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70/甘愿倾尽所有-
整个晚上, 裴矜头脑混沌得厉害,将自己窝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对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频频出神。
沈知妤和庄闻一他们仍旧坐在那边玩游戏, 喧嚣声时不时映入耳畔。
众人玩到后半夜才尽兴散场,有说有笑地陆续离开。
这个点早就封寝, 回不去宿舍。沈知妤喝了些酒,不太清醒, 抱着庄闻一的胳膊不撒手。
裴矜哄了好一会才将人从他身上拉开, 扶着她去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等她睡着以后, 裴矜直接去了浴室。身心疲惫, 打算冲个澡缓解一下。
再得空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伸手捋了两下刚被吹干的头发,半靠在床头, 拿起正充电的手机。
打开和沈行濯的聊天对话框, 指尖缓慢敲击屏幕, 打出几个字。
想跟他解释一下那通莫名被打通的电话, 以及她对别人讲出那些话的原因。
一场游戏。一切只是巧合。
删删改改, 重复了无数次, 终究还是词不成句。
裴矜有些懊恼地关掉对话框,或多或少生出几分逃避心理,索性任由自己轻易放弃。
无论他是否听到, 他们都已经成为过去式,再解释已无任何必要。
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随手点开朋友圈。
最上面一条是五分钟前段净寻分享的一首《Ross And Rachel》。
冷暖色调相融的封面,落日、余晖、云层、薄雾弥漫。
印象里,段净寻鲜少发朋友圈,除了偶尔发一两条和设计有关的热点新闻以外, 长年累月地在朋友圈消声匿迹。
他和沈行濯一样,从不会对外透露和自己私生活有关的各种日常。
出于好奇, 也出于想尽快转移注意力的急迫。
裴矜戴上耳机,播放了那首歌——
Started out as friends only friends(始于朋友终于朋友)
But I knew from that moment(但那时我便清楚)
That I was falling fast falling fast(我太快坠入爱河了)
偏治愈系的一首歌,轻柔的语调无端让她静下心来。
一曲结束,她摘掉耳机,心里残存的阴霾不由消散了大半。
临睡前,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赞。
翌日清晨,生物钟使裴矜按时醒来。沈知妤还在睡着。
轻声下床,洗漱完,重新回到床边。
打开微信,正要浏览一遍家教群里有无新的通知。
看到右下角的发现图标出现了红色的“1”,提醒她朋友圈有一条新的未读。
顺势点开——
备注为“沈”的微信好友于两个小时前点赞了她赞过的段净寻的朋友圈-
初夏正式来临前,沈行濯只身去探望了杜严清。
见到他时,杜严清不觉有多意外,似是知晓他早晚会过来一趟。
花房内。
沈行濯将带来的两盆黛粉叶河谷桔梗花搁到木架上。
“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只好擅自做主,着人寻了这些聊表心意。”
难得瞧见如此稀有的品种,杜严清戴上老花镜,对着奶油色的植物叶片仔细端详了会,缓声道:“行濯,你有心了。”
“您喜欢就好。”
“只是不知你的有心是为了什么?”
“为裴矜。”
杜严清缓缓点了点头,却不曾言语任何。
沈行濯心下了然,“看来您已经知道了我和她的事。”
“那日在老孟那儿吃饭,不用细瞧……看你们二人几个来回的眼神交换,我已然明白了个大概。裴矜那孩子向来藏不住心事。”
短暂停顿过后,杜严清又说,“只是行濯,你比她年长,也比她成熟,心里应该很清楚……随意招惹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你家世如此,根本没办法保全她,不是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事实摆在眼前,我无法跟您否认,整件事的确是我的责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杜严清语气并不重,言语间却不乏责备意味,“你应该也知道,裴矜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世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将她视如己出,看到她日渐消瘦下去,心里怎能不痛。”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我想听的不全是你的道歉。”杜严清看向他,“你今日肯过来,想必是已经有了另一番打算?”
“是。”沈行濯说,“我想弥补过错,也想试图挽回,拼尽全力去改变结果。”
“可有胜算?”
“目前只有三成。”
“既无充足胜算,如今又已成定局,你又何必再掀波澜。”
杜严清俨然不赞成他的这一举措。
“我不能没有她。”
煎熬数月走下来,这是他得知的唯一真理。
时至今日,她的那句“从未后悔过”依旧清晰入耳。
他情愿为此孤注一掷。
“你又怎知这样做不是给了自己再伤她一次的机会。”
“事情没彻底解决之前,我不会去见她。”
“不怕为此付出什么难自控的惨痛代价?”
“甘愿倾尽所有。”-
离开杜严清的住处,沈行濯直接去往清川第二监狱,分别见了纪远铭和纪远生。
出来时,夜幕将至。干燥的风裹满了热意,顺势灌进颈间。
他没急着上车,半倚在车身旁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背风点了支烟。
光是点燃猩红一点,却没将烟送进嘴里,任由它在空气中烧成灰烬。
车门被打开,小钟迈下车,靠向这边。
沈行濯回神,看他一眼,“什么事。”
“您要的文件都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联系律师做公证?”
“改日再定。”
“好的。”
顿了顿,小钟试探着说,“您确定考虑好了吗?如果真要这样做的话……势必会严重损害到您的个人利益。说实话,我不太赞同您这次的决定。”
和起晟捆绑,充当沈房裳的保护伞,相当于未来会被她无期限吸血,且不求任何回报。
无论何时,沈行濯从来都是理智的,从没做过一桩赔本交易。此举在小钟看来,和放下屠刀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区别。
这根本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能说动祖母的人只有她。”沈行濯淡淡道,“不放低姿态把甜头送出去,她不会帮我。”
“老太太的身体日益好转,您或许可以选择从长计议。”
“我没那么多时间了,也等不及。”
小钟暗叹一口气,没再出言相劝。
过了会,沈行濯问:“纪之和出国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等签证办下来,九月可以走。”小钟说,“不过您真的打算对他负责到底吗?”
“怎么。”
“虽说您姑母如今自顾不暇,没多余精力分心照顾儿子,但您蹚的这趟浑水摆明了吃力不讨好,她未必肯领您的情。”
“无需她领情。”
“什么意思?”
沈行濯言简意赅丢出三个字:“纪远铭。”
“原来如此。”小钟恍然,“我明白了。”
对纪远铭来说,即便沈房裳是他儿子的亲生母亲,有些时候也未必有沈行濯靠谱。
这也是沈行濯用来和他谈判的筹码。
很多事已成定局,就算心有怨言,为了纪之和的将来,他也不得不妥协。
一支烟燃尽。沈行濯随手将其捻灭,掐在指间,没急着丢进垃圾桶。
掀了掀眼皮,扫了眼阴沉沉的夜色。
幽月,有风呜咽,暴雨欲来前的宁静。
和裴矜车祸那晚的天气并无差别。
上车之前,沈行濯徐缓交代:“如果我出了意外,永远别告诉她。”
“您知道的……纸终究包不住火。”
“能瞒一天是一天。”-
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裴矜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下午前往溱海。
正式放暑假前,她和段净寻已经打好招呼,打算趁空闲的一个多月回工作室帮忙。
收拾完,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被打湿。
找出洗漱用品,想去水房洗把脸。握住门把手,正要开门,和突然进来的沈知妤撞了个正着。
裴矜顿住脚步,看向她,“怎么走得这么急?”
沈知妤没第一时间答话,拿起桌上的水杯,将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喘了口气,终于得空开口:“矜矜,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和你一起出车祸的那个司机,叫曹什么……”
“曹家勇。”
“对,就是他!”
裴矜疑惑,“他怎么了吗?”
“我刚刷微博,在热搜上看到他了。”沈知妤打开微博,把屏幕呈到她面前,“……就是热搜榜倒数第二的那个信息条。”
裴矜定睛去看,看见的是一个标题为“清川纵火案”的词汇条。
点进去细瞧,铺天盖地的长标签映进眼底,其中一条是:该纵火犯是起晟原董事长纪远铭的下属。
后怕感油然而生。
从没想过这人会和纪远铭产生关联。
“我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瞬间想到了你上次出的那场车祸。”沈知妤猛然打了个寒颤,“我只要一想到之前的那些意外也许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就感觉好可怕……矜矜,还好你当时没出什么事,不然我真的会愧疚死。”
“和你没关系。”裴矜安慰她,“如果他想害我,有很多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一个。”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过意不去。”
“这对我来讲没什么,真的。”
“……唉。”
“但有一点我很好奇。”裴矜说。
“嗯?什么。”
“他为什么会纵火?”
“新闻上说:纵火原因不详,警方现已依法将其捕获。”沈知妤解释说,“这人有赌博前科,貌似之前还在戒毒所待过一段时间,精神有些不正常,保不齐是突然发疯才这么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
“他纵火的地方就在本延水湾附近,离我小叔住的地方很近。”
想也没想,裴矜脱口问道:“那他现在安全吗?”
“我小叔吗?”
“……嗯。”
“安全的,我刚刚问过小钟了。”
“那就好。”裴矜松了口气。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讲……是关于我小叔的。”
裴矜眉心猛地跳动两下,“他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算……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家事。”停顿两秒,沈知妤补充,“半个多月前,我小叔不知怎么惹怒了我曾祖母,被罚跪在祖宅的祠堂里整整三天。”
后面她还说了些什么,但裴矜已经听不太清了。
他们分开了大半年,不短不长的时间,却不足以让她对他的事无动于衷。
换句话说,她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做到不去心疼。
一时捋不清思绪,讲出的话和展露的担忧也就遵从本心。
“他膝盖……伤得严不严重。”
“半月板损伤,需要静养。刚开始的时候走路都成困难,还好他身体一向强健,缓了大半个月,如今能下床走动了,想来再恢复一段时间就会好转。”
沉默许久。
裴矜定了定神,听到自己问:“他最近一直都住在本延水湾吗?”-
凭着急促翻涌在心头的满腔冲动,裴矜当即改签了机票,打车去了本延水湾。
路上,和段净寻简单说明原因,收到他的一句“知道了”,之后没再回复。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恰好黑下来。
昼夜温差较为明显,她明明只穿了件极薄的连衣裙,却丝毫不觉得冷。
因满心都在他身上。
拖着行李箱走进庭院,绕过鹅卵石路,一路来到门前。
几乎没什么犹豫,直接推开了那扇门。
玄关处亮着冷调的白炽灯。
将行李箱推到靠墙位置,俯身,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换鞋的瞬间,骤然反应过来,随即低头看向那双淡粉色的室内拖。
这是她在养病期间亲手购置的那双,和他的是情侣款。
她走之后,或者说,和她分开之后,他并没把这双拖鞋清理掉,依旧任由它被放置在鞋柜里。
呼吸一霎变得凌乱。
不愿再去想,裴矜胡乱换好鞋子,拎着包穿过长廊,缓步向客厅靠近。
时间开始无限延长。
每走一步,突如其来的紧绷情绪便会随着多出一分。
沈行濯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听到轻缓的脚步声,寻声抬眸。
看到来人是裴矜,同对面讲话的语调明显停顿一下。
四目相对。
她骤然出现在这里。
第71章 第 71 章
71/没有我你才快乐-
周遭静悄悄的, 无人出声,依稀能听见雾化壁炉运作的轻微噪音。
七月的天气,酷暑难耐。屋内冷气飘散, 瞬间驱赶了热意。
连同那簇跳跃的、由烟雾变化的“火苗”一起,变得轻盈而凉爽。
裴矜没继续向前, 几分僵硬地站在原地。
听他言简意赅同对方交代两句,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等他放下手机, 率先开口:“……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 “没,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我在来之前和妤妤确认过,她特意问过小钟。”裴矜轻声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小钟说你在家, 让我直接进来就行, 还说他正好在这边陪你, 顺便和你一起等我过来。”
“他今天没来过这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谎……”
沈行濯没搭腔, 目光仍旧黏在她身上, “过来坐。”
裴矜一时踌躇,在心里纠结该不该照做。
她脸上附着的微表情轻易就能被看破。知道她在想什么,沈行濯没再作声, 耐心等她做好决定。
漫长的几十秒过去,裴矜无声吸了口气,抬腿走过去,在距离他不算近的沙发另一端就坐。
将她的疏离看在眼里,沈行濯眸色闪过转瞬即逝的变化。
喉结滚了滚, 嗓音添了几分暗哑,“怎么突然过来了。”
裴矜眼神略微发直, 顺着他的话思考下去,如实开口:“妤妤上午的时候和我说,你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再加上我们今天看到了那条关于纵火案的新闻,事故现场就在本延水湾附近,所以我……想过来看看你。”
“担心我?”他替她作出总结。
裴矜顿了顿,含糊其辞,“可能吧。”
“矜矜,我很好。”
这声过于暧昧的称呼从他口中讲出,语调和缓得像在哄人,让裴矜有一瞬的恍惚。
忽的,不远处传来“叮”的一声,似乎是电煮锅运作的提示音。
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裴矜望向沈行濯,“陈阿姨在里面吗?”
“不在,出去买菜了。”
“那家电怎么开着。”
“走之前熬了粥。”
裴矜了然,没思考太多,随口而出:“你现在要喝吗?我去给你盛。”
她刚进门时展露出的生份随着这句话逐渐消解。
沈行濯没急着出声,盯着她打量几秒。
裴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躲掉他探究的眼神,轻声又问了一遍。
沈行濯平声说:“你饿么。”
“我吗?”
“嗯。”
“……还好。”
从上午知道他出事到现在,她至今没吃过东西。
无暇分神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忘了饥饿感是什么滋味。
“一起吃吧。”沈行濯说。
听他如此讲,裴矜没想着拒绝,缓慢点了点头,站起身,移步到厨房。
阿姨临走前已经做好了几道清淡小菜,放置在了加热板上。
裴矜掀开隔热盖,端起盘子,轻放到一旁,之后从橱柜里翻出干净的砂锅,准备去盛粥。
举手投足间带着不自知的熟练。
从厨房出来,端着餐食直奔餐桌。想到他膝盖受了伤,中途折返回客厅,将餐具直接搁到茶几上。
裴矜坐到他旁边,把汤匙递给他,“我瞧着阿姨做的是金枪鱼蔬菜粥,你不是不喜欢吃鱼吗?”
沈行濯接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还记得我的喜好?”
察觉到自己问了些什么,裴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窘迫,没接话,低头抿了口粥。
沈行濯在这时回答了她的问题,“有助于养伤。”
“……嗯。”
谁都没再多言,气氛莫名变得怪异。
过了片刻,裴矜伸手去夹临近自己这边的小菜,视线无意间扫过他的双膝。
隔着一层浅灰色的休闲长裤面料,能看见膝盖的位置微微突起,像是被膏药敷住了。
隐约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药草味。
她的目光在他腿上短暂停留,然后向上移,对上他的眼睛,“膝盖……恢复得怎么样了。”
“能正常走动。”
“要彻底恢复的话,还需要多久?”
“两三个月吧。”
听到他的回答,裴矜下意识张了张嘴,想问他受伤的原因。可理智告诉她,她没立场问这些。
也就选择了放弃询问。
意识游离间,他的话打断了她的出神,“准备什么时候走。”
“等你吃完饭……”
“我指的是去溱海。”
沈行濯抬了抬眼,看向搁在沙发软垫上的一大一小两个手提包。
大的那个是敞口的设计,没有拉链,能清晰看到里面装着一些简单的日用品。
不用细想就能知晓她接下来的行程。
“明天。”裴矜答道。
“明天几点?”
“下午三点多。”
“今晚留下吧,楼上有打扫过的客房。”
“不用了……我打车去附近的机场找家酒店住下就好。”
沈行濯并没有让步的意思,“矜矜,别拒绝我。”
依旧淡薄的口吻,不容人商榷,却掺杂了些许不明缘由的温存意味。
裴矜怔怔看他,心里一时乱极了,不知道这是她产生的错觉还是什么。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交流太多,索性敷衍应了下来。
吃过晚饭,裴矜收拢好碗筷,打算清理一下茶几表面残留的油渍和污垢。
纸抽盒在他那边,她没办法够到。不想向他寻求帮助,只得稍微站起来,准备倾身去拿。
伸手,还没触碰到目标,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他掌心冰凉,力度不松不紧。没由来的,她竟觉得皮肤被烫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挣脱开,感知到他已经收回了手。
沈行濯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进行的动作,平静开口:“放着吧,等阿姨回来收拾。”
裴矜臂弯悬在半空,下一秒,自然垂落在身侧。坐回原来位置的同时,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谁都不准备言语。
裴矜有些如坐针毡,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偏头看他,“……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沈行濯回看她,目光带着几分不明所以。
“要是没有的话,我就不打扰了,先上去了。”裴矜温和解释。
沈行濯没回答,而是淡淡问道:“行李箱在哪。”
“玄关那里。”裴矜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吗?”
“帮你拿上去。”
拒绝的话还没讲出口,注意到他已经站直身体,朝门口走去。
裴矜跟在他身后,仰面看向他高挑的背影,有些为难地说:“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
两人由玄关一路辗转到楼上,相继进了其中一间客房。
看到他把箱子放到一旁,裴矜低声说了句“谢谢”,站在门口没动,想目送他离开再回房间。
沈行濯垂眸,没急着动身,灼热眸光黏在她脸上。
裴矜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遮住满目心事。
他沉默着,她便跟着一起沉默。或许,也不太清楚该在这个节点和他讲些什么来缓解眼下这种奇怪的氛围。
没给她时间思忖,沈行濯忽然向前一步,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裴矜下意识后退半步,背部抵在了门框旁。
紧跟着,他又靠近了一些,可她已经退无可退。
相对无言的短暂时光里,他们凭借眼神的交换来进行无声交流。
这种感觉着实难捱。起码裴矜是这样认为的。
她想躲,偏偏被他强势地挡在面前,根本无处可逃。
沈行濯突然出声:“为什么来看我?”
裴矜低下头,温吞回应:“这问题我不久前回答过你。”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那个答案。”
裴矜似懂非懂地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行濯没再追问,适时退开两步,行为举止松弛有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晚仔细想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等她作出肯定或是否定的回答。
离开前,他和缓说:“晚安,早些睡。”-
第二天清晨,裴矜洗完漱,早早出了房间,想提前几个小时赶往机场。
再待在这里和他继续相处下去,她恐怕真的会感到无措。
原以为这个点沈行濯还在自己的卧室休息,却不曾想会在楼下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他。
不再是昨晚休闲的居家打扮,今日换了件枪灰色的衬衫,搭配纯黑直筒裤,衣领的位置别了一根偏简约风的银色胸针。
见她这个点下来,沈行濯并无意外,走上前,拎过她的行李箱。
“走吧,送你去机场。”
小钟将车停在了庭院里,等裴矜坐进后座,把放在副驾座位上的三明治和牛奶递给她,“裴小姐,沈总让我给你买的早餐。”
“谢谢。”裴矜伸手接了过来,没拆开包装,直接将它们搁到了两个座位中间放东西的储物格中。
从本延水湾到机场,大概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期间有讲过话,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言语。
没了昨天和他相处时的急促感,过了一整个晚上,裴矜俨然清醒不少。
同时,也知道了该如何回答他昨晚临走前遗留下的问题。
到了机场的地下车库,看出他们似乎有话要谈,小钟识趣地寻了个借口下车透气。
车门被关上的后一秒,裴矜不再犹豫,直奔主题:“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行濯平声开口:“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裴矜呼吸一滞。
像是清楚她要说什么一样,沈行濯直直看她,“如果我说,我已经能够给你婚姻,能对你的余生负责,你想对我说的话会有所改变吗?“
从没想过他会对她讲出这样的话,也从没想过他会在此刻许给她从前难以实现的承诺。
裴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裂开,很快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声调没有丝毫波澜,面上也寻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能充分感受到他的真诚和笃定,甚至能感受到他迟来的悔意。
她知道,只要她同意,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然而。可是。
缓了许久,裴矜垂敛眼皮,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泛白的指尖,声音放得很轻。
“已经认定的结果,真的会改变吗?”
“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不是没有反应。”他低声说。
“我确实还没彻底忘了你,可是沈行濯,我也从没想过重新让自己陷进去。”
“爱你这件事于我而言,真的……痛苦要远远大过于快乐。一直以来我都在压抑自己……你对我来说就像是毒药一样,已经解过毒了,就不太想再体会一遍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不小心拨通了你的电话,你听到我说的话心软了,才会产生想要跟我和好的冲动。”
“即便我当时那样回答,也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因为我知道没有如果,更不会傻到连理想和现实都分不清楚。”
“你之前对郑迦闵说的话……坦白讲,对我来说大概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可我没办法让自己去恨你,因为你一直以来都对我太好,我实在找不到恨你的理由,毕竟你并没做错什么……你只是不爱我。可是,你对我的好并不能完全抵消掉这些话对我的伤害,它们都真实地在我心里存在过。”
“所以,关于你昨晚问过我的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得出的答案是……我的确是出于对你的爱和担心才会选择过来看望你,但也仅限于此,不会再有别的什么进展了。”
空气中蔓延着死气沉沉的寂静。
说完这些话,裴矜并没如预想中一样如释重负,反而压抑得彻底。
良久,她终于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发现他一直在看她,从未将视线移开过。
他眼神如此平静,却又如此动荡。
裴矜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行濯。
时间分秒流逝,迟缓且漫长。
“关于之前的事,我郑重向你道歉。”说完这句话,根据她的字里行间,沈行濯逐一回应,“不是因为心软才决定找你复合。不是不爱你。”
“如果你觉得没有我你才快乐,我放你走。”他说。
“矜矜,我会等你回来。”
第72章 第 72 章
72/厮守-
取完行李从出站口出来, 裴矜在门口看见了不知在此等候多久的段净寻。
眼底不由涌出惊讶,一时忘记前行,她定在原处, 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溱海正值梅雨季节,外面和风细雨。
他耐心站在屋檐底下, 肩膀位置被雨淋湿,牛仔夹克洇了一抹濡潮的深色。
明明手中捏着两把折叠伞, 却像是完全没有撑过伞的样子。
接收到裴矜投来的目光, 段净寻回看她两秒, 抬腿, 朝她走过来。
左右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他走得并不算快。
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段净寻低头扫了她一眼, 稍微俯身, 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和手提包。
“在这里发什么呆。”他懒散丢出一句, 顺带将两把伞都递给了她。
裴矜伸手接过, 晃了晃神, 轻声向他道了声谢, 又说:“我只是没想到您会亲自来接我。”
“恰巧路过机场。”
“您来这附近见客户吗?”
段净寻面无表情“嗯”了声,“伞打开。”
裴矜反应过来,随手撑开其中一把伞。
原本想把伞柄直接送到他手里, 发现他已然腾不出手,便往他身旁凑近了一些,将伞置于两人头顶。
出于礼貌,把伞的重心偏向他那边。
察觉到她的动作,段净寻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打着, 我不需要。”
裴矜看向他肩膀处残留的濡湿痕迹,“那您为什么带了两把伞?”
“随便买了两把。”
裴矜半信半疑, “现买的?”
“逗你的。”
“……”
难得听他开一次玩笑,裴矜俨然不太适应,但也没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走着。
两人很快到了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坐进车里,裴矜从包里翻出纸巾,递到他面前,“段总,您擦擦,小心着凉。”
段净寻很自然地拿了过来,随手擦拭两下外套表面残留着的雨水。
瞧着他行云流水的举措,裴矜略微思索几秒,对他说:“我等等请您吃晚饭吧。”
“怎么,感谢我来接你?”
“不全是。”裴矜扯唇浅笑一下,“也为上次的事。”
“为几个月前给我打的那通电话?”
“嗯。”
似乎清楚她不愿欠他人情,段净寻自是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将用过的纸巾丢进车载垃圾桶,随口问了句:“去哪吃。”
“要不您定?”
段净寻侧眸看她,没由来地问:“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老?”
“……什么意思。”
“以后私下里别再对我用尊称,上次电话里不是改口改得挺好的么。”
听他如此说,裴矜没再客套,言语间添了一丝随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你定就行。”
裴矜解锁手机,点开美食类的app,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屏幕,想看看附近有什么餐厅。
知道段净寻对吃没什么讲究,她也就没那么在乎吃饭的环境,对比了三四家同类型的店铺,最终选了家网上评分最高的粤菜馆。
跟他讲完餐厅地址,裴矜敛了敛神色,寻了个相对来讲还算舒适的坐姿,将自己窝进座椅,偏头对着窗外的雨景出神。
逼仄的车厢内,少了外界的喧嚣,负面情绪被格外放大。她很难再用强颜欢笑来伪装自己。
心脏像被割裂成了两半,空虚得厉害。
思绪没游离太久,听到一旁的段净寻突然开口:“哭过?”
裴矜凝神,低下头,没去看他,强行挤出笑意,“为什么这么问?”
“你眼睛肿了。”段净寻的话过于直白,“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耳朵里听着他生硬的吐槽,裴矜不由笑出声,心里阴霾散去些许。
紧跟着,回答了他刚刚问过的问题,“没哭过。可能昨晚睡得太晚,今早又起得早,直接影响了身体状态。”
段净寻抽空瞥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愿多说,也没打算勉强。
趁着排队等灯的空隙,用手机连接车载蓝牙,放了首英文歌。
等音乐播放到了二十几秒,裴矜这才发现,无论是旋律还是节奏都很熟悉,貌似是之前他在朋友圈分享的那首。
她当时还点过赞。
原本想就着这个话题说些什么,无意间抬眼,放在夹层最上面的一张祝寿贺卡闯进视野范围内。
水墨复古风的设计基调,纸面手绘了梅与竹,称呼和落款皆是烫金的手写体。
裴矜认得,这是段净寻的字迹。
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她随口问道:“孟老快过六十大寿了吗?”
“还有两个月才到他的生辰。”段净寻说,“我只是习惯提前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裴矜恍然,“原来如此。”
“你认识老师?”
“算是认识。年初拜访过他一次,当时沈……也在。”
对于她欲言又止的那个名字,段净寻心如明镜,没挑明,“什么时候回清川?”
“八月底,怎么了吗?”
“到时候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回去。”
“回去给孟老贺寿吗?”
“嗯。”-
裴矜在溱海的这段时间是和郑怡楠一起住的。
因她只在这边待一个多月,临时找中介租房又耗时耗力,郑怡楠不愿看她来回折腾,想到自己长租的loft公寓恰好有间闲置卧室,索性就将人邀请到了自己家里。
公寓离工作室不算远,仅隔了三条马路,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目的地。
两人每日结伴同行,下班以后偶尔会去附近的美食街吃顿夜宵,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只要不去细想那天在机场和沈行濯之间的对话内容,裴矜会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眼下的生活大概就是她想要的。
出于理智,她当时拒绝了他。
虽不想承认,可每到午夜梦回时,她或多或少都会冒出一种循环纠结的意难平之感。
人性本就矛盾。作为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独立的人,她也实在不能幸免于此。
最开始还会觉得这样的自己着实不够洒脱和清醒,时间久了,也就懒得再和自己过不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捱着。
在她回清川上学的这几个月,工作室陆续添了不少人,各个部门羽翼渐丰。
这次回来,不能久留的缘故,她没被安排太多工作,基本都在帮郑怡楠或者段净寻打下手。
任务量同以往相比不是那么繁重,却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于是就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了打磨画功上。
段净寻在这期间充当了严师的角色,教会了她不少精细功夫。
八月底,溱海绵密的雨季并没过去。
裴矜和段净寻去往机场的这天,一直在下雨,丝毫没有阴云转晴的迹象。
两人办理好值机手续,在休息室待了半个小时。
下午四点,飞机准点起飞,再落地已是傍晚。
段净寻让朋友提前把他的车从平桎车库开到了机场附近。上车前,他问她去哪。
裴矜直接报出中谷的地址,打算今晚在那里住——机场离学校很远,到宿舍将近十一点半,那时已经封寝。
把她送到目的地,段净寻没急着驱车离开。
在她下车前,及时将人叫住,“下周六是孟老师的生辰,你陪我一起过去吧。”
裴矜怔了下,有些为难,“……我去是不是不太好。”
对于孟云和而言,她终究是个外人。外人哪有不请自来的道理。
“贺礼你是出了一份力的,不去更不好。”段净寻说。
裴矜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送给孟云和的祝寿礼,是一幅由明代建筑师亲手绘制的铁木工匠图。
前段时间段净寻比较忙,给这幅图保养、覆膜、装裱的工作便落在了她手里。
段净寻不打算抢了她的功劳,在贺卡的落款处填上了她的名字。
正如他所言,不去的确不好。
只是。
“你在怕什么?”他毫不避讳地问她。
裴矜顿了顿,抿住唇,却没作声。
“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他下周不在国内。他备的贺礼到时候我会帮忙转交。”
沉默片刻,裴矜问:“下周六几点?”
“八点左右,我来学校接你。”
裴矜应声称好。
从车上下来,缓步进了中谷小区,凭着清晰的印象一路来到公寓。
上次出现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的时候,她抱着和他不会再有以后的想法来拿自己的行李。
中间具体间隔了多久,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
进门,左手摸索着碰到了墙上的电子触控屏,指腹轻按,点亮客厅的灯。
室内一尘不染,因小钟会定期着人过来打扫。
裴矜向前迈了几步,缓缓环视四周,心里很难不生出怅然的感觉。
这是他们曾共同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有他们共同的回忆和节点。
不忍再看,裴矜出于本能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们相处时的每一场画面。
明明知道不会有厮守的缘分,最初又何苦相遇。
或许离不开因果-
在学校上了一周课,周六早上,裴矜如约陪段净寻去给孟云和贺寿。
知道杜严清今日也会过去,中途,两人率先去了趟他的住处,把人接进车里,之后赶往海景别墅。
车上,裴矜向他们简单介绍了彼此。
难得见她身边出现一个异性,杜严清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闪过满意之色。
“你也是老孟的学生?”杜严清和颜悦色地询问。
段净寻透过后视镜看向他,礼貌应了声,“是。”
“之前便听老孟聊起过他的两名得意弟子,只是从未见过你。”
“前些年无知不懂事,和老师赌气之后出走,去年才求得他的原谅。”
“年轻人有些气性不是坏事,出去闯闯也好。”杜严清缓声说,“如今你也算是裴矜的半个老师,由此及彼,想必也能理解当年老孟的苦心教诲。”
“您说得对。”
聊了没几句,杜严清突然问段净寻婚嫁与否。
裴矜适时拽了下他的衬衫衣袖,轻声转移了话题,“您口渴吗?要不要喝些水。”
杜严清白了她一眼,故作严肃道:“我这是为了谁。”
裴矜尴尬极了,悄声对他说:“……您别乱点鸳鸯谱。”
车子驶过溧阳河畔的垂钓桥,最终停在了别墅对面的车库里。
裴矜和杜严清并肩朝别墅走,段净寻拎着两份贺礼跟在他们身后。
瞟了眼她手里拿着的包和蛋糕,段净寻说:“把东西给我吧。”
裴矜没扭捏,转身照做,腾出的双手扶住杜严清的胳膊。
三人有说有笑地移步向前。
没走多久,裴矜倏然放缓脚步。
停在院子里的黑色大G映进眼底。
沈行濯正倚在车旁抽烟,视线淡淡扫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原以为不会现身的人此刻就站在不远处。
空气随风变得稀薄。
下一秒,趋近于凝固。
第73章 第 73 章
73/说不清道不明-
深居简出惯了, 孟云和为人也随和,对人情世故一向淡泊,故不准备在寿辰当日搞太隆重的排场, 仅请了十来个亲朋好友前来用餐。
儿子和女儿都在国外,因为工作繁忙一时赶不回来, 两个学生便充当了替他们尽孝道的角色。
这或许也是沈行濯连夜归来的重要原因。
老人家吃不惯西餐,沈行濯着人从沈贺舟开的中餐厅调来了两个原国宴厨师, 又派了几人给他们打下手。
整个上午, 几名穿白色工作服的人员在厨房忙碌, 杜严清和孟云和几人在棋牌室斗棋, 其余人或在客厅或在庭院里。
裴矜原本在客厅的沙发边沿坐着,余光注意到沈行濯从外面进来, 身形不自觉地微微僵住。
再反应过来时, 察觉到自己已经站起身, 正缓步往朝北一侧的棋牌室走。
明明背对着他, 看不见他的表情和面部轮廓。
可奇怪的是, 她却能清晰感知到他黏在自己身上的那抹不温不火的寡淡眸光。
不由加快脚步。
推开棋牌室的门, 径自走到棋桌对面的茶桌旁,屈膝,坐到蒲团上。
烧水, 温杯洁具,将普洱茶叶投进茶壶,盖上茶盖。
一系列动作完成,裴矜安静坐在那里,对着壶嘴缝隙间冒出的热气频频出神, 俨然有些心不在焉。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掀开盖子, 正准备洗茶,看见段净寻推门而入。
他靠向她这边,在她对面落座,直奔主题:“我不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抱歉。”
裴矜温吞摇了摇头,“这对我来讲没什么,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这失魂落魄的表情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裴矜咬住唇,泛起沉默。
“裴矜,人总得向前看,总活在过去有什么意思。”段净寻拿过她手里捏着的紫砂茶壶,散漫丢出一句。
听到他的话,裴矜隐约恍惚了一下。类似的话沈行濯从前也同她说过。
的确是该向前看。可要想真的忘记,哪有那么容易。
无论什么时候,沈行濯从来都不会是轻易就能被遗忘的男人。
潜意识里,她的确是在躲着他。过多接触只会让她更加难以忘却。
见她依旧没应声,段净寻不准备再说别的,将冲泡好的茶汤倒进品茗杯,把茶杯推到她面前。
裴矜顺势拿起,轻啜慢饮了一口。普洱微涩的苦感涌入口腔。
两人静坐了片刻。
一盘棋下完,收棋子的空隙间,孟云和看向他们。
“净寻,去喊你师兄过来一趟,跟他说我有事找他。”
段净寻说了句“知道了”,欲要起身,听到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粗略扫了眼来电显示。
客户打过来的,是一通不得不接的重要电话。
裴矜心思一向细腻,多少清楚他这通电话挂不得。
掌心撑在柔软的地毯上,稍微使力,比他先一步站起来。
“我替你去吧。”她轻声说。
今日总要面对他,躲又躲不得,还不如落落大方地直接同他会面。
“确定?”
“嗯,确定。”裴矜笑了笑,“你快接电话吧。我先出去了。”
没等他回话,裴矜直接出了门。
在客厅没寻到沈行濯的身影,透过落地窗向外眺望,仍旧没瞧见他身在何处。
站在原处踌躇了一会,抬腿,走向十几米开外的正门。
路过楼梯口时,意外在拐角处和沈行濯碰了面。
他倚在背光的墙壁旁,臂弯随意搭在扶手上,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看到她逐步靠近,沈行濯掀起眼皮瞧过去,淡淡道:“在找我?”
裴矜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住,温和开口:“孟老想让你去一趟棋牌室,他有事和你说。”
“他叫你过来的么。”
“……算是。”
“算是?”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裴矜也就没说话,仰面对上他的眼睛。
他今日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虽然是偏白的冷调,却意外中和了他身上泠若寒霜的清孑气质。
意料之中的冷场。
沈行濯在这时问道:“段净寻是你新感情的可能?”
话题朝着怪异的方向转移。裴矜下意识愣了下,如实否认,“不是。”
“根本不是,还是目前不是。”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你觉得呢。”
他语气是一贯的平静,根本捕捉不到他言语间展露出的任何情绪变化。
裴矜只觉得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段净寻。
“我不知道。”她声音轻而空洞。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没作声,向前迈开一步,将她缓慢逼至角落。
背部和墙面牢牢贴实,微凉的触感让裴矜险些乱了分寸,紧张感也随之袭来,“沈……”
客厅和此处只有一墙之隔,她甚至能清楚听见众人喧嚣的谈笑声。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这边,他们一定会被发现。
胸口急促起伏了两下,裴矜开了口,几近央求的语气。
“……你别这样,外面都是人。”
沈行濯哪里肯听,垂眸,目光紧锁住她轻微颤动的眼睫,嗓音多了抹低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
“和他一起回来的?”
“你真的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是。”沈行濯大方承认,平声说,“我想听你亲口回答。”
“无论我回答什么,对你已经没意义了……对我也是一样。”她在用这种方式委婉提醒他,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沈行濯低头注视她。
片刻,终于向后退离,给他们之间留了一席余地。
涌进鼻腔的琥珀与雪松木的味道渐渐消散,裴矜紧绷的神经跟着放松了些许。
定了定神,越过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直接站到了布满阳光的安全区域。
“你快进去吧,别让孟老久等。”裴矜讷讷开口,“我先走了。”
沈行濯没出声阻止,任由她越走越远。
晌午正点,寿宴准时开席,工作人员提前将两张餐桌摆到了庭院里。
周围环境不算傍山临水,仅以绿植作基底,移树、叠石、培花,放眼望去景象格外别致。
最重要的是,这设计出自多年未曾出山的杜严清之手,以此作为给孟云和的贺礼。
裴矜随杜严清坐在了临靠栅栏的那桌。
对面有两个空位,像是给还没入席的沈行濯和段净寻留的。
没过多久,段净寻只身前来。
迟迟没见到沈行濯,裴矜心里多少生出一丝疑惑,但没表现出来。
席间,听孟云和主动向众人提到沈行濯,她这才得知,原来他在开席前就走了,说是临时有事。
知道他已经走了,裴矜原以为自己会松下一口气,结果并没有。
他的突然出现和节节逼近带给她的影响着实不小。
她不想以这样轻易被调动心境的姿态面对他。
可他的离开又像是一并带走了她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感觉让她捉摸不定-
自那日从海景别墅回来,裴矜专心投入到了学业中。
大四的课程安排不算紧凑,实际上课时间只有两个多月。
十一月中旬,毕业论文正式开题。
参加完开题报告会,本届学生被允许长期离校,陆续开始长达数月的实习生涯。
毫无悬念,裴矜会重新入职段净寻的工作室。
临行前一周,沈知妤约她去郊区的清栾寺上香祈福。
下午,沈知妤提前给司机打了电话,托他来学校接她们。
车只能停在山脚下。下了车,两人徒步上山,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山顶。
穿过狭窄的青苔石子路,一路直行,过了半米高的木门槛,红木牌匾近在眼前。
沈知妤每年都会来清栾寺拜佛,对这里自是熟悉,拉着裴矜轻车熟路往正殿走,想先去跟住持打声招呼。
没在附近发现其他来访者的身影,裴矜好奇询问原因。
沈知妤解释说:“清栾寺这几日不对外开放,我们家里人每年的这段时间都会过来吃斋念佛,这是我曾祖母定下的规矩。”
停顿一下,又说,“今早好多人已经来过了,下午这个时间点没人来,所以这里才会显得冷清了些。”
裴矜了然,明白这涉及到了沈家的私事,出于礼貌,也就没准备继续追问。
沈知妤自顾自往下说:“我们家只有我小叔不信佛。因为不信,所以他从不会来这里参拜。”
事关沈行濯,裴矜没办法把她的话当成八卦来听,但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立场无需发表什么多余的评价。
想了想,只干涩总结一句:“原来如此。”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来到佛前正殿。
见完住持,去隔壁偏殿请了平安符。
裴矜对着神佛恭敬请完三炷香,重新跪坐在蒲团上,闭眼默念了两句话。
她其实没什么所求,但既然来了,不求些什么总归说不过去。
又过了片刻,沈知妤被住持单独请到里屋礼聊。
裴矜参拜完,拿着平安符出了偏殿,打算去外面等她。
刚走到门外,不远处的那棵古槐树随即映入眼帘。
干枯树枝在地面映出条条阴影。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立于树下。
周遭空无一人,偶尔传来掠耳的风声。
沈行濯狭长的双眸注视着她,似是在等她走过来。
裴矜晃了晃神,短暂犹豫,最终还是站在了他面前。
对视,一时无言。
裴矜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什么以缓解沉寂氛围,转瞬听到他浅淡的口吻:“在里面求了什么。”
“求了平安符,一张给杜老师,另一张给……”
顿了顿,裴矜把险些脱口而出的“你”字吞进喉咙里。
“另一张给别人。”
她不自然地补充一句。
第74章 第 74 章
74/失控-
在佛前跪拜的时候, 裴矜不由想到了沈行濯之前受的伤。
无论是那桩横生的纵火案,还是沈家祖母对他不明缘由的罚跪,都会让她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和后怕。
所以她想为他求得顺遂与平安。
以他们如今疏离的关系, 她自然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宣之于口。
没必要,也没什么意义。
游离的思绪被打断。
沈行濯看着她, 语气不咸不淡,“别人。”
肯定句式, 不掺杂任何表疑问的声调。无端予人压迫感。
裴矜不太想继续聊这个, 生硬转移话题, “妤妤刚才和我讲过一件关于你的事。”
“哪件。”
“她说你不信佛, 还说你从不会来清栾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顿了顿, 欲言又止, 没继续问下去。
像是清楚她想问什么, 沈行濯平声说:“还不明显么。”
裴矜定定看他。
“矜矜, 我在找机会见你。”
她捏着平安符的手下意识收紧。
身处肃穆的佛门重地, 不奉诸佛, 只为了见一个人,从山脚徒步到半山腰。
上山的过程中他在想什么,等她从佛殿出来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本不该有的好奇心理。
“沈行濯, 我……”
“矜矜——”
沈知妤的声音恰巧自身后响起。
裴矜适时止住话匣,转身看过去,等她走近,干涩笑了下,“和住持礼聊完了吗?”
“嗯, 感觉自己茅塞顿开,就很神奇。”沈知妤看向站在裴矜身后的沈行濯, 面露惊讶,“小叔,你怎么过来了?”
沈行濯敷衍开口:“路过。”
沈知妤显然不太信,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穿梭。
裴矜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提起:“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哦对,你提醒我了。”沈知妤拍了下脑门,“我得去把惊鸟铃挂到斋屋的檐角。”
“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沈知妤对沈行濯说,“小叔,你在这等我一下。”
“去吧。不急。”沈行濯和缓说。
他今日的耐心似乎格外充足,连同话中附着的语调一起,渐渐变得温和且儒雅。
裴矜不由悄然看了他一眼,像在探究。
仅那么一眼,却还是被他精准寻查到。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看见他灼热眸光已经横扫过来。
眼神幽深如暗礁,侵略意味十足。
裴矜有一瞬间慌了神,想也没想便躲闪开,抬起脚步,假装镇定地往另一边走。
和他擦身而过时,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水味,混合着清冽的风的味道。
这熟悉的气息让她想到了和他分开后孤枕度过的无数个晚上。
黑夜,没开灯的房间,以及那杯被点燃的香薰蜡烛。
她靠烛液中散发出来的属于他的气味安眠-
陪沈知妤做完这些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天色渐暗,他们没在这里久留,直接动身下山。
或许是因为临时接到了通知,负责接送她们的司机已经离开。山脚下只停了一辆车。
坐进副驾驶座,扯过安全带系上,裴矜将额头靠向车窗边缘,闭上眼睛假寐。
原本还留存些意识,到后来竟不知不觉熟睡过去。
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周围安静得可以,驾驶座无人,车厢内泛着充足的暖意。
裴矜当即清醒不少,模糊的混沌感消散了一大半。
先是偏头看向窗外,瞧见车子停的位置不是学校附近,而是本延水湾的院子里。
没等她思考太多,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醒了?”
裴矜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看。
沈行濯坐在后座,膝上搁着一本已经翻了三分之二的古籍。
他没抬眼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面。
她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本书,不用细瞧就能认出它的名字——《说郛》。
这一发现让她面色滞了滞,很快又回过神。
瞧见沈知妤不在车里,裴矜轻声问:“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不到两个小时。”
“……车停了之后开始算的吗?”
“嗯。”
“怎么没叫醒我。”想到他坐在这里等了她这么久,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看你睡得实,就没叫你。”沈行濯徐缓开口。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没耽误。是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裴矜呼吸不自觉地乱了几分。
“……我先下车了。”她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再待下去怕妤妤会等不及。”
沈行濯没急着搭腔,掀起眼皮看过去。
车里开着橘色的暖灯,不算特别亮,但足够能看清她面部的细微变化。
似是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陷入一种柔软的、自我逃避的松懈状态。眼里泛着水雾,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澄澈。
打量片刻,沈行濯忽地出声:“为什么不敢看我。”
几秒后,裴矜抬起头,强行让自己同他对视,“没有不敢看你。”
他没拆穿她的谎话,勾唇,低低笑了一声,“在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裴矜没接这话,伸手去碰车门的把手,“我走了。”
说完,没等他应声,她直接迈下车。
关上车门,冰凉的寒风钻进颈间,冷得人头皮发麻。
入冬的夜晚持续降温,和开着暖气的车内相较,对比过于明显。
加快脚步进了屋,室内飘来饭香味。
沈知妤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余光瞟到她走近,笑说:“矜矜,你醒啦。”
裴矜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
“和我小叔单独相处得怎么样?”
沈知妤挤眉弄眼了一番,手臂轻碰了下她的胳膊。
裴矜哪里会回答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说:“我到现在都是懵的……还以为已经到了学校。”
“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学校的。看你睡得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就想着不如来本延水湾住一晚,顺便蹭顿晚饭再回去。”
或多或少清楚沈知妤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给她和沈行濯制造机遇。
裴矜无奈瞧她,正准备开口讲些什么,听见玄关处传来细碎的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起头,眼光落在他身上。
沈行濯走进来,手臂搭着一件黑色风衣外套,戴着腕表的左手捏着那本《说郛》。
随手扯了下衣领,露出冷白皮肤和分明锁骨。
裴矜没继续看下去,垂敛眼皮,对着面前的地毯发呆,面上仍旧维持着若无其事的冷静。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小叔,你回来了。”沈知妤礼貌打了声招呼。
沈行濯淡漠点头,不动声色看了在她旁边坐着的裴矜一眼,“快吃饭了,饭前记得洗手。”
“知道啦。”
沈行濯不再多言,越过客厅,径自走向楼梯口,打算上楼。
沈知妤及时叫住他,“小叔,你不吃晚饭了吗?”
“我还有事。你们吃。”
过了会,陈阿姨从厨房露头,对着她们喊道:“吃饭了。”
沈知妤应了声,转头对裴矜说:“矜矜,走吧,我们先去洗手。”
裴矜顿了顿,“……好。”
刚刚听他提到饭前洗手这点,很自然的,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过的场景——
她推他进洗手间,最后被他抱到盥洗台上耳鬓厮磨。
从洗手间出来,两人来到餐桌旁落座。
很长时间没吃过陈阿姨做的菜,不是不想念。裴矜胃口极好,多喝了小半碗排骨玉米汤。
饭后,重新回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两盘刚洗好的水果。
裴矜吃得有些撑,单手覆在胃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水晶吊灯。
饱食餍足的感觉让人的思绪开始变得黏稠而迟缓。
没过多久,沈行濯穿戴整齐从楼上下来。
沈知妤寻声望去,诧异道:“小叔,你这是要出去吗?”
“嗯。”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一定。”
“噢……知道了。”
他就站在她的斜后方。
裴矜没回头去看,背部略微僵直,很快听到房门被阖上的轻微响动。
声音不算大,但于她而言,算是他离开的一种心照不宣的信号。
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沈知妤叹息一声,坦言:“我原本还以为,经过刚才在车里的单独相处,你和我小叔会有那么一丁点的进展。”
“我和他大概率不会再有任何进展。妤妤,目前这样也挺好的。”
沈知妤不太理解,“为什么不会再有进展?”
裴矜轻声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就比如说,你很喜欢吃一样东西,食髓知味地一天天吃下去,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因为它患上了致命的顽疾。历经万分痛苦和波折,好不容易有痊愈的迹象,还会选择再去碰它吗?”
沈知妤隐约懂了,“虽然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
“你说吧。”
“我觉得我小叔真的很爱你。”沈知妤突然下了定义。
裴矜微愣。
“刚才在车里的时候,到了地方,看到你还睡着,我其实是想叫醒你的,但是被我小叔阻止了,说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下车之前,他还特意让小钟调高了暖气的温度,生怕你在熟睡的时候着凉。”
想了想,沈知妤继续说,“我没谈过恋爱,不过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深浅程度是可以体现在细节里的。”
这些话一字一句印进脑海里。
裴矜心生酸楚,“他的爱对我而言……似乎来得太迟了。”
她好像没办法坦然面对之前发生的事,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可是矜矜,这样真的不会留有遗憾吗?”
她和沈行濯之间会有遗憾吗?一定会的。
可她的人生从未圆满过,从小到大都是,时间久了也该习惯了。
沉默许久,裴矜故作轻松地说:“没觉得有多遗憾,毕竟早就释怀了。”
自欺欺人的话不是在对沈知妤说,而是在提醒她自己。
一年的时间过去,如果还不能学着释怀,伤己又伤人。
知晓她的心意,沈知妤没再出言相劝。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都选择了沉默不语。
这种空洞的氛围并没持续太久,因听到突如其来的脚步声。
沈行濯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归来。
上楼之前,他平静扫了她一眼,眸色无波无澜。
裴矜只觉得浑身上下积攒的血液开始逆流。
很快,重新恢复镇定。
就这样被他听到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已经走到这步,俨然不会更糟。
“矜矜,你没事吧?”沈知妤关切问道。
“没事。”裴矜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真的?”
“真的。”
沈知妤放心不少,随口嘟囔一句:“不过我小叔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清楚,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吧。”
几分钟后,沈行濯出现在一楼,手里多了份文件。
绕过楼梯口,直接出了门。
裴矜没什么心情再同她闲聊,寻了个借口回到楼上客房,想一个人待会。
进了房间,没开灯,直接摸黑往里走,甩掉鞋子,平躺在床上。
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做别的事。眼下她唯一想做的,是放空自己,暂时睡一会,等醒了之后再去洗澡。
可她并未如愿。
心事重重,如何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传进耳朵里。
以为是沈知妤找她有事,裴矜睁开眼睛,借着微弱月光赤脚走向门口。
攥住把手,打开门。
看到来人是沈行濯,裴矜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原本亮起的声控壁灯因周遭的静谧而自动熄灭,他的脸部轮廓也随之模糊起来。
他身上携着一股凛冽的寒气,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有什么事吗?”裴矜听到自己问出声。
“方便进去么。”
她没说话,侧过身子,让出过道位置。
沈行濯走进去。
无声吸了口气,裴矜轻轻关上门。
移步到一旁,伸手,正要点开房间里的灯。
下一秒,掌心被他一把捉住。
天旋地转间,他们换了站位。
沈行濯施力把她拉了过来,将人狠狠抵在房门旁边。
单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空闲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
垂眸,用唇堵住她即将脱口的惊呼声。
带着戾气的吻强势落下。
她生涩的反应叫他险些失控。
第75章 第 75 章
75/抱紧我-
昏暗无灯的房间里, 所有感观被无限放大。
周遭满满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唇与舌被迫同他勾缠。
口腔里卷入清凉的薄荷味道,以及甘甜、微涩的酒味。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裴矜下意识挣扎起来,想去搡他的肩膀, 还没使出多少力气便被他牢牢钳制住。
沈行濯将她的手按在墙上,俯身逼近, 往更深层次探寻。
他太知晓游戏规则, 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动情。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
她换气越发困难, 身子软成了一滩泥, 空闲的左手紧紧攥住他腰间的衬衫面料,在上面留下难以抹平的褶皱。
舌.尖酥麻, 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她逃离不了, 只能任由他攻城略地。
不知过了多久, 他带着凉意的唇逐渐向下, 缓慢来到她的颈间厮磨, 沿途遗留了片片水痕。
裴矜张嘴呼着热气, 心脏跳动得剧烈。
沈行濯在她耳侧轻咬一下,嗓音微哑,“矜矜, 我后悔放你走了。”
沉默片刻,平复好情绪,裴矜轻声提醒他:“沈行濯……你喝醉了。”
不是不清楚他的酒量如何。
可眼下这种时候,除了这个理由,她没办法再说服他清醒过来。
同时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口吻冷静, 让人听不出一丝纰漏。
说完这句话,沈行濯暂时松开对她的桎梏。
手臂微抬, 越过她的头顶,伸手按下电子触控屏的灯控开关。
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她半迷离半慌乱的眼神生生闯进他的视野范围内。
下一秒映进眼底的,是她被吮得红肿的唇瓣,以及在嘴角和下巴绽开的口红膏体的颜色。
猝不及防的对视。裴矜低头躲过他审视的目光,正想推开他,倏然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脖颈,惊呼:“沈……”
“嘘。”沈行濯低声说,“抱紧我。”
裴矜咬住唇,没言语,也没照做。
他缓步朝不远处走,将她抱到书桌边沿,握住她的膝盖,贴近,垂眸凝视她,“没有遗憾么。”
“……什么。”
“真释怀了?”他耐性十足地把她不久前在楼下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当时不是都听到了吗?”
“我想听你再说一次。”
裴矜屏气看他,语调轻薄得好似鸿毛。
“是。没有遗憾,早就释怀了……也已经把你忘了。”
沈行濯面上情绪极淡,分辨不出喜怒。
忽的,手顺着裙摆的纹路游离,顺势探进去,指腹触碰到一抹濡润。
裴矜身体猛然颤了颤,背部僵得笔直。
他收回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这就是已经忘了我的反应?”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沈行濯轻笑一声,“需要我再进一步帮你证明些什么吗?”
“我们之间一定要以这种方式相处吗?”
沈行濯没出声,拇指在她皮肤表面摩挲着,替她擦掉唇边多余的口红晕染。
一下又一下,带着失格的惑意。
裴矜没动,任由他擦拭。
许久,沈行濯平声问她:“这次想要什么。”
裴矜没说话。
“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
听到他的承诺,裴矜呼吸滞了下,佯装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用称呼提醒他不要越界,“小叔,我无欲无求。”
沈行濯眯了眯眼。
郑迦闵在的那个晚上,他自称是她的长辈。
因果循环,泠然的今夜,她也仅是把他当作长辈来看待。
渐渐寻回了理智和真实感,裴矜轻声往下说:“你上次问我,段净寻是不是我新感情的可能,我想补充一个回答。”
“即便他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小叔……我们放过彼此,好吗?”
沈行濯停了动作,表情难得有了细微变化。像在克制,像是认真。
稍稍敛眸,低头扫了眼手上多出的那抹红色,指腹顺着她的脖颈游走,徐徐滑向她心脏的位置。
“矜矜,你比我心狠。”他淡淡开口。
隔着薄薄的一层面料,他掌心的低温渗透进来。
裴矜胸口急促起伏了几下,扶着桌角的手指微微泛白。
无声僵持着,她仰面看他,温声下起逐客令,“……我想休息了。”
沈行濯依旧没退开半步。
裴矜只好放软声线,语气平添了几分倔强。
“如果你想在这里的话,我去楼上和妤妤睡。”
沈行濯目光不断发深。片刻,将她从桌上抱下来。
脚步落地的瞬间,裴矜后退一步,想跟他保持安全的距离,却被他拽进怀里。
很快,听到他低沉蛊惑的嗓音:“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我。”
不容商榷的口吻,偏又平静得可以-
沈行濯离开以后,裴矜直奔浴室,想去冲个澡,用来缓解横生的焦灼情绪。
走进淋浴间之前,站在落地镜旁边,怔怔瞧着镜中的自己。
一张眉目含情、明显被欺负狠了的脸。
嘴唇周围的皮肤变成了浅色的红,脖颈、锁骨和手腕有他留下的痕迹。
还没来得及卸掉的底妆也难以遮盖脸颊上浮现的不自然红晕。
这样的状态,这样的表情,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实在很难让人产生信服感。
不准备继续想下去,有些懊恼地捋了下头发,遮住那几抹痕迹。
弯腰,从矮柜里翻出一次性洗漱用品,准备进去洗澡。
翌日清早。
裴矜在微信上跟沈知妤打了声招呼,独自打车回了学校。
躲避也好,逃离也罢。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再和他碰面,自己真的会疯掉。
没人能受得了他这样的撩拨。
她是俗人,自然不能幸免于外-
裴矜提前三天去了溱海,想在正式上班之前找中介看下房子。
接连看了两日,最终定了套一居室的单身公寓,离工作室不远,价格相对来讲还算公道。
入职前一天,和房东签好了一年的租房合同。
下午,郑怡楠过来找她,两人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回来。
收拾完房间已经临近傍晚。
对于她的倾情相助,裴矜有些不好意思,提出想请她吃晚饭。
郑怡楠欣然接受。
临行前,郑怡楠突然收到段净寻发来的消息——一张设计草稿的电子版,外加上简短两句任务安排。
大致意思是,让她加急把草稿改完,再跟客户定一下初稿的验收时间。
跟着段净寻做事,虽然薪资待遇极好,但偶尔也要面临随叫随到的困扰。
郑怡楠早已习惯,倒不觉得有什么,转头看向裴矜,笑说:“我可能暂时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裴矜瞬间了然,“段总找你吗?”
“你懂的。”郑怡楠耸耸肩,“得回工作室加一下班。”
“我过去帮你一起弄,两个人做的话,进度能快些。”
听她如此讲,郑怡楠也没扭捏,“那辛苦你了,小师妹。”
裴矜回以一笑,“师姐不必跟我客气。”
从住处出来,两人赶往工作室。
正值周日,来工作室加班的人不算多,寥寥无几。
有两个以前的同事见到裴矜,热情同她寒暄两句,之后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事。
裴矜从储物室拿了一个空闲的平板,跟着郑怡楠去了段净寻的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紧跟着,里面传来段净寻言简意赅的一声“进来”。
推开门,郑怡楠率先走进去。
瞧见她身后的裴矜,段净寻将身体靠向椅背,散漫丢出一句:“怎么过来了?不是明天才入职么。”
知道这话是在同自己说,裴矜含笑开口:“来陪师姐加个班,顺便给你打下手。”
“提前入职没有多余的工资给你。”
“无偿帮忙。”
“免费的我不敢用。”
裴矜加深笑意,“实在不行,我只能‘敲诈’你一顿饭了。”
“可以。”
裴矜愣了一下。
原本只是再明显不过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真的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甚至答应得如此干脆。
一旁的郑怡楠接连“啧”了两声,对着裴矜悄声打趣道:“很奇怪……段总这两日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样子。周五的报告会上,有人汇报错了进度,他居然没发脾气,你敢信?”
裴矜小声回应:“的确很稀奇。”
段净寻直白打断:“以为你们谈论声很小?”
郑怡楠露出无辜的表情,“声音很大吗?”
段净寻瞥她,“你说呢,我又不聋。”
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裴矜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适时止住话题。
裴矜随郑怡楠向前挪动几步,坐到沙发上,解锁平板,预备进入工作状态。
指腹轻触屏幕,点开画图软件的空隙,她抬头看了段净寻一眼。
从前只觉得他太有个性。桀骜且冰冷的人,总归是难以相处的。
事实证明,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他真的是一个很值得深交的朋友。
也是她敬佩的老师-
元旦前夕,工作室接了一个重要客户的单子。
段净寻特意为此成立了新的组别,打算把单子划给这一组。
裴矜对分配问题向来不怎么关注,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派到新组,甚至被放到了重要岗位上。
午休前,她去找段净寻,跟他讲明自己的顾虑。
段净寻直截了当地说:“裴矜,我清楚你的能力,知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如果一直捡些边边角角的工作来做,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人是需要进步的。不要质疑我的决定,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感知到他的信任,裴矜只说了一句:“我会尽全力。”
从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要和同事去楼下吃午饭,突然接到了小钟打来的电话。
裴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接起。
小钟直接道出来电缘由:“裴小姐,我正好陪沈总来溱海这边出差,临走前小妤让我带些东西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它给你送过去?”
听他说完,裴矜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
学校临时分发了两份实习资料,需要拿给大四的学生们填写。再回传给学校时,空白的那一栏要盖上实习公司的公章。
原以为沈知妤会用快递邮寄过来,却没想到是让小钟亲自把资料带给她。
想了想,裴矜说:“我在工作室,随时都能下去拿。麻烦你了。”
“不麻烦,裴小姐不用客气。”小钟笑说,“那你现在下来吧,我们就在这附近。”
“我们”指的是他和谁,不言而喻。
裴矜捏着手机的左手紧了紧,“……沈行濯也在,对吗?”
第76章 第 76 章
76/一眼万年-
裴矜随候在堂厅的服务人员进了门, 乘电梯来到楼上。
跟在对方身后,穿过长廊,朝里侧的中式包厢走。脚踩在灰白撞色的地毯上, 不断发出松软声响。
拉开包厢的门,迈过门槛, 走进去。
室内开足了暖气,空气中泛着清寒的梅气, 混着一缕龙井茶香。
沈行濯正坐在软塌上饮茶, 瞧见她进来, 抬眼望向门口。
他看过来的瞬间, 裴矜偏过头,不自然地躲闪掉那道眸光。
脱掉身上沾满霜雪的外套, 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和他的黑色大衣挨在一起。
在他对面就坐, 裴矜张了张嘴, 正想说些什么, 听到他率先开口:“跑什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疑惑看他。
“那天早上,跑什么?”他不疾不徐地又问了一遍。
“没……”
“听阿姨说,你早晨五点就出了门。”
多少有些窘迫。裴矜执起茶杯抿了口热茶, 温吞解释:“那天临时有事,需要赶紧回学校一趟。”
沈行濯不着痕迹扬了下眉,没戳穿她,盯着她握着杯壁的细白手指看了一眼,平淡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哪方面好?”
“……都挺好的。”
沉默开始蔓延。
裴矜不太适应这种无声的僵持氛围, 主动寻了个话题,“听小钟说, 你来溱海出差。”
“过来开个会。”
“什么时候回去?”
“见过你之后。”
裴矜顿了下,没接这话。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沈行濯没急着作声,目光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打量。
她今日穿了件黑色的收腰针织衫,不规则抽绳设计,方领,领口拼接了蕾丝花边,露出一小块净白皮肤。
齐腰黑发随意披散在肩旁。红唇,明眸,眼尾微微挑起,眉骨点涂了带着细闪的高光。
和他初识的时候她不到二十岁。
一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她已然褪去青涩。
沈行濯将茶杯放到桌面,浅声问她:“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
他没多言,把搁在软塌边沿的ipad推向她,“点餐。”
裴矜犹豫两秒,把它接了过来。
和小钟通过电话之后,微信很快收到两条消息。
是他发来的地址,外加一句:沈总在工作室附近的餐厅等你。
来的路上她在想,等等要如何同他周旋,该找个什么样的正当理由拿了资料就离开。
可包厢门被拉开的后一秒,看见他耐心坐在那里等她,背影落寞、孤孑。
这些还没来得及成型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一顿饭而已。
何苦一再纠结。
心不在焉地点完餐,把ipad置于原处,无意间瞟到不远处的餐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食盒——红木做的榫卯结构,衔接处用竹楔固定,盒身一侧镌刻了“和盛堂”三字。
是溱海独有的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
扫了眼她略微出神的表情,沈行濯适时解释:“给你带的糕点。”
裴矜微愣,“你去和盛堂了?”
“嗯。”
“我记得那地方在郊区,离这里至少三个小时的车程。”
“只要有心就不怕远。”
“……你亲自排的队吗?”裴矜迟缓地问出声。
因为喜欢吃这家的糕点,所以得空时会去那边买些回来。
即便去的频率并不高,但她不是不清楚那条队伍究竟有多长。
“这不重要。”沈行濯说。
“……看来是了。”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敲击了一下,裴矜讷讷问,“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
裴矜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却始终不敢确认。
“矜矜,我在讨好你。”他直直回看她,“换句话说,我在追你。”
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嘴里讲出,笃定、真挚且诚恳。
思绪瞬间变得黏稠起来,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思考,同时也忘记了回应。
周围一霎安静下来。
难得生出一种紧迫心境。沈行濯下意识去拿桌上的烟盒跟打火机,想点支烟,用来消解异样情绪。
指尖刚碰到烟盒,转瞬收回了手。
裴矜晃了晃神,低声开口,语气多了抹不确定,“坦白讲……我很意外你会和我说这些。我突然不知道该反馈些什么给你。”
“你不用给我反馈,也不需要有压力。”沈行濯说,“追你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是吗?”裴矜只觉得恍惚,甚至平添了些许不自知的动摇,“重蹈覆辙一次……结果真的会改变吗?”
“不是重蹈覆辙。”
“……什么。”
“是重新开始。”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裴矜呢喃出声:“抱歉……可以先别聊这个了吗?我脑子有点乱。”
“可以。”他向来尊重她的决定。
两人皆沉默了良久。
过了会,外面响起敲门声,有人进来布菜。
等人离开以后,他们移步到餐桌旁落座。
那盒糕点就在她的面前。
鬼使神差的,裴矜伸出手,掀开食盒的盖子。
卖相精致的双酿团和桂花条头糕映进眼底。是她平日最爱吃的两样。
突然想起了什么,裴矜问:“是妤妤告诉你我爱吃这个的吗?”
“不算。”
裴矜面露不解。
“今年除夕,你们视频通话的时候聊起过,还记得么。”沈行濯缓声说。
“……好像记得。”说完,裴矜恍然,“你当时在旁边?”
“嗯。”
裴矜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佯装自若地拿起桌上的饮品,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延伸进胃里,让人头脑清醒不少,却还是忍不住想起前段时间沈知妤对她说过的话。
——“爱一个人的深浅程度是可以体现在细节里的。”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这件微不足道的日常琐事一直被他铭记于心。
直至现在仍旧没有忘记。
他关于爱的细节和她有关,一点一滴,分毫不差。
这是他爱她的证据,也是他从未亲口讲出的“秘密”。
裴矜不禁开始怀疑,类似这样的证据在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还有很多个。
只是她从未知晓过。
“沈行濯,谢谢。”裴矜忽然说。
“谢我什么。”
“为我排队买糕点。”以及那些可能在从前存在过的为我做过的我不知道的事。
沈行濯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碗里,递给她。
他没搭腔,而是平缓问道:“这周末有空吗?”
裴矜低头看向碗中嫩滑的鱼肉,胸口生出酸胀的感觉。
他不爱吃鱼,但她爱吃,所以以往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都会点。
替她挑刺这件事,他曾经做过无数次。
失神过后,裴矜回答了他的问题,“有空的。”
“可以见面吗?”他说,“可以的话,周末我来找你。”
裴矜抬起头,对上他狭长的双眸。
他问的是“可不可以”。
他在绅士地寻求她的建议。
“来溱海这边不会耽误你工作吗?毕竟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
“不会。”
几乎没怎么犹豫。
她对他说:“那……周末见。”-
和他一起吃过午饭,裴矜将实习资料塞进包里,拎着那盒糕点回到了工作室。
一整个下午,思绪频频游离,连带着工作进度都比平常慢了不少。
晚上,和郑怡楠去吃火锅。
吃饭的时候,听她抱怨起最近家里动不动就让她去相亲的事。
裴矜将一块涮好的牛肉放进嘴里,咽下后,委婉道:“你男朋友……”
“半个月以前分手了。”郑怡楠看似无所谓地说,“异国恋不容易,有时差不说,谁也不愿意照顾谁的情绪,分手是早晚的事。”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后来我们一同出国留学,毕业之后我回了国,他选择了留在那边发展。”
“意见出现分歧,好好沟通一下或许可以解决。”
“道理谁都懂,可我们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步。”郑怡楠苦笑,“可能我们两个太像了,骨子里都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利己主义者。两个人如果想长久在一起,最好还是各方面都互补要更好些。”
裴矜安慰她,“虽然刚分开的时候会很难受,但早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郑怡楠玩味看她,“过来人的经验?”
裴矜笑了笑,“算是吧。”
“正好聊到这,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今天中午,我不小心看到沈总送你到工作室对面的咖啡厅……你们这是已经和好了?”
“没和好。”裴矜没打算瞒她,“他正好过来给我送东西,所以一起吃了顿饭。”
“就没这个打算吗?”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如果这个问题在今天中午之前问出来,她或许还能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可是眼下。
她承认,他的真诚是她开始动摇的源头。
比起从前的沈行濯,现在的他似乎更让人觉得真实和容易接近。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情感和爱意,以及他带来的坚定不移的安全感。
他曾经带给过她伤害,分开的时候,一并抽走了她身上许多无形的东西。
可今天产生的这些感觉正在逐步填满她心中原有的空缺地带。
她也许愿意试试。
试着抛开过往,试着以初识的角色和他相处,试着接纳他。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
无论他们是否真的能够重新开始-
周末,裴矜起得极早。
洗完澡,吹干头发,对着镜子化好妆。
一系列事情做完,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指向了八点四十五分。
那天中午,她和沈行濯并没提前约好今天见面的时间。
只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接她,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
越是这样,越是憧憬,越是想见。
很难不去怀疑他是故意这样行事。
换好衣服,裴矜坐在摇椅上,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大概几点过来。
很快,他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指腹划向绿色的按键,接听。
两人皆默契地沉默了两秒。
沈行濯比她先开了口:“什么时候醒的?”
“很早就醒了。”
“为了等我?”
“没……自然醒,你知道我生物钟。”
电话另一边传来低沉的一声笑。
耳廓略微发烫,裴矜生硬将话题掰了回来,“……你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在了。”
“嗯?什么。”
“矜矜,往下看。”
裴矜怔了怔,从摇椅上起来,移步到阳台。
随即看到站在楼下的那道身影。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雾蒙蒙的。
地面被一抹白笼罩。
他倚在车旁,戴着腕表的左手拿着手机,正抬头看向这边。
雪花四处飘散,落在黑色毛呢外套上。
一眼万年。
第77章 第 77 章
77/睹物思我-
从楼上下来, 径自奔向他,裴矜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厚度适中的雪覆在地面,软绵绵的, 每走一步都会在上面留下脚印。
顿住脚步,站到他面前, 她仰面看他,“在这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 沈行濯敛眸凝视她。
走得急的缘故, 她呼吸有些急促, 此刻正微微吁着气。
一缕白雾从她嘴里冒出, 向上飘浮,在她眼睫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气。
“真的?”瞧见他肩上积攒了不算少的落雪, 裴矜不确定地问了句。
“想听实话?”
“嗯, 想听。”
“大概一个多小时。”
裴矜愣了下, “怎么没早点联系我。”
“想让你多睡会。”
溱海的冬昼温度很低, 气候偏干燥, 凉意也更绵长些。
可奇怪的是, 即便此刻下着雪,她却不觉得冷。
或许是因为从他一贯寡淡的眸光中寻到了一丝虔诚的灼热。
这一发现让人忘记了隆冬严寒。
捕捉到她饱含情绪的眼神,沈行濯盯着她看了两秒, 忽的,伸出手,用指节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手指一如既往的冰凉。裴矜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先上车。”他和缓开口。
裴矜应声称好。等他侧身为她打开副驾车门,小声说了句“谢谢”,矮身坐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熟悉的橡苔熏香的味道涌入鼻腔。
等他坐进驾驶座,裴矜好奇询问:“小钟呢。”
“在清川。”
“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给他临时放了假。”
“临时?”
“嗯。想延长和你独处的时间。”
裴矜转头去看他的侧脸, 目光带着隐约的探寻。
为这“独处时间”,凌晨就需要驱车赶往溱海。
这样的沈行濯让她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放缓车速,抽空扫了她一眼,沈行濯问她:“在想什么。”
裴矜笑着回应:“就是突然觉得你有些陌生。”
“哪方面。”
“说不上来……感觉这样的你很真实,却又有点不太真实。”
他对她的偏爱全部摆在了明面上,这是让她觉得真实且有安全感的原因。
可他实在太好了,又让她隐隐生出一种不真实的缥缈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矛盾的心理从何而来。
但总归是开心的。因他给出的倾向性的笃爱而开心。
语无伦次的表达似乎影响了她话里的实际含义,但沈行濯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将车子拐到斜前方的暗巷口,停好车,偏头同她对视。
视线交汇一霎,谁都没急着言语。
过了几秒,沈行濯抓住她温热的手,将其带了过来,缓缓贴近他心口的位置。
掌心回传给她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能充分体会到这一切,包括他平静面容下真正的情绪变化。
“这样呢。”沈行濯低声说,“还觉得不真实吗?”
裴矜定定望着他,呼吸随着他心脏跳动的节奏而反向放缓,几乎快要忘记吐气。
过了片刻,她抽出自己的手,迅速垂下头,软着嗓子喃道:“……开车。”
沈行濯闷着喉咙轻笑了一声。
车子重新行驶在路上。
裴矜对溱海这边不算特别熟悉,随口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展览馆。”
四十分钟左右,两人到达目的地。
身穿正装的工作人员候在车外,看见他们下车,热情迎上来,礼貌对沈行濯说:“沈总,都已经准备好了。”
沈行濯淡淡道:“辛苦。”
裴矜心生好奇,“什么准备好了?”
“等等你就知道了。”沈行濯接过她手里的包,帮忙拎着,“进去吧。”
工作人员适时微笑说:“两位这边请。”
艺术展馆坐落在水上。正处冬季,水面凝结成冰,周遭霜雾弥漫。放眼眺望,很像看见了海市蜃楼。
一路直行,穿过户外露台和漂浮圈,进了其中一间房屋。
进门,被工作人员领往vip通道。走路的空隙间,裴矜越发好奇。
从通道出来,一扇镜面玻璃门近在眼前。
沈行濯目光扫过来,用眼神示意她先进。
裴矜没想太多,直接照做,向前迈出几步,伸手按下门旁边的遥控开关。
玻璃门自动拉开。
在看到室内的景象时,裴矜瞬间滞在原地。
巨型落地窗被极薄的百叶纱帘遮盖。有光从外面照进来,透过窗帘,以线性穿孔的形式组成了一条条直线,倒影呈扇形,直接映在地面。
实在是很漂亮的设计。
可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落地窗对面的波浪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设计图纸——是她这些年临摹或自行构思出来的成稿。
从十一岁到十九岁,园林、建筑、天马行空的室内设计,无一不被挂在这面墙上,且每一幅都被精心装裱了起来。
裴矜缓步走向那面墙,仔细观察画框下面的介绍。
不过简短几句话,却能精准概括出她作图时的心境和设计思路。
她稍稍侧过身子,忍不住去寻沈行濯的身影。
他就站在距离她很近的斜后方。只要她回头,随时都可以找到他。
沈行濯向她靠近,同她并肩而立,“喜欢吗?”
“喜欢……”裴矜听见自己尾音微微发颤。
没有哪个设计者不会为此感到震撼——这是属于个人的精神食粮,也是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一种礼赞。
时间分秒过去,裴矜将所有介绍看完,轻声问:“这些是杜老师提笔的吗?”
“是我写的。”
裴矜只觉得不可思议,“可……你怎么知道我下笔时所想。”
沈行濯缓声解释,“从杜老那里取走这些作品之前,我有向他请教过关于你的事情,再去看每幅图上线条的勾勒痕迹,大致能猜测出。”
各种情绪随着他的话不断翻涌而出。
这一秒,她突然有些形容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觉。
更趋近于一种喜极而泣的满足感。
因他通过这种方式和她达成了灵魂上的共鸣。
从某种层面来讲,他们足够契合。
“沈行濯,我很感动……真的。”
“我知道。”他温和回应一句。
他懂她,所以他知道。
几乎不用去想,她已然明白他这句话所表达的真正含义。
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并无任何交流,却丝毫不会冷场。
视线扫到墙面上挂着的其中一幅名为“荒漠石窟”的设计稿,裴矜陷入回忆,“我记得你也临摹过这幅。”
沈行濯勾唇,“还记得?”
“嗯,也记得你当时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哪句。”
裴矜没急着言语,转身和他面对面,单手抓住他外套的面料,攥紧,踮起脚尖。
唇缓缓贴向他的耳侧,小声说:“你那晚和我说,喜欢得不够纯粹,不如不喜欢。”
她呼出的热气匀速喷洒在他的颈间。
沈行濯眸色发深,想去揽她的腰,却被她及时躲过。
下一秒,她已经退开两步,和他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
裴矜露出笑容,补充了一句,“你还告诉我,人比设计往往要危险得多。”
沈行濯嘴角挑起微弱的弧度,“这些都是我说的?”
“不记得了吗?”
“我只记得你说的话。”
“……什么话?”
“‘人类之间的情感发展无以名状,比如我跟你。’”沈行濯徐缓复述一遍。
裴矜略微回忆一下,出声纠正他,“我明明没跟你讲过后面三个字。”
“记这么清楚?”
裴矜笑出声,“你不也是。”
气氛温存得恰到好处。
在里面待了许久,他们动身离开。
临行前,沈行濯说:“过两日展馆的人会把门禁卡给你送去。你想来随时可以过来。”
裴矜顿了顿,“来这里吗?”
沈行濯轻“嗯”一声,“这间展览室永远属于你。”-
工作人员将车提前停在了展馆门前。
接过对方递来的车钥匙,沈行濯问她:“等等想吃什么?”
裴矜粗略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那我决定。”
“好。”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裴矜突发奇想,“我突然想到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哪里?”
“不过有点远,需要开很长时间的车,你可以吗?”
“没事。你说。”
裴矜没回答,而是直接用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打开导航app,输入地址。
车内响起机械的提示音。
“这家饺子馆在乡下,店铺不大,但是味道很好,也很干净。小时候我父母经常带我和弟弟去吃。”
鲜少听她提起父母,沈行濯问:“多久没去那里吃过了?”
“很多年了。”裴矜笑了笑,“上次去的时候,我父母还在。”
沉默几秒,沈行濯没由来地问:“那附近有没有什么民宿之类能住人的地方。”
“有倒是有,但都是些平房,环境也不太好。”裴矜疑惑看他,“我们要在附近过夜吗?”
“不过夜,暂时歇脚。”
过了两条街道,沈行濯将车停在路边,“帮我去买杯咖啡。”
裴矜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看见不远处有家咖啡厅,“要热的还是常温的?”
“随意。”
裴矜说了声“好”,打开车门,迈下车。
沈行濯抬眸,扫了眼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拿出手机,拨通了小钟的电话号码。
简单吩咐几句,挂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裴矜拎着两杯喝的回到车里。一杯给他的,另一杯是给自己买的巧克力热饮。
路上,怕他开车不便,替他拆开包装,将吸管放进去,“要现在喝吗?”
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沈行濯平声说:“喂我。”
她动作生涩地照做,等他尝完一口,问:“好喝吗?”
“很苦。”
听他讲完,裴矜将那杯咖啡拿到了自己面前,想也没想便跟着尝了一口。
咽下后,呢喃说:“……好像也还好。”
话音刚刚落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捏着杯壁的指腹开始变得僵硬。
他们目前实在不是能分享同一杯饮品的关系。
下意识的习惯果然害人不浅。
她有些窘迫地想。
好在沈行濯并不打算挑明她自顾自的尴尬想法,没继续这个话题,专心致志地开车。
时间分秒流逝,车厢内冒出的热气予人一种舒适感。裴矜整个人放松下来,将身体靠向椅背,闭眼假寐。
过了晌午才到达目的地。
周围是村落,道路设施不如市里,再加上雪天路滑,车辆难行,他们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半个多小时。
掀开餐馆厚重的门帘,两人陆续走进去。
已经过了饭点,屋内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桌客人在用餐。
时隔多年没来过,这里似乎没太大变化。
实木做的桌椅,青白墙面,浅色的水磨石地砖。
前台安置了电子收银,头顶的挂牌变成了LED点餐屏,不像从前那样只有黑板加白粉笔的简单装置。
“你先找地方坐,我去点餐。”裴矜说,“对了,我记得他们家的小馄饨也很好吃,要来一碗吗?”
沈行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听你的。”
很日常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讲出来,莫名有种宠与哄的意味。
“等我一下,我很快过来。”讲这话的时候,嗓音无意识放软。
说完,没等他回应,转身走向前台。
盯着眼前的LED屏幕看了一会,最终点了两碗虾仁馄饨,外加一小盘西葫芦木耳馅的饺子和两碟小菜。
回到座位,裴矜脱掉外套,把它搁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点好的餐食很快被端上来,冒着热气,很难不让人食欲大增。
拿起汤匙,轻抿了一口馄饨汤汁,裴矜感慨说:“和原来一个味道。”
“好吃?”
“好吃的,你快尝尝。”她弯起眉眼看他。
饭吃到一半,想起不久前在车里两人之间的对话,裴矜凭印象问:“还要订民宿吗?”
“已经订好了。”
“……什么时候订的?”
“你去买咖啡的路上。”
耳闻如此,裴矜倒没想太多,轻应了一声,低头,咬一口虾仁,送进嘴里缓慢咀嚼。
不知不觉吃完了半碗馄饨。
饭后,从店里出来,他们没回车里,直接步行前往附近的一家民宿。
与其说是民宿,不如说是当地年轻人开的临时供人休息的地方。
登完记,老板热情带他们来到院子里,将房门钥匙交给沈行濯,之后径自离开了。
进门前,裴矜环视四周。
是间简陋的四合院,庭院南侧移植了几颗稀疏的梅花苗株。花蕊含苞待放,还没彻底绽开。
结合此景,乍一看倒也不失韵味。
裴矜随着他的脚步迈过门槛,花香扑面而来,转瞬看见屋内摆满了白梅。
窗台和墙角摆着的几枝用青花瓷器装置,枝干末梢附着了一点霜露,似是刚被送进来不久。
沈行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垂目,按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将细细一根夹在指间,走到火炉旁,随手捡起放在竹篮里的木柴,点燃,扔进炉子里。
火苗很快簇起。
“过来坐。”沈行濯侧眸瞥她。
裴矜从花瓶里抽出一枝白梅,走向他,拖过矮凳,在他旁边坐下,“这些是你着人布置的吗?”
“叫小钟寻人弄的。”
有火光在眼前肆意跳跃,温暖的热意也随之袭来。
裴矜听见自己轻而缓的声音,“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知道。”
“知道我一定会喜欢?”
“嗯。”
裴矜没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白梅的花瓣。
似乎是紧挨着火炉的缘故,眼下她只觉得更热了。
沈行濯用食指掸了下烟灰,“以前你经常和家人来这附近?”
“差不多。我们住的地方在一公里开外,离这里很近。”
“他们出事的前几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其实记不太清了……刚开始的时候过得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有杜老师和程郁陪着,恐怕我真的会走不出来。”
他又问了两三个问题,裴矜都如实作答。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但多少能感觉得到,他是在用心了解她的往事。
一语终了,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沈行濯倏然出声,嗓音多了抹暗哑,“抱歉。”
裴矜不明缘由地注视着他。
“这些事我早该知道的,是我当时错过了。”
裴矜恍惚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过来。
他指的是她之前带他到和父母住过的老房子里准备和他袒露真相的事。
那时她鼓起勇气准备和他讲明自己的过往,还没来得及把一切说出口,便被他用言辞阻断。
再之后,是他们第一次分开。
“已经过去了……而且当时确实是我欺骗你在先,有因才有果,我从没怪过你。如果真要论起对错的话,是我该对你说一句抱歉。”裴矜扯唇浅笑,话锋一转,“沈行濯,我其实很开心。”
“开心什么?”
“谢谢你愿意敞开心扉和我说这些。”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不知回应些什么,一时泛起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木柴被燃烧的轻微撕裂声。
裴矜适时寻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杜老师是知道我们以前的事了吗?不然他怎么会把那些图纸交给你。”
“是。你去海景别墅寻他那次就已经被他看出来了。”
“……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些。”
“他自是不会跟你提。”
“为什么?”
“问题在我,不在你。”
裴矜似懂非懂,“所以你去找他主动摊牌了?”
“我想求得他的原谅和支持。”
白梅花瓣在这时掉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一声闷响。
裴矜定了定神,想把它捡起来,却被他伸手阻止。
“掉就掉了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说。
裴矜缓慢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裴矜没躲闪,任由他看着,从他深邃瞳孔里依稀能寻到自己的影子。
无声却缠绵的对视。
忽的,他拽住她的胳膊,稍微使力,将人压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她手里捏着的白梅枝条顺势遗落在一旁。
裴矜睫毛颤了颤,红唇微微张开,泛着水光的双眸一眨不眨紧锁住他。
她双手自然贴合在身体两侧,没主动去回抱他,似乎不太赞同他突如其来的举措。
但也没拒绝。
如果此刻他的吻覆下来,或者说,如果此刻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
归根结底,是出于暧昧氛围烘托下的顺其自然,也许并非她完全所愿。
她还没彻底准备好迎接这一切。
沈行濯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按捺住心中的燥意,撑起身子,坐直,顺带将她也拉起来。
“下次我注意。”他忽然说。
裴矜捋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没太懂他的意思,于是轻声问:“注意什么?”
“注意对进展的把控程度。”
听出他平静口吻下的隐忍,裴矜心脏漏掉了一拍。
多少能理解从他口中讲出的“对进展的把控”是什么意思。
上次来的时候他对她说过想重新开始,如今他竟真的在为此付诸行动。
一点一点,慢慢来,是他的诚意。
沈行濯倾身去拿烟盒,重新点了一支。
把烟衔在嘴里,深吸了两口,将身体里四窜的燥热压制下去。
等彼此平复完心境,他们开始闲聊。
聊的基本是些日常琐事,不是很深入的对话内容。
他言谈举止有度,给足了她尊重,从不会刻意过问她的隐私。
从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过了许久,久到火炉里最后一点木柴燃烧完。
两人穿好外套,起身,离开这间屋子,准备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裴矜有些累了,将自己整个窝在车座上,阖目,缓缓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车子已经停在楼下,却不知具体停了多久。
如之前在本延水湾那次一样,他依旧没叫醒她,给了她充足的休息时间。
裴矜不太好意思总是这样,对他说:“下次记得叫醒我。”
沈行濯没应这话,“回去吧,早些休息。”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雪天路滑。”
“知道了。”
“我走了,再见。”
“等等。”
握住车门的手顿住,裴矜回头看他。
沈行濯从储物格里翻出一个白色的丝绒盒子,递给她。
裴矜接过,面露不解,“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她打开它。
盒子里躺着一枚银色胸针,复古简约的设计,小众且不失美感。
“这是……你之前戴过的那枚?”
“不是,另外一枚,但外观相同。”
“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裴矜讷讷问出声。
“矜矜。”沈行濯没急着回答,徐徐喊她。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
“希望你睹物思我。”
他低声哄她。
第78章 第 78 章
78/乖得不像话-
距离年关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忙碌一整年下来, 临近除夕,段净寻让大家尽快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好收尾,之后回去好好过个节。
裴矜今年依旧没有回老家的打算, 只是目前还没想好要留在哪座城市过年。
无论在清川还是在溱海,总归是一个人, 倒也不急着做决定。
杜严清前段时间打电话过来,想让她去他那边过年, 裴矜寻了个理由含笑婉拒了。
杜严清的前妻和儿子常年在国外生活, 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她实在不想过多打扰他们。
春节假期前夕,工作室聚餐。
当天, 段净寻临时给所有人放了一下午假, 包下了附近一家西餐厅, 外加楼上一整间轰趴馆, 方便大家休闲娱乐。
裴矜和郑怡楠出去见客户, 赶到餐厅时, 众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段净寻正站在门外打电话,瞧见她们靠近,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用眼神示意她们先进去。
进门,来到餐桌旁,将脱掉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落座。
等餐的空隙,裴矜低头扫了眼手机, 发现通知栏有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点开一看,竟是沈行濯发来的, 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下午休息?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那日他给她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抵达清川,期间两人没再联系过。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最后发来的那句“晚安”。
裴矜思索两秒,指尖敲击键盘,回了一句:段净寻和你说的吗?
他很快回复:刚在和他通电话。
原来如此。
裴矜心中了然,又回:那他有没有说工作室今天聚餐。
沈行濯:没。几点结束?
裴矜:目前还不知道。
沈行濯:地址发我。
裴矜没想太多,随手把地址发了过去。
沈行濯没再回复。
郑怡楠在这时碰了下她的胳膊,同她聊起刚刚见的那个客户在圈子里的八卦。
裴矜按灭屏幕,将手机搁在桌面,专心听她吐槽。
又过了会,段净寻回来了。
瞧着人已到齐,餐厅经理通知后厨开餐。
大家共事将近一年,互相都比较熟悉,一言一行无需太瞻前顾后,很多话题都是放开了聊的。
最开始还会顾及段净寻在场,见他听后没什么太大反应,偶尔还会跟着回应两句,众人彻底放下心,开始有什么聊什么。欢声笑语使席间的气氛一再升温。
恰到好处的氛围烘托下,酒精是必不可少的辅助品。
知道自己酒量极差,裴矜原本还有所克制,直到后来一杯杯果酒下肚,俨然已经忘记这点。
中途,裴矜起身去洗手间。
注意到她的动作,郑怡楠关切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裴矜迟钝摇头,笑说:“没事,不用。”
“那你自己注意点。”
“好。”
和郑怡楠简单聊了两句,裴矜径直出了用餐区域,拐了个弯,朝长廊尽头的洗手间缓慢挪步。
五分钟后,从里面出来,看到段净寻站在不远处,前行的脚步略微停顿。
紧跟着,抬腿走向他。
裴矜率先同他打了声招呼,“怎么出来了?”
段净寻低头,看向她衣领位置别着的胸针,隔了好一会才应声:“里面闷得慌,出来透口气。”
裴矜脑子晕乎乎的,没注意到他面色的细微变化。
听到他的话,扯唇笑了笑,“那我先进去了。”
段净寻收回目光,“去吧。”
回到位置没多久,裴矜直接被同事拉过去闲聊喝酒。
一顿饭吃到傍晚才尽兴结束。
众人离开餐厅,陆陆续续前往楼上的轰趴馆。
果酒的度数不高,但后劲一上来,头晕得难受。
裴矜随郑怡楠进了一间KTV包房,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半个多小时以后,郑怡楠轻拍她的肩膀,把她叫醒。
“矜矜,你手机在震动,有电话打进来。”
裴矜勉强睁眼,稍微坐直身体,伸手去摸搁在茶几上的手机。
没怎么细瞧来电显示,指腹划动屏幕,接听。
有人正在唱情歌,轻柔的前奏刚刚响起,声音不算特别大,足够使她听清听筒里传来的低沉嗓音。
是沈行濯。他问她在哪。
喧嚣的环境下,他的声音让她没由来地感到安心。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叫他的名字,“沈行濯。”
语气多了抹不自知的撒娇。
另一边的沈行濯沉默两秒,似是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喝酒了?”
“嗯……你在做什么?”
“在等人。”
“……等谁?”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裴矜意识有些涣散,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没作太多思考,讷讷道:“对你来说很重要的……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一声笑,“看来的确喝了不少。”
酒精作用下,裴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尤其是脸颊,简直烧得厉害。
隐约清楚这样做也许不合时宜,但眼下她不想再管了。
遵从自己的内心,她听见自己说:“我想见你。”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的……沈行濯,我想见你。”
沈行濯引导她往下说,“乖,告诉我现在在哪。”
“楼上。”
“哪个楼上。”
“……餐厅。”
“等我。”
挂断电话,裴矜对着已经黑屏多时的手机发了好一会呆,迟钝思考着他们刚刚的对话内容。
头脑越发混沌不清。
郑怡楠将桌上的水杯递给她,关心说:“喝点缓缓,刚才给你叫的热水。”
“谢谢师姐。”裴矜伸手接过。指腹触碰到杯壁,传来温热触感。
“感觉好点了没?”
“还好。”
她问什么裴矜便机械答什么,整个人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柔和状态。
端起水杯,浅浅抿了一口,虽寻回了一丝理智,但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那句“等我”像是刻在脑海一样,始终挥之不去。
时间漫长过去,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裴矜抬眼看向门口。
瞧见来人是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瞳孔闪了闪,眼底亮起的光转瞬熄灭。
在幻想什么。
即便他会过来,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
甚至还来不及涌现失望的情绪。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沈行濯风尘仆仆赶来,肩上洇了一抹深色的湿润,像是雪花融化的痕迹。
裴矜定定望着他,他亦第一时间回望过来。
音乐声像是戛然而止一样,耳朵里再听不到任何响动,只有他走向她的脚步声。
沈行濯在她面前站住,目光先是落在她柔软的发顶,之后向下移,对上她的眼睛。
将外套脱掉,披在她肩上,缓声开口:“难受吗?”
衣服内里残留着属于他的清寒气息。
裴矜下意识裹紧了外套,温吞摇头,“还好。”
时不时有探究的眼神黏在他们身上。
裴矜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很奇怪的心境,她不想他因为自己而成为被关注的八卦对象。
“走吧,送你回去。”沈行濯握住她的细腕,将人扶起,“外套和包在哪。”
裴矜几分怔然地看他,有些忘了东西被放在什么地方了。
一旁的郑怡楠适时开口:“在门口的衣架上挂着。”
沈行濯寡淡眸光扫向她,“贵姓?”
郑怡楠被对方的气场镇住,愣了下,“郑怡楠。”
“谢谢你对裴矜的照顾。”
“沈总客气了。”很快回神,郑怡楠礼貌笑说。
没继续在这里逗留,沈行濯拥着她走出包房,乘电梯来到负一楼地下车库。
坐进车里,正要帮她系上安全带,察觉到她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垂目,低声问:“怎么了。”
裴矜没答话,软着声线求他帮忙,“调一下座椅,好吗?”
沈行濯没说什么,正要去掰座椅旁的拉手,被她出声阻止。
裴矜轻拽一下他的衣角,小声纠正:“……你那边的。”
沈行濯微微挑眉,照做。
椅背逐渐向后靠。裴矜支起身子,动作缓慢地挪到他的位置,分开双膝,跨坐在他腿上。
柔若无骨的双臂环住他的肩膀,脸颊埋进他的颈间,长长呼着气。
整个人乖顺极了。
沈行濯单手扶住她的腰肢,嗓音哑了几分,“做什么。”
“补充能量。”
“不开心?”
裴矜摇了摇头,“只是单纯想给自己充一下电。”
他不再作声,任由她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嘴角不小心擦过他衬衫衣领的位置,在上面留下一小块口红膏体的颜色。
盯着枪灰色的衣料出神了好一会,裴矜忽地伸出食指,去触碰附着在表面的那抹红。
短暂滞留,指腹向旁边移动,先是来到锁骨处的小痣附近,逐步向上,开始抚摸他的喉结、下巴。
沈行濯没阻止,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眼神和表情。
明明在做着出格的撩拨举动,举手投足偏又生涩得可以。
乖得不像话。
她食指轻轻覆在了他的唇边,“……沈行濯。”
“怎么了。”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的指缝间。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漂亮?”
“嗯……嘴型,鼻子,眼睛,每一处都很漂亮,睫毛也很长。”
自顾自讲完这些,没等他言语,裴矜推着他的肩膀,使力让自己后退了些。
随意捋了下头发,抬起手臂,用缠在手腕的皮筋胡乱扎了个低马尾。
下一秒,捧着他的脸,低头,含住他的唇。
他故意不予回应,想看她能自行做到哪一步。
她生硬地敲开他的牙关,探索进去,没什么技巧地肆意勾缠着他。
这样毫无章法的动作更能惹人动容。
沈行濯按住她的后颈,正准备反客为主。
裴矜在这时松开了他带着凉意的唇。
将自己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呢喃一句:“……好困,我先睡了。晚安。”
被挑起的火还没来得及浇灭,放火又救火的人已经全身而退。
沈行濯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会,他用手抚了下她的发丝,顺着她的话浅声回应。
“晚安。”-
第二天一早,裴矜被生物钟叫醒。
宿醉的缘故,头痛欲裂。
洗漱完,从卧室走出,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行濯时,不由定住脚步。
他穿戴整齐,视线对着笔记本屏幕,指间夹带一根烟,另一只手在触控板上缓慢挪动。
余光扫到她的身影,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早。”
“……早。”看到他,隐约能回忆起昨晚的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时记不太清。
“叫了早餐,等等到。”
“好。”
莫名冷场。
“昨天晚上……”裴矜突然出声。
沈行濯抬眸看过来,等她把话讲完。
“你把我送回来之后,在哪过夜的。”
“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
“……我不太清楚。”
没准备逗她,沈行濯说:“沙发上。”
“我以为你会去附近的酒店或者回清川。”
“不放心你自己在家。”
犹豫一下,裴矜试探着问:“我昨晚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
沈行濯挑唇,“你指的是哪方面。”
“各个方面。”
“不记得了?”
“……有点。”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是小钟发来的消息。简单和他汇报两句,说负责接送回程的司机已经候在楼下,随时可以出发。
沈行濯扫了眼腕表,将燃着的烟捻灭,合上笔记本,起身。
裴矜适时出声:“要走了吗?”
“嗯。临时有事,得赶回去。”
把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黑色外套递给他,“路上注意安全。”
她送他到玄关处。
抬头,正要同他说些什么告别的话,突然看见他衣领边角的红色唇印。
张了张嘴,还没讲出口的话顿时被吞进喉咙里。
这红色实在过于显眼。
也过于暧昧。
碎裂的片段在脑中一一闪过,就快凑齐一张完整的拼图。
裴矜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她脸上的情绪轻易就能被看穿。
沈行濯睨她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记起来了?”
裴矜抿唇不语,鸵鸟似的将自己封闭起来,试图掩耳盗铃。
可沈行濯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俯身逼近,将人抵至鞋架旁。
近距离的面对面接触,更能让她紧张,心脏也随之越跳越快。
裴矜攥住他外套的其中一颗纽扣,用手掌将两人隔离开。
见躲不过,只得温吞应声:“我昨晚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酒品不好。”
沈行濯笑了声,“很蹩脚。”
“……什么?”
“你找的这理由。”
裴矜不说话了,低垂着眉眼,像是在构思其他的借口。
沈行濯没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平声说:“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凝神,裴矜回了一句。
门被打开。
离开前,沈行濯敛眸瞧了她一眼。
裴矜干涩笑了一下,“怎么了吗?”
他没急着作声,盯着她粉嫩的唇瓣看了几秒。
裴矜呼吸滞了滞,因他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意味。
“有件事。”沈行濯开口,语调比以往还要冷静。
“……什么事?”
“说好的循序渐进,你这样,我从还是不从?”-
春节假期第一天,裴矜在家休息了一上午,下午照常去工作室。
想在除夕前把进度提前赶出来一些,方便日后及时跟进。
突然少了许多人,偌大的写字楼内显得格外冷清。
刷卡进门,看到郑怡楠在办公室,裴矜不觉有多意外,将包放到桌上,朝她走过去。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郑怡楠寻声抬头,微愣,脱口问道:“你没和沈总回清川吗?”
裴矜跟着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上午的时候沈总过来开会,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回去了呢。”
“开什么会?”裴矜抓到了重点。
“我们工作室的股东会啊。”郑怡楠说,“时隔一年了,才开过一次……你不知道这事?”
听出她的欲言又止,裴矜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今天你们开会,也不知道沈行濯会来参加这个会。”
工作室成立之初,郑怡楠将自己手头上的所有存款拿了出来,用这些钱作为入股资金。
即便所占股份并不多,但跟着段净寻做事,不出几年,定会得到很可观的分红。
郑怡楠出资入股的事,她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她从没想过除了段净寻和郑怡楠以外,还会有第三个人注资。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沈行濯。
看见裴矜的表情,郑怡楠瞬间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大概率说错了话,干笑两声,找补说:“可能沈总还没来得及跟你讲这些,毕竟他人比较忙。人忙容易忘事嘛。”
“师姐,可以告诉我沈行濯持股多少吗?”
裴矜并不打算顺着她的话给自己找台阶下。
郑怡楠没回答,有些为难,主要怕说了以后会得罪沈总。
毕竟裴矜对这件事明显不知情。除非是他和段净寻有意隐瞒,不然不会如此。
两人无声僵持着。
见她执意要知晓,郑怡楠叹息一声,答道:“只比段总少了1%。当初协议里有标明,虽然是第二股东,但沈总不会干涉工作室的任何决定,包括客户招揽、人事变动和任免等等。”
郑怡楠后面又补充了两句,但裴矜已然听不太清了。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是一年多以前段净寻和她说过的话。
在16楼的设计部,总监办公室里,段净寻突然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溱海发展。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日正好是她和沈行濯分开的第二天。
原来一切并非巧合,而是沈行濯的提前安排。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在分开以后迅速把她送走,是不想继续和她相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如果不愿再见,又何苦找她复合。
思来想去不得而知。
裴矜只觉得胸口不断发闷,就快要喘不过气。
第79章 第 79 章
79/“沈先生, 生日快乐。”-
除夕前一天,裴矜只身抵达清川。
小钟在机场航站楼的咖啡厅内等她赴约。
赶到目的地,在靠窗位置寻到他。
落座后, 看见搁在他身旁的行李箱,裴矜说:“抱歉, 耽误你时间了。”
小钟笑着回应:“没事,不耽误。即便你不约我, 我也会这个点过来候机。”
裴矜跟着笑了下, “是准备回老家过年吗?”
“嗯, 难得休个年假, 想回去好好待一段时间。”
起初,他们聊得话题都很浅。
小钟打趣道:“裴小姐今年还是决定留在清川过春节了?”
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裴矜坦言:“其实原本就是这么决定的, 不过在沈行濯问我的时候, 我没明着回答。”
“想给沈总一个惊喜?”
“算是?”裴矜笑。
前两日她和沈行濯又见了一次。
他去临市出差, 恰巧路过溱海, 中途和她吃了顿午饭。
临走前, 问她今年准备在哪过年。
多少能感觉出他或许是想邀请她共度除夕夜。
本想比他先一步提及这个话题,转念想到还有一些事需要在见他之前做完。
于是含糊其辞地对他说:还没想好,到时候临时决定。
简单寒暄了几句, 小钟切回正题,“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了问我关于沈总的事情吧。”
“没错。”裴矜点头,“我想知道我们分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钟没第一时间作答,而是好奇询问:“裴小姐是怎么发现其中端倪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是凭直觉。”
那日从郑怡楠嘴里得知沈行濯入股工作室这件事以后, 最开始她还会有所怀疑,想不通他如此行事的目的。
当天晚上, 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脑中涌现无数个悲观的想法。
天还没亮,她翻出床头柜里放着的他之前送给她的香薰蜡烛,划动火柴,点燃。
一小团火苗在黑暗中跳动。和他身上相同的味道涌入鼻息。
仅这一秒,她突然明白了。
他爱她。
他的用心是真的,他的爱也是真的。
自始至终不曾改变过。
在此基础上去想这些事,即便暂时理不清缘由,却足以让她当即做出选择——
无论他以往做过什么,她都选择无条件相信。
相信他从未想过要真的伤害她。
小钟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把它推到她面前。
“裴小姐,你先看看这个。”小钟解释说,“昨天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家收拾行李,有预感到我们今天可能会聊起和这个有关的话题,就顺便把它一同带上了。”
裴矜拿起那份文件,没急着翻开,扫了眼纸面上印着的黑色字体,诧异看他,“自愿转让股权协议书?”
小钟点点头,“这东西本来应该是在今年的六月初交到你手里的。”
“六月初……为什么?”
“沈总当时亲口交代过,等你正式入职,他会把在工作室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你。你可以打开看看,协议的生效期是在六月,也就是你刚毕业的时候。”
沉默片刻,裴矜呢喃出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你也许会觉得这是他对你的一种补偿,其实不是的。”
“我还是不明白……”
小钟开始从头说起:“你之前发生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叫曹家勇的那个司机是纪远铭的人,同时也和沈总有过很深的过节。对曹家勇来说,你是他最好的报复对象。”
“当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曹家勇涉嫌谋害他人,这案子就被转为了一起普通的意外交通事故。这人太极端,而且暂时没办法让他受到法律层面的惩罚,也就是说,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在这种时候,沈总的祖母突发病症被送去抢救,刚醒过来不久,把沈总叫到病床前,要他发誓此生永不娶你。沈总没答应,但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几近成了定局,短时间内不会有所改变。”
“他不想拖着你陪他苦等,自知保护不了你,所以决定就此放手。”
“在当时那个节骨眼上,你留在清川实在太危险,沈总这才托段总带你离开。”
“他把去留的决定权交到了你手里,如果你决定去溱海,他会为你铺好未来的路,如果你决定不走,他也会在背地里拼尽全力保护你。他充分尊重你的任何抉择。”
“在决定把你追回来之前,他已经解决了这些棘手的事,但是解决的过程……很艰难,甚至可以说是被褪去了一层皮肉。”
“沈总和沈房裳签订了商业上的捆绑合同。要让出巨大利益不说,还要在暗地里帮她清理起晟的异党,替她管理起晟,直至她退居二线。签这合同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说服祖母,也为了要她在祖母面前说句你的好话。”
“他和祖母明确讲过,除你以外他绝不会再娶旁人。因为这话被罚跪在祠堂整整三天……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处理完沈房裳的事情之后,沈总去监狱找了纪远铭,以‘对纪之和的未来负责到底’的条件同他谈判,要他给曹家勇提供假消息,引曹家勇上钩。”
“还记得你托小妤打电话问我沈总在不在本延水湾的那次吗?我当时跟你说……沈总在家,我在旁边陪着,你想来的话直接过来就行。”
“其实那天我没去本延水湾,因为在忙着处理曹家勇纵火的事。听到你说想去看沈总,怕你知道他独自在家以后不会过去,这才对你说了谎。”
“说起这桩纵火案……本延水湾附近有间闲置的仓储室,他拿自己作诱饵引曹家勇过来,为的是把曹家勇彻底送进去……因为知道对方在看到他以后一定会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举动。”
“裴小姐,不知道你是否看过沈总胳膊上的伤疤,那片烧伤就是在那次留下的。”
……
裴矜全程沉默着听完了小钟缓声道出的所有事情经过。
心脏似乎感受不到任何跳动,因已经痛到麻木。
由最开始的震惊、恍然到激动,最后只剩下对他的心疼。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不得而知的真相。
他为她付出了全部能付出的,他自始至终都爱着她。
过了良久,裴矜哑声说:“……我从没想过他会为我做这么多事。”
小钟说:“他或许没对你说过爱,但他为你做了所有跟‘我爱你’三个字有关的事。”
“我是到今天才明白。”裴矜苦涩笑了一下,“索性还不算晚。”
他的爱从不是直接表达,而是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这些事串联起来,无一不在证明他是爱她的,可她那时并不知情,也不够理解。
明明很多人都给了她沈行濯爱她的证据,包括沈行濯自己。
是她不愿也不敢去相信。
一直以为是她刻苦铭心地爱过。
不是这样。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刻苦铭心地相爱着-
今年的春节沈家人不打算在祖宅过。
原本也只是按礼数每三年象征性地聚一次。如今没到约定的年份,外加上嫡系宗亲里无人结婚,众亲眷没有理由相聚,也无需过多相聚,只要等过完除夕前来拜年即可。
傍晚,沈行濯前往祖母现下在住的洋楼,和沈家几位兄弟一起陪她吃了顿饭。
没有留宿的打算,也不准备在这里过除夕,用完晚餐直接离开了。
到达本延水湾已经接近凌晨。
于叔透过后视镜看向正在假寐的沈行濯,礼貌提醒:“先生,到了。”
沈行濯睁眼,没说什么,伸手拉开车门,迈下车。
穿过庭院一路直行,视线落在正前方,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放着一个白色行李箱。
脚步略微放缓,而后加快。
不出所料。
在门前寻到了那抹纤瘦身影。
她穿了件白色的羊绒外套,牛仔裤搭配黑色长筒靴。似乎是觉得冷的缘故,将脸全部埋进了厚实的毛绒衣领里。
此时此刻,她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安静等他回来。
像是感知到了有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裴矜抬起头,用手扯了下衣领,转身瞧过来。
看到来人是他,绽开笑意,“沈行濯,你回来了。”
说这话时,她眼睛格外的亮。
沈行濯注视她几秒,收回视线。
先是走到一旁,将行李箱拎过来,紧跟着一步步向她靠近。
在她面前停住脚步,“等多久了。”
“没多久,不太记得了。”她开口回答,言语间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行濯握住她冰凉的手,牵着她往里走,“先进屋。”
“好。”
进门以后,打开客厅的灯,顺带按下空调开关的按钮。
做完这些,沈行濯平声问:“不记得房门密码了?”
“记得。”
“怎么不在里面等。”
“想你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见到我。”裴矜笑说。
沈行濯垂眸看她,像在打量。
裴矜任由他瞧着,把手里的包放到柜子上,随手脱掉外套,向前迈出两步,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直接抱住他。
她身上有股很自然的甜香。
沈行濯回抱住她,嗓音低哑,“又在补充能量?”
裴矜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次不是。”
“那是什么。”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沈行濯微微眯眼,“你认真的?”
裴矜笑,“不可以吗?”
她今晚异常主动,胆子也越发的大。
沈行濯挑起唇边,轻笑了一声,将人拦腰抱到吧台上坐着。
他们面对面,呼吸勾缠着呼吸。
“确定想好了?”他问。
“你不想我吗?”她反问,声调软得一塌糊涂,“……一年多了,你不想睡我吗?”
原本还有所顾虑,担心进展太快把她吓到。
一直压在心中的燥火因这句话而彻底燃起,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想占有,也想肆意将其毁灭。
裴矜张了张嘴,正想补充一句。
话还没来得及讲出口,转瞬被他吞进喉咙里。
强势且充满技巧的吻正在将她仅存的意志逐一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溃不成军,而他依旧穿戴整齐。
空调吹出的暖气渐渐涌上来,她只觉得更热了,甚至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裴矜眼神愈加迷离,呼着粗气抱紧他。他身上很凉,降温再适合不过。
太久没经历过这些,不是没有痛楚,即便在开始之前他已经为她做了很长时间的铺垫。
中途,渐渐食髓知味,心脏被整颗填满。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沈行濯将掐在她腰间的手向下移,一路来到她脚踝的位置。
指腹碰到那条脚链,同时也摸到了挂在上面的白奇楠和玉珠。
触手生温,让人愉悦的手感。但不及她的皮肤。予人愉悦,于是更想破坏。
一切归于宁静时,他抱她去楼上的浴室泡澡。
裴矜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喉咙干涩得不行,因刚刚用嗓过度,说了太多求饶的话。
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只记得刚进门的时间。
但是,足够了。
裴矜睁开泛着水雾的双眼。
唇贴在他耳边——
“沈先生,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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