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挫败与难过的感觉，让姜小圆看了都有些难受。
她能够理解，男女主毕竟是从小在正道宗门成长起来的，师门平日里教导的都是斩妖除魔，匡扶众生，如今却眼睁睁看着这么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流逝在眼前，却束手无策，心中自然是充满了煎熬与挫败。
“对不起，赵夫人，是我们无能。”游知贤愧疚道。
今日早起，赵无生似是染了风寒，于是没有过来，是赵夫人主持的家事。
赵夫人虽也是忧心忡忡，闻言却摆了摆手，反过头来安慰道：“仙长不必自责，你们这段时日的努力我与夫君还有府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想是那妖物道行高深，还望仙长振作起来，这满府里的人，还等着仙长救命呢。”
聂悦上前，沉默的拍了拍游知贤的背，随后对赵夫人道：“多谢夫人体恤，我们定会更加努力，早日将这残杀人命的画皮鬼给揪出来。”
赵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那便全靠仙长了。”
＊
几人回到房中，游知贤与聂悦都显得忧心忡忡。
已经是第八个了，如果不尽快捉到那只画皮妖，接下来还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再者，那画皮妖一连剖了八个人的心，想来妖力早已比前时强大了许多，若再任由他如此下去，只怕要降服此妖将更难了。
姜小圆看了眼从头到尾都是懒洋洋的，一副置身事外的谢行渊，暗地里骂了一句冷血，然后看向聂悦，决定还是开口安慰一下：
“聂姐姐，别难过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把那画皮妖找出来。你们这几日可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聂悦抬眸，有些感激的看了姜小圆一眼，她自然知道姜小圆在安慰她。想来惭愧，她一个游历四方，不知斩杀过多少妖魔的修士，心性竟不如一个凡人姑娘坚韧，遂而也振作起来，将自己这几日收集到的信息分享了出来：
“这几日我找府中下人打听了一圈，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下人对赵先生和赵夫人的说法都非常一致，说他们夫妇二人是难得一见的大善人。”
这让姜小圆有些疑惑：
“聂姐姐，我一直有一点疑惑。赵府里自三个月前便已经出现了这恶鬼杀人的事件，为什么这满府中的下人却没有一人离开？他们不怕死吗？”
聂悦道：“雅晴有所不知，这几天我到处去问了问，原来赵先生夫妻是云阳有名的大善人，二人性格温和，常行善举，遇到力所能及之事，总会尽力帮一帮，这府上的下人，便大多是受过他们夫妻恩惠的人，或是钱财，或是性命，他们感恩二人之恩，便自愿留在这赵府，做些下人的事。”
“据他们所说，赵府用人，从来不签死契，每个进来赵府做下人的人，若是攒够了足够的钱财，或是想要离去，便可以为自己赎身，自由离去，且他们夫妻和善，也从不对下人打打骂骂，府中上下异常和谐，因此即便出了那样的事，大多数人也没有动离开的心思。”
原来如此，姜小圆若有所思，也是，看刚刚赵夫人平日里对待府中下人的态度，便知她确实是个非常体恤下人的人。可这样一来，就等于聂悦那边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师兄，你那边呢？”
聂悦和游知贤这两日是分头行动的，两人的信息还没有来得及互通，所以聂悦知道的也并不全面。
“我这里倒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游知贤道。
“原来赵夫人在嫁进赵家之前，是山上的猎户之女。”
“哦？”聂悦有些惊讶，倒不是她看不起赵夫人的出身。
在她看来，人生而都是平等的，并不因家事，样貌等外在条件而有什么三六九等，只是这赵夫人如今看着各项行为举止，温柔贤惠，操持起赵府里的大小事务，处处头头是道，就像是个名门世家教出来的大家闺秀，一点也不像山户之女。
“我听赵先生身边的小厮说，有一年，赵先生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云阳城外三十里处的明水山上有一种非常珍贵的花种，于是便不顾众人的阻拦，只身一人上山，想要把花种移植下来。”
“当时正值寒冬，山路难行，夜半还下起了鹅毛大雪，赵先生下山时不甚摔断了腿，本以为就这样会冻死在山上，却碰巧遇上了一猎户的女儿，将他救回了家中。”
“赵夫人本名丁香，性子温柔，因为父亲上山打猎经常受伤，她便也学了点医术。那段日子，夫人对赵先生细心看护，帮他治疗腿伤，赵先生便动了心。于是，待他的腿伤好了以后，便将人带下了山，两人成了亲。”
“赵夫人嫁给赵先生的时候，他还没有发迹，两人相互扶持，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才拥有了如今的家业。”
姜小圆懂了，还是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不过这赵无生倒是个有良心的人，发家以后不忘糟糠之妻，两人如今仍然恩爱非常。
“然而也许是早年熬坏了身子，在他们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以后，赵夫人却病了。”
听到这里，姜小圆神情一肃，她知道，下面的也许是重点了。
“四年前，赵夫人生了一场重病，赵先生带着赵夫人遍寻访名医，然而所有大夫都断言，说赵夫人的病治不了，甚至隐晦的暗示赵先生，为夫人准备后事。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赵夫人活不了了。”
“赵先生是个痴情的人，三年前，他们来到了这里，买下了这座宅子，原本打算带着夫人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然而神奇的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赵夫人的病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话到此处，游知贤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几人心中都懂了。
赵无生乃天生阴体，身上有生机流逝之相，而三年前赵夫人本该病逝，却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到如今，赵无生却病倒了。
游知贤怀疑，赵夫人可能就是那画皮鬼。
或许三年前，真正的赵夫人便病逝了，她的皮囊被画皮鬼剥了下来，然后伪装成人，待在赵无生的身边，吸食他的精气。
但姜小圆仍然觉得不太对劲，如果那赵夫人真是画皮鬼所化，那为什么它足足在赵无生身边潜伏了三年才有所行动，明明在他身边待了三年都没有被人发现，又为何在此时突然杀人，自曝行踪呢？
尽管疑点重重，游知贤的话仍是给几人提供了一个调查的方向，接下来的几日，游知贤和聂悦便重点往赵夫人的身上去查。
两人天天神出鬼没的，姜小圆作为一届凡人，跟不上他的节奏，谢行渊这段日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来。
姜小圆对谢行渊在做什么并不太关心，只要他不是憋着劲儿给男女主使坏，他爱做什么做什么。
于是，姜小圆天天在赵府游手好闲，快乐的做一个混吃等死躺平的咸鱼，当然她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闲暇时，她也会和府中的下人聊聊，然而得到的消息仍然和聂悦此前打听来的消息没什么区别，只能作罢。
不过别的不提，这赵府的伙食还是很好的，每日的早、中、晚饭外加下午茶和宵夜，几天下来姜小圆都觉得自己胖了一圈。
这天，姜小圆吃完点心，觉得有些撑得慌，便在赵府中散散步，走了一会，却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
姜小圆顺着那股香味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了隐在赵府中的一个小花圃，这个花圃与其他的花园不一样，门口竟还带了一把锁。
花圃内，赵夫人正蹲在一从花木前面，身旁是一个水桶，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姜小圆在旁边看了一会，出声唤道：“赵夫人。”
赵夫人闻声回头，见到她，轻轻一笑：“是姜姑娘呀，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了？”
如今应该是下午三点的样子，日头虽不及午时毒辣，却仍带三分火气。赵夫人不知道在此处待了多久，双颊通红，额上涌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把小锄头，指甲缝里还沾着些许污泥。
“聂姐姐他们有事去忙了，我一个人闲来无事便随便走走。”
说罢，姜小圆有些好奇的看着赵夫人，问道：“夫人在这做什么呢？种花？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不行吗？”
倒是奇了，这赵府里花儿不少，当然也有专门负责照料这些花的下人，姜小圆就曾不止一次的看见过下人给花浇水，修剪花枝。这些花是什么花，竟要赵夫人亲自侍弄。
闻言，赵夫人笑了笑，她用帕子拭了拭手中的污泥，然后请姜小圆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泡了一盏茶，与姜小圆闲话家常。
“姜姑娘有所不知，这个园子里的花比较特别，夫君怕下人们不会养，把花儿都碰坏了，因此平日里这些花儿都是由他自己亲自打理，园子也是锁着的，不让人靠近，只是如今夫君身体不好，我身为他的妻子，自然要帮他把这些花儿都侍弄好。”
“原来如此。”姜小圆恍然大悟。
只是，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院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花，不止不特别，甚至还有些杂，桃花、茉莉、栀子、菊花，简直什么花都有。
赵夫人一看姜小圆脸上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忍不住笑道：“姜姑娘，你一定在想，这些花看起来并不是很名贵，是吗？”
“呃...”姜小圆脸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她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赵夫人抿唇轻笑，随即，她的视线放到了那些花儿的身上，目光温柔又悠远，仿佛透过这些花，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姜姑娘，我说这些花特别，并不是因为它们的品种名贵，而是因为他们对于夫君来说，都有特别的意义。”
“比如说那一盆。”赵夫人指着不远处那一盆开的正灿烂的茉莉：“那是我公公交给夫君养的第一盆花，是夫君第一次认认真真，亲自照料的花儿。”
“还有那一盆栀子，是我们成婚后夫君送我的，那时我刚从山中下来，哪里会养花，是夫君亲手教我怎么养护它们...”
接下来，在赵夫人的细心介绍下，姜小圆才知道，原来这花园里的每一盆花的背后都拥有一个特殊的故事。赵夫人的声音温柔，姜小圆听着，似乎也被她一同带进了那些美好回忆中。
只是，姜小圆看着赵夫人，心中不禁些起了疑惑。
这样温和柔美的一个女子，这样一个对家里每一盆花细致照料，对它们背后的故事如数家珍的女子，真的会是画皮妖的伪装吗？
“姜姑娘，你想摸摸它们吗？”讲到最后，赵夫人问道。
闻言，姜小圆眼前一亮：“我可以吗？”
其实刚刚她听赵夫人说了那么多，确实也很想摸摸这些代表着回忆的花儿，只是她怕自己粗手粗脚的，一不小心给碰掉几片叶子。
赵夫人失笑：“自然可以，这些花儿虽然特别，倒也没有那么金贵。”
于是，姜小圆蠢蠢欲动的伸出手，正准备伸手去碰一碰，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拖腔带调的声音：
“姜姑娘，我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在这。”
听见这个声音，姜小圆的眉头本能的便蹙了起来。
“谢公子。”姜小圆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直起身，转头看着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行渊二话不说，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腕转身就走，兴致勃勃的：“你跟我来，我有点东西要给你看。”
姜小圆废了老大劲儿都没能挣脱他，于是只能一边走一边朝赵夫人道歉，然后问道：
“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行渊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笑的格外灿烂：
“姜姑娘，你想上西天吗？”
姜小圆：？？？
你在房间里闷了几天，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想不想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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