上,从来不让人,他总要做收尾的那个,好像这才是他的本性,绅士不过是被优渥家教教化出的结果。
所以,男人骨子里就是个痞子。
得出这个结论,夏薇不由得偷偷笑了下,感觉自己又进一步了解了他。
“走吗?”夏薇问,她看见前面有一家生椰店,“我请你喝椰汁。”
祁时晏笑了声,欣然同往。
多少女人接近他,打着他的主意,可身边这个,却总想着为他付出。
好像他是个穷光蛋,需要她救济。
两人到店里面,各点了一杯生椰拿铁咖啡,选了位置坐,夏薇付的钱,祁时晏由着她,没争。
生椰店在一个豁口上,玻璃窗看出去,有两条路,一条星光灿烂,人山人海,一条幽静狭窄,游客三三两两。
两人并排坐在窗前,竟有种一眼望穿人间的感觉。
可又殊不知,在他人的眼里,他俩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帅哥靓女,谈恋爱最美好的年纪。
两人说些有的没的,祁时晏问夏薇要银行账号,说把麻将桌上赢的钱给她,有五百多万。
夏薇捧着咖啡,连连摇头,说不要:“我上次输你三百多万,也没赔你,怎么赢了就要给我了?”
“这次不一样。”
“那如果输了,你要不要我赔?”
祁时晏笑了,痞气十足:“要,输多少赔多少。”
夏薇学他,一脸无赖:“那你干脆把我卖了,看我赔得起不。”
“行,找个机会。”男人眯了眯桃花眼,眸光含笑,似乎打了个坏主意。
夏薇笑,歪了下脑袋,由着他打。
那晚,两人将景区逛遍了才出大门,和其他人汇合。
祁时晏将夏薇送回酒店,索性在她住的酒店又下了单,让大家全住下了。
夏薇这才知道他是赢了赌局,才带大家出来这么豪玩。
不过,她至始至终都没要祁时晏的钱,她知道他不在意那点钱,她又何必在意?
何况她也不适合暴富,不然怎么向父母解释,他们又会怎么想?
而且于她,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无论怎样,他都千里迢迢到了她的身边,陪她一起过中秋,这已经是一笔很丰厚的财富。
她又何需还要其他?
*
第二天,夏薇在兼职同伴的催促声中起了床,匆匆忙忙洗簌,昨天的狐狸装忘了洗,现在洗也来不及干了,今天只能不穿了。
她们住得是商务标间,两人一间房,和她同房间的女孩叫温婷,是个大学生。
两人出房间,去餐厅用早餐,遇上江悦他们几人,大家一起坐一桌。
夏薇没看到祁时晏他们,想必他们都不会这么早起床。
而江悦见到夏薇,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心里一直担心夏薇昨天那一走,彻夜不归。
夏薇也有些尴尬,主要是和祁时晏的关系,她现在说不清楚,要怪只能怪自己当时反应太慢,没把“男朋友”的身份认下。
也因此,使得温婷看到她那把扇子,内涵她钓了个金主。
当着众人的面,温婷阴阳怪气地说:“看起来是个很有钱的富二代,夏薇你好厉害哦。”
夏薇怼回去:“我厉不厉害不用你操心,总之你不会有这个机会,而且他不是富二代,是富了几十代。”
江悦听见,接了话去说:“祁三少吗?榆城最富豪的门,祁家阔少,顶尖的风流人物。”
昨天第一眼见祁时晏时,江悦直觉哪里见过,后来细想之后,才将人想了起来。
夏薇脊背笔直:“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自己不知道?”江悦将她一句,目光凌厉,语气不自觉加重。
夏薇和他对视一眼,没再说话,头顶集聚一片低气压,大家全都默默吃饭。
江悦对夏薇有私心,认识几年一直都有。
夏薇符合了他对另一半的所有审美,唯一让他止步不前的原因是夏薇的家庭条件。
江悦出身苦寒,社会上打拼这些年让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对夏薇有动心,有暗恋,还有照顾她,保护她的心,但就是没行动。
因为他是个现实派。
他有意无意想拉夏薇一起创业,可夏薇安于现状,这是他无法妥协的。
酒店离展览馆很近,吃过饭,大家步行去展览馆。
路上,江悦叫住夏薇,两人走在最后。
江悦说:“祁三少那种人不适合你。”
那两次打电话给夏薇,都被男人接去,他猜到夏薇有恋情了,心里有点意难平,但现在知道是祁时晏,心里更难平。
夏薇低头走路,没接话。
江悦跟着她的脚步,又说:“你知道他有多浪?仗着家里有钱随便玩你一个,还不是小意思?”
夏薇停住脚,看路上人来人往,一张张陌生的脸,或微笑,或冷漠,不过都是一张面皮,谁知道那张面皮之下的真情实感。
祁时晏浪啊,有钱啊,随便玩,小意思。
那可不是?
一场金秋宴,她以为就是吃顿饭,谁知道重头戏在晚上,那是一场一掷千金的豪赌。
而她是他的王牌,处处照顾有加的王牌。
现在人又说来就来,私人飞机来,听她说热,就“捡”来一把逆天的扇子给她,还为了抱她摸一把星星,被人追了一条街。
他这么玩,她为什么好喜欢?
谁能懂他们之间的这种玩乐?
夏薇笑了下,没说话,也不想解释。
江悦敛目,神情几分严肃:“上次画展上对你动刀子的孟小姐是祁三少的未婚妻吧?你当时不肯告诉我,我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就是为了你和祁三少的事才对你有敌意的吧?”
夏薇:“……”
要否认吗?
孟荷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她和祁时晏的事,但她和孟荷的关系,她也没办法告诉面前的人。
夏薇想了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女的和祁三少订婚了?”
江悦耸了下肩,两人并排继续走,沉默几步后,他才说:“榆城的富豪圈应该都传遍了吧,只是我们普通人触碰不到而已。”
夏薇若有所思。
心里那个大胆的想法又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祁三浪子,快到我的碗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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