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黑龙江省, 鹤岗市,萝北县。
这一站之后,再有两天, 整个拉力赛就结束了。
不过秦渡凉的拉力赛提前结束了,他退赛了。
言灼是亲眼看着他退赛的。
原因无他, 极端的低温让很多辆车的水箱直接冻上了。这种现象其实很离谱,因为机械在充分运转的时候产生的能量, 是可以维持住水温的。
但问题就在于,这儿实在是太冷了, 不仅是低温,还有低温下高速行驶的风。小兴安岭的风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就像在荒郊野岭支起一个小火堆,火堆上吊着一锅汤,然后不停地有人用高压水枪对着锅的外壁狂喷。
秦渡凉就是这么退赛的, 马力狗杜卡迪的拉力赛车输给了中国东北的凛冽寒风。
言灼:“看样子是……失去动力了。”
杨优:“马力狗啊,再挺一挺,你可是杜卡迪, 秦渡凉继续尝试重新点火,停在路边……呃,头盔摘掉了,耳塞也拿出来,大概是听一下点火的时候发动机是什么声音……不行了吗, 好像是不行了。”
言灼:“不行了, 水温上不来的话,是真不行了, 今天确实,确实是太冷了。”
佩佩:“是啊, 汽车S组的翼豹也在这个赛段退赛了,车手和领航正在和上方俯拍的直升机镜头打招呼,哈哈,心态还挺好。”
言灼也跟着笑了两下,然后他笑不出来了。
不是,专业车手不要在镜头前抽烟啊你们两个!这是直播啊!摄影大哥没发现这俩人在抽烟吗?
好的现在秦渡凉也加入了他们,秦渡凉跟这俩要了根烟,点上叼着。
三位解说都无语了,为什么镜头还不切走啊,这仨人就靠在那个深蓝色的翼豹的车身上唠着嗑抽着烟。
导播,你在干什么啊导播。
终于,导播后知后觉地切走了画面,切到后一辆雪铁龙的车载。
言灼:“看一下来自幽灵虎车队的N组赛车,这辆雪铁龙今天上了超大的尾翼,看着很帅啊,是吧杨哥。”
杨优:“确实,幽灵虎车队今年开年的时候从F2车队招募了一位新的工程师,看来新大工带来了方程式的空气动力学理念。”
佩佩:“那二位觉得今年的MOTO GP会不会也有车队考虑空动呢?”
这个问题让言灼和杨优都思索了片刻。
两轮和四轮的差距其实很大,就算是方程式赛车,四轮儿也是人坐在里面,工程师只需要去考虑车架,也就是那个壳儿,该怎么做到低风阻的同时又扰流。
但两轮不行啊,工程师不能改装人类啊。
所以二位解说思忖了足十多秒。
言灼:“会,我个人猜测,会有车队效仿杜卡迪,为自己的车增添一些定风翼甚至扰流板,他们会在第一站的第一次练习赛让车手上赛道去测试,不过……”
“……不过感觉用处不会很大。”杨优接上话,显然他和言灼是同一个思路,“MOTO GP上……杜卡迪算是用上了很多空动套件,但江湖人还是赐其雅号‘马力狗’,说明,摩托赛车,还是看马力。”
在这个观点上,言灼点了点头。
另一边,小兴安岭中麓,野外,稀烂的泥巴地上。
造价三百多万的斯巴鲁翼豹上靠着三个人,秦渡凉回头看了看外观尚且良好的车,问:“你们怎么退赛了?”
“哦。”车手回答,“我们车里那个饮料,它没拧紧,从我变速杆那儿漏水漏下去了,然后前面一截我们撞了个石头,变速箱给撞裂了点儿,那个饮料直接跟我的变速箱油混合最后冻上了。”
秦渡凉听完,烟都忘了抽:“你们倒霉的程度,有点离谱了。”
对方领航耸耸肩:“实不相瞒,习惯了,你呢?”
秦渡凉:“熄火点不着了,听发动机应该是火花塞不导电了。”
“……”
怎么说呢,他自己也挺倒霉。不过这里是东北,“千万不要买电车”的那个东北,又也是合理的。
三个人沧桑地继续抽烟。
于是,S组和摩托组最有望夺冠的两台车,这会儿在碧蓝天穹下,稠密山林中,观赛。
一辆车过去。
秦渡凉:“嚯,这排气都冒黑烟了。”
言灼:“幽灵虎车队S组的雪铁龙排气管冒黑烟了,可能是进气堵塞,不知道车队维修工会不会叫停。”
杨优:“叫停了,哎——今年第一梯队的车队都很不顺啊。”
三位解说惋惜了片刻。
萝北县到同江市的收车台,全组别剩余车辆只有发车时的一半。
最后一程,从同江市去往抚远,祖国东极。也是这届拉力赛的主题,去到祖国的最东边,新年伊始,日出东方。
东极抚远,黑龙江与乌苏里江的交汇地,这里是最早将阳光迎来华夏土地的地方。
夜晚,庆功宴。
人太多了,所以分了三个饭馆吃饭。
席间大家痛心地说,来了东北却没有体验到东北的澡堂子。据说东北大澡堂里还能玩儿激流勇进,言灼听后更痛了,好想玩。
冰雪拉力赛的顺利结束,也昭示着新一年的站点赛即将开始。事实上有很多车队不远万里去漠河跑这个冰封路径,是为了新赛季而热身。
吃完饭,言灼在黑洞洞的街上打了个寒颤,然后被秦渡凉从后面搂住。
“吃饱了吗?”秦渡凉问。
他俩没在同一间饭店,言灼跟导播组的同事们在一起吃饭。言灼点点头:“太冷了,我手机冻关机了。”
秦渡凉笑笑:“走吧,明天回家了。跟言老师合作很愉快。”
“明年还来吗?”言灼偏头问他。
秦渡凉搂着他往酒店走,人行道边没几家店亮着,还是因为太冷了,日落之后大家都躲在有暖气的房子里。
秦渡凉说:“看车队吧。”
言灼说:“明年再来的话,把你发动机里火花塞换两个汽车用的吧。”
“……”秦渡凉无奈,“行,听你的,回家之后好好休息,去小姑那儿过年吗你?”
“对啊。”言灼缩缩肩膀,“你把手揣起来别搂着我了,太冷了。”
说完,又想起一件事:“那个,你过年前有时间吗?”
“可太有了。”秦渡凉说,“听你安排。”
言灼一笑,呼出一团白雾:“我认真的。”
“我像开玩笑吗?”秦渡凉问。
“好吧。”言灼强行把他手拿下来,一起揣到自己兜里,“陪我去二手车行买辆车吧,我挑不好车,比如,调表泡水事故什么的。”
秦渡凉蹙眉:“买什么买,去我车库里挑一辆,保时捷底盘991的911GT3RS,红线一万转,喜欢吗,送你。”
言灼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我买给我小姑和我自己代步,你让我姑姑开一辆比她们总裁还嚣张的车去上班?”
“……”秦渡凉抿唇点头,“原来如此,那让小姑的总裁也来我车库里挑一辆吧。”
言灼给逗笑了。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中旬,PUBG的升降级赛最后一场就压着除夕前两天,言灼会非常忙。
以前有多享受这份忙碌,现在就有多苦恼。
他们在机场分别,各自回家。高强度的拉力赛之后,两个人都需要充分休息。
PUBG今年的升降级赛是线上赛,依然回去烈火TV大楼的演播厅,由烈火官方直播间播出。
赛程第一天,言灼发现自己的领带和秦渡凉的塞错了。于是秦渡凉看见直播间里,那位清秀的解说脖子上,系着自己的领带。
秦渡凉趴在桌子上,像高三时候一样,昏昏欲睡,懒洋洋。
秦渡凉今天在107,这个卧室的书桌里还有言灼做过的卷子。
秦渡凉已经在这个房子里过了三个春节,每次都是一个人,有时候他会想象,那门锁的锁芯会不会插进一枚钥匙,转动两下,被打开。
接连三个春节,他都在除夕过零点的时候许愿,门打开吧,进来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秦渡凉换了个方向,枕另一条胳膊。
手机里,镜头已经切去了游戏画面。
言灼说:“空投,感觉抢不到,绝对会死在路上。”
游戏画面里,一个满编队,四人用了两个交通工具。比较抗弹的jeep,和闪转腾挪的摩托。
言灼无奈地说:“骑摩托过去也不行啊,很明显空投交火的起码三个队。”
大约是刚刚解说完拉力赛,角色还没完全转换过来……
言灼:“这么飞坡落地,轮毂受得了吗?”
说完反应过来这是游戏,秦渡凉噗嗤一笑,言灼立刻找补:“得掉血。”
结果摔死了一个。
「弹幕:哇专业解说的毒奶,就是还没到火拼的地点就能把人奶死」
「弹幕:言灼的言,是阎王的阎。」
秦渡凉有点累了,他把手机放在桌上,自己又换了个方向,闭眼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秦渡凉向来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他只知道自己骑杜卡迪Desmosedici在葡萄牙那个过山车一样的阿尔加夫国际赛道上跑一圈是1分37秒。睡觉的时候稍微做了个梦,梦做得很模糊。
梦见自己前几年在曼岛TT上Highside摔车,人被惯性甩去轮胎墙上,车被甩在自己身上。
真重啊这破车,那会儿是什么车来着……哦,本田RC。
本田不愧是破本田,真重啊。
有点喘不过气。
“做噩梦了?”言灼晃晃他肩膀。
秦渡凉慢慢睁开眼,肩上被披了条毯子,天已经黑透,言灼坐在他旁边,房间没有开灯,言灼的笔记本电脑亮着荧光,屏幕里是Dota2巡回赛的赛程表。
“现在呢?”秦渡凉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言灼没懂:“现在?”
秦渡凉:“我现在在做梦吗?”
言灼弯着眼睛笑了:“没有,不是做梦,我下班回来了。”
第52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秦渡凉坐直起来。
言灼在记笔记, 纸质的东西比较好翻阅,上面是参赛队伍的选手资料。他咬了咬笔杆,说:“我不知道, 我家楼上最近装修,没办法工作, 碰巧过来的。”
“老实说,发觉有人的时候, 我自己也吓一跳。”言灼笑笑,“然后看见你头盔了。”
秦渡凉支着下巴:“邻居能装一辈子修吗?”
言灼失笑:“你别这么缺德。”
“今晚睡这里吧, 明天陪你去看车。”秦渡凉又趴下来,枕在自己胳膊上, 像个男高中生一样掀着眼皮看他,“你想要什么样的车?动力,扭矩, 手自一体?”
言灼那支笔的末端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嗯……手自一体吧,省油一点儿, 后排空间得大,小姑现在在一家填海公司,做工程经理,纸质的资料一大堆,要在后备箱里放个手提箱。”
“你好乖喔。”秦渡凉说。
言灼耸耸肩:“但感觉小姑不会要, 她觉得她和我之间, 应该由她付出,所以很害怕我……你懂吧。”
“懂。”秦渡凉半张脸埋在臂弯, “她看待你,还只是个孩子, 而且说到底她是职场女性,有骄傲感的。”
“所以有点苦恼。”言灼也趴下来,和他一样的姿势看他,“怎么办呀,小姑没车真的很不方便。”
秦渡凉:“难怪你想买个二手的,这样她可能比较容易接受。”
“嗯。”言灼有点困了,眼神朦朦胧胧,“怎么办,要不告诉她,我和秦渡凉复婚了,秦渡凉欸,身价千万的赛车手欸。”
“是个办法。”秦渡凉中肯地点头,又说,“要不还是去车库挑一辆吧,花那冤枉钱。”
老实说,言灼是有一丝丝动心的,一方面他真的挺馋那些车,另一方面,是依赖感。
依赖感,很有魔力的一种东西。它能打开一个人最脆弱的部分。
言灼食指在秦渡凉的眼皮上戳了一下:“睡觉吧,你看上去好困。”
“我好困。”秦渡凉说。
他不困,他根本不困。
他下午睡了那几个小时,这会儿在床上像那个刚保养完推出维修房的一辆KTM四缸的RC16,通俗来讲就是,赛道畜生。
从前秦渡凉偶尔带言灼一起跑山,那时候他告诉言灼,要是KTM车主告诉你有条近路,你就说大哥听说你一年换了仨轮毂。
因为KTM车主真不是人,非常喜欢泥泞不堪的路,和颠簸起伏的山。
很颠,颠的避震回弹的时候,人在车上都会被顶起来一下。
言灼深谙此理,铭记于心,他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和KTM车主有任何交集。
结果被这位确实有一辆KTM的车手,这会儿带着他,在床上,既泥泞,又颠簸-
二手车市场是个水相当深的地方。
市里的二手车行是一个巨大的,从外观上来看,像把三栋写字楼并排拼在一起的巨大建筑。
言灼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年头二手车行都是这种规模了吗?”
“当然不是。”秦渡凉笑着说,“这边比较正规,本来想带你去彭谦店里看看的,但他最近收的车都奇奇怪怪。”
言灼点点头:“没关系,去彭谦那里肯定会给打折,挺不好意思的。”
“打折?”秦渡凉揉揉他后脑勺,“他敢要钱啊?我道上给他别去轮胎墙。”
临近年关,二手车行的人非常多,有来买车的有来卖车的。而且正如秦渡凉所说,这里很正规,每间店里的导购都西装革履,4S店似的。
太卷了,言灼感叹,二手车已经不是花臂大哥踩在引擎盖上,说“我说没泡过水就是没泡过水”的行业了。
秦渡凉不常来,但看上去泰然自若,毕竟是领域内的高端玩家。
言灼一个雾霾蓝的头发跟在后面,活像是刚满18岁考着驾照了跟家里大哥来挑个车练练手。
果然。
导购迎上来:“二位好,带弟弟看看二手车练练手的吗?”
言灼:“……”
言灼自言自语:“我要染回来。”
秦渡凉拍拍他肩,然后跟导购说:“这不是我弟。你这儿有5万公里无大修无事故的吗,年份近5年就行,2.0T就够了,油耗低于8,手自一体,倒车影像,前驱双缸,全车原漆,高配就行。”
言灼眼睁睁看着导购张了两回嘴,最后憋出来一句:“兄弟是做什么工作的?”
秦渡凉答:“赛车手。”
导购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做了个以为不会被看出来的深呼吸,然后把两个人领到柜台,在iPad上点了几下:“都在这儿了,看中哪辆就加入这一栏,然后我带二位去院里看车。”
依赖感,真是神奇的东西。
秦渡凉划着屏幕,很认真。虽然坐拥保时捷911GT3,以及道奇地狱猫那种车,但挑选性能二手车的时候依然很认真。
“啊,那个领克05怎么样?”言灼指了一下。
“性价比太低了。”秦渡凉说,“它贵在四驱,你和你姑姑充其量自驾两千公里吧,爬个山,前驱足够了。”
“哦……”言灼又指了一下,“这个呢,这个雅阁怎么样?”
秦渡凉眉心微蹙:“不好看。”
“……”言灼想说你没事儿吧。
但外观不够好看确实也挺糟心。
最后看了三辆车,没敲定。导购说年后会到一辆车况比较好的天籁,言灼加了他微信之后,决定年后再来试驾一下。
接下来言灼要回烈火TV开个会,今天秦渡凉开出来的是很低调的一辆阿罗四叶草,年末堵车,就有隔壁车道的车主降下车窗,问他这什么车,怎么牌子没见过。
秦渡凉斟酌了一下,说:“阿尔法罗密欧,中国第一位F1车手的车队,就这牌子的。”
对方:“哦——”
其实到这里,言灼有些唏嘘。
说起赛车,大家只知道F1,说起足球,只知道贝利。诚然,这是因为职业壁垒,信息茧房,以及领域的高墙。
有些东西它碍于其复杂性以及追求性,就是无法普及,没办法做到全民皆知。并且事实上更多的人认为,这有什么意义。
“出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你怎么会买四叶草。”言灼问。
虽然这车6缸,落地八十多万,但是外观和内饰都极其低调,要不是轮毂里面那个红色的刹车盘,路人根本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会这么问,是因为秦渡凉的另外两辆车实在是太有回头率。
秦渡凉手腕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帅啊,全碳车身,虽然被车漆盖上了,但它江湖人称‘六缸法拉利’,我还没开过法拉利呢。”
言灼噗地笑出来:“你那手动挡的GT3,不比同年份法拉利贵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买法拉利F12吗。”趁红灯,秦渡凉故作神秘地问。
言灼摇摇头。
秦渡凉:“因为法拉利F12没有电吸门。”
“……”言灼多少有点无语,决定用另外一个冷笑话回击,“一个人他姓张,他说他出生那天,家里房子天上有条龙飞过。你猜他叫什么名字?”
秦渡凉:“理智告诉我肯定不是张飞张龙或者张飞龙。”
言灼:“他叫张有条。”
“……”
言灼:“绿灯了。”
年关就是很热闹,人行道上支起大红的棚子,里面兜售春联、窗花、大红灯笼和中国结。街上的小孩儿被打扮成福娃,小女娃娃扎着俩包子头。
“你把我放在路口就行了。”言灼说。
“那哪儿行啊。”秦渡凉直接打灯右转,进辅道,拐进了地下车库,“职场霸凌你一下。”
言灼:“你能怎么霸凌我?”
秦渡凉:“不知道,大概就是不许你出去工作,在办公室里给我锤肩捏腿。”
言灼:“哇,还有这种好事。”
结果秦渡凉的车牌没有录入过系统,车库不抬杆儿,小秦总进不去自己家集团的下属公司,而且保安不认识他。
还是言灼伸出来个脑袋:“叔叔,是我,言灼。”
“哦!”保安点点头,“小言,注意点儿啊,别占到别人车位,放个号码在上面。”
秦渡凉这才把车开下去。
“小秦总没有小言总管用呀。”秦渡凉找了个空地儿停下。
言灼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带:“你真不用陪我,今天你车队没事儿吗?”
“没事儿啊。”秦渡凉按电梯。
停车场在负二层,这会儿电梯在二十二层。
言灼:“谁信啊,亚太锦标赛第一站不是快了吗。”
言灼有点担心他这个恋爱脑发作,抛下工作抛下队友,来和自己贴贴一整天。
秦渡凉委屈:“元旦不是没放假嘛,赶着昨天和今天放了两天。”
这下言灼才放心。
电梯几乎是层层停,等了许久还没到负二。恰好言灼手机震了两下,他拿出来,是他们四个人的小群群聊。
言灼一愣。
秦渡凉:“怎么了?”
言灼:“虞沁和张新羽分手了。”
秦渡凉:“喔……怎么分了,不是都在事业上升期吗?”
在秦渡凉看来,事业是一切的基础,这一点,自打他查到他妈妈的银行流水看见那25万的时候就认定了。
“说是张新羽太忙了。”言灼轻笑了笑,有些无奈,“俩人没什么时间交流,谈恋爱,得靠‘谈’啊。”
默契这玩意儿很玄,无论分开了多久,还是能一个眼神就看透。
于是秦渡凉:“说吧,有什么想吐槽的。”
言灼:“娱乐圈真这么忙?忙到连三五天回一条微信?”
秦渡凉指指自己:“你觉得我忙吗?”
职业赛车手,正值当打之年,元旦都出去练车,唯一的休假一天到晚黏在他旁边。
“懂了。”言灼抿唇。
秦渡凉摸摸他脑袋:“但我也确实不知道娱乐圈什么样,不好妄议,我只知道……”
秦渡凉顿了顿,接着说:“……我只知道,足够喜欢的话,没那么容易放弃。”
第53章
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
眠竹酒吧。
张新羽早已不在这里唱歌了, 其实小群里的另外三个人都说换个地方喝酒,毕竟是虞沁爱情开始的地方。
但虞沁说不行,眠竹还存着他们的酒, 卡里还有余额。
人类果然理智和不理智的时候都是很可怕的生物。
言灼把秦渡凉也带上了,四个人变五个人。大家在卡座, 把从前存这儿的酒全搬出来,又点了一轮酒。
酒吧里就是各种东西溢价外面的两到三倍, 言灼点了售价35元的薯条,两份。反正这回就是要把卡里钱花光。
大家今天出来简直是成年人的报复性消费, 因为服务员上酒的时候言灼看见了一瓶粉金色黑桃A……
有点心疼,卡里钱应该是不够的, 回头结账得补一笔。
有一瞬间言灼想跟沙发那边的虞沁说,你这个手一定要分吗……
最后iPad传到秦渡凉手上,他点了个零度可乐。
显然, 这个零度可乐被端上来的时候,陆成不愿意了:“小秦总,今儿兄弟局, 管你叫凉哥了哈,不是,这可乐咋回事呢,什么说法呢?”
秦渡凉挺不好意思的,说:“真不是不喝酒, 明天练车, 体内12小时不能有酒精。”
“哦——”陆成点头,“那确实没法了。”
“下次。”秦渡凉说, “下次我请,一准喝到蒙, 喝得把那个充电器往墙里插的那种蒙,今天真不好意思。”
陆成摆着手说嗐没事儿。
要不怎么说真诚永远是必杀技,秦渡凉很快和这些人融入了,甚至为表诚意,直接定死了下回喝酒的时间。
所以说那些嘴上说的“下次一定”基本上都是成年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下次一定不会约”,但秦渡凉是真实的立刻点开备忘录,点开他接下来的赛程,然后说:“这样,三月初,我有个五天假,到时候换地方,有空就来,没空顺延。”
“行!”陆成就喜欢这种,爽快,不咬文嚼字,不满地找借口。
蒋泽然也说:“没问题,我们组局,不能喝的从来不劝。”
言灼轻拽了拽秦渡凉的衣摆,看着他:“三月初我没空。”
秦渡凉:“……”
真是烦啊,秦渡凉哑口无言,他忽然想起了最近微博上论坛上流行的那些表情包,一拳把地球打爆。
原来是真的会想要把地球打爆啊!
眼看秦渡凉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言灼只能拍拍他手背,宽慰他:“不过也不一定,看有没有人能顶班。”
旁边虞沁琢磨了半天,才插话:“有没有可能,三月初你要解说的那个比赛,是我打的呢。”
我也没空啊!虞沁在心底里大声喊道。
“哦还真是。”言灼恍然。
大家照常喝酒聊天,陪虞沁说张新羽的坏话。
今晚没有DJ,眠竹来了个新的驻唱,看着比张新羽年轻点……应该说,看着像出来兼职的大学生。
为什么会注意到新驻唱,因为大家不重复地说张新羽第八百句坏话的时候,虞沁忽然没声儿了。
于是言灼叼着薯条,顺着虞沁的目光看过去——
驻唱看着也就二十岁,穿一件超青春的青绿色卫衣,站在小舞台上扶着话筒架:“Lets go party party all night!”
好家伙,唱的是五月天的《派对动物》,更青春了。
言灼看看驻唱,再看看虞沁,又看看驻唱。
心道:好小子,虞沁你个好小子,眠竹酒吧的驻唱舞台精准俘获你的心是不是。
然后旁边的人用零度可乐玻璃杯冰了一下他脸蛋。
“嘶!”言灼薯条差点掉了,扭头,“干嘛啊!”
零度可乐的度是摄氏度的度吗?
这酒吧半杯可乐半杯冰还敢要25块啊!
“看什么呢。”秦渡凉问,“上回在这你看看帅哥就算了,这会儿还看。”
言灼欲言又止,反正喝得有点上头,直接拿自己手里的麦芽威士忌跟他碰杯:“来,坐过来点儿,一起看。”
新鲜男大嘎嘣脆。
言灼喝了酒,秦渡凉可没喝,直接把他叼着剩一半的薯条抢过来吃了。
言灼不跟他计较,挪到虞沁边上:“虞女士,你这是自我调整完毕了?”
“别吵。”虞沁端着酒杯,看着男大,目不转睛,“你要闲着没事儿,这首唱完你去帮我要个微信。”
言灼又挪回秦渡凉旁边,说:“虞沁让我帮她跟小帅哥要微信。”
秦渡凉痛定思痛:“你歇着吧,我去要。”
这边刚从卡座起来,那边言灼和虞沁碰了个杯。
强烈的鼓点和疯狂的电吉他,配合主唱唱了这首歌超有力量、颇有些怒音的最后一句:“我们!天生!就是!派对动物!!”
酒吧客人们:“Wu~!!”
紧接着,有个卡座“嘭嘭嘭”连开三瓶香槟捧场,搞得男大学生很羞涩,坐回高脚凳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虞沁喜欢了,今儿她穿得比较保守,一条漆黑的吊带裙,不规则下摆,黑绑带细高跟。对比从前来酒吧的打扮,保守了许多,但弟弟好像未必招架得住。
言灼:“你来真的啊?这么……随意吗,上回张新羽你就是这么冲动,万一又遇人不淑呢。”
虞沁斜乜他一眼,又跟他碰杯,一抬手腕,杯里的香槟全喝了:“人生海海,I dont care。”
片刻后,秦渡凉回来了。
“巧了,那孩子我车迷。”秦渡凉说,“虞沁加我一下吧,我推给你。”
秦渡凉还点了首《伤心的人别听慢歌》,给那小孩儿加业绩。
结果就是他们四个在眠竹酒吧的储值卡,今天不仅花光了余额,还另外又充了五千。
话说回来,有时候秦渡凉真的很苦恼。
自己分明该是个霸道总裁的人设,可是永远无用武之地。比如没有帮言灼解决解说位险些截胡的问题,比如没能银行卡一拍,给言灼买辆油耗12的车,比如今晚没往他们的酒吧卡里充个三万。
而是和他们一样,一人A一千,共计五千。
五千啊,这家酒吧里的最低充值档啊。
这会儿郁闷地杵在路灯下面抽烟,陆成和蒋泽然顺路,陆成开车来的,叫了代驾,虞沁他们会先送回基地。
在路边和它们挥挥手说了再见之后,言灼跟秦渡凉说:“虞沁问我,分手之后复合是什么感觉。”
秦渡凉带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问:“什么感觉?”
“你呢?”言灼偏过头。
今天零下7度,时间是凌晨一点。偶尔擦肩而过的行人,脖子缩进衣领,连着袖口揣在兜里,企图不让一丝风透进去。
言灼喝了酒,这会儿脸颊绯红,也因为喝了酒,眼波含情。
秦渡凉:“一起说?”
“好啊。”言灼步伐轻快起来。
“感觉从没分手过。”
“感觉一直在一起。”
“别亲我。”上车后,秦渡凉躲开他压过来的嘴唇,“你一嘴酒气,要是碰见交警查酒驾,我人就没了。”
言灼蹙眉,借酒耍赖:“哇秦渡凉,你不让亲了。”
“不让。”秦渡凉掰着他下巴,迫使他脸歪过去,在他耳根处用力地吮-吸了一下,“不要在这种时候嚣张,狂CD了之后你只会更惨。”
“多惨。”言灼的眼前似乎有雾,所以他要认真地看。
秦渡凉把他按回副驾驶,安全带扣上,然后点火挂档起步。
专业领域,专业人士,车速这种东西,280的时速能拧,80的限速也能压。
言灼今天在烈火TV开会,所以西装领带衣着严谨。
回去107之后,二楼第一间卧室的浴室里,深藏蓝色的一套西装,上乘用料,精妙剪裁,与铅灰色的领带甚是合拍。
所以秦渡凉只留下了这条领带。
只有一条领带的言灼,在腾满水雾的浴室里知道了自己究竟能多惨,这大概是浴室谋杀惨案。他自己亲手系的领带,此时妥帖地系在自己的脖子上,而领带的另一端,被系在了洗手台侧上方的壁灯灯杆。
他若是低头,就会被勒。
据说勒死的样子很不好看,言灼便只能高扬着头颅。
不过也不单单是死相可怖这一点,头向后扬起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此时坐在洗手台上,脚踩在秦渡凉的肩头。
虽说窒息而亡会是一个较长的过程,但言灼却有一种要溘然长逝的感觉。
这幅画面简直让秦渡凉要犯司汤达综合症——面对美得惊人的艺术品,引发观赏者心跳加快、头晕目眩、思维混乱等等症状。
大约是酒精的缘故,言灼非常放松,分布在身体各个器-官的末梢神经变得懒散,它们懒得立刻做出反应,而是像个贵妇人般,斜斜地倚在沙发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羽毛扇。
极其性感。
言灼断断续续地说:“秦……渡凉,我明天……要上……镜的。”
“我知道。”秦渡凉靠近他,在他耳畔说,“但是,领带以及领带以下,都不会露出来。”
秦渡凉接着说:“所以你被领带勒出的那一道,也不会露出来,对不对。”
言灼:“对……”
秦渡凉亲了亲他:“好乖喔。”
第54章
绝地求生的升降级赛结束后, 是春节假期。
除夕当天小姑工作到下午三点,言灼在小姑的家里做饭。他买了超市处理好的鸡回来煲汤,还有些排骨, 考虑到两个人吃不完太多,所以言灼买的菜量很少, 种类比较多。
这样做起来会很麻烦,但菜式多一些, 才有过年的样子。
再一份盐水虾,和几枚生蚝, 炒个蔬菜,就差不多了。
前些年超市中奖……啊不对, 秦渡凉付钱的那个烤蒸一体箱,已经“滴”了一声,烘烤完毕了。
言灼满心满眼满怀期待地戴上烤箱手套, 一打开——
“啊。”
戚风蛋糕它,塌了,黑了。
“怎么会……这样。”专业解说明明严格按照战术步骤逐一操作, 可烤盘拉出来,蛋糕模具里严重超标的致癌物仿佛在说:不行你还是出去买一个吧,有些钱就是要让别人去赚的。
言灼叹气,犹豫了三五秒,要不要把致癌物剥掉留下那些正常的蛋糕胚……算了还是整个丢掉了。
然后去客厅找手机, 想打个电话给秦渡凉, 让他路上看看能不能买到蛋糕……
“叮——咚”
门一开,是秦渡凉, 已经回来了。
“你这么快啊。”言灼苦恼,“我把蛋糕烤糊了。”
秦渡凉出去买了捞汁小海鲜, 他进来玄关换鞋:“我骑车的,不堵。”
“大年三十不堵,想必在马路上使用了一些赛道技巧吧。”言灼把捞汁小海鲜拎过来,“怎么办,没有蛋糕了。”
秦渡凉挠头:“我叫个跑腿吧。”
“跑腿都爆单了,我看了,预计45分钟后接单。”
秦渡凉笑笑:“我这跑腿的,可是世锦赛六次杆位的骑手。”
言灼讶然:“顾稚辰?”
“对。”秦渡凉换好鞋进来,刚掏出手机,被言灼捂住了。
“别啊,你真玩职场霸凌啊,大年三十你让你新同事给你跑腿?”言灼震惊,“我曝光你啊,我直播间三万贵宾呢。”
秦渡凉拍拍他脑袋:“顾稚辰和我一样,不在家里过年,他老婆又不在国内,这几天闲得慌呢。”
“嗯?”言灼多少有点好奇,自己一身的奶油味儿凑近他,顿时感觉自己很像高三时候的苏夏,想听八卦,他问,“为什么呀?”
秦渡凉故作神秘地也靠近他,和他鼻尖碰着鼻尖,说:“因为他和我一样,老婆……是个男的。”
“哇。”
秦渡凉:“和家里出柜,然后就这样了。”
言灼那眼珠子滴流转了一圈,扭头回去厨房了。
回去放下小海鲜,又跑出来:“帮我系一下。”
秦渡凉放下手机,替他把围裙后面的带子绑上,绑了个蝴蝶结,然后拍拍他腰:“宝贝儿,这是什么,人-妻吗?”
“你说点全年龄向的行不行。”言灼翻他个白眼,然后说,“要不,你叫顾稚辰也来家里吃饭吧,人多点也热闹。”
“我问问吧。”秦渡凉说着,换上欠欠的表情,“万一他趁他老婆不在身边,有其他人疯狂过年呢。”
言灼无语:“不像你,守身如玉,是吧,快给他打。”
说完言灼扭头回去厨房,从冰箱里又拿出来婉婉寄给他的干炸丸子,又打开冷冻层,把两条五花肉拎出来解冻,幸而又翻到了两包牛肉,这应该够吃了。
秦渡凉打完电话后进来帮忙,但已经没有围裙了,言灼让他等一下。
大约三分钟后,言灼拿着一中校服回来了:“穿这个,崩上油了不好洗。”
校服嘛,一般来说都比较大,尤其六七年前那个年代,小孩儿的身高一天窜一截儿,学校都会把校服往大了做。
秦渡凉穿上,下摆还行,袖子短了。
“挽起来。”言灼说。
秦渡凉低头看看这蓝白配色的校服外套,边挽袖子边说:“怀疑你在满足你自己的一些小癖好。”
“没那回事。”言灼说着盯着。
高中时候的秦渡凉已经是同龄人里身材优秀的了,因为那会儿大家都是长得半开不开,主要是高三后期,几乎所有人头上都顶着“憔悴”两个字。
现在嘛……
现在的秦渡凉更高,腿长,并且肌肉密度大。看上去没多壮,但事实上体重并不轻。
“还盯。”秦渡凉从消毒柜里抽出菜板,“顾稚辰一会儿过来,彭谦在他车上,还有苏雪苏夏兄妹俩也过来,他们四个今天在一块儿的。”
言灼:“啊,那菜好像不够……”
“没事儿。”秦渡凉把西兰花一朵朵切下来,“他俩自己带餐。”
这年头过春节越来越和过去不一样了,应该说这年头的人越来越活得明白了,比如曾经父辈把儿女看作自己人生的一切,现下看儿女不爽了随便扫地出门,抑或好不容易春节放个假谁要在家给儿子女儿洗衣做饭,直接丢家里自己出去旅游。
苏夏和苏雪的父母就是春节去海岛度假,把这俩扔家里了。
兄妹俩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盒酸菜鱼和一瓶红酒,顾稚辰晚一些到,因为在蛋糕店等单排队。
“过年好呀!”苏夏跑来厨房和言灼拥抱了一下。
“别挨我我一身油烟。”言灼无奈,还是被抱住了。
“哈哈哈没事儿我今天没穿新衣服,哇这是婉婉妈妈做的干炸丸子吧。”苏夏说着,扭头,“哎?”
冰箱门挡住了秦渡凉的上半身,所以冰箱门关上之后,苏夏才看见秦渡凉他……
苏夏,一位常年浸淫在各色市场上搜得到、搜不到的文学作品中的专业人士,几乎是瞬间便在大脑中盖棺定论。
她看看秦渡凉,又看看言灼。
然后,她用目光及步伐把言灼逼退到水池边,小声问道:“这就是你现在的xp吗,比钻石还in的男高。”
“……”言灼垂眸望着苏夏,“那是因为家里没有围裙了。”
苏夏:“呵,我信。”
“别添乱了,出去跟你哥把桌子收拾了。”秦渡凉拿出来冰箱里的蚝油,又拿出来一袋葡萄,递给苏夏,“收拾完桌子再跟你哥去阳台把它洗了。”
“哦。”苏夏又找回了春节被长辈呼来喝去的熟悉感觉。
接着顾稚辰进来厨房:“蛋糕放冰箱吧——哇靠秦渡凉你怎么穿高中校服啊,这是什么play?”
言灼那个脸红得已经要着了。
顾稚辰一如既往的讲话不过大脑,眼神里满满的震惊,要不是拎着蛋糕盒又托着蛋糕底儿,他现在真能抄出手机一顿拍,然后发微博,邀请首页的朋友们共赏。
不过秦渡凉这时候手里有刀,菜刀。
秦渡凉面无表情地说:“Anatomy play,滚蛋。”
喷走了顾稚辰,秦渡凉回头,眼神里的情绪很精彩,委屈又凶残。好像在说:分明说好了这身打扮只给你看,可偏又让旁人看了去,我不干净了我要把他们全鲨了。
言灼递给他洋葱:“来,想哭就哭吧。”
“……”
真体面啊。
时间是傍晚六点三十分,天已经很暗了,小姑还没回来。
言灼看着鸡汤,客厅里那群人把他的PS5拿出来连着电视在玩地平线。顾稚辰每次把车撞得稀碎就会说自己专业是两轮,这种四轮的对他不友好。
然后苏雪就让他玩Ride4,Ride4是两轮,结果世锦赛6次杆位的职业车手没能过掉驾照关。
彭谦磕着瓜子看热闹,一屋子四个人吵闹的程度堪比熊孩子,苏夏和婉婉在视频聊天,婉婉说最近嗑上了什么邪-门CP,苏夏说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婉婉和她吵说,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秦渡凉已经换掉了校服,正在厨房颠勺。
不得不说,这手臂肌肉绷起来的时候确实好看,言灼看得入神,直到冰箱发出了长时间未关门的警报声。
秦渡凉偏头看过来,说:“不至于吧,宝贝儿,我今晚睡这,别急啊。”
言灼翻他个白眼,冰箱里的冰草拿出来,放进沙拉碗,用筷子拌着:“其实,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除夕回家过也……没什么吧。”
秦渡凉那边关火,单手拎着铁锅,把洋葱炒蛋倒进盘子:“我不是在抗争,也不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改变谁的想法,事情过没过去,不是时间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铁锅被秦渡凉放进水池,冷水浇上去,唰地一声。又说:“每年大年初一去我爷爷家看看他老人家,就这些了。”
“喔……”言灼想起来了,107是秦渡凉的爷爷送给他的,转而问,“我记得,高中时候你家只有你爷爷支持你骑车吧?”
“对。”秦渡凉把锅挂上,又取了个平底锅,“你知道红牛的Slogan吗?那就是老秦总的写照。”
红牛的Slogan?言灼想了想:“红牛给你一双翅膀?”
秦渡凉轻轻摇头:“那是广告,我说的是坊间流传的标语,‘红牛,赞助每一个不知死活的梦想’,就是我爷爷。”
言灼笑了笑,把坚果拆开,倒进沙拉碗,说:“行吧……小姑怎么还没回来,不是三点就下班了么……”
正说着,厨房里没听见外面小姑开大门的声音,所以他俩没出来。
言素心今天算加班,搞一份标书搞到四点多,然后路上堵车俩小时。
她开门,客厅里四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同时扭头,并对她说:“姑姑新年快乐!”
言素心后撤一步,已经迈进门槛的那支黑色高跟靴又退出去,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没走错啊。
“你们……谁啊?”言素心问。
这下听见动静了,秦渡凉先出了厨房,和她打招呼:“小姑。”
言素心震惊,这不是她侄子那八百年前的前男友吗。
他不是结婚了吗?
难道新娘是沙发里捧着手机的那个姑娘?
紧接着言灼端着沙拉跟了出来,问:“怎么搞怎么久才回来?哦,那是我高中同学苏夏,她哥哥苏雪,和阿凉的朋友顾稚辰、彭谦,他们过年没地儿去,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言素心松了口气,带上门,把怀里的一堆文件袋放玄关上:“公司给配了台车,今天刚好开回来,结果太堵了。”
言素心踢掉高跟鞋:“堵的我是少小离家老大回。”
言素心又叹气:“不如配个摩托。”
听这话,秦渡凉终于可以发作一下霸总病:“小姑,我有摩托。”
第55章
春节后, Dota2新赛季的巡回赛近在眼前。
时间是二月末,转会期过后,很多战队大换血, 解说组收到参赛队伍资料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们有什么变动。
言灼在书桌支着下巴,点开群里的共享文件。
“哇……”言灼点开第一个战队, 喃喃自语,“这都谁啊……”
说好的Dota2没啥新鲜血液吗, 说好的Dead game呢,不是年轻中单都要从东南亚天梯往国内挖吗, 这个Hover战队的五个人……一个都不认识。
言灼挠了挠下巴,依次点开他们的选手卡开始看。
Hover战队, 成立于两年前,一直是中国赛区的中下游战队,A级战队, 去年连世界赛的预选赛都没能游上来。今年大换血,平均年纪不超过19岁的五个全新的新人。
作为解说,要充分了解所有参赛选手。一个个年轻的选手看过去, 言灼发现他们并不是纯粹的新人,大约三年前他们是个网吧队,当时被人举报了有队员未成年,直接被禁赛一年。
让言灼有些惊讶的是,即便被禁赛了, 他们其中三个人依然没有抛下那两个未成年的, 去别家战队参加青训或试训,五个人一直抱着团。
还挺令人唏嘘, 言灼关掉一个页面接着点开下一个。
时间不知不觉地走到夜里,秦渡凉今天在队里练车, 练车加上开会,这个时间刚刚结束。
年前去了二手车市场准备给小姑买一辆代步车,自己偶尔也开一开,这件事被小姑公司配车给中断了。秦渡凉发来一条微信,言灼划开手机。
「秦渡凉:想改行了,想做个摩的师傅,每天晚上六点就回家,回家抱着我老婆吃晚饭。」
「言灼:哪有骑仿赛的摩的师傅呢。」
「秦渡凉:QAQ」
惨兮兮的秦渡凉在车队总部赛道边上的围栏坐着抽烟,顾稚辰在他旁边蹲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灵动飞舞,秦渡凉看了他一眼,感叹:“为什么我也跟异地恋似的。”
顾稚辰:“因为我俩是职业赛车手。”
倒也是。
忙啊,一辆车要在赛道上不停地测试。轮胎磨损、机油寿命、载油耗油……秦渡凉朝着夜空吐了口烟。
他知道言灼也忙,新赛季,新选手,新战队。甚至还有新的赛制,游戏也做了平衡性改动。
但其实任谁都会觉得,情侣之间这种状态其实非常好,即便不常见面,但大家都在保持爱意的同时,努力提高自己。通俗点来讲,就是,恋爱在谈,钱也在赚。
可秦渡凉一从那个赛摩上下来,满脑子都是我要回家我要老婆,一脑门子QAQ。
这会儿能下班了,秦渡凉刚刚伸个懒腰,电话响。
言灼打过来的,他滑开接听。
“忙完了吗?”言灼问。
秦渡凉:“忙完了,跑废了两组胎。”
“哇,辛苦了。”言灼声音听上去很轻快,他接着说,“我来接你回家啦,出来吧。”
“什么!?”秦渡凉惊诧地从赛道围栏蹦下来,“你过来了?”
赛道离市区很远,有二十公里,开车都得半小时。
问题是言灼没车,这个时间也没有公交地铁了,那大概是打车来的。
理智告诉秦渡凉,合理的路径是先去车库里把车开去大门口,然后带上言灼一起开车回家,但这会儿理智不太管用,秦渡凉已经直接跑去大门口了。
留顾稚辰在原地恶狠狠地骂臭情侣。
“这么远怎么跑过来了。”秦渡凉跑到他面前,问,“就穿这么点儿,冷不冷?给我摸摸手。”
言灼手里捏了个纸袋:“给你买了吃的,我知道你们有固定食谱,所以买的不多,一个牛肉的全麦三明治。”
秦渡凉把他搂怀里抱了会儿,亲亲他额头:“走吧,一起回去。”
摩托车这种东西,马力和重量比相当重要,摩托赛车手的体重往往受到严格的管控,尤其达喀尔拉力赛在即,每天秦渡凉和顾稚辰来车队的第一件事就是称体重,然后才去仓房上车。
秦渡凉在副驾驶吃三明治,言灼开车,问他回哪里。
这是言灼第一次来江对岸的山腰别墅,秦渡凉大约三年前买的这个小房子,独栋,合院,两层。
面积并不大,以黑灰为主色调的性冷淡装修,三间客房都没有摆床,一间放了跑步机,一间放杂物,一间放投影仪,看上去就是业主笃定了独居到死。
“晚上睡我这?”秦渡凉试探着问,“明天有工作吗?”
言灼摇摇头:“后天去巡回赛现场。”
“在天津?”秦渡凉问。
言灼:“嗯,这次有个SOLO赛,赛程四天。”
秦渡凉在衣柜里翻出一包新内裤,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赛程:“那就是到三月一号……那会儿我在北京滴水湖,跑完了我去找你。”
“滴水湖?”言灼接过内裤,“什么比赛?”
“不是比赛,去那边试车。”秦渡凉又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解释道,“去年不是在拉萨订了一批发动机嘛,新胎也做好了,就去北京试车。”
言灼望着他:“是WRC用过的那条盘山砂石路吗?”
“对。”秦渡凉抿抿唇,“别这个表情,没事的,真的。”
那条盘山路言灼知道,曾经多少WRC顶尖车手说过实在是太危险,滴水湖并不是有一片湖的赛段,而是上山的一条窄路。窄到什么地步呢,没办法两辆车并排开。
而且那条路有非常多个刹车点,弯道侧面就是200多米的垂直悬崖。
言灼调整了一下表情:“好,注意安全。”
两个人的职业特性就注定了聚少离多,让分离六年的人愈发患得患失。看不见对方的时候会陡然地爆发焦虑,或许是某个乍醒的午夜,一时未能分辨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
懵然的大脑无法回答自己,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吗?待到日出之后,依然是回到自己身边的状态吗?
所以在短暂的相聚时间里,两个人都用最直白也最深刻的方式,在自己的大脑、思维、记忆里,不断地加深对方。
让自己某个部位的末梢神经在大脑反射区烙下印记,只要想到对方,那里就会立刻产生反应,来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在真实发生的。
言灼失神地看着卧室天花板上的灯,那灯光映入他瞳仁,他一眨眼,一滴泪顺着他眼角淌下来。
秦渡凉吻掉它,然后问:“做痛了吗?”
“没有。”言灼嗓音喑哑,他垂下眼眸,“不痛。”
秦渡凉嗓底哼笑了一声,将他放回床单上:“灼灼,据说做-爱的时候说‘我爱你’,不爱的那个会萎掉。”*
言灼咬了下自己嘴唇,他先拍拍秦渡凉的脸,然后往自己-下-面指,说:“你看着它。”
“我爱你。”言灼说。
说完,秦渡凉交代了。
言灼没能对此进行任何评价,因为那一阵……刺激地他自己也……
射-了-
清早,床头柜,便利贴。
「老婆我去车队了QAQ」
什么QAQ系机车暴徒,言灼揉了揉眼睛,不想起来,倒不是困,而是……感觉被掏空。真实的被掏空,他连秦渡凉什么时候起床走的都不知道,丝毫没有察觉。
不得不说,人还是不能大规模、不节制、在同一晚反复进行某种活动,会导致第二天身心俱疲,不想思考。比如现在,言灼完全不想起来,手机已经震了起码三回了,也不想去看。
棉质的床品格外舒服,昨晚和秦渡凉一起顶着巨大的困意换的床单,那会儿秦渡凉几乎是用发毒誓的态度说,以后要把这栋房子的所有客房都摆上床。
一张床玩坏了,直接换床睡觉。
言灼哭笑不得。
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起来了,这时候秦渡凉在练车,他发了条微信过去说自己起床了,料想到了不会回复,于是切到工作群里。
苏雪在群里发了巡回赛的注意事项,这次是线下赛,举办地点在天津,照例发了行程和住宿。
言灼回复说收到,而后又去备忘录里捋了一遍自己三月的工作安排。
三月秦渡凉会去达喀尔,他当然也想去,但是行业竞争摆在这里,他把手里的工作腾出去了,再回来可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恋爱脑这种东西是要有个度的,言灼确实脑海里闪过一丝“要不莽了,反正要去体育台了,电什么竞不玩了”的念头。
不过还好,理智很快压制住了——冷静下来啊我可是八月要去西雅图解说世界赛的人啊!
“呼——”言灼做起来,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继续在工作群里打字:请问着装要统一颜色吗?
问完放下手机,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漱,秦渡凉已经摆上了一套新牙刷和毛巾。言灼这时候才有时间观察一下他的卫生间,真的很直男,啥都没有。
赞助商送的洗护用品,应该是超市里随便拿的洗面奶,还有个……香水。
言灼觉得眼熟,不单是眼熟,而是很熟。
因为这瓶男士香水,是言灼直播间接到的第一个商务。而且秦渡凉这瓶,是瓶身有激光签名的粉丝版。
言灼拿起来嗅了嗅瓶口,笑了。
拍照,发给秦渡凉:谢谢老板支持呀^^
第56章
晴好的天。
秦渡凉给他留了一辆车用, 是阿罗四叶草,车钥匙上贴了个便利贴:老婆,这辆给你开^^
这栋房子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太好打车, 言灼没犹豫,直接摁钥匙开走了。
稍微有点冷, 言灼穿了秦渡凉的毛衣和一件棒球服外套,大一号, 不过休闲风,看着不会奇怪。
开回烈火TV大楼后, 正常进去上班,他倒是不需要打卡, 只是上次秦渡凉跟他后面来开会,搞得一屋子人连个翘二郎腿的都没有。
后来这事儿很快在内部传开,当然, 这个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爱过”事件,所以大家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掰扯掰扯的话,言灼现在的地位, 大概比陈总要高了。
言灼从过了一楼闸机进电梯之后就察觉到,空气之中有异样。一起上楼的前台小姑娘们用眼神在他身后疯狂交流,言灼很担心她们会忽然冒出一句“老板娘好”。
19楼,Dota2分部。
言灼走去会议室,玻璃门一推开, 除了正常来开会的同事们, 长桌前坐着一位打扮贵气的女人。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位是明昼集团的持股人之一, 不涉及经营问题,年年拿分红奖金, 过着富太太生活的,秦渡凉的母亲。
“好久不见。”胡悦和他打招呼。
这么说没什么问题,因为这的确不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言灼颔首致意,回应道:“您好,好久不见。”
一屋子人不敢出声。
言灼坐下,等着开会,没有任何其他情绪。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甚至手机都没掏出来。
静观其变吧,言灼想,还能怎么样呢,胡悦并不是那种会在众目睽睽下大肆撒泼的人。所以言灼没什么好怕的,他并不害怕工作变动,也不担心名声不好,所以他只是坐着。
果然,是胡悦先出声。
“最近工作忙吗?”胡悦问。
言灼泰然自若地迎上她的视线,答道:“还好。”
“春节放假了吗?”胡悦又问。
这是什么问题,怪怪的,不过言灼还是如实作答:“我们按法定节假日休息。”
一旁陈总已经呆若木鸡。
胡悦“哦”了一声,说:“别太辛苦。”
“不会。”言灼应道。
胡悦整理了一下外套,站起来,说:“元宵有空的话,一起回来吧。”
众人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会儿活像清宫剧里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听不懂中文,恨不得当即来一句“I cant speak Chinese”。
还得加个“Sorry”。
为表礼貌,言灼也跟着站起来,回应道:“不好说,胡总,具体要看他的意思。”
这个“他”是谁,昭然若揭。
想来也是,儿子逢年过节不回家,毕竟是做妈的,人上了年纪之后就想问问这个世界,然后再问问自己。
要么怎么说人到中年就开始歌颂草原,因为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公路对谁都是平等的,大草原上没有人要你实现自我价值,没有厚重凌乱的钢筋水泥摩天大厦遮蔽天空。
胡悦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歌颂着草原但去不到草原的状态,她忽然发现自己活了大几十年,临到最后什么都抓不住。
没有人在乎她,她的丈夫忙于经营公司,她自己在朋友之间要维持着“秦夫人”的形象,断不能显露出一丝不幸福的样子。
没有事业只有头衔的女人就是这样,她逐渐地成为了“明昼集团秦夫人”的一个符号,而非“胡悦”。
那么胡悦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是儿子。最起码这个孩子是她亲自生的,是“属于”她的。
但她儿子早早的翅膀硬了,不受她管束便罢了,竟然还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所以六年前,胡悦终于在所有人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她自以为“立威”似的拆散了秦渡凉和言灼,并且将这战果向丈夫炫耀。结果丈夫愕然问道:你是怎么把儿子养成同性恋的?
有时候胡悦觉得自己悲惨,但她照镜子的时候,摸着自己花大价钱保养的脸,再碰一碰耳垂上闪亮的钻石耳坠,好像并不符合“悲惨”二字。
总之,临到最后,六年前她在言灼姑侄俩那里找到了“掌控”的感觉,不得不说,让她颇有成就感。然而她未曾想到的是,她儿子是真的爱得深啊。
六年里,她的儿子,一年到头见不着人,打电话永远敷衍那么两句,在赛道上出了事故,她还是在新闻上才看见。
悔不当初,亦回不到当初。
胡悦看着言灼,言灼气定神闲,淡定如山。
“你能劝一劝的吧。”胡悦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闻言,言灼只轻笑了笑,回道:“胡总,您说笑了。”
说笑了。
胡悦真的笑了一下,大约是自嘲吧,这半辈子稀里糊涂的,空荡荡的大房子,明明什么都有,却还是空荡荡。
自然,胡悦至今都不能明白,明明你们都和好了,为什么还要恨自己。
也是自然,她必定想不明白,他们的和好,是两个人在这六年里不停地自我催眠,各自打拼。终于,在六年后的今天,他们达成了“复合”的必要条件——
富有,坚强,独立。
以及一如从前的爱。
而这一切,并没有胡悦的任何价值,所以秦渡凉并不打算原谅她。
胡悦离开后,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纷纷卸下一口气。言灼则风轻云淡地说:“那我们……开会?”
“开会开会。”
“对对对开会。”
言灼失笑,旁边的同事实在好奇得紧,凑过来问他,你不害怕吗?
言灼便说:“还好吧。”
没什么好怕的,最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再者说,他其实挺替胡悦悲哀,今天他身上的毛衣、外套、牛仔裤,都是秦渡凉的,可她显然完全没有发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参与过秦渡凉的人生。
那六年给两个人带来的伤害和锉磨,岂是三言两语能轻轻揭过呢。
“时间”在过往六年当中,只扮演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的角色。
“对了。”言灼抬头,“我们几号去天津?”
陈总答:“25号,元宵节后一天。”
“喔……”言灼点头。
挺不赶趟的,那会儿大约秦渡凉也出发去北京。
接着会议里又说了其他事儿,服装、广告、各家战队的现状。
散会后,秦渡凉像是掐着点儿打电话来的:“我妈去你们公司了?”
“是啊。”言灼边接电话边下楼,人都走到电梯门口了,又转身去安全通道走楼梯。
秦渡凉那边刚练完车,还喘着:“她都干什么了?”
“给我一千万让我离开她儿子。”言灼下楼的脚步轻快。
秦渡凉:“哦,我以为什么事儿呢,跟她签个赠予合同啊,正好我不想努力了。”
言灼一笑:“哇秦渡凉,一千万你就不努力了吗?你让杜卡迪怎么想。”
“杜卡迪已经是个成熟的车厂了。”秦渡凉真诚地说,“我感觉我三十退休刚刚好。”
言灼这边已经笑不动了:“我25号出发去天津,你呢?”
“我们车队25号先到四川,LC300今年过环保了,天津一汽丰田在四川有个基地,我们要去看看LC300的路试,汽车组今天要加电机了。”秦渡凉说,“刚好我看看那车怎么样,不错的话给你提一辆。”
言灼回想了一下陆巡LC300那辆车,说:“一百多万呢,而且那车太大了点儿吧。”
“刚刚好。”秦渡凉说。
言灼识破他了:“刚好适合车里做,是吧。”
“是呢。”秦渡凉笑。
言灼都没提到元宵节的事儿,他不想让秦渡凉做他不想做的事,也不想秦渡凉过得不开心。
独立的成年人就是在这一点上可以很酷。
言灼已经快走到一楼了,他举着手机,对秦渡凉说:“今天……我们开会来着,Dota2新赛季的巡回赛。”
秦渡凉:“嗯。”
言灼:“我问了一下有没有人能顶我的位去解说,因为今早我看见达喀尔中文线上直播在招募解说……”
言灼觉得他们之间不需要有任何隐瞒,于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坦言:“……这边,是有人可以顶我的位的,但是,我……我不想放弃巡回赛。”
如果不去巡回赛的解说,那么他三月可以和秦渡凉一起去非洲,一起参加为期两个礼拜的达喀尔拉力赛。
秦渡凉:“当然不能让位了,网络直播又不上卫视,巡回赛之后就是国际邀请赛,你放弃的话,不只是放弃了巡回赛,到时候可能八月的世界赛都没你份了,这可是你自己打的天下,怎么能拱手让人。”
“……”说实话,言灼是有点感动的,“哇,我以为你会恋爱脑发作。”
秦渡凉:“我摁着呢,没让它发作。”
言灼噗地笑了,笑了半天。
秦渡凉:“笑什么,别笑了,中午一块儿吃饭吗?”
言灼:“好,想吃火锅。”
秦渡凉:“中午你来接我吧,或者你如果没别的事儿了现在过来也行。”
言灼:“好,现在过去。”
第57章
飓风车队的赛车场单圈长度5.4公里, 宽度最宽处18米,供各车组练车用。
这是目前国内最顶尖的车队,每天挣得多, 开销也大,金钱仿佛就只是从这里过一遍。
光每天维护保养赛道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言灼走到赛道旁边,一辆辆赛用摩托呼啸而过, 连残影都看不清。
“哟!”身后有人叫他,“言老师来啦!”
言灼回头, 是飓风车队的经理,于是走过去和他握手:“叫言灼就好, 您贵姓?不好意思上回忘记问了。”
“哦,他们都叫我天哥,你也跟着叫吧。”天哥说, “这边还有一会儿呢,赛道吵,进去坐?”
赛道确实吵, 有五六辆摩托在跑,引擎和刹车声都非常刺耳,还有过弯重刹时候的轮胎摩擦声音。
不过言灼微笑着摇头:“没关系。”
“载油测试?”言灼问道,“还是正常跑圈?”
天哥说:“测载油,杜卡迪本来油耗就高, 升级马力之后, 我都怀疑阿凉拧一个深油门,那油缸里的油都打旋儿。”
言灼笑笑:“肯定啊, 马力狗。”
“马力狗。”天哥赞同,“真的, 马力狗杜卡迪这个头衔真没错。”
正聊着,天哥耳朵上挂的通话器里,秦渡凉说:“天哥,油干了。”
“下来吧。”天哥说,“言灼和我在一块儿呢。”
车手对剩余汽油量拿捏得非常精准,仪表盘上油表剩多少,还能跑多久,了然于胸。
不多时,言灼看见秦渡凉骑着赛用杜卡迪骑到赛道的匝道,然后减速、减速、减速……最后一滴油停在他身侧,秦渡凉拧掉钥匙,摘头盔,拽头套:“熄火了。”
天哥叹气:“这车喝油太厉害了。”
“没办法。”秦渡凉下车,“这已经是重载油了,我和车一块儿现在460多斤重,比顾稚辰每公里慢0.04。”
言灼想了想,问:“那个……有想过改定风翼和扰流板吗?”
“想过。”天哥回答,“但是这会儿杜卡迪在放春假,我们没有风洞测试的条件,得让杜卡迪帮我们测,但是我觉得,收效估计……甚微。”
言灼在风里眯了眯眼,思索片刻后,说:“确实,毕竟是摩托的特性摆在这。”
摩托不像汽车,汽车的外观是固定的,但摩托车要压弯,要翘头翘尾,人在车上会有动作,它无法让气流在自己周围恒定一种形状来稳定输出。
“算了。”天哥说,“咱仨在这苦恼什么,这工程师的活儿,阿凉你午休去吧,餐食自己注意点儿啊。”
“好。”秦渡凉示意言灼跟上,“走,陪我去换个衣服。”
天哥在后面啧啧摇头,几岁啊,还陪你换个衣服,多黏糊啊,要不要再陪你上个厕所啊。
言灼呢,笑盈盈地点头说好,跟在旁边,伸手要摸秦渡凉赛服手肘上的护具,秦渡凉躲开不让他摸,说可脏了。
言灼就要摸,还要挽,秦渡凉就又躲。
天哥看在眼里酸在心里,真是年轻啊泛着青春的味道啊,不禁揉了把眼睛,结果刚好顾稚辰“噌”地骑过去,眼里揉灰了。
骂了句“草”。
秦渡凉在更衣室里的卫生间冲澡,言灼在外面等。
坐在长凳上刷朋友圈,虞沁发了这么一条:陈奕迅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古巨基唱“做只猫做只狗别做情人”。
连带分享音乐《爱与诚》。
言灼想了想,还是不评价也不点赞了,免得刺激到她。
秦渡凉冲澡很快,大概也就五六分钟,言灼听见里面电吹风响了起来。
他收起手机站起来,秦渡凉套了个短袖和运动裤就出来,随便在衣架上拎出来一件厚卫衣外套,说:“走,吃火锅。”
怎么说呢,言灼脑海里蹦出四个字:青春洋溢。
他稍稍叹了口气,诚实表达了心中所想:“感觉自己在搞男高中生。”
秦渡凉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舔了舔嘴唇:“亏的你是大白天在外面讲这种话。”
“不然呢?”言灼上前一步,歪头,看他,小声说,“……如果在家里,你会把我干得心服口服吗?”
秦渡凉当即上手,狂揉他蓝莓味棉花糖的脑袋:“真是长大了你!”
恰好顾稚辰进来更衣间,见此画面,不难看出很想自戳双眼。
“你好。”言灼先打招呼。
“言老师好。”顾稚辰乖乖回应。在他看来,就很像最近微博上盛传的一张图,萨摩耶后面蹲了只一口能吞三个成年人的德牧,然后萨摩耶回头说:我把他们都吓走了!
德牧:嗯。
顾稚辰微笑:“言老师会和我们一起去达喀尔吗?”
“应该不去。”言灼说,“和我这边的比赛时间冲突了。”
顾稚辰“哦”了声:“挺可惜的,我听说赛会那边还挺看好你的呢。”
言灼也觉得可惜,体育频道是一方面,秦渡凉也是一方面。可现实是他不能,也不甘心错过今年的世界赛。
于是言灼只能也惋惜地说:“我为世界赛准备了非常久,如果不去的话,大概会抱憾终身。”
赛车手的顾稚辰自认一介武夫,这会儿又刚从赛道上来,脑袋空空,不知道怎么接话。
还是言灼先一步说话了:“我们打算去吃火锅,你一起吗?”
“我一起……”顾稚辰看向他背后的德牧,“……吗?”
言灼笑笑:“来吧,反正就一个午休,我下午也还有事儿,吃完就走了。”
三个人一辆车,是言灼早上从秦渡凉那儿开走的那辆阿罗四叶草。顾稚辰一会儿摸摸内饰一会儿搓搓空调口,然后扒拉到副驾驶头枕旁边,问:“凉哥,你这车落地多少钱啊?”
“这就普通四叶草啊,80多万。”秦渡凉说,“不是,你好歹身价也是个千万的赛车手,为什么看什么都馋啊?”
这倒是真的,顾稚辰分明是跑过MOTO GP的赛车手,但总时时透露着一丝不太聪明的样子。
言灼把车停在公共车位,三个人走去火锅店。
两位车手都非常默契地涮清水锅,言灼叹气:“都减重啊?”
秦渡凉点头,顾稚辰跟着点头。
“你们车多重啊?”言灼边问边往锅里倒土豆片。
秦渡凉说:“目前这辆22款的杜卡迪GP,干燥重量是314斤,我140斤,这就454了,它升级发动机之后,耗油特别厉害,所以我们必须重载油,这个车它重载油,几乎就是满油了。”
言灼懂了:“所以就算在圈速赛的中后期,燃油有消耗,人也脱水,会减轻重量,可是这样一来也只是把前期因为车重而落后的速度追平,同时发动机升级也失去了意义。”
“哇。”顾稚辰停顿了片刻,“这就是对象是同行的契合度吗?”
秦渡凉笑笑,他和顾稚辰坐一边,言灼坐他俩对面。秦渡凉用柠檬水和言灼碰了个杯,对顾稚辰说:“你以为他赛车是谁教的。”
原来是处心积虑的养成,顾稚辰“哈哈”了两声。
言灼没跟他俩贫嘴,他在认真思考:“可是靠车手减体重……也太勉强了。”
“别烦这个了,让维修工和车厂去烦吧。”秦渡凉夹了块虾滑给他,“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往体育频道过渡?”
说到这个,言灼还挺纠结的,他放下筷子,抿了口果汁:“哪有这么好过渡,说真的,达喀尔要是卫视解说我可能会纠结一下,但只给了我一个网络直播……哎,你别给我暗中发力啊,我不需要你给我铺路开道。”
秦渡凉笑着点头,吃一锅清水涮牛肉给他吃得开心得不行。他明白言灼想要什么,他也明白,言灼从来都只会拿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吃完火锅后,秦渡凉说下午要跑山,言灼就把他们俩送回车队。
临下车,顾稚辰先走了,秦渡凉还在副驾驶。
俩人亲了一口,言灼问要不要晚上来接他回家。秦渡凉摇摇头:“跑的那个山,就是山腰别墅的那个山,跑完直接回家了。”
“喔,那车队安排得还挺巧。”言灼说。
秦渡凉手指玩着他发梢:“不是车队练车,就是去跑山放松一下。”
“哇赛车手跑山叫放松?那不叫加班吗?”言灼问。
“……”秦渡凉想了想,“非要这么说也没错。”
“那明天见了。”言灼在主驾驶门这边给全车解锁。
秦渡凉一愣,下车的动作停住:“为什么不是晚上见?”
“我得回家换衣服吧。”
秦渡凉:“你穿我衣服不是挺好的吗?”
言灼:“我还要直播啊,你亲自给我定的合同,每个月至少30个小时的时长啊。”
秦渡凉:“你违约金我付了。”
言灼:“滚蛋。”
秦渡凉滚蛋了。
言灼是真的还有一堆事儿,今年那个新战队,Hover,他还没完全背下来每个选手的资料卡。擅长什么英雄,多少胜率,联赛成绩等等。
其实真切地去想一想,言灼还是会对电竞行业有些不舍。同样是竞技体育,这么多年来,电子竞技带来许多感动和鼓励。那些三路告破的超级兵,那些分头打钱有事TP。
人从一个阶段去到另一个阶段永远是痛苦的,言灼明白,要离开舒适圈并不容易,遑论再进入一个更残酷,竞争更大的领域。
到家后,他才看见秦渡凉发来的微信。
他说:慢慢来,别担心。
第58章
言灼是直播着工作的。
去年Hover战队的成绩可以说不值一提, 甚至大家对他们几乎没什么印象。
去年的世界赛总决赛前,游戏社区里漫天的“只要不是第二名”,结果最强的那支队伍是第三, 就更没人去关心一支没能参赛的A级战队了。
甚至偶尔Hover战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大家也只会评价一句:挺好的, 虽然没出息,但不至于打假赛买菠菜。
所以言灼直播看这支队伍的资料时, 弹幕高呼无聊。
简直就是在陪别人上班!
言灼看得很认真,不仅是在战队官方一个个选手去熟悉, 而且还会在Dota2客户端里去搜这个选手的战绩,以及点开一些KDA很不错和很离谱的录像, 去看他们的第一视角。
很快,直播间的人成群成群地开溜。因为这个过程很无聊,而别人看直播, 是为了娱乐。
言灼会认真地看录像,认真地记录,认真地分析。他有个很厚的牛皮纸笔记本, 苏雪曾经说,等你退休了,这本子就是我们赛区的三十年编年史。
言灼当时差点把咖啡喷他脸上,怒道:我要在这儿干三十年解说干到退休?
当时苏雪说,三十年就想退休?美得你。
真行啊, 真有盼头。
“啊。”言灼后知后觉, “得换个本子了。”
他的本子们都摆在书柜里,言灼把这本写完的塞进去, 另拿出一个新本子。
拿本子的时候看见了他的旧本子们,按照时间先后从左到右妥帖地被存放着。这是他从业以来的心血, 言灼喜欢这种实质的,把字写在本子上,再把本子放好的物理储存方法。
感觉时间变成了可触摸的东西,他指尖从最左边第一本轻轻点过来,停在了一个红色外皮的本子上。那是秦渡凉专属的,里面记录着秦渡凉的每一场比赛,甚至每一个弯道的表现、每一个刹车、每一个翘头。
和……每一次事故。
这样的红色本子有三本,过去六年过得并不孤独,大家都努力地让自己出现在镜头前,想看,搜一下就看到了。
回想一下,竟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异地恋。
言灼拿了新本子坐回电脑前,翻开第一页,在第一行写下战队名:Hover Gaming。
专注状态下,时间过得没有概念,直播间的弹幕慢慢地不热闹了,因为言灼没开摄像头,Hover也不是什么热门战队,大家没什么想聊的。渐渐地暮色四合,一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言灼伸了个懒腰,扶了扶耳麦:“Hover这两年也不容易。”
零散的几条弹幕之中,有一条说:什么容不容易的,这年头谁容易?
“确实。”言灼说。
说完觉得差不多了可以下播了,直播平台小助手显示,这个月的时长任务已经完成,便和留到最后的观众们打了个招呼,顺便弹幕抽奖,抽瓶香水。
再一转眼,时间走到月底。
元宵节当天,小姑跟领导出差,言灼就哪儿也没去,在家里折腾他新买的胶囊咖啡机。
大门有人“滴滴”按开密码锁,是秦渡凉。
他给秦渡凉踢了双拖鞋过去,秦渡凉在玄关问:“你装修呢?”
“是咖啡机。”言灼有点无语,“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噪声这么大。”
秦渡凉换上拖鞋过来看,评价道:“它发出了比它体积猛烈一万倍的声音。”
很小巧的一个咖啡机,叫唤得活像小区绿化带里的除草机。
言灼选的是浓缩模式,已经萃取出来了,言灼叹了口气:“萃取得挺快,可是这动静也太离谱了,我要是半夜三更做杯咖啡,整栋楼都能被我弄起来。”
“那你快拎着咖啡机搬来我这。”秦渡凉最近一找着空档就要他搬过来,“我那儿独栋,合院,你朝我脑门上开一枪都没人报警,以为拧彩带筒呢。”
言灼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高三的时候你就见缝插针的要把我往你家里拐。”
“我这叫不忘初心。”秦渡凉说。
言灼表示肯定,直接端起那杯浓缩凑到唇边。秦渡凉见状一愣:“就这么喝啊?不加点水啊牛奶的?”
言灼的唇刚贴到杯口,看了眼杯子里那黑洞洞的浓缩咖啡,“哦”了声,转脸去拉开冰箱门,哗啦一铲子冰块儿倒进了杯子里。
简直……令人欲言又止。
言灼看出他表情纠结,解释说:“这两天要高度专注,用咖.啡.因刺激中枢神经。”
两个人去书房,言灼的屏幕上是一支国外战队。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转会期天翻地覆不说,还冒出来好大一群新选手。”言灼痛苦地坐进电竞椅,秦渡凉在他小小的书房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有新人是好事儿啊。”秦渡凉把窗帘合好,“说明游戏还没完。”
言灼支着下巴:“是好事儿,我也想这游戏多活几年,但是他们今年说好了似的,全踩着报名死线时间提交战队资料,这和律师半夜搞证据突袭有什么区别!”
听这话,秦渡凉当即就笑了:“哎真别说,前段时间我们车队的赞助跟人打官司,对方律师晚上快十点的时候,上传了一份300多页的证据,我们律师点灯熬油的边瞅边骂。”
言灼笑着滑鼠标滚轮,懒洋洋地说:“迫害同行嘛这不是,何苦呢。”
“秦渡凉?”
秦渡凉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言灼扭头,见他正站在自己书柜前面,那么应该是看见那些本子了。言灼继续看屏幕,说:“赛用笔记,想看就看吧,温故知新。”
那肯定是要看一看的,秦渡凉抽了中间那本。
不多时,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页、鼠标键盘、笔尖沙沙的声音。
言灼写字很漂亮,俊秀那种类型的,有些地方能很明显地看出写这段的时候困了,笔触拖出了一道,画了几笔龙。
秦渡凉看的这一段他记得,是一次MXGP(世界摩托车越野锦标赛)的英国站,英国南部的玛特雷盆地,他在那个赛段失误,跳尾翻滚加上Highside。
笔记这一段写的是:刹车太重,舍不得低速过弯,车身姿态差,发现自己重心靠后之后又猛给油,离合松早了,跳尾了。
秦渡凉挠挠头,心道,有这么菜吗?
再翻一页,沙特赛段,在沙地上练车带人滚了半分钟,退赛了。
全是他的事故,大大小小的,多到秦渡凉自己都不记得,他摔过这么多次车吗?连翻了好几页,终于忍不住问:“这一整本不会都是我翻车的吧?”
言灼分过来一个眼神:“这本是事故,它右边那本是你上过领奖台的比赛。”
“还是看看事故吧。”秦渡凉坐回去,“看看能不能和我身上的疤一条条对上。”
“对得上。”言灼说,“我都摸过一遍了。”
秦渡凉笑笑。
赛车手身上留疤,那一定是够严重的事故。在高速行驶造成的惯性之下,可以想见是在地上被甩出了多远,才能把造价不菲的赛服磨破,留下那些伤疤。
晚上秦渡凉留宿在这,在他耳边呢喃着你不搬去我那,我能搬来你这儿吗?
言灼哭笑不得,拍拍他肩膀上的棉被,说:“我告诉过你了,我们俩真住一块儿,一个都别上班了。”
这话是真的,言灼工作靠喉咙,秦渡凉工作靠体力,他俩要是住一起去……大家真不必在对方面前装正人君子。
秦渡凉声若蚊蚋:“那就不上班了。”
房间这么安静,言灼肯定听见了。他在被窝里挪,挪到和秦渡凉贴着的距离,下巴搁在他锁骨上:“你少和陆成聊天,他天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什么破班,还要本少爷亲自去上’。”
其实秦渡凉都能理解,这间小房子是言灼自己每一场解说每一次直播赚来的,是属于言灼自己的小堡垒。
“那能有假就住一块儿吗?”秦渡凉抱住他,“比如明天和后天。”
“好。”言灼同意了,“但你不能跟我去公司,我们前台差点管我叫老板娘了。”
秦渡凉挑眉:“你们前台挺懂事啊。”
俩人厮混了两天,两天里只有开门拿外卖的时候表情神态是正常的。
所以言灼说的没错,他们两个人的状态根本不配同居,俩人之间就像有什么特殊磁场,一贴着就滚床上。
也未必一定是床,哪哪都滚,各种莫名其妙的动静,那个能唤醒全楼的咖啡机,何足道哉!
直到第三天。
一个要去四川,另一个要去天津。
出发前,言灼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然后清清嗓子……还好,音色是正常的。
接着秦渡凉睡眼惺忪地进来卫生间,从后面抱住他,蹭他耳朵:“占着水池不刷牙,你是想坐上去吗?”
“我是想放一盆水把你脑袋摁进去。”言灼回头,指着自己侧颈,“你看看。”
“干嘛,谁没有啊。”秦渡凉偏头,“这儿,你咬的。”
“……”言灼定睛一看,还真有牙印,“啊,我怎么没印象?”
秦渡凉幽幽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算了。”言灼拿牙刷,把秦渡凉的牙刷也递给他,“吻.痕就吻.痕吧,让他们化妆盖上,我有性生活怎么了。”
俩人一起刷牙,然后出门,依然是有“6缸法拉利”雅号的阿罗四叶草。秦渡凉开车,先把言灼送去机场,在机场深深亲吻之后,他再开去车队。
各自工作。
第59章
天津的马路上, 真的有“禁止说笑”的安全驾驶提示标啊!
咔嚓,言灼拍下来发给了秦渡凉。
不得不说,天津话实在是太相声了, 言灼没有等赛会的车。自己打车去的酒店,区区三、四十分钟的路程里, 他就已经在司机师傅的教导下学会了如何辨别最正宗的煎饼果子。
到酒店后,秦渡凉才回复微信过来:是真的啊?我以为网图谣传。
言灼:刚打车打到了一位煎饼果子品鉴大师。
秦渡凉:天津现在天气好吗?你吃饭了吗?
言灼:天气好, 吃饭了,你呢秦渡凉选手, 到成都了吗?
秦渡凉:【图片】
图片点开,是成都街头的一家便利店。
言灼这边放好了行李, 准备下去酒店大堂和导播组的同事们汇合,看着图片,思维回放。去年在成都解说比赛时, 误会了他和颜晓琳要结婚,他在这间便利店里吃巧克力冰淇淋。
最后那碗冰淇淋双杀,他俩一个感冒一个发烧。
言灼回复:谨慎服用冰淇淋。
秦渡凉:好的老婆。
他当然是不能吃冰淇淋的, 达喀尔在即,车队还没解决油耗问题,达喀尔拉力赛的第一个赛段依然要重载油,他必须稳住现在的体重。
“言老师,这边!”
导播朝他挥手。
言灼收起手机, 走过去:“下午好。”
“下午好下午好, 再等等小熙哈,她正在从机场过来了。”
言灼点头说好。
巡回赛的开始, 也就代表着新赛季的开始。今年大家充满希望,大约是多出了很多新战队、新面孔, 年轻人一多,就让人觉得鲜活。
大约过去十多分钟,小熙到了,导播惊讶这么快就到了,小熙说司机有路怒症,超厉害,一路火花带闪电,路上还跟隔壁车道的司机吵起来了。
言灼好奇地问怎么吵的。
小熙学了一下:“你特么下车说话!”
大家等小熙上楼放好行李后,一起去了不远处的咖啡厅聊比赛细节。导播组和解说组的人不多,一共也就五个人,坐了个圆桌。
“那个,小熙。”言灼趁其他人点单、出去抽烟的空档,问小熙,“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次巡回赛我放弃了,那世界赛我还有希望上吗?”
林熙熙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坦言道:“你自己琢磨琢磨呢,你这个问题就像我朋友昨晚问我,‘熙熙,我在限速80的凤台路上开到了102算超速吗?’但凡琢磨琢磨呢?”
确实,确实。
言灼这个问题确实傻帽了,又不是应届生第一天上班。这就像保时捷911GT车主去4S店问,你好我这车怎么新车就有异响啊,4S店销售说啊对就是异响,你买不买,你不买后面排着队有人买。
你要不要这个解说位,你不要后面排着队有人要。
“哎……”言灼轻声叹了口气。
小熙呢,毕竟女孩子本身就比较细腻,加之解说出身,很快就联想到了秦渡凉。于是语重心长对他说:“言灼啊,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一切都基于自身的能力,你也不想每天只剩下‘要不要偷看一下秦渡凉的手机’这点心思吧?”
“……”言灼一时间很想感叹一句这就是专业解说吗。
真能带动别人情绪啊!
虽然还什么都没发生但居然焦虑了一瞬间啊!
“呃没有。”言灼摇头,“不是这么夸张的程度……”
林熙熙一眯眼,乍然凑近他,低声道:“呵,你动了这个念头,你就有问题,恋爱脑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好在宋导点完单回来了,林熙熙停止了输出。
宋导说:“你们去点吧,我来占座儿,外面那俩抽烟的随他们吧。”
排队点单的时候收到了秦渡凉发来的又一张照片,言灼点开,是刚刚过环保准备上市的LC300,黑色款。不愧是硬派越野,车头的设计趋近于方形,轮毂22寸,整体外观相当大气。
「言灼:帅啊这车」
「秦渡凉:它过环保了,你猜猜为什么」
言灼点了杯热的拿铁,然后回复他:「改电机了?」
「秦渡凉: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改电机了,但刚刚给他们开了段路试,原来这辆路试的车……是柴油版」
言灼懂了,汽油的过不了环保,柴油的总能过吧。
「言灼:柴油引擎啊,什么时候到港?」
「秦渡凉:听说计划三月底,不错的话,给你整一辆」
小姑的公司配车之后,言灼就搁置了买车的念头,倒是秦渡凉一直惦记着想要给他买辆车。
其实车并不是言灼目前的刚需,他买房的时候就看准了交通便利,去外地的话也是随官方。
这么想着,言灼排队等取咖啡的时间里,又点开了那辆LC300。该说不说,真挺帅。
恰好小熙就站在他后面,不小心瞄到他屏幕:“哇,这什么车?”
言灼把屏幕朝向她:“还没上的一辆越野,秦渡凉在做路试。”
小熙:“他不会要给你买车吧?”
言灼:“我不能要吧?”
小熙:“靠,我收回那句话,婚姻可以是人生的全部,经营婚姻其乐无穷,能把婚姻经营好的人必成大器!”
“……”言灼平静地看着她。
她理直气壮地接着说:“我的建议是,你即刻回复秦渡凉:谢谢老公,爱你哟。”
“……”言灼继续平静地看着她。
小熙:“到你取饮料了。”
五个人都端着自己的饮料坐下后,大家先天南海北地聊了会儿,然后进入主题。
“大致还是那些基本流程,只不过今年增加了一个SOLO赛,也没什么,然后新赛季嘛,尽量多带动带动观众情绪,让游戏社区里风向好一点儿。”宋导说着,叹了口气,“今年新人多,你俩都熟悉过了吧?”
林熙熙和言灼都点点头。
宋导很安心,用老员工就是这样,信任。
然后大家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聊,接着离开咖啡厅去场馆签到、领工作证,一系列熟悉的流程。
秦渡凉那边也很顺利,他一有空就会回复言灼的消息。
这辆车的路试谍照很快在各路车友群里传播,因为陆成第一时间在小群里发疯:
「快看!我草好帅!」
陆成发了这辆车路试的视频,言灼知道里面开车的人是秦渡凉,回了个表情,然后收起手机。
从场馆出来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言灼打了个车,让司机师傅随便把他丢在哪儿逛一逛,热心的司机师傅把他放在了美食街,放眼望去,全是人。
可以想见,估计口味不错。
言灼有些纠结,他高三的时候不贪图秦渡凉的钱财,自问二十多岁的时候也不贪图。但是情感上又觉得,分割得这么清晰是不是略显生分。一百多万的车对秦渡凉来讲完全不需要考虑,但这对言灼来说属实不是小钱。
傍晚的美食街人挤着人,包子铺门口的蒸屉散发着治愈的热气,鱿鱼被按上铁板的瞬间,在天津街头出现了法餐厨师钟爱的美拉德反应的声音,那一声肉与铁板的“滋啦”,换来了路人的至高评价:“卧槽。”
城市总是看不见什么星星的,不过小摊贩头上悬着的灯泡也一样。
言灼逛着吃着,最后停在一家咖啡厅,半晌走不动路了。
因为他看见一辆摩托车停在咖啡厅门口,这没什么,但车上骑了只萨摩耶。应该说,是趴在油箱上的。
看上去是等主人买咖啡出来的,言灼默默拍了下来,发给秦渡凉,配文字:你来天津也不跟我说一声。
「秦渡凉:汪!」
“汪”完,打了个电话过来。
秦渡凉:“溜达呢?吃过晚饭没?”
言灼:“吃了,准备回酒店了。”
秦渡凉那边听上去在户外,风猎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我这边还没结束,今天试了四个发动机,要高马力,耗油都吓人。”
言灼:“那肯定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秦渡凉:“唉?你这是吃完饭去买咖啡吗,你少喝点儿吧,今年体检抽血别抽出来的都是咖啡液。”
言灼抬脚向公交站台走去:“没买,就是路过,主要前一阵感觉注意力特别不集中,看新人选手的资料边看边忘,根本分不清某件事情是上周发生的还是西周发生的。”
秦渡凉那边笑了半天。
然后忽然冷声对他说:“宝贝儿,你这是纵欲无度的表现。”
“是吧,那你以后少来我家。”
“我的建议是以毒攻毒。”
言灼边看公交站表边说:“所以你承认你有毒。”
俩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最后秦渡凉还要再试最后一辆摩托:“我先过去了,赚钱给老婆买车。”
其实他知道秦渡凉那边肯定很多人,起码小工们是围着车手转的,这句话秦渡凉说得铿锵有力,搞得言灼相隔几千里都有点不好意思。
“好。”言灼说,“对了,去达喀尔……要注意安全。”
“你放心,男人有了家庭,是稳重多了的。”秦渡凉正经地说。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