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绳梯笼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 也算得上安全,网眼不太大,小孩子一定掉不下去。灼宝一只小短腿稳稳地悬在半空, 没过多久,就被陆余成功解救。
这时候他正处于“蟹笼子”中间, 前后距离都差不多,好像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往前爬,但继续前进,很可能还会再卡一次的吧?
丢脸x2!_(:з」∠)_
灼宝有点骑虎难下。
就听陆余柔声问:“还想玩?”
他伸出手, 在下方虚虚护着:“你放心爬,哥哥在外边保护你。”
这时候看管阿姨也赶了过来,听得啧啧称奇:这哥哥刚刚还对别的小孩那么凶,现在竟然能这么温柔?小小年纪,好会护短哦!
然后她就发现陆余不但语气温柔, 还相当有耐心,他化身场外指导, 不断提醒“抬左脚,不要踩到裙子”、“小心右手, 蕾丝边会挂到绳子”……
在他的帮助下,灼宝顺利抵达终点, 并且有些领会到资方让他先别换衣服提前适应一天的用意——他得学会跟小裙子和解!不然穿个裙子僵硬得同手同脚, 拍出来也不好看……
所谓拿人钱财, 忠人之事。
反正闲来无事, 灼宝决定适当练习一下。
他在尽头的塑料彩色小房子里转了个身,探出小脑袋问陆余:“哥哥, 我可以再爬一次吗?”
陆余有求必应:“当然可以。”
灼宝于是又嘿啾嘿啾爬回去。
小孩子的衣服总是比大人的可爱, 何况他又短手短脚, 穿着小裙子在彩色的滑梯城堡里有些笨拙地穿梭,愈发像Q版娃娃。
陆余忽然理解了女孩子们为什么喜欢玩洋娃娃,就真的很可爱啊。
灼宝爬得逐渐得心应手,对小裙子的适应度飞速提高,最后提着裙摆,哒哒哒从楼梯下去,陆余挡开堵在楼梯口的小男孩们,很自然地牵起自家“妹妹”的手:“出去吗?”
灼宝:“好哦。”
看管阿姨便按着规定,把俩幼崽送出彩色围栏,亲手交到他们家长手里。
确认家长身份后,她忍不住对安致远感慨:“您真有福气啊,一对儿女这么可爱!一般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都要打架的,您儿子却这么宠妹妹,真难得!妹妹可真漂亮,跟芭比娃娃似的,性格却像男孩子,喜欢爬索道哈哈哈太可爱啦。”
终于打完工作电话的安致远,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不过听到自家幼崽被夸漂亮,心里就高兴,把夸奖照单全收,矜持地说:“哪里哪里。”
之前试图“保护漂亮妹妹的”一个小男孩,眼巴巴在一旁听着,忽然一扭头,跟着钻出围栏,跑到休息区他妈妈身边,大声说:“妈妈!你也给我生个漂亮妹妹吧!我也想要!”
他妈妈大约是遛娃遛得精疲力尽,抓紧时间在休息区玩会儿手机,没注意到里边的小小修罗场,随口怼她儿子:“想起一出是一出,要什么漂亮妹妹,你看我像漂亮妹妹不?”
小男孩一指陆余,不服气地说:“他就有!妈妈我也要!”
年轻妈妈看向被陆余牵着的灼宝,愣了一下,幽幽道:“放弃吧,你爸妈生不出那么漂亮的妹妹。”
在小男孩陡然拔高的委屈哭声中,灼宝小手手攥着陆余哥哥的,一步一回头地撤离了现场。
看完热闹,他老气横秋地叹气,奶声奶气地吐槽:“小孩儿真让人头疼啊。”他这辈子也不想生孩子,小朋友太难搞了!
陆余:“…………”
你自己不就是小奶娃娃,怎么好意思说人家。
不过转念一想,陆余又觉得,灼宝有资本吐槽,毕竟他和别的熊孩子不一样,又可爱,又漂亮,又善良,又软,又甜,又……反正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他都很合适。
海豚酒店非常大,顶端一排水晶吊灯把充满童趣色彩的走廊照得明亮温暖,俩幼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留下两道清晰的倒影。
一高一矮,步调相同,运动T恤和蓬蓬裙手牵手,好像两个融入童话世界的小精灵。
又和谐,又美好。
助理叔叔忍不住偷偷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安总,你看多好看,我发你?”
还有句话,助理叔叔没敢说——这画面多么青梅竹马!如果真是一男一女,感情这么好,以后长大说不定要结婚的。
可惜安总早就习惯了俩幼崽的各种亲密行为——俩孩子在家时,不但手牵手,还一个床睡觉呢!
所以他不是很能get到助理感受到的氛围感,没要那张照片,有点嫌弃地说:“都没拍到正脸啊。”.
灼宝越逛,越觉得这次牺牲形象、穿次女装换来的假期非常值得!
他从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小安总这回算是把上一世缺失的童年给补回来了,每一处游乐设施都要体验一把。
陆余到底也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从前被桂阿姨扔在老家,差不多是吃百家饭长大,哪里见过这种中高端的亲子酒店?
他开头还能保持矜持,不想跟低龄儿童挤着玩,后来也渐渐被五光十色的各色游乐区吸引,丢掉“稳重哥哥”的包袱,陪灼宝一起撒欢。
幼崽们逐渐进入状态,大人们却跟得疲惫不堪。
三个小时之后,安致远悄悄在皮鞋里动了动已经走得酸疼的脚,跟男助理吐槽:“他俩怎么精神还这么饱满?陆余也就罢了,我家灼宝,平时看着挺弱的,体力好像比咱们都好?”
男助理三十多岁,家里已经有了个三岁的女儿,说起这个很有共同语言:“小孩玩起来根本不知道累的,我休假的时候,陪我老婆出门遛娃,一天下来,比跑马拉松还累!遛娃这种事,不体验不知道,她一个人带孩子,真挺不容易,明明谈恋爱的时候,还是爱撒娇的小女生,现在锻炼得比我都能走,难怪都说为母则刚呢。”
安致远听着助理碎碎地分享带娃心得,却陷入沉默。
郭琳原本也是娇气的女孩子,还是粉丝无数的大明星,嫁给他之后,却在家专心做全职太太带孩子。
他一度觉得,锦衣玉食地供着郭琳,家里还有保姆,她应该不会太辛苦的。
可最近老婆回归事业,他才发现,现在的郭琳气质都变得不一样,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
安致远幽幽问助理:“既然带孩子这么辛苦,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一个本来事业蒸蒸日上的女人,会放弃事业做全职主妇?”
男助理:“肯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吧?比如我家就请不起保姆,双方老人身体也不好,总有一方要牺牲一下的,当时我和我老婆都处于上升期,但我的工资比较高……反正大都是经济方面的原因。”
安致远:“……”
这肯定都不是郭琳息影的原因,但也不用助理回答,安致远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他跟着幼崽们机械地往前走,在俩孩子选中另一处游乐区停下时,掏出手机给郭琳发消息:“老婆,你辛苦了。”
郭琳竟然秒回:“?”
安致远心中一动,发送:“我爱你!”
郭琳:“……”
郭琳:“这是你应该做的。”
安致远:“…………”
男助理奇道:“安总,你怎么了?”怎么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笑的?
“没什么。”
只是觉得对不起她,又觉得她很可爱。
安致远在对话框里输入“以后我会好好对你”,又逐字删除。
他以前总是对郭琳说“你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你有我呢”,可仔细想想,他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其实分给家庭的精力很有限,大多数时间都是让郭琳自己去对抗不喜欢她的婆婆和缠人的亲戚,他只是做个“精神后盾”。
只是嘴上说说,那谁知道他是真要给人撑腰,还是说漂亮话哄人呢?
安总把删干净的对话框关掉,手机揣进兜里,决定以后都尽量把漂亮话换成实际行动.
灼宝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一下午加一傍晚的工夫,就已经适应了小裙子,并且进化到能提起裙摆灵活跳房子、爬软绳梯的地步。
陆余喜欢更刺激、更冒险的游戏,但他也愿意陪着灼宝体验小短腿更适合玩的低龄儿童专区。
两个崽单逛酒店内部以及外部的花园草坪,就逛到晚上八点多,被安致远强行赶回房间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而且你俩也得好好洗个澡。”
为了适应小裙子,以免明天正式拍摄的时候不要出丑,灼宝旋转跳跃,疯跑出一身汗,现在也觉得自己臭臭的,是该洗个澡。而且及腰的长发,戴久了有一点闷,也很想脱掉。
“那好叭。”灼宝痛快答应。
他嫌弃而熟练地一脚脚踢开裙摆,像电影里身手矫健的男主接枪一样,精准地把裙摆抓进手里,提起就迈开小短腿,带头向电梯进发。
这个动作他练了一下午,自认为这把绝对装到了。
就听路过的、推婴儿车的阿姨温柔地夸:“呀,小姑娘真可爱哦!走路还知道抓裙摆,真是天生的小淑女!”
灼宝:“…………”
怎么就淑女了?这动作不阳刚不矫健么?
灼宝震惊地抬起小脑袋,看向“婴儿车阿姨”。
阿姨又“呀”了一声:“好漂亮的小姑娘啊!跟洋娃娃似的,以后长大要让多少小男生心碎哦?……这是你女儿吗?长得真好!”
安致远最爱听别人夸他儿子,即便现在误会成“女儿”,也一样受用,当即停下脚步,谦虚道:“哪里哪里,随他妈妈多一点。”
“那您太太肯定也是大美人,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朋友,哎呀真漂亮,我在游戏里捏脸都捏不出这么精致的五官,遇到这么漂亮的小美人,说出去都没人信……我可以跟她合张影吗?”
安老父亲被这一连串的彩虹屁拍得晕晕乎乎:“可以可以。”
灼宝便被迫营业,和阿姨合了张影。
一家人都没在意这个小插曲。
回到酒店套房,安致远就催促俩幼崽去洗澡。
海豚酒店大部分房间都是亲子房,配备儿童床,酒店给小明星灼宝和陆余留的,是最豪华的房型,一间带双人大床和儿童床的主卧,以及一间专门的儿童房、客厅、浴室。
按着安致远的本意,是想安排俩幼崽排队洗澡。
可他很快就发现,有陆余在,根本轮不到自己照顾灼宝。
陆余只看一遍,就学会了如何解“小女仆裙”的扣子,麻利地帮灼宝剥光光,放水、调水温。
等安致远进去收衣服、顺便看看孩子们需不需要帮忙时,就见浴室里一切都准备得井井有条,白瓷浴缸里放满了水,水面贴心地飘着几个酒店提供的橡胶小黄鸭,房间里飘着水果沐浴露的香气。
而灼宝已经脱掉假发,光溜溜地泡在浴缸里,小脑袋上全是绵密的泡沫,小鼻尖上也蹭了一小块,白色泡沫衬得黑色瞳仁更亮,肥噜噜的小脸蛋被热气熏得粉白,显得整个崽湿漉漉、也香喷喷。
陆余亦泡在浴缸里,坐在他背后,帮幼崽洗头。
觉得毫无用武之地的老父亲,苍白地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的叔叔,我可以照顾他。”陆余礼貌地说。
灼宝软软地打了个小呵欠:“爸爸你出去把门关上,凉气进来啦!”
安致远:“……”
被嫌弃的老父亲关好门,拎着换下来的脏兮兮的小裙子拍了张照片,发给穗城游乐园的接待人徐滞伟,配文:“裙子脏了,能洗吗?”
游乐园其实预料到试穿的小裙子会弄脏,所以一口气准备了很多条,第一天给穿的小裙子也没选最漂亮的。
但有句俗语说得好“时尚完成度大概率靠脸”。
最不起眼的第一套小裙子,灼宝穿起来竟然也那么惊艳!如果剪进宣传视频的正片里,一定很吸睛。
徐滞伟有点遗憾,但又安慰自己:多亏之前已经拍了照片,素材没准也能用。
徐滞伟回复:“不用的,这种小裙子清洗起来比较复杂,还需要熨烫,时间不够。安总,您放在房间里就好,我们来处理。”.
下午耗尽了精力的两个幼崽,都困得不行,洗香香之后,就连连打呵欠。
安致远怕他们直接睡会感冒,抓着俩孩子,强行吹了十分钟头发,才满意宣布:“上床睡觉吧。”
灼宝已经换好了从家里带来的皮卡丘春季睡衣,迈着小短腿,拖着条柔软的闪电尾巴,小脚脚踩进酒店提供的、大了一号的均码儿童拖鞋里,啪叽啪叽跟在安致远身后进了主卧。
灼宝三岁就跟父母分了床,许久没跟儿子住一间卧室,安老父亲还有点小激动,有些纠结是让他自己睡儿童床,还是干脆把小枕头、小被子,都搬到大床上,好好跟儿子亲近亲近。
就见灼宝打着小呵欠,拖着皮卡丘尾巴,小短手一抱,小蚂蚁搬大豆似的,把枕头和被子全抱起。
安致远:“?”
安致远:“你干嘛去?不跟我睡吗?”
灼宝小奶音软软的,困兮兮地说:“你打呼噜,我找哥哥睡。”
安致远:“……………………”
陆余本来也以为灼宝今晚不跟自己睡,独自一人躺在小床上,明明很困很累,却因为心里笼着淡淡的失落,迟迟无法入睡。
直到他听到轻微的、好像努力摩挲门把手的挠门声,然后“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推出缝隙,一道光射进来。
抱着铺盖卷的小奶团子踏光而来。
陆余有点恍惚,觉得这画面像极了神话故事里为救赎世人、而踏入凡尘的小天使。
有那么一瞬,陆余想,自己如今不用再挨饿受冻,能躺在干净温暖的高级酒店床榻里,甚至还能体验一把有钱人家孩子才能玩的游戏,不全靠眼前小天使的善良和柔软心肠吗?
陆余思绪飘得有点远,忘记下床把灼宝手里的枕头接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被子已经被掀开,小奶团子嘿啾嘿啾挤进来,熟练地霸占他半个枕头,以及半条胳膊。
幼崽暖烘烘软乎乎,粘人粘得理所当然。
陆余一颗心跟着柔软下去,拉起被子,把粘人精盖好,戳戳他嫩呼呼的脸蛋,问:“要听睡前故事吗?”
灼宝已经困得能沾枕头就着,但听到有哄睡福利,当即打起精神。
他强行咽下一个呵欠,奶声奶气地回:“要!!”.
第二天一早,俩幼崽就被挖起来。
这回徐滞伟带了一个七八人的团队,造型师、摄影、灯光……是个小型的摄影组,今天要正式拍摄穗城游乐园的宣传片了。
造型师阿姨给灼宝换了一套可爱的玫瑰茜红色公主裙,奶白色娃娃领,奶白色蕾丝边袖口,裙身比昨天的“小女仆裙”要短一些,在膝盖以上,裙摆层层叠叠蛋糕一样,显得整个崽又奶又甜。
今天戴的黑色长卷假发,头顶还系了个同色系的大红蝴蝶结。
陆余则被装扮成小王子,和灼宝的小裙子色系非常搭,换上中世纪欧洲宫廷风格的套装,内搭白色长袖长裤,外披一条红色披风,束腰把本就修长的腿拉得更长,脚踩一双利落的黑色骑士靴。
“挺精神啊小伙子!”安致远给出颇高评价。
造型师阿姨的赞美更直白:“好帅啊!瞧瞧这大长腿,北方小朋友比例都这么好么?还大手大脚的,以后说不定能长到一米九,真让人羡慕哦。”
负责人徐滞伟也很满意:“我就说咱们小陆余打扮起来很有气场,跟小公主好般配的!王子公主盛大婚礼的那一part,画面一定很漂亮!”
安致远:“……等等,什么婚礼?”
徐滞伟仍带着一点当地口音,笑着解释:“是这样的哈,我们主题乐园这一季主打公主风的嘛,很多童话故事的结尾不都是‘公主和王子举行盛大的婚礼,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所以我们的策划依着——”
话没说完,徐滞伟被电话打断。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不好意思吼,我接个工作电话。”
通话时间不长,徐滞伟回来时,脸色相当复杂:“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众人:“……”
造型师阿姨捧场地问:“好消息?”
徐滞伟:“好消息是,咱们的小童星灼宝火了,妆造老师你搞不好会有一大笔奖金。”
摄像大哥:“坏消息呢?”
徐滞伟:“坏消息是,暴火的那张照片不是咱们发的,得加班加点拍摄,赶上这波流量,不然奖金全泡汤。”
众人:“!!!”
摄制组气氛忽然紧张,以至于安致远都没机会再纠结婚礼是怎么回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酒店,上了园区的电瓶车——酒店门口就是游乐园,实在没必要开油车。
安致远便在车上拿出手机,按着徐滞伟提供的关键词搜了一下。
赫然搜到昨天那位推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和灼宝的合影。
那位年轻妈妈竟然是个有小几万粉丝的育儿博主,平时都分享一些婴幼儿产品的开箱视频,或是育儿心得,偶尔也分享日常,但每条分享热度都不太高,这个账号似乎是越做越凉,所以博主干脆把它当朋友圈分享。
结果和灼宝这张合影忽然火出圈,配文是:在海豚酒店偶遇的小可爱,真人比照片还漂亮。
照片里的灼宝,因为刚疯跑过,齐刘海假发微微有些汗湿,一部分贴在额头上,小裙子也没刚穿上时那么服帖,他眼睛没看镜头,一看就是被迫营业。
可这样也掩不住颜值暴击,自然的状态反而多添了几分呆萌可爱。
——太漂亮了吧!!!!骗我生女儿系列!!!!!谁能告诉我,怎样跳过男人,才能拥有这样可爱的宝贝?
——请问哪里买的洋娃娃?做工这么精致!我也买一个[狗头]
——这照片一看就是随便抓拍的,这都挡不住这女娃娃的精致,哎呀本人得好看成什么样?
——我和我对象研究了一年多,终于达成协议,想要一个孩子,决定了,就你这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的,你的算盘珠子蹦到我了
——好好看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想生女儿了!!!!算了,我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女儿,放弃……
——有没有觉得,这个洋娃娃,长得有点像《宝贝来啦》里的灼宝?眼睛好像啊!
——我也觉得像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莫非……是郭琳的二胎?
——漂亮的人多多少少都相似,而且幼崽脸型都差不多,都圆呼呼肉嘟嘟的,再加上大眼睛,相似也很正常吧。
——不是相似!简直一模一样!该不会是灼宝女装吧?哈哈哈哈哈哈
——《宝贝来啦》我每期都追,你们记不记得有个观众福利投票,该不会……
……
与此同时,《宝贝来啦》节目组和穗城游乐园宣传部,也都在关注这张出圈的照片。
黄培峎导演大过年的,被叫去开紧急会议,这会儿台领导还没到,会议室里全是节目组同事们讨论的窃窃私语:
“单凭路人发张照片就能火出圈,得气死多少圈内艺人啊。”
“咱们小灼宝这张脸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颜值杠杠的。”
“哈哈哈哈真穿上裙子了,灼宝的黑历史都是高清的,哈哈哈。几天不见,还真有点想他了,那孩子是真的可爱,乖乖的,一点也不闹。”
“咳咳!大家安静一下。”
负责《宝贝来啦》节目的台领导王主任端着茶杯,快步进门:“相信大家已经看到,咱们小嘉宾的照片被人发上网络,一夜爆红这件事。这事让投资方也始料未及,但如果能及时地、合理地利用,就能变成机遇!现在已经有一部分网友猜到这是灼宝的女装,那我们或许可以……”
有人接话:“蹭灼宝的热度!”
会议室里众人都笑起来。
王主任也险些没端住,眼含笑意说:“也可以这么说,辛苦各位加班整理一下合适的素材,尽快上线新春特别版花絮!”
不等打工人们哀嚎,王主任又透露:“因为节目火了,今年咱们《宝贝来啦》组的年终奖特别丰厚。”
金钱果然能让人瞬间充满干劲,满血复活的制片提问:“可是,咱们跟投资方有协议,宣发必须保持同步……”
“这个不用担心,”王主任喜气洋洋地说,“穗城游乐园那边也是这个意思,现在咱们灼宝是顶流,他们也想蹭他的流量。”.
正在游乐园区里拍摄宣传片的顶流灼宝,注意到不远处有辆冰激凌车,围满了叽叽喳喳的小朋友,而陆余的目光已经瞥过去好几次了,又都默默地挪回来。
小安总听过一种说法:从小要求鲜少被满足的人,总是格外会隐忍。
自从认识陆余,他几乎要把这种说法奉为圭臬——说得真准啊!
拍到一半,灼宝忽然举小手手:“我要休息!”
像这种拍小朋友的影片,被要求休息很正常,何况人家的总裁爸爸还在现场亲自陪着,摄制组不敢为难:“那就休息一下!”
负责人徐滞伟正好过去跟摄影要照片,边传输边感慨:“还好我昨天也拍了好几张,还以为那套宝蓝色小女仆裙用不上了呢,小灼宝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现在单凭一张脸就火遍全网,咱们公司这个代言人请对啦……得好好照顾小顶流,拍好了咱们绩效就有着落啦。”
小顶流牵着他陆余哥哥的手,从旋转木马的车里,灵活地跳下去,哒哒哒朝安致远跑过去。
头顶的大蝴蝶结和海藻似的长卷发,以及层层叠叠的红色蛋糕裙,都随着幼崽跑动,一晃一晃。
徐滞伟看到这一幕,心都萌化了:“你说他怎么能不火呢,太可爱啦。”
结果,灼宝还没跑到,安致远就对他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接了今天第N个工作电话。
幼崽小小的身影有一瞬僵硬,旋即拉着他陆余哥哥,马不停蹄地转移了目标。
刚感叹完幼崽可爱的徐滞伟,看着手拉手站到他面前的小公主和小王子:“?”
小公主扬起肥噜噜的小嫩脸蛋,眨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脸的天真乖巧:“叔叔,可以给我们买冰激凌吗?别的小朋友都有,但我爸爸总在打电话,等下让他给你转钱。”
徐滞伟被萌得不行:“当然可以,不用转钱,两个冰激凌叔叔还是请得起的。”
今天气温蛮高,周围的小朋友几乎人手一支冰激凌,陆余早就渴得嗓子冒烟,却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如今听到灼宝的贴心建议,心里不能再同意,面上还是周到客气地说:“谢谢叔叔。”
“不客气吼。”徐滞伟带着俩幼崽往冰激凌车走。
行至近前,他一边掏钱包,一边看冰激凌车上的彩色花体价目表,啧,他们游乐园卖东西还真蛮贵,不愧是旅游区……他正想说要两个甜筒,就听下方传来幼崽的小奶音:“阿姨!要两个超豪华至尊圣代!”
徐滞伟:“……”
倒不是灼宝想讹人,主要是机会难得——若安致远在,绝不可能让他吃那么大份的冷饮!
而陆余察言观色,立即眼神黯淡地说:“叔叔请客,不能买太贵的。”
小孩这样懂事,反倒让徐滞伟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没事,就要圣代。”
“那,谢谢叔叔!”
答应得过于痛快,徐志伟有点懵。
五分钟后,他捂着受伤的钱包,看着俩小朋友抱着圣代的快乐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是不是被幼崽们宰客了?
第32章
一份圣代太大, 灼宝果然吃不完。
而陆余没多久就轻轻松松干掉他那份,见灼宝捧着迟迟不动,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剩一半的冰激凌。
灼宝震惊:“你还能吃?”
这东西太凉, 可别吃坏了肚子!
陆余则问:“你真的不吃了?”
“不吃哒。”灼宝嘴巴一块,吐字又不清晰, “不过我都吃过了,弄脏哒。”
灼宝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冰激凌边吃边化,现在里边已经化了一小半, 剩下的冰激凌像漂浮在大海里的冰山,怎么看都没食欲。
“你吃过的怎么会脏。”陆余毫不嫌弃地举起塑料杯,把化掉的一部分冰激凌当水喝掉。
他不习惯浪费,更不嫌弃灼宝。
这一幕都被跟拍的摄影当做花絮拍下,为了跟突然暴火的热点, 蹭上小明星灼宝,游乐园方也决定尽快出一期内容, 正片肯定来不及剪,所以这段就当做今天的花絮放了出来。
——两小只坐在长凳上吃冰激凌也太可爱了吧!
——哈哈哈哈我就说这是灼宝!今天还戴上蝴蝶结了, 更像女孩子了哈哈哈哈!!
——南方现在这么暖和吗?阳光很好呀,还有绿树鲜花!我们这里都下雪啦, 羡慕!
——这个游乐园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吃下安利
——竟然是王子和公主的装扮, 看起来好般配!对不起我又想嗑了
——陆余哥哥好帅啊!!!灼宝好可爱!让姨姨掐掐脸蛋, 么么么么么!
……
无独有偶,另一边, 《宝贝来啦》也火速发出了新春特辑, 先发出粉丝投票结果——“灼宝穿女装”, 而后一口气配上九宫格高清大图。
里边包括灼宝试穿的几套小裙子、昨天最后穿出去的那套小女仆装,以及今天的红色蝴蝶结装,都是精修过的高清图,比昨天那位育儿博主发的更清晰,甚至为了压过路人的风头,夺回流量,节目组还从郭琳那里要了一张灼宝平时穿皮卡丘睡衣的生活照。
——天呐,穿小裙子、留长头发的灼宝更可爱了!这是活体洋娃娃么?郭琳老师的基因建议再生100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最后一张!漂亮女装写真里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为了凑九宫格吗哈哈哈哈哈!但是真的好可爱!存了!
——灼宝平时在家就穿这样吗?睡衣还带耳朵和尾巴!!!!像灼宝这样可爱的小朋友,我能一口rua秃!!!
——女装!女装!是小裙子!我好了!!我要保存下来,等灼宝以后长大结婚,在婚礼当天给他放上网,回忆童年!
——楼上你是魔鬼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带我一个!
——这次粉丝福利投票里,我也投了“让灼宝穿女装”,满意jpg
——每一张都可以当做壁纸的程度!节目组有心了!
——这像极了我小时候的写真,本人男,六岁的时候,我妈带我拍了一套女装写真,还涂红嘴唇,额头上有个红点的那种,专门洗了一本相册,现在还在我家抽屉里放着……
——我也是男生,我也有一套……
——我更想看皮卡丘小内裤耶!写真可以再大胆一点,咱们都是vip,不是外人!没什么不能看的[嘿嘿嘿]
——小内裤指路第二期节目预告,讲道理,春节停更一期,真的不开心,我已经无聊到三刷预告了!
……
《宝贝来啦》节目组放的预告片,是真的蹭上了“小顶流”的热度,播放量一天之内直线攀升。
预告片不长,正是灼宝、陆余、罗罗三个幼崽,一起按住钟函那边的磨秋,去救安谨的那段。
灼宝因为不想穿开裆裤,安谨帮忙要了一条大一号的裤子,可惜裤腰太肥,当时的紧急情况下,不小心扯到,裤子直接掉了,露出一个穿着皮卡丘内裤的、圆鼓鼓的小屁股。
当时摄影师刚赶到,画面还没来得及调光,且别的幼崽都穿着深蓝色的当地服装,所以两节白生生的小短腿,一个黄澄澄的小屁股,简直亮得发光。
说是全场焦点也不为过。
这条预告片下的评论就比较统一,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满地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裤子掉了可还行?承包灼宝的小屁股,姨姨捏一把哈哈哈哈
——对不起但是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
灼宝现在还不知道他被无良节目组反复播放特写,在网络上丢了多大的人,如今还是矜持的小仙女形象。
灼·小仙女·宝坐在“旋转咖啡杯”里,拎起裙摆,站得笔直,微微仰头,与隔壁杯子里的陆余王子遥遥相望。
旋转咖啡杯是一种常见的游乐设施,每个杯子里都能坐几名游客,设施启动,上面的杯子一边围着中间茶壶公转,一边自传,因为没有什么危险性,通常低龄小朋友也可以玩。
穗城游乐园的这一个咖啡杯,形象看起来非常可口,每个杯子杯口都有一圈溢出来的咖啡彩绘,中间的茶壶也仿佛冒出流淌的热巧克力。
整个设计可可爱爱。
所以宣传片导演想拍出公主和王子在魔法咖啡杯里,遥遥相望这一段时,总觉得违和:剧情设计过于唯美,而实际背景过于可爱,总是不搭调。
这一段反反复复拍了五六次,还是不能过关。
陆余还可以配合,但灼宝整个崽都烦了。
第七次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肯再按着导演的要求,笔直地站着,反而没精打采地把小下巴搁在“咖啡杯”的杯沿上,小脸蛋都皱成包子脸,仿佛一颗疲惫的红糖,一副快累到融化的模样。
罢了,就算拿人钱财,他也不能过分忠人之事。
他今年只有四岁半,养家糊口的重任还是交给老爸和老妈吧,这辈子他是立志打算做条咸鱼的,太过劳累的工作不符合他如今的价值观。
现在拍摄时间已经过半,但任务还没按计划完成,导演、负责人,乃至整个团队都有点急,轮番去哄灼宝,游乐园请的团队果然是有经验的,徐滞伟都笑出了鱼尾纹:“要不要再吃点冰激凌?”
而导演叔叔直接掏出一只彩虹棒棒糖:“只要再拍一次,就请你吃糖哦!”
灼宝:“…………”
罢了,打工人也不容易,再配合他们一次叭。
灼宝正要答应,安致远踱步过来,给每人分了一根烟,“大伙辛苦了,都休息一会儿吧。”
客气地打发走工作人员之后,他才揉揉小儿子的小脑袋:“累了?如果太辛苦的话,咱们今天就到这里?”
拍摄和游玩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就像兴趣爱好一旦变成工作,也会失去原本的乐趣,变成负担。
所以暂停的提议,安予灼求之不得。
灼宝一手举着棒棒糖,一手攥住安致远大手的手指,奶声奶气地说:“好——!”
“行,那就这样。”
灼宝又问:“可是,拍不完怎么办呀?”
安致远手腕微动,摇了摇儿子的小手手:“其他的交给爸爸,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反正家里又不缺钱,他就是带儿子出来玩的,怎么可能真累到宝贝儿子?至于资方那边怎么交代,他有一百种和气生财的办法,那是大人该操心的事。
“休息吧,拍完这条,咱们就去游乐园好好玩一会儿。”
安致远走远些,也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找工作人员交涉去了,留下灼宝还半趴在原地。
陆余见状也从他的咖啡杯里出来,走到灼宝身边:“很累吗?”
灼宝没精打采地发出一声软软的“好累哦。”
陆余:“……”
灼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陆余的安慰,不由得用没拿棒棒糖的那只空手,戳戳陆余:“哥哥,你发什么呆呢?”
难道也累到耗空电量了?
陆余正望着安致远的方向出神,回过神,说:“没有,我在看安叔叔。”
“我爸有什么好看的?”
“刚才他说的话,做的事,我都看到了。”
灼宝:so?
陆余:“安叔叔在保护你。”
安致远是个大忙人,在家的时间其实不多,陆余隔三差五跟着郭琳和灼宝去录节目,跟安致远接触的机会便也没多少。
但经过这两天的短暂相处,他就感觉到,安致远跟他以往接触的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
从前陆余吃百家饭,身边的人形形色色,有睚眦必较的叔叔,有刁钻自私的奶奶,也有淳朴老实的阿姨……但从来没见过安致远这种儒雅从容的成熟男人。
看得出他工作非常忙,即便陪他们出来玩,工作电话也不断。可安致远还是有办法兼顾,他忙的时候,助理叔叔就会处理好一切。
这是陆余头一回清晰地意识到,拥有财富和权利,是能提升人生活品质的。
而且,安叔叔粗中有细,对在意的人——比如灼宝——非常温柔。
他让他明白,“保护”并不仅仅指武力上的、譬如别人欺负灼宝时,帮他打回去;保护是更广义的,比如看到灼宝累了,他有能力帮他处理掉眼前的麻烦。
保护也可能很从容体面,三言两语帮人挡掉他不想做的工作,谈笑风生帮人解决麻烦。
这样真的很厉害。
灼宝不知道陆余哥哥体悟到了什么,还以为他在单纯地羡慕自己有爸爸,不由得安慰道:“哥哥,你可以把我家当做你的……”
“我想跟安叔叔学习。”
俩人同时开口。
灼宝:“?”什么意思?他怎么没跟上陆余的思路?
陆余捏了捏灼宝头上大大的西瓜红蝴蝶结,也学着他的样子,弯起一只胳膊半扶在巨大的茶杯边沿上,轻声说:“我想成为他那样强大的人。”像他一样,长大以后,也能那样子保护你。
小安总心说:谦虚了陆余哥哥,你以后可比我爸牛逼多了.
不远处正跟安致远谈条件的摄影师,忽然说:“这个画面好!”
他跟安致远等人匆匆交代一声,便扛起设备,开盖、调焦、找角度,动作一气呵成。
取景框里的画面的确很美好:
这回他没有拍整个远景,而是把镜头聚焦到游乐设施中的一个咖啡杯上,巨大的、仿佛溢出香浓卡布奇诺的杯子里,探出个漂亮洋娃娃。
灼宝一只小手手抓着巨型杯子边沿,另一只小手手举着一颗和他脸差不多大的、导演贿赂给他的彩虹棒棒糖。
因为拍摄太久有些疲惫,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也搁在杯子边缘,被厚厚的油彩边缘把脸蛋上的婴儿肥给微微挤变形,显得整个崽都圆溜溜,再加上长发和头顶的大蝴蝶结,简直像个Q版娃娃。
可爱爆棚!
而一旁穿着利落王子装的陆余,单手搭在灼宝身边,微微弓着背,明明也是个幼崽,却有种说不出的潇洒!
一个英俊,一个可爱,全装在香甜可口的咖啡杯里,这画面和谐多了!
导演也被摄影师的动静吸引住,好奇地走过去观看,当即赞道:“这个好!还是孩子们最自然的状态好,这比咱们摆拍的强多了!”
这时候,灼宝不知道听陆余说了什么,咯咯笑起来,疲惫神色一扫而光,小脸蛋也从大咖啡杯边缘抬起,被挤变形的脸蛋肉恢复原位,略尖的小下巴显出原貌,又恢复成漂亮小公主的模样。
导演又叫了个摄影师,加个角度拍。
灼宝站起来,终于想起手里还有个棒棒糖,这棒棒糖超大一只,扁扁的,上面是红白相间一圈圈的螺纹图案,看起来非常诱人。
灼宝举起来要舔,想了想,又换成咬的。
——若是舔过,就不好再分给陆余啦,即便他不嫌弃,那样子也不卫生。
于是,镜头先拍到小奶团子把大棒棒糖举起,几乎遮住他整张脸,只露出一丝软软的齐刘海和头顶的蝴蝶结,今天阳光很好,棒棒糖和蝴蝶结都被温暖清新的自然光罩上一层柔光。
画面又温柔又静好。
紧接着,灼宝把棒棒糖放下,啊呜一口咬上去。
没褪去婴儿肥的小脸蛋,再次被棒棒糖挤变形,镜头推进,可见幼崽的上嘴唇因为用力,呈现一个很努力的“v”字形,整个崽看起来像只脸颊鼓鼓的、呆萌玄凤鹦鹉。
因为拍摄期间,正值过年之前,这时候工薪族还没放假,并不是旅游高峰。
所以穗城游乐园没有为了拍摄而专门清场,因此,摄影师在拍灼宝和陆余的时候,周边的游客也有不少拿手机偷拍的。
园方有了之前被路人捷足先登发照片的教训,决定干脆花式蹭灼宝的流量——每天官网定时更新动态和花絮。
这样细水长流地维持热度,等正片剪辑出来时,说不定流量还能再创新高。
于是,今天这一段视频也被及时放了出去,网友像蹲在电脑、手机前等着似的,评论几乎瞬间淹没官网:
——太!可!爱!啦!!!!
——好想把灼宝打包带走,姨姨用粉色的麻袋可以吗?[狗头]
——不可以呦,灼宝是陆余哥哥的[狗头][狗头]
——幼崽吃棒棒糖的那段呜呜呜萌化了!!!我不管我要给节目组寄棒棒糖啦!灼宝的棒棒糖姨姨全包啦!
——后来灼宝把棒棒糖分享给陆余哥哥的那段也好甜哦!我反复观看,我不管,小裙子都穿了,他们就是青梅竹马!
——幼崽们自然的状态真的好可爱!搞得我都想生孩子了!(虽然我连男朋友都没有QAQ)
——我选择云养娃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我崽穿裙子更可爱了!
——我也想捏灼宝的小脸蛋、小屁股,救命他看起来真的好好rua!姨姨么么么么!!!
……
之前安致远提议,半天拍摄,半天休息,劳逸结合,摄制组一开始不太甘心,但对方财力说不定跟他们老板也能比一比,根本无法用通告费做筹码去谈,搞得徐滞伟一行人有点为难,不过现在,摄制组集体通过了新方案:
就让他们自由地玩!
好像抓拍比精心设计的摆拍反响更好的样子!
于是,灼宝和陆余直接获得半天假期,俩幼崽都是第一次来这里玩,全都兴致勃勃。——安予灼或许不是,不过上一世幼年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如今又是幼崽的“小矮人”视角,看世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陆余都是想补回童年的孩子。
俩人从旋转木马,到丛林小火车;从草帽碰碰车,到魔法音乐船;再从迷你热气球,到激流勇进,大半个游乐园都体验了一遍。
后来还拉着安致远和助理叔叔一起看了4D电影《恐龙大逃亡》。
灼宝玩得相当开心,摄制组也收获满满,只有造型师阿姨一个人快抓狂:“灼宝!不要跑!你还穿着裙子呢!”
“魔法爬爬堡不能玩,因为不可以爬绳梯!会把裙子弄皱的!不是,陆余抱着也不行!”
造型师阿姨一开始对灼宝喜欢得不行,这孩子长得漂亮,打扮起来让人成就感满满,单一张照片就火遍全网,简直是每个造型师的梦中情孩!
不过,跟拍了一天,造型师阿姨只觉得每一笔钱都是难赚的……
她已经从最开始的“灼宝人形夸夸机”,变回生无可恋的社畜脸,最后因为俩幼崽跑得太快,干脆放弃,改为跟同组的同事吐槽:“我以后不会接男扮女装的跟拍了,男孩子再漂亮也不行,男孩是真的淘气,还是女孩子文静……”
游乐园专门给摄制组准备了一辆电瓶车,扛着摄影设备的工作人员浩浩荡荡,本就引人注目,俩孩子相貌又都出挑,更惹得游客们忍不住多看几眼。
路上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讨论:
“呀,这是拍电视呢吗?”
“俩孩子是小童星?看着有点眼熟。”
“你看今天头条了么?这就是那个娃综的小嘉宾啊!咱们票买值了,园区是预约制,好多人想买当天的票看灼宝,都进不来!你问灼宝是谁?郭琳知道吧?她儿子!”
当然也有很多不关注娱乐新闻的:
“哎你看,这女娃娃真漂亮啊!”
“五官好精致啊,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哎?洋娃娃跑这么快?”
“什么玩意一阵风跑过去了?”
…………
灼宝牵着陆余的手,跑着冲过人群,边跑边咯咯大笑。
安予灼从前鲜少有机会这样解放天性,突然放纵,竟然越来越上头,感觉意外地放松,仿佛真变成四岁的稚童,发自内心地快乐。
呜!这就是做咸鱼的乐趣么!
真是越想越觉得,穿小裙子换来一周假期超划算!
然而灼宝只是气焰嚣张,四岁半的奶团子体力战五渣,没跑多久就耗空电量,像只小秤砣一样,沉沉地坠着陆余哥哥的胳膊。
陆余小小年纪体力却很惊人,回头把灼宝端起,像抱洋娃娃似的抱进怀里,跑得轻松又迅速,避开追着他们拍照的游客,到人少又醒目的地方才停下,等着摄制组和安致远叔叔他们追上来。
灼宝累得腿软,刚被放下,就一屁股坐草坪上,顺便还拉了陆余一把。
陆余由着他被拽倒,俩幼崽一起大字型躺在草坪上。
摄影师连忙追上去,给了俩孩子一个特写。
碧空如洗,绿草茵茵,小王子和小公主并排眯着眼睛,望向天空,稚嫩的小脸上都带着没褪去的笑意和疯跑出来的淡淡红晕。
一点草屑沾在红彤彤的小裙子、蝴蝶结和小披风上,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快乐。
——想到我们小时候,也喜欢这样疯跑,这才是童年啊!现在小朋友整天都关在补课班里,少了多少乐趣。
——天啊,两个宝贝长大了就结婚吧!青梅竹马太幸福啦!
——哈哈哈哈前面的,你新来的吧?他俩都是男孩子哦
——前面的,前前面的可能知道呢,俩男孩子为什么不能结婚?格局打开呀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哪个游乐场?看起来很不错,年后我也带娃去玩一趟
不止观众们,整个摄制组都对这段满意极了!
既拍到了幼崽们自然释放的欢乐,又一个长镜头拍到游乐园的全貌,宣传片的宗旨不就是这样么?要体现出趣味性!让小观众们一看,就想缠着爸爸妈妈带他们过来玩!
简直完美!
唯独造型师阿姨,远远地摆出尔康手:“不要往地上躺啊!”
“罢了,”她很快放弃,“弄脏就弄脏吧,多亏还准备了十几套小裙子、王子服和小西装,让他们随便玩吧……”
俩幼崽作为拍摄宣传片的小演员,获得了设备临时清场的免排队福利。众所周知,游乐园里最耗时的项目就是排队,实际游玩时长占比通常不高,现在,他们省下的排队时间,都被拿来换衣服。
经过两天的拍摄,灼宝自己的小裙子加起来,就换了十二套,陆余的服装因为都是配对的,也跟着一起。
不过,出片率也相应地高,这两天穗城游乐园官方账号不断po出俩幼崽的高清写真和拍摄花絮,一时之间,他们的官网访问量也跟着水涨船高,管理层已经拟出长期代言的合同,两天之内,殷勤地往郭琳工作室抛出了三次橄榄枝。
……
第二天下午,负责人徐滞伟代表摄制组向安致远提出最后一个请求:“安总,咱们游乐园区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我们郑重采用您提供的意见,尽量让俩孩子释放天性,不过呢,有一个场景,必须得走剧本,就是咱们最重要的主题:王子公主的婚礼。”
安致远:“…………”
安总不太乐意,穿小裙子是有趣的童年回忆,他周围朋友的儿子,很多这样留念的,所以他不觉得有什么。
但穿小婚纱和别的男孩子一起拍婚纱照,这就超出老父亲的接受范围了,总感觉哪里不对!
“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嘛,”徐滞伟劝道,“安总,要不然您问问他本人的意见,也许小朋友很喜欢玩的!”
说得也是。
这给安总提供了新思路:灼宝好像很排斥摄制组的剧本,如果让他来先说“不”,自己岂不是可以顺水推舟地拒绝掉这个要求?还不伤和气。
“那么,你想要拍婚礼吗?”安致远低头问自家儿子。
可灼宝还没开口,一向懂事、稳重,鲜少多言的陆余,却忽然抢答:“我愿意的,我想拍。”
安致远:“…………”
不是,谁问你了?
第33章
安致远嘴角抽了抽, 但陆余毕竟不是他儿子,不好劈头盖脸地批评。他转而点名问安予灼:“灼宝,你呢?”
安致远暗搓搓地引导:“想不想拍结婚的剧情?就是叔叔阿姨们会给你们一个剧本, 像妈妈拍电影一样,按部就班地拍, 没拍好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像前天那样,重新多来几次。”
徐滞伟&摄制组众人:“…………”
陆余:“…………”
灼宝:“…………”
老爸你这就有点明显了。
灼宝没打算配合老父亲,扬起小脑袋, 奶声奶气地说:“我愿意哒。”
安致远:“??”
安致远:“儿子,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是像前天那样……”你因为不想重新拍,都烦得撂挑子了啊!
“我知道哒,”灼宝说, “陆余哥哥愿意,那我也愿意。”
陆余闻言望向灼宝。
灼宝小奶音坚定:“我认真哒!”
反正裙子都穿了, 洛丽塔和婚纱能有什么区别?安予灼觉得,丢脸这种事, 就没必要五十步笑百步,既然陆余喜欢, 他就陪一下叭!
之前陆余还陪他玩好多限身高的低龄幼儿游乐区呢, 来而不往非礼也, 区区一个儿童情景剧, 拍一下也没什么。
陆余则想:灼宝果然是很在乎我的。但我却有点卑劣,怂恿他和我“结婚”。
俩幼崽都答应得这样痛快, 安总没理由再反对, 徐滞伟高高兴兴地安排同事们准备, 摄制组忙碌起来。
安致远有点头疼地问俩幼崽:“你们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灼宝装傻大法已经练得炉火纯青,随口瞎编:“就像爸爸妈妈一样,每天睡一张床就是结婚啦。”
安致远:“…………”
小儿子果然不懂,估计就是觉得像过家家一样好玩吧,安老父亲心情好受了些。
安致远:“陆余觉得呢?”
陆余思索片刻,郑重地说:“结婚就是和最在乎的人永远在一起。”
安致远觉得陆余小同学的想法有点深刻:“和最在乎的人永远在一起?行啊小陆余,你这看法比很多大人还要成熟。”
很多成年人结婚也只是为了应付家里长辈、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为了“年龄到了该结婚了”……有多少人能做到“和最在乎的人”、“永远在一起”呢?
由此可见,很多大人竟然没有小朋友通透!
安致远不由得多逗陆余一句:“还有吗?有没有更深刻的理解?”
陆余便想引安致远也夸一下灼宝,说:“灼宝说得也对,每天睡在一起也是结婚。”
助理叔叔这时候笑呵呵地逗他:“那你和灼宝每天一张床睡,不是已经结婚了?”
陆余:“……”
陆余耳朵一下子红了:“我们现在还不算,如果长大之后,还是每天一张床睡,那才是结婚呢。”
助理叔叔:“噗!”
安致远:“哈哈哈哈。”
助理叔叔笑够了,对安致远说:“还是小孩子,谁告诉你睡一张床就是结婚,而且……”而且大人的睡觉,跟你们理解的睡觉,完全不是一回事好么!
当然,再具体的解释就少儿不宜了,助理叔叔及时闭嘴,俩成年人对陆余小朋友的追问避而不答,异口同声地催促他:“该拍摄了,换小西装去吧!”
陆余:“……”
灼宝自然也不会替陆余解惑,他被陆余牵起小手手,往摄制组搭建的、简陋的临时更衣室走去。
灼宝有点走神。
没别的,小安总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做了一辈子单身狗,青少年时代忙着奥赛,忙着考级;大学之后就开始抽时间去自家公司兼职历练,学校和公司两头跑;再后来毕业就正式进入家族企业,更没时间谈恋爱。
还没体验过性生活呢。
现在竟然就要结婚了。
安予灼越想越觉得上辈子过得太辛苦,走神走得有点久,真像个洋娃娃似的任人打扮,等抽回思绪时,Q版婚纱已经穿好。
造型师阿姨推来滑轮穿衣镜,发出对作品无比满意的声音:“我的小公主,看看!漂不漂亮?”
镜子里的……呃,小公主,还真像模像样。
这一套“婚纱”,显然比之前任何一套小裙子都更精致,通身洁白,头上是等比缩小还原的新娘头纱,还配了颜色很浅的银色假发。
人类幼崽的皮肤太嫩,不适合化妆,一般亚洲人素颜都无法驾驭这种浅色的假发,好在灼宝天生肤色浅,什么也不涂都白得发光,继承了女明星妈妈的五官也够秾丽,造型师最后只在他嘴巴上涂了一点变色的草莓味润唇膏,就已经足够。
“婚纱”腰线很高,裙摆占比较大,由上到下渐渐蓬起,在膝盖上方戛然收紧,形成“灯笼果”形状的主体裙摆,边缘用透明纱线系出七八条小小的蝴蝶结,微微垂下。
袖口依旧是宫廷式的蕾丝收边,却只延伸到小臂,从肩膀到肘弯的位置,全是带闪粉的透明纱织。
这组照片刚放到官网上,下载量就突破以往的记录:
——感谢穗城游乐园送来的壁纸!收下了,啥也不说了,我欠游乐园一张门票。
——灼宝这次游乐园之行,我愿称之为“奇迹灼灼”,给洋娃娃换装什么的,百看不厌啊!
——妈耶这套我都心动了,有没有大一些的版本?本宝宝今年四岁零240个月,可以穿么[流泪]
——我也相中了!压力给到义务
——这套小裙子为什么叫婚纱啊?莫非有婚礼桥段?期待游乐园的正片嘿嘿嘿嘿
——?我直接走流程了,抓住灼宝,姨姨么么么么!!!!好了下一个!
……
穿上小西装的陆余也意外地笔挺帅气。
戗驳领西装等比缩小还原,内里配同款宫廷式衬衫,银灰色西装口袋里还露出一截叠好的手帕边沿,复古风领结又纠正了偏现代的风格,让他的造型看起来并没有蹭到任何有姓名的童话王子(徐滞伟:不能用那种太中世纪的装扮,避免麻烦吧,迪士尼的法务部我们惹不起),却也和灼宝那套类似洛丽塔风格的婚纱小裙子非常般配。
这次拍摄意外地顺利,几乎一次就通过。
陆余小王子和灼宝小公主,踏着音乐上台。
紧接着,工作人员假扮的玩偶们鱼贯而入。
有大眼青蛙,有泰迪熊,有雪人王后……都是穗城游乐园本土的明星玩偶,不过他们都是成年人装扮的,由于身高原因,都在台下跳舞。
“为了庆祝王子和公主的婚礼,宫廷举办了盛大的舞会!邀请穗城游乐园森林的小动物们前来参加……”主持人用翻译腔慷慨激昂。
灼宝:“……”
小安总不断地说服自己:这是在拍儿童剧,不能笑。
不行,快憋不住了,这翻译腔也太搞笑了!
好在这场婚礼并不长,主持人cue流程很快,少顷就进行到“王子为公主戴上结婚戒指”的环节。
陆余提前跟摄制组的老师学习了流程,他微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吻手礼,然后神色肃然地,把准备好的宝石戒指,郑重戴到灼小公主的无名指上。
音乐是婚礼上最庄重的《圣母颂》,眼前的小“新郎”穿着得体,神情认真,气氛烘托到这里,不得不让灼宝也跟着严肃起来。
做神父装扮的主持人一本正经地问:“无论健康还是疾病,贫穷还是富有,王子殿下,你是否愿意……”
一切流程都太严谨,何况安予灼身临其境,不由得心中感慨:我还没谈过恋爱呢,竟然先结婚了!
在陆余说“愿意”的时候,灼宝小声咕哝道:“初婚就这样献给你了呀。”
神父又问小公主:“无论健康还是疾病,贫穷还是富有,公主殿下,你是否愿意……”
在柔美委婉、细腻庄肃的音乐声中,在台下明星玩偶们的祝福注视中,在神父持重神圣的询问声中,两个幼崽都心情激荡,正经而严肃。
台下。
徐滞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把瓜子,给造型师阿姨、安致远,和助理叔叔每人分了一点。
“咔擦咔擦,俩孩子多可爱啊,安总,我就说您之前的顾虑多余吧。”
“好像是我多想了,小孩子懂什么呢,咔擦咔擦。”
“瓜子还是五香味的好吃,咔擦咔擦,虽然只是拍宣传片,婚礼也是假的,但很有纪念意义,灼宝和陆余都能出个写真了,尤其是这套小婚纱,好漂亮啊,咔擦咔擦。”
大人视角中的婚礼,大抵如此:
小公主再漂亮也是矮墩墩的奶娃娃,近看是精致的芭比,远看就是一坨软软的小奶糕。
小王子的大长腿比例再好,远看也是需要买儿童票的小学生。
两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类幼崽,被簇拥在一群绿皮蛤蟆、涂红嘴唇的白胖子,以及形状各异的毛绒玩偶中,在普通话不太标准却强行学翻译腔的神父的引导下,交换了塑料宝石戒指。
充其量是小孩子像模像样的过家家,怎么看都跟婚礼八竿子打不着——它和真正婚礼的区别,大约相当于陆余理解的睡觉、和大人理解的睡觉,两者之间的差距。
也没多大,有如鸿沟,有如天堑吧。
“婚礼”结束之后,徐滞伟宣布录制正式结束,圆满成功,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并赠送了一沓穗城海洋乐园的套票。
“宣传片的录制提前结束,现在离海洋乐园闭馆还有几个小时,安总您可以带着两个小朋友去那里玩,或者去周围逛逛都行,我们稍后会把更多赠票发到郭琳老师的工作邮箱里,打印出来就可以用,三年的有效期,以后有机会来穗城玩都可以用的。”
安致远谢过几人,小明星灼宝又被拉着被迫营业,跟摄制组的叔叔阿姨们纷纷合影留念,才跟大家告别。
回到酒店,陆余帮小奶团子脱掉小裙子、摘掉假发,换回原本的单裤和长袖体恤,整个崽都发出一声解脱似的轻呼:“还是穿裤子舒服!”小裙子什么的好勒好热啊!而且长头发也好闷,女孩子们夏天都是怎么受得了的?
酒店房间内准备好了脏衣篓,上面贴着手写标签:“换下来的小裙子和小西装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哦(^^)”。
除此之外,还有两套儿童泳裤,以及两条未拆封的男款泳裤。
安致远打电话叫来住楼下标间的助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海洋乐园玩?
助理叔叔察言观色,猜测老板现在只是跟他客气一下,而不是真的需要帮忙——就在今天上午,重要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安总今晚应该不会太忙,也许很想跟儿子好好体验亲子时间。
于是助理叔叔乖觉地试探了下:“今晚我就先不过去了?”
安致远把其中一条泳裤递给他,痛快道:“行,那你好好休息。”
助理喜得假期,还赚了条名牌泳裤,心情也愉悦,看着脏衣篓和可爱的小泳裤,评价道:“自从咱小少爷的照片全网走红,资方好像越来越殷勤了,看多周到,都是托灼宝的福。”
这马屁稳稳拍中安总尊臀的十环,他给助理放了假之后,脸上的笑意还没减少,倒是看到自家小儿子一脸恍惚,忍不住问:“怎么了,灼宝?”
莫非孩子累了,不想再去海洋乐园?
灼宝这时候还没换好泳裤,单裤才脱了一半,堆在两只小脚脚上,身上仅剩的一条黄橙橙的皮卡丘内裤分外抢眼。
灼宝闻言,也不管脱了一半的裤子,啪叽一下往后坐在沙发上,小手手托腮,忧愁地叹口气:“爸爸,我今天结婚了呀。”
安致远:“……”
只可惜幼崽的小脸蛋肉嘟嘟,被小手手挤变了形,忧愁登时大打折扣,安致远没忍住:“噗。”
灼宝:“…………”
灼宝幽怨地望向他老爸:你并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早知道那个婚礼那么正式,我要更慎重考虑的。
那是我两辈子的初婚啊!
安致远:不行,小奶团子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起来更搞笑,他憋不住了。
为了不打击幼崽,安致远选择出去换个房间笑。
灼宝:“…………”
陆余这时候已经换好泳装回来,他看到只脱了一半裤子的灼宝,一点也不意外,很自然地伺候少爷更衣。
灼宝遗传了郭琳的好皮肤,肤色浅,又不容易晒黑,尤其是阳光平时照不到的地方。
陆余帮灼宝解开领口的宝宝暗扣,脱掉T恤,便忍不住伸出胳膊跟他的小短手放在一起比:“我比你黑那么多。”
放着《圣母颂》的婚礼结束后,安予灼本来还有种类似于处男失去贞操的怅然若失之感,兀自感伤了一会儿,现在看陆余这么正常,登时怀疑自己这个成年人的灵魂想太多,奇迹般地也回归了正常。
灼宝认真地戳戳陆余的胳膊,客观评价:“你不黑,是我太白了。”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被夸漂亮的小帅哥,真的很难“帅而不自知”,灼宝也不是炫耀,只是陈述事实:
陆余就是正常肤色,而且五官端正,幼崽时期可能不太显得出优势,但以后成年了,配上他的身份地位、杀伐决断的性格,那种偏冷的五官,不知道迷疯多少少男少女。
一度圈子里的名媛私底下都称呼他为“顶级alpha”。
安予灼还专门百度了一下,alpha就是很男人的意思,他觉得很贴切,并且认为,男人皮肤白不白的,都无所谓。
幼崽版陆总反而很稀罕似的,学着灼宝戳他的样子,也戳了戳灼宝的小手手,挺欣赏地说:“是很白,好看。”
不过俩幼崽都没就这个话题展开,夸过就完事。
幼崽版陆总继续像男保姆似的,认认真真帮灼宝换衣服。
上衣脱完,只剩下一条皮卡丘内裤,灼宝是真的喜欢皮卡丘,家里款式、颜色差不多的皮卡丘内裤保守估计有二十条。
现在竟然也不想脱。
灼宝扯着自己黄橙橙的小内裤边边:“我穿在里边叭,泳裤好像有点松。”
这种儿童泳裤,并不像大人分L、M、S号那么详细,因为有松紧弹性,被笼统地分为“大童”和“小童”。
灼宝怀疑酒店送的都是大童码——两条大小一模一样,而比他高一头的陆余穿着正正好!
陆余虽然没游过泳,却也觉得套条内裤在里边怪怪的,迟疑道:“这样不行吧?”
灼宝其实也有点含糊:“可以吧?”
安致远笑够了,回来正好看到俩幼崽僵持,问清缘由后一锤定音:“脱掉你的皮卡丘好好穿泳裤,别搞怪!”
灼宝不得不妥协。
还好小鲨鱼泳裤弹性不错,穿起来没有太紧身,却也不至于掉下去的程度。
五分钟后,安致远看到俩幼崽穿着款式一模一样的小鲨鱼泳裤,一大一小,一黑(黑一点点)一白,相当可爱。
他忍不住赞道:“一模一样,跟亲兄弟似的。”
灼宝“嘿”一声表示赞同。
陆余却没搭茬,无声地在心里说:不是兄弟。
他听老师说过,世界上最亲的关系是夫妻,只有结婚了,才能一辈子不分开。
安致远从酒店柜子里取出两条浴巾,给孩子们披上,便拎着自己的泳裤和浴巾,带着崽们,径直出了酒店。
穗城游乐园被称作游乐园其实不准确,它集住宿、餐饮、游乐为一体,其实更像个度假村。
“海洋乐园亲子戏水馆”在酒店的另一侧,算起来,比游乐园还要近一些。
除了他们之外,路上还有三三两两往那边去的家长和孩子,造型也差不多:都是酒店拖鞋+自带泳衣+酒店浴巾。
相较于主游乐场,海洋乐园给安予灼的惊喜要小得多,这里和其他供成年人玩乐的大型水上游乐园都差不多,水上滑梯、人造浪、定时喷水装置、漂流小船……没有太多创新。
不过,陆余完全没进过这种地方,对哪里都感到新奇。
安致远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来跟着他们,后来发现,场馆里到处都是工作人员、救生员,而且这个时间游客不多,管内安全得很,便叮嘱俩幼崽不要走远之后,跑去温泉池里躲懒。
灼宝当然不会乱走,陆余也是懂事的孩子。
俩幼崽在戏水乐园里好好地放松了一把,陆余小同学是真觉得新鲜,感觉见了世面,而灼宝则单纯想抓住假期的尾巴。
毕竟明天就要飞回北城,算起来,明天才年二十八,距离春节还有整整两天,不知道老妈会不会争分夺秒地给他准备作业……
安致远此刻也正甜蜜地跟老婆发消息:
安致远:儿子和陆余玩得很开心,你看他俩的泳裤都是同款,咱灼宝多可爱?[图片] [图片] [图片]
灼宝和陆余都乖乖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玩耍,此刻俩幼崽正并排坐在水上城堡露台的小栏杆里侧,等着头顶的大木桶装满水。
俩孩子穿一模一样的小鲨鱼泳裤,动作也相同:手抓着栏杆,腿从栏杆缝隙里探下去。
陆余的胳膊腿明显比灼宝长一截,黑一度,小腿尤其修长,符合能长高个子的特征。
相较之下,灼宝手短脚短,本来身上没多少肉,却因为骨架子小,显得肉嘟嘟软乎乎,像只奶白的糯米团子。
这么一比,确实……安致远能理解游乐园的人坚持让他穿小裙子,却不肯给陆余穿了。
糯米团子两只小脚脚还快乐地晃啊晃。
头顶的大桶终于蓄满了水,满场的孩子们都渐渐聚集过来,发出兴奋的嗷嗷叫。
在“要洒水啦!”“水要冲下来啦”“来啦来啦”的声声期待中,大木桶缓慢地,一点点扭转,终于不堪重负,倏然翻转,“哗啦”一下子,满桶水倾泻而出。
率先把离桶最近的陆余和灼宝浇成落汤鸡。
水流冲击力太大,瞬间冲掉了灼宝那条有点松的小鲨鱼泳裤,白生生的小屁股像剥掉皮的荔枝一样,露出一半,看起来很是Q弹。
安致远:“…………”
还好灼宝坐着,前面还有栏杆挡着,泳裤只冲掉一半,陆余连忙帮他提起来。
紧接着下边被水浇透的小孩子们也发出欢乐的嘎嘎大笑,忽然有个小男孩有点慌张地大喊:“妈妈!我泳裤冲没啦!”
大约是他妈妈的女声:“让你非站在大桶底下!快池子里找找!”
嘎嘎嘎的哄笑声瞬间响起,整个场馆一时间都回荡起小孩子清脆而兴奋的笑声。
安致远:“……”算了,大家一起丢裤衩子,那就不丢人。
他看回被塑料防水袋封住的手机,发现有一条郭琳的未读消息。
郭琳:这么早就杀青了?难怪刚刚资方联系我们,说要邮寄照片。
安致远忙打字:什么照片?
郭琳的回复也充满疑惑:说是精修版的婚纱照?我怀疑小暇听错了。
安致远:……
安致远:没有,应该是给游乐园拍的儿童剧剧照。
安致远把今天拍摄的前因后果大致复数了一遍,强调: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的。
话虽这样说,可跟郭琳刚聊完,安总心里反倒又开始不是滋味:
虽说是小孩子过家家,但毕竟叫做“婚纱照”,儿子还穿着可爱的新娘装,好像要被别的臭小子拐走似的,真是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安致远觉得这兆头不好,直接把电话打到园方拍摄负责人徐滞伟那里:“老徐啊,婚纱照我们就不要了,别的照片可以一起发过来。”
徐滞伟一脸懵,但这毕竟是小事,做主跟后期交代过,向主管汇报时只顺带提了一嘴。
没想到公司主管对这件小事意外地重视:“事关小明星代言人,怎么会是小事?不能马虎的啊!你知道灼宝现在有多火吗?”
主管说:“灼宝爸爸说不要婚纱照是吧……你这样,人家不要,但咱们不能不给,所有精修图电子版全部打包发送到郭琳老师给咱们留的工作邮箱。”
“至于纸质版……洗两份吧,一份婚纱照,一份其他合集,如果他们不想要,婚纱照扔掉就可以了,客户要不要是一回事,我们得做到做全面!维系好关系,才有望继续合作!”.
安致远不知道自己提的简单要求被过度理解,任由幼崽们玩到闭馆。
他和郭琳的教育理念不一样,没那么盼着儿子成才,以后孩子们要是不想接班,家族企业交给职业经理人也是一样的,小谨和灼宝若是都胸无大志,只想做一对快乐的富二代,亦没什么不妥。
不然他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啊!
金乌西坠,安致远带着俩幼崽,集体趿拉着同款拖鞋,慢悠悠往酒店踱去。
晚风很暖,夕阳把三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两个崽一开始都裹着长长的浴巾,但灼宝个子矮,拖鞋也嫌大,一不小心就踩到浴巾,安致远怕他摔跤,又见气温很高,便想自己替灼宝拿着浴巾。
然而,他还没开口,陆余已经非常自然地把浴巾接过去,帮他抱着。
安致远:“……”
回到酒店,洗漱,换睡衣,哄睡……一切事宜也不需要老父亲操心,陆余全权包办。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的航班回家,一大早徐滞伟就等在门口,殷勤地提醒他们降温多穿衣服。
穗城的温度大起大落,昨天还二十七八度,今天骤降到八度,不过,正好有个适应过程,多穿些衣服,免得回北城时温差太大被冻到。
“临走时温度也这样贴心,这次南下相当圆满。”助理叔叔如是说。
安致远也深以为然,不管怎么说,一行人顺利完成拍摄,又布帆无恙地抵达了北城机场。
郭琳这时候在录制最后一场地方春晚的录播,是司机来接机,春节前夕稍微有些堵车,灼宝坐在温暖舒适的s350里,很快靠着儿童座椅睡过去。
安谨早得到了他们回家的消息,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这个假期他一直跟灼宝和陆余朝夕相处,突然分开将近一周,终于要见面,说不期待是假的。
但安大少爷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想他们,他其实也更关心另一件事。
从窗户看到车辆进院入库,安谨写寒假作业的笔都没来得及放,便冲下楼。
安致远一开门就看到大儿子,又惊又喜,心里默默感慨孩子真的懂事了,就听安谨对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迫不及待地、有些八卦兮兮地、尽量憋着坏笑,问:“陆余,穿裙子什么感觉啊?”
陆余被问得有点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老实道:“我没穿裙子啊?只有灼宝需要穿,别人不用的。”
安谨:“!?”
安谨不信:“不是,你们不是都要扮公主吗?”
灼宝怀疑他亲哥又在内含他:“只有我穿。”
安致远插嘴:“因为——”
因为资方那些人觉得他长得像女孩子而陆余没有,这种“把柄”当然不能让便宜大哥听见。
灼宝一着急,吐字就容易不清晰,他奶声奶气地急着打断:“因为我年纪小,不丢脸哒!爸爸说你小时候也穿过一次裙子!”
安致远:“……”为什么突然出卖我?
不过这样一来,安谨倒是信了。
安谨:“所以,你跟灼宝去穗城游乐园玩了三天?”还不用穿裙子?
陆余:“是呀。还去了海洋乐园。”
苦哈哈写了五天寒假作业、每晚被郭琳检查进度的安谨,表情逐渐裂开。
第34章
看着安谨摇摇欲坠的模样, 陆余终于接上了他的脑回路,为了安慰安大少爷,更为了避免他记恨上灼宝, 陆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甚至把自己也试穿了裙子、并遭到了嘲笑的事和盘托出。
但安谨仍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剩下的半天, 他都在恍惚中度过,仿佛祥林嫂附体一般,隔一会儿就要重复一遍:“我就应该赌一赌,跟你们去。”
“我写了整整五天寒假作业,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出去玩必须要穿裙子,但我没想到,我们根本就不适合穿裙子, 我们跟灼宝不一样。”
灼宝:“…………”你够了啊。
要不是他亲哥遭受打击太剧烈,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稳定, 灼宝一定要还击的。
没想到安谨最后是自己把自己给劝通了:
他从前总是嫉妒便宜弟弟,觉得他有妈妈管, 而自己没有。但现在,他也叫郭琳妈妈, 也感觉到郭琳对他和灼宝逐渐一视同仁。
他也体会了把母爱的味道。
然后发现……有点消受不起。
安谨很难想象, 以前灼宝在郭琳这种“望子成龙型母亲”的高压教育下, 是怎么活过来的, 才四岁半的小朋友,已经报了三个兴趣班, 并且郭琳好像已经在咨询钢琴考级的事情。
总的来说, 享受母爱也没那么轻松, 给郭琳当儿子,不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灼宝眼睁睁看着他便宜大哥崩溃了大半天,然后又突然活过来,一脸怜悯地拽过他,又是rua他脸蛋,又是摸他小脑袋,最后很满足似的、发出类似“这个世界上其实有人比我惨”的幽幽叹息:“你也怪不容易的。”
灼宝:“????”
目送着便宜大哥离开,灼宝揉揉自己刚刚被rua得发疼的脸,问陆余:“我哥是不是疯了?”
陆余也望着安谨的背影,有点笃定:“好像是。”.
临近年关,重要的生意又已经告一段落,安致远干脆给自己多放半天假,也短暂地体验一下如何做全职爸爸。
安·全职爸爸·致远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去拿快递。
但总裁自然有总裁的工作方式,他吩咐桂阿姨:“去物业把快递拿回来,带着小推车,东西可能有点多。”
郭琳是个走在时尚前沿的女人,从网购刚开始流行,他家就快递不断。
这两年还没有后来的快递驿站,如果快递员按门铃时,家里没人,或是桂阿姨做饭没听见,快递就都会被送往物业暂时保管。
不过,每年过年时,郭琳都会网购大量年货,包括但不限于进口零食、冰鲜水果、活体海鲜,以及新衣服。
这是每年少有能抛弃“健康餐”吃零食的机会。
灼宝双眼发亮,小奶音都振奋起来:“爸爸!是妈妈买的好吃哒吗?”
安致远:“有零食吗?不知道。听你妈说,是给你们仨买的、过年穿的新衣服。”
“哦——”
灼宝丧失兴趣,回头继续拼乐高。
这是去穗城前拼的那一艘战舰,其实已经拼得差不多,结果完工时多了一堆零件,陆余正帮灼宝拆船。
安谨则抱着今日份寒假作业在一旁,既想加入,又怕写不完作业,眼神幽怨。
安致远:“对了,还有《宝贝来啦》节目组寄给你们的虎头帽。”
安谨抗议:“虎头帽?那不是小婴儿才戴的吗?我可不戴!”
灼宝心中一动,差点把陆余刚拆好的积木又给怼回去:“爸爸!节目组为什么给我们寄服装?是因为要采访了吗?”
安致远奇道:“你怎么知道要采访?是这样的,你妈妈说,有个采访提前了。”
据说这段亲子采访是安排在大年初一或者初二,为此,郭琳还专门给桂阿姨准备出三倍工资,打算留她在别墅里过年。
不过,灼宝在穗城游乐园的那张游客图突然爆火,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穗城游乐园想蹭他的热度,连续发布宣传花絮;《宝贝来啦》节目组也要蹭他的热度,提前发布第二期预告片,官网发灼宝九宫格粉丝福利女装图,现在还准备趁着热度仍在,把幼崽们的新春祝福,从初五提前到大年初一。
所以采访也就从年后,提前到了现在。
安致远说:“要做个什么亲子采访,等你们妈妈晚上回来一起。”
亲子采访?!
灼宝:“桂阿姨也要接受采访吗?”
陆余从积木堆里抬起头。
安致远被俩幼崽的目光盯得都有些不自信:“是吧……”
安予灼飞速思索了下,算着物业到家的距离。别墅区比较大,物业在东门,平时开车都需要绕十分钟,桂阿姨走个来回,还需要拿快递,怎么着都得小四十分钟。
时间够用的。
灼宝斩钉截铁地说:“爸爸,哥哥,你们不要告诉桂阿姨采访的事,不然她会紧张。”
安致远才懒得管家里保姆干什么,随口应道:“行。”
灼宝又凑到安谨身边咬耳朵:“哥,你也不要说啊,如果桂阿姨太紧张,出了丑,她会给陆余哥哥丢脸的。”
安谨也郑重地咬回耳朵:“放心吧。”
他虽然对于便宜弟弟天天追着陆余屁股后头喊哥哥这件事非常酸,但大是大非上还是靠谱的。
安谨知道陆余跟他们不一样,他只是保姆家的儿子,无论是网络上,还是节目组工作人员,或多或少都对他有些区别对待。
灼宝小小年纪都能想到“不能伤陆余的自尊心”,他这个做大哥的,当然也不能输。
交代好安谨,灼宝又狗狗祟祟蹭回去,见陆余一直低着头拼积木,并不说话。
灼宝有意哄他,像小狗狗看人类一样,趴在彩色地垫上,半歪着小脑袋,撅着小屁股,嘿嘿傻笑逗他:“哥哥,你不高兴呀?”
陆余:“……”
说不高兴不准确,更确切地说,是无措。
陆余之前并不知道桂阿姨也要接受采访,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跟灼宝,跟安谨,跟《宝贝来啦》里的其他小嘉宾都不一样。
并不是说他妈妈是保姆,让他觉得低人一等。陆余是觉得,他没有人疼爱,像个野种。自己其实就是村子里小孩口中“没人要的野孩子”。他不知道妈妈会在采访中说出什么话,但以他对妈妈的了解——桂阿姨没什么文化,又没有面对媒体的经验,很容易调入语言陷阱里,说些大实话。
他预感到,这次采访,或许会撕破粉饰的太平,露出残忍的真相。
但奇异地,陆余并不害怕,不生气,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他童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不同的村里长大,见过村子里那些老人们、妇女们,乃至一些中年男人,是怎么用语言毁掉一个人的。
陆余还不知道什么叫“积毁销骨”,但见过很多言语“杀人”的实例。
如果他被亲妈时常虐待的事,被放到电视上去,单单老家那些人,就能用唾沫淹死她吧。
陆余觉得自己这样很坏,竟然盼着生身母亲被人戳脊梁骨,可他也不曾体会过母爱,甚至在遇到灼宝之前,根本不曾体会过什么叫“温柔”,什么叫“吃饱”,什么叫“穿暖”。
陆余觉得自己很坏很坏,心里生出负罪感,却又期盼着他的坏想法能实现。
灼宝从陆余哥哥略阴沉的脸上,什么也没看出来,仍旧维持着小狗狗讨好人类伙伴的姿势,就差扭扭屁股,摇摇身后毛绒睡衣上的皮卡丘尾巴了。
陆余看到小奶团子这模样,心里的阴郁怎么也无法再聚集起来。
他放弃思考桂阿姨的事,揉揉灼宝小脑袋上长长的皮卡丘耳朵:“我没事。”
灼宝:“不信。”
陆余便又捏捏他肉嘟嘟的脸颊:“真的没事。”
随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帮他拆那艘拼得好结实的战舰。
安予灼其实还是不信,但信不信都没影响,无论如何他都得做出这一步,让桂阿姨在全国观众面前表现出真实的一面,引起众怒,他才能推进下一步,顺理成章地设法让陆余和桂阿姨做亲子鉴定,让桂阿姨彻底从陆余的人生里消失。
当然,也要从安家消失。
安予灼可不想天天看着人贩子在眼前晃。
人贩子就该接受法律的制裁,老老实实在监狱里踩缝纫机。
听说上一世桂阿姨的下场也很不好,不过那是陆余二十几岁时候的事,她最后再凄惨,也白白逍遥了那么多年。
灼宝往认真拆乐高的陆余身边蹭了蹭,又蹭了蹭,然后把小脑袋强行往他怀里挤。
下巴枕在陆余的膝盖上,奶团子软乎乎的脸颊被挤变形,原本圆嘟嘟的小脸蛋便和陆余的大腿水平形成一条直线,成了个半圆。
陆余一低头就被萌到:“干什么?”
因为腮帮子被挤变形,灼宝含糊地说:“鲈鱼锅锅(陆余哥哥),你要开心鸭。”
你开开心心过年,我保证,这是你此生最快意的一个新年.
甄项是河马卫视的新春特派记者,负责《宝贝来啦》节目的新春拜年亲子访谈特别篇。
最近《宝贝来啦》节目超级火爆,堪称河马卫视今年的王牌,台里多少记者都想拿下这个访谈,几个部门暗搓搓地不知争了多少个回合。
最后是甄项这个愣头青跑到台长办公室里,将一份一万多字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拍在台长桌子上,一举拿下了这次的采访名额。
甄项今年28岁,本科毕业后一直在法制栏目做场外记者,这让其他争夺访谈任务的娱乐记者都傻眼了:你这属于跨行抢饭碗!法律栏目就能这么胡来?还有王法吗?
不少人不服气,跑去跟领导要说法,张台长不为所动,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娱记问出的东西有限,甄项更专业,说不定能搞个大新闻。”
不为别的,那篇“可行性报告”里,甄项以他积攒的法律知识和以往做法制节目的经验,推理出网上的猜测未必是空穴来风,这位传说中的桂阿姨,可能真不是陆余的亲妈。
张台长有些野心,想把这档王牌节目再继续深挖,造成更大的影响力。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掺杂了个人情感的私心:张台长也追了自家的娃综,看到灼宝拉着陆余小同学做采访时,小陆余用那种隐忍、漠然的态度,平静地说自己悲惨日常生活的模样,怎么那么让人心疼?
张台长想帮帮这个孩子。
如果甄项判断错误,那顶多是什么也挖不出来,做出一篇或许比其他娱记更平淡些的访问。
但如果甄项的判断没错,那么,他可是帮忙救赎了那可怜的孩子.
灼宝还不知道河马卫视竟然派了那么一位专业人士,还在趁着妈妈没回家、采访没开始,在心中默默演练:
他得在记者采访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
即便上一世没有从事娱乐圈相关行业,安予灼这位星二代上辈子和媒体也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们的套路,有信心掌握主动权。
灼宝干脆就趴在陆余腿上,就着这个姿势默默复盘。
穿皮卡丘毛绒睡衣的人类幼崽,两只小短腿舒展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趴在厚厚的泡沫卡通地垫上睡着了,好惬意一只黄皮耗子。
安谨看得这个气。公祝號废话选手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灼宝身上移开,默默决定:等妈妈回来,就告他们的状!得告诉妈妈,灼宝和陆余疯玩了一下午,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刻苦学习!
安谨恨恨地抱着寒假作业,准备回房间去继续,却正好赶上桂阿姨回来。
桂阿姨带着一身寒气,脸上却喜气洋洋的,怂恿孩子们说:“太太给你们买了好多新衣服,要拆开看看吗?”
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杂志的安致远闻言皱起眉,按理来说,这些都是要等到新年之前再拆的,为着给孩子多增添一点年味。
保姆干嘛要突然多嘴?
不过,拖了半天也不想动笔的安谨,终于找到转移注意力的新方向,他立即应声:“好!”
安致远:“…………”
罢了,本来就是哄孩子们高兴的,想拆那就拆吧。
安致远抖了抖财经杂志,换了个姿势继续看。
桂阿姨又跑到陆余身边,她大约以为灼宝睡着了,轻声说:“陆余啊,太太也给你买了新衣服,她对你可真不错,不想去看看?”
陆余直觉妈妈突然对他这么热情,可能没什么好事。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舅公还在世的时候,给了他一个二十块的红包——那是陆余自打有记忆以来,收到过唯一的压岁钱。
可红包被笑着的妈妈给收走了,说给他存着买好吃的。但陆余记得,那一年的年夜饭,他还是没吃饱,还因为多吃了一口肉,被妈妈打了手。
陆余合理怀疑,这次的新衣服也到不了自己手里,可挨不住桂阿姨一直催促,到后来,桂阿姨在他胳膊上用了力气,竟然重重地拧了一下:“别不识好歹!让你去就去,以为在雇主家我就不敢打你?”
陆余这才轻轻把灼宝的小脑袋挪了位置,起身,慢吞吞走向安谨。
郭琳女士的购买力相当惊人,快递包裹像小山似的堆着,安谨不知道陆余和桂阿姨方才的争执,大喇喇把刚拆出的一件红毛衣递给他:“喏,看尺寸,这应该是你的!”
陆余接过毛衣,发现安谨手里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红彤彤的非常喜庆,年味十足,却不失设计感,面料也柔软,是主打纯羊绒的某品牌当季新款。
“别干站着啊。”安谨埋头翻快递,“灼宝应该也有一件,帮忙找找……哎这件怎么好像还是你的?”
陆余怀里又被塞进一条牛仔裤,看厚度应该是春装,是个他不认识的外国牌子。
片刻功夫,陆余手里的新衣服越来越多。
桂阿姨在一旁看着,脸上显出喜色,悄悄掏出手机发消息。
安予灼早就睁开眼睛,只是虚虚眯着,长睫毛微垂,无声地望着她,这时候才爬起来,没往陆余和他亲哥身边凑,啪嗒啪嗒直奔桂阿姨。
身边忽然多了个小家伙,桂阿姨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捂住手机。
灼宝不退反进,大大方方地说:“桂阿姨,可以给我玩一会儿小熊吗?”
桂阿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幼崽是在看她的手机链。
那手机链系得很结实,打结处更是因为经年日久,已经黏在一起,不好拆。即便拆掉也不好再绑回去。
桂阿姨哄道:“小孩不能玩手机,坏眼睛的,灼宝乖,跟哥哥们玩去。”
灼宝开始假哭:“呜呜不要!啊啊啊我就要玩小熊!玩小熊又不玩手机!”
桂阿姨:“………………”
桂阿姨怕把小少爷惹哭,惊动了安致远,连忙哄:“好好好,给你玩,灼宝等一下好不好?阿姨发完消息就给你!”
小团子这回竟然很讲理,乖乖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好哦,那我在这里等着你!桂阿姨不许反悔!”
小豆丁就那么杵在她身边,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炯炯有神相当有存在感。
“…………”
桂阿姨觉得压力山大,但转念一想,很快放下心:灼宝又不识字!
郭琳女士作为一个学渣,教育理念也不太科学,她因为自己上学时英语不好,所以灼宝刚三岁就给请了英文老师,同时又听信“音标和拼音不能同时学习”的说法,至今还没好好教灼宝认字。
四岁半小少爷的文化水平,桂阿姨是了解的,考英文、看卡片能对付出几句鸟语,但换成中文,基本就是个小文盲。
桂阿姨开始大大方方地发短信。
——大哥,我家雇主给陆余买了过年穿的新衣服,都是牌子货,还有外国字呢,可贵了。陆余和你家老大个子差不多高,等过完年,我把新衣服给你寄过去吧。
【王寺卫】:你家雇主,那个大明星还给陆余买衣裳?心肠够好的,那么贵的新衣服给我,你不心疼啊?
——给我亲侄子穿,有什么心疼的?
【王寺卫】:陆余能干?那小子不比小时候,现在可驴了。人不大,劲儿不小,下手也黑,上回给我家大小子打得身上青紫了小半个月都没好。
——大哥,年后还得麻烦你,陆余开学了,还得回你那里住。
【王寺卫】:行,头俩月生活费你也别给了,就当衣服抵了。
桂阿姨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喜笑颜开,却又怕大哥以为她发达了,过段时间再跟她要钱,于是打字抱怨:
——郭琳也是的,给再贵的衣服管什么用?她那样的大明星,不知道咱穷人怎么过日子,要我说,应该给陆余压岁钱。
【王寺卫】: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衣服陆余好歹还能穿两回,要是钱,他一分也花不着。
——小孩要钱有什么用?我得留着钱养老,万一以后陆余不养我,我得有存款。还是老规矩,陆余放你那儿,饿不死就行。
【王寺卫】:行吧。
和大哥聊完,桂阿姨发现灼宝还在身边乖乖地等着,甚至把小脑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桂阿姨不知道那姿势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她手机,只当小孩子在撒娇,何况小少爷那么白净漂亮——大人总会对漂亮孩子多容忍一些。
桂阿姨都忍不住想摸摸他肉嘟嘟的小脸。
灼宝不动声色地躲开,伸出小手手,用软软的小奶音说:“要小熊!”
桂阿姨:“好,好。阿姨没忘。”
她锁好屏幕,将手机递给灼宝:“玩吧,但不能摔坏了呀,玩够了就还给我。”
其实如果摔坏掉,郭琳肯定会再赔给她一个新手机,说不定还能赚到。
但桂阿姨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会儿灼宝,发现小奶团子真的只是拿小熊玩,把乐高积木里的小人拿出来跟小熊放在一起过家家,小嘴叨叨叨的,念念有词。
瞧他不像是会把手机摔坏的样子,屏幕又好好地锁着,桂阿姨才回去干活。
她盘算着,趁着年轻多干一些,多攒一点养老钱,万一陆余日后知道真相,不愿意养她,她也有条退路。
桂阿姨不是没想过好好对待陆余,将他当亲儿子一样疼,可毕竟心里清楚,陆余是怎么来的,因为做过亏心事,所以格外怕鬼敲门。
她很怕自己养虎为患,以后被长大成人的陆余反噬。但同样也怕老无所依,希望能有儿子防老。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纠结矛盾中,桂阿姨没饿死陆余,但也没善待过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直到如今,她仍旧想不明白以后该如何和“养子”相处,姑且继续这样下去好了。
直到今天晚上,郭琳回家打破了桂阿姨六年多平静而糊涂的生活轨迹。
郭琳是晚上七点多回来的,且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队摄影师和记者。
郭琳是从河马台春晚录制现场直接回的家,此刻脸上还带着浓重的舞台妆,整个人看起来气场十足,刚进门,就干脆利落地对摄影师和记者们介绍:“这位就是桂阿姨。”
替郭琳开门的桂阿姨:“?”
甄项立即热情握住桂阿姨的手:“你好,我是河马台的记者,您就是陆余小朋友的妈妈吧?”
桂阿姨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忽然被电视台记者问候,又面对摄影机镜头,人都傻了。
甄项:“大姐您别紧张,就是录制个简单的采访,小陆余现在是明星,您就是明星妈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不过这档新春采访需要很快上线,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就立即开始好吗?”
桂阿姨:“啊,好?”
听到郭琳女士带着记者回家,灼宝立即哒哒哒跑过去,跃跃欲试地想展示准备好的说辞,引导记者深挖桂阿姨。
结果刚跑到门口,就发现桂阿姨被记者叔叔单独叫走了?
灼宝想跟过去听仔细,可没走几步,就被郭琳拎着后颈皮拽了回去,郭琳女士一手拎着灼宝,一边连声吩咐:“老公帮忙拆快递,把节目组寄的虎头帽拿出来。小谨、陆余!你俩也过来,换衣服,准备录新春祝福!灼宝别乱动……安予灼,再跑揍你!”
灼宝:“…………”
在郭琳女士强势的催促下,几个幼崽都在十分钟之内换上了红彤彤的新毛衣,戴上了统一的虎头帽。
可这时候桂阿姨的采访还没结束。
安予灼在他哥安谨“妈我不想穿这个太幼稚了”的抱怨声中,贴着墙角悄悄溜过去。
之前看到那位记者的做法,灼宝心里就有些怀疑:一般采访之前,都要先核对采访稿的,那位甄项叔叔,明显是想搞突然袭击,生怕桂阿姨反应过来,直接就拉去问问题。
莫非……记者叔叔也注意到了网上的传言,想挖个大新闻?
想到这种可能,灼宝兴奋起来:那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灼宝鬼鬼祟祟地贴在门口听墙脚,越听越感觉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心中激荡:
陆余哥哥,你瞧,冥冥之中会有人拨乱反正,作恶之人多行不义必将自毙。
可惜,无论心情多奔腾澎湃,情绪多汹涌激昂,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只小奶团子在狗狗祟祟听墙脚罢辽。
“你怎么又跑到这儿了?快过去化妆。”郭琳拎住灼宝虎头帽上的小虎耳朵,“走走走。”
虎头帽内里有固定的暗绳,在幼崽下巴上系成一个结结实实的蝴蝶结,扯着帽子,崽就不得不跟着走,灼宝不太情愿地倒腾小短腿跟着:“妈妈,我不想化妆!”
想不想化妆当然不由幼崽说了算。
灼宝赶过去的时候,已经看到陆余和安谨俩小同学全都一脸对人世毫无留恋的空白表情,且额头上都点了一个喜庆的红点。
“噗!”
灼宝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他也没嚣张太久,一分钟之后,就被按着点了同款红点,还比两位哥哥多涂了红脸蛋。
——化妆师说:“灼宝皮肤太白了,打一点腮红,配红毛衣更好看。”
安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一下午心情都不大好的陆余也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
灼宝:“…………”
罢了,换陆余哥哥开心,他牺牲一点点也值得。而且,三个人一起丢脸,就不算丢脸。灼宝同时怀疑,这套统一服装的受害者绝对不止他们仨,估计Linda、钟函、罗罗都逃不开节目组的魔爪。
这样想着,灼宝心情愈发平静,乖乖坐在客厅吧台椅上,晃着小脚脚,问郭琳:“妈妈,什么时候开始采访呀?”
郭琳似乎也有些奇怪桂阿姨怎么被采访那么久,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安抚道:“等一会儿吧,快了,你们先吃点零食。”
三只幼崽排排坐,又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甄项和桂阿姨神色各异地出来。
桂阿姨还有些紧张忐忑,而甄项像是大受震撼。不过他到底是专业人士,很快调整好情绪:“郭琳老师,可以开始了,我们先简单再过一遍采访稿?”
郭琳:“好。”
大人们坐在吧台边对稿子,仨幼崽无聊地咔擦咔擦吃坚果,灼宝含着一颗开心果,悄悄扯了扯裤兜兜里探出来的小熊,慢慢蹭过去。
甄项对着稿子,余光瞥见“小明星”竟蹭到他身边,登时被萌到:
小明星比电视里还要漂亮!大眼睛黑葡萄似的闪亮亮,睫毛长长,脸蛋粉粉,整个崽嫩生生糯叽叽,离近看,简直美颜暴击。
难怪网上总有开玩笑说要把灼宝rua秃的,这谁忍得住啊!
甄项强行忍住当着人家妈妈的面,rua幼崽脸的冲动,笑着逗灼宝,连语气都不由自主软了些:“宝贝你过来干什么呀?等无聊了吗,马上就好了哦。”
灼宝一点也不认生地朝甄项嘿嘿一笑,然后从兜兜里掏出一部手机,竟然解了锁,屏幕上赫然是桂阿姨刚刚和她大哥王寺卫发的消息。
灼宝眨巴眨巴大眼睛,很天真地指着聊天记录问:“叔叔,你是记者肯定认识字的吧,这个字念什么呀?”
做记者的一目十行是基本职业素养,甄项扫过聊天记录时,脸色都变了,灼宝清晰地从他脸上读出“我抓到了大新闻”几个大字。
甄项有些激动:“灼宝,这是哪来的?”
不用别人回答,桂阿姨忽然脸色铁青地一把抢回手机,而这一幕都被拍摄花絮的摄像机录了进去。
灼宝想了想,觉得家里保姆这么凶,他应该给点反应,于是先发制人地、“哇”一声哭了。
第35章
摄像大哥也非常专业, 立即切特写,镜头把“保姆桂阿姨给孩子吓哭”的情形拍得清清楚楚。
自打重生以来,灼宝为了逃避郭琳给布置的作业, 已经假哭了不知道多少次,对“干打雷不下雨的业务”熟能生巧, 现在已经进化到“可以下雨”的程度。
灼宝抽抽噎噎,一双大眼睛哭得湿漉漉,长睫毛上沾着泪珠,小嘴委委屈屈地扁着, 哭到动情处,嘴唇还要抖一抖。
他本就长得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更让人心都化了。
不止郭琳和闻声赶来的安致远心疼,连素不相识的摄像和记者甄项也忍不住围过去轻声哄, 同时谴责的目光都投向桂阿姨。
只是把自己手机拿回去的桂阿姨:“…………”
安致远一把将小儿子抱起,脸色沉沉的:“怎么回事?”
桂阿姨忐忑道:“先生,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灼宝拿我的手机玩,我怕他按错播出电话去, 再说玩手机对眼睛也不好……”
半真半假的解释, 最容易让人相信, 这样轻轻巧巧地把错误都推到“不懂事的小朋友”身上, 便大事化小,可以轻轻揭过, 桂阿姨不愧是位资深保姆, 在这方面是个老油条。
但她称职与否, 都不是今天的重点,灼宝亦不想深究,他乖乖地环住爸爸的脖子,停止了抽噎。
可所有人都默认这小插曲就此揭过时,陆余忽然扯了扯桂阿姨的衣角,用不高、但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说:“妈妈,你不要总是对灼宝这样凶,他害怕你。”
桂阿姨:“?!”
安致远险些没控制住情绪:什么情况?难不成他不在家的时候,儿子被保姆虐待了?
若不是郭琳顾忌着有摄像头在,好歹拉住他,安致远差点当场和桂阿姨battle。
陆余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看法都顷刻间一百八十度逆转,那两句“总是对灼宝凶”“他害怕你”,就很值得玩味。但雇主家不深究,便也含糊过去,继续进行采访环节。
既然不再提,桂阿姨自然也无法申辩,她觉得有口难言,欲言又止地看看郭琳、看看安致远,最后恨恨地把目光落在陆余身上。
陆余冷不丁说完那句话,就又乖乖地退回去,如今正低着头玩一颗夏威夷果,好像对它厚厚的果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已经忘记刚刚那句脱口的“童言童语”。
灼宝也趴在老爸肩头,视线越过众人,看向陆余。
陆余不是个多嘴的孩子,这时候忽然抽冷子来这么一句,什么意思?他不怕桂阿姨事后算账吗?莫非……陆余也猜出了他不是桂阿姨的亲生儿子?但怎么可能!大佬现在也才不到七岁啊,又没有什么证据!
陆余本人倒没有想那么多,他扣着夏威夷果上整齐的裂隙,心想:明天妈会打死我的吧。不过值得,她弄哭了灼宝,我不允许别人欺负灼宝,即便是她也不行.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灼宝这一哭,还哭出了意外的福利:
甄项从兜里翻出一颗润喉糖,摄像大哥掏出半盒口香糖,化妆师小姐姐装备最齐全,从随身包包里摸出一大把巧克力,全员哄着灼宝:“不可以再哭了哦,灼宝稳定一下情绪,我们等下录新春祝福时,要开开心心的才漂亮呢!”
“……”本来就已经不打算再哭的灼宝,决定先收了糖再恢复情绪好啦。——郭琳女士严以律己也严以待崽,虽然不限制他们像她一样做身材管理,但也不让崽们放开了吃糖。
有些事真的越管越叛逆,放在前世,歌帝梵、法芙娜堆在眼前,小安总看一眼都嫌腻,现在则很稀罕地趁老妈不注意,把两颗费列罗全塞嘴里。
郭琳:“…………”
灼宝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只把宝贝塞满颊囊的小仓鼠。
化妆师小姐姐之前就是灼宝的粉丝,今天终于趁着工作之便,撸到了真崽,看到小团子这样可爱,实在没忍住,又是rua脸蛋,又是摸头,还想让摄像大哥帮她拍一张抱着灼宝的照片留念。
灼宝吃人嘴短,并没有异议。
摄像大哥笑着调侃:“小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欢漂亮姐姐?我刚刚想抱灼宝,他就不让!”
灼宝:“……”
灼宝挑剔地想:你那半盒口香糖不好吃,纯薄荷味太呛,真的。
可化妆师小姐姐还没摆完pose,从刚刚起就神隐的陆余忽然出现,将灼宝从她怀里扯出去,拉到自己身边,礼貌但不容拒绝地说:“姐姐,我也想跟你一起拍照。”
化妆师小姐姐:“?”
不过陆余也是《宝贝来啦》里走红的小明星呢,化妆师姐姐痛快道:“好呀,那跟你们兄弟俩合影。”
没想到“兄弟”俩字又戳到安谨小同学的神经,他也主动挤到镜头前,和陆余一左一右地站在灼宝身边。就这样,俩幼崽把本来想抱灼宝的化妆师小姐姐挤到了后排。
虽然被挤远了些,但莫名get了郭琳家三只幼崽的大合影,小姐姐事后复盘了半天,最后感觉赚到√.
众人好好安抚了灼宝,等他小脸蛋上的泪痕干透,重新洗了脸,补了额头上的红点,便正式开始拍摄。
“家长采访环节”这一part,郭琳问题要简单得多,都是些欢乐的快问快答,譬如“你最喜欢的颜色”,“哪个孩子最淘气”,“有没有过被老师找家长的经历”……
跟桂阿姨刚刚的问题风格完全不同,听得她愈发不安。
但现在没人理会桂阿姨,紧接着就是幼崽们集体拜年的环节:
三个崽排排坐,戴着可爱的虎头帽、穿着喜庆的红毛衣,对着镜头齐刷刷拱手,因被迫营业而微微拉长的童音稚嫩整齐:
“祝电视机前的爷爷奶奶,叔叔姨姨,哥哥姐姐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万事如意①!给大家——拜——年——啦!”
“完美!一遍过!杀青!”
随行的编导比出“OK”手势,带头鼓掌:“三位宝贝辛苦啦!那么今天就到这里——”
采访很短,但团队的人还要回去加班,整理稿件、剪辑视频,与《宝贝来啦》其他几家嘉宾的视频串联。
郭琳知道他们今晚工作量不小,便没虚留,甄项却主动提出:“我想再单独采访一下小朋友们,可以吗?”
郭琳自然答应,为了让幼崽们更放松,甄项也没留摄影师,只把从台里申请的迷你DV放在案头,单独叫三个孩子进去采访。
安谨是凑数的,问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两三分钟便结束;陆余问得最长,足足有小半小时;轮到灼宝时,小奶团子都有些困了,打着软软的小呵欠,乖乖爬到小椅子上等问话。
甄项见他这困兮兮的模样,决定速战速决,开门见山地问:“灼宝,你觉得桂阿姨怎么样?她平时对你,对你哥哥安谨……或者陆余,凶不凶?”
最后一个才是甄项想问的问题,四五岁的小朋友已经有了一定的观察力,又不会说谎,是很关键的切入点。
灼宝垂下长睫毛,抬起小手手,乖兮兮地掰着小手指回答:“对我哥不知道,对我有时候凶,有时候好,但对陆余哥哥很凶哒。”
甄项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什么时候对你凶?是家长不在的时候吗?对陆余是怎么个凶法?”
灼宝歪歪小脑袋,好像问题太多把他CPU给卡住了似的,最后为难地抓抓自己肉呼呼的脸蛋,挑了最后一个要紧的问题回答:“就是很凶。她打鲈鱼(陆余)哥哥!”
灼宝拉起身上的红毛衣,露出一截藕节似的奶白色小胳膊,小手手认真指证:“这里、这里。”
然后又开始拉裤腿、掀开毛衣露出里边的皮卡丘纯棉秋衣:“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青紫啦!”
这一段倒不是安予灼杜撰,陆余刚到安家的时候,的的确确身上全是伤。
甄项听得骇目惊心,心里愈发笃定:就算这个桂阿姨不是人贩子,也虐童没跑了!谁家教育孩子会下这样的重手?!
“那,那有没有别的?关于桂阿姨的一切,灼宝都可以跟叔叔聊聊。”甄项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灼宝:“桂阿姨是小偷。”
甄项:“展开说说!”
灼宝奶声奶气地说:“桂阿姨偷喝过妈妈的燕窝,偷用过妈妈的香香,还有,还有……”
原来是这样小偷小摸的事么?甄项刚被激起的斗志又回落下去,不过,不能指望小朋友知道太多事情,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啦。
就听灼宝轻飘飘地放出一个惊天大瓜:“还有,桂阿姨还偷过孩子。”
甄项:“!!!!!”
甄项:“你怎么知道?灼宝,你从哪里听说的,跟叔叔仔细说说,叔叔请你吃巧克力!”
刚一口气炫了两颗费列罗的安予灼,现在听到“巧克力”三个字都觉得有点腻,但还是很配合地做出惊喜的模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瞳仁里仿佛遽然撒入星光,一副被糖果收买的不值钱样子。
甄项:“……”这,这么好使么?
原来糖果对幼崽的吸引力这么大!
甄项加码:“给你一大盒!”
灼宝配合他的演出,精神抖擞地点点头,然后又迟迟疑疑地说:“不能告诉别人哦,我悄悄听桂阿姨说的。”
甄项:“她亲口说的?”
灼宝:“对哒。”
甄项:“原话是?”
灼宝战术挠脸:“她说:‘陆余不是我亲生哒,偷偷抱走’……然后好像就挂电话啦,我不记得哒。”
甄项:“!!!!”
灼宝眼巴巴地望着他:“叔叔,有糖吗?”
甄项揉揉灼宝的小脑袋:“有,你等着,叔叔做完这个新闻,请你吃十盒!”
灼宝:“…………”
壳子里也是成年灵魂的小安总面无表情,这话术,他懂了。“一盒”是真有,“十盒”这种夸口的数字,纯纯就是骗小孩。
不出意外的话,他被白嫖了一次采访。
不过,灼宝很开心。
他目送甄项匆匆离开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复盘了一遍刚刚的采访内容,觉得没什么问题,完美,足够用了。
方才他给的答案真假参半,最关键的那一句“桂阿姨亲口说偷孩子”当然是假的。
但谁会怀疑一个四岁半的小朋友呢?尤其在其他答案都被确认真实之后!
公众暂时也不需要证据,只要情绪足够,就能把桂阿姨推到死路,至于证据……DNA检测结果铁证如山,随时都可以做。
“灼宝,刚刚记者叔叔问你什么问题啦?他怎么走得那么急?”郭琳应该是刚卸完妆,贴着面膜飘过来,嘴唇不动地问。
灼宝:“问了好多呢,妈妈我困哒。”
郭琳也没细究:“那去洗漱睡觉吧。”
第二天就是年二十九,按着以往的传统,安致远要带着妻儿回到安家老宅过年。因为和安老太太不对付,每年的春节,对郭琳来说都是一场战役。
她一大早起来,就肉眼可见地紧张,一向对热量严格把控的郭琳老师,一口气吃了半笼小笼包,四只虾饺,三个茶叶蛋,还干了一碗桃胶粥。
几个幼崽看得目瞪口呆。
灼宝有些好奇,在“妈妈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和“今天为什么吃外卖”两个问题里,求生欲很强地选了后者。
郭琳咽下最后一口桃胶粥:“今早没人做早餐,桂阿姨放假回家过年去了。”
安予灼记得,他听到过老妈和老爸商量,让桂阿姨今年春节留下,还准备了三倍薪水当做红包,但也理解现在她忽然被“放假”的变化。
照这种情况,说不定春节之后都不会回来了呢。
灼宝问:“那陆余哥哥呢?”
安谨也说:“桂阿姨回家没有带走陆余呀?”
俩幼崽虽然没明说,但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们舍不得让陆余走!
郭琳相当善解人意:“陆余不走,他跟我们一起过年。”
安谨和灼宝同时发出欢呼:“耶!!!”
陆余神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被妈妈一声不吭抛下而失落,还是因不用回村里面对那些喊他“没人管的野孩子”的亲戚邻居而庆幸。
郭琳没说年后陆余何去何从,几个孩子也都很懂事地没有刨根问底,一家人吃过早饭,就热热闹闹地收拾东西,赶往安家老宅。
好像桂阿姨的离开,根本无足轻重,并不值得讨论。
郭琳见陆余没追问,其实也悄悄松了口气。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打发桂阿姨是很简单的,郭琳仍旧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了她,提出“灼宝舍不得陆余,想留他多玩几天”的时候,桂阿姨便捏着红包,痛快答应下来。
但春节之后怎么样,郭琳自己也不确定。
之前郭琳有过想开掉桂阿姨的想法,经过昨晚桂阿姨把灼宝吓哭的事,更给她敲响警钟——万一桂阿姨真的虐待孩子呢?
之前迟迟没解雇她,是看在小陆余的面子上。但什么也比不过亲儿子灼宝重要,郭琳决定年后就重新找住家保姆。
至于陆余,或许可以留到《宝贝来啦》第一季节目录制完成的时候。
再之后,他总归要回到亲生母亲桂阿姨身边,郭琳有心也无力。
年二十九,司机也请假回家,安致远亲自开车,黑色奔驰顺着车流缓缓行驶,顺利抵达安家老宅。
老宅是北城最早的别墅区,占地面积大,离市中心有些远,遥遥可见一片镜面似的冰湖,高档别墅容积率小,那么大一汪湖,只零星可见几个玩耍的小小身影,应该是附近住户的孩子。
奔驰沿湖边车道继续前行几百米,就看到了老宅。
安家大伯安淡泊已经等在客厅,看到安致远一家,没拜年,先阴阳一句:“都快中午了,老太太等你们到现在,饭都没吃呢!”
但安老太太配合打得不太好,实话实说:“这不还没到中饭的点么?”
安致远:“……”
安老太太笑呵呵地向安致远招手:“老三啊,过来过来,让妈好好看看,住得这么近,快一个月没瞧见你了!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
安致远轻咳一声,说:“妈,你别这样说,我不是工作忙吗?年底事情多,我连着熬夜加班,都快没时间吃饭,这不是一放假,就赶紧过来看您?”
“什么?你吃不好饭?郭琳怎么也不——”
“妈!”安致远加重语气,“孩子们都回来了,您不看看孙子们?”
安老太太看得出是真心心疼安谨,见到孙子,登时忘记编排别人,起身径直过去,一连声地说:“小谨,快让奶奶看看,好像瘦了?”
“没有,奶奶,我长个了。”
安老太太把安谨从头喜欢到脚,摩挲半天,才忽然意识到还有个人:“这是谁呀?”
——问得是陆余。
安致远便把陆余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安老太太无可无不可地敷衍了句:“好孩子,就在这儿过年吧。”
从头至尾,她都好像没看见灼宝似的。
陆余震惊不已。
之前无论他们录制节目,还是在游乐园,乃至于没有摄像头的海洋乐园,灼宝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不说他身上星二代的光环,只说那出挑的长相,连路人都要多看两眼的,可在他亲奶奶家里,灼宝竟然要受到这般冷落吗?
灼宝本人倒是习以为常,一点也不因为奶奶的忽视而感到难过,甚至兴致勃勃地抠盆栽上的小洞。
那是一盆雀舌罗汉松,郁郁葱葱地摆在小矮架上,正好和灼宝身高匹配。
灼宝抠得正投入,感到有目光望着他,抬头便碰到陆余心疼的眼神。
灼宝:“?”
陆余抿抿唇,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灼宝便开开心心地给陆余指:“这是我奶奶最喜欢的盆栽,花盆上有个洞,我往里边塞了一颗生瓜子,不知道明年会不会长出向日葵。”
没办法,无论多少年,无论几岁,只要能给安老太太添堵,灼宝永远“勿以恶小而不为”!简直成了他的快乐源泉。
但陆余看得更心疼了。
灼宝年纪小,还不懂得被冷落是什么意思,没人理会,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扣花盆玩!要知道,在家的时候,灼宝想要什么,都能被满足(只要不耽误郭琳的学习计划),他原本就该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该被娇养长大,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陆余兀自心疼,灼宝兀自快乐,安谨被奶奶和大伯抓着嘘寒问暖,三个幼崽各自忙碌半晌后,安致远终于下令让他们解放:“大人说会儿话,孩子们干呆着无聊,都去玩吧。”
安淡泊也搭腔:“去吧,你们哥哥姐姐都在楼上呢。”
三个幼崽都乐得去自由活动,闻言立即往楼上去。
不过安家老宅房间多,上楼也不一定意味着必须和堂姐堂哥一起玩。
灼宝怕陆余拘束,介绍道:“哥哥,你想玩游戏还是看动画片,这儿有一间影音室,也有游戏房。”
安谨三白眼看灼宝:“你问谁呢?”
灼宝理所当然:“陆余哥哥啊。”
“哥哥”是指陆余,没有感情的“哥”才指代亲哥,这么久了便宜大哥还分不清吗?
安谨当然分得清,就是觉得心梗,正要扯住灼宝的脸蛋跟他理论,忽见面前的门打开,走出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陆余离门最近,少女一出来,差点撞上他,皱了皱眉,灼宝抢先道:“影影姐姐,这是来咱家做客的陆余。”
安影影甚至没点个头表示听到,垂眸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陆余也皱起眉。
灼宝悄声道:“她是我大伯的女儿,性格比较冷,哥哥别在意,不是针对你。”
陆余心说:我在意的是她对你的态度。
为什么安家人都对灼宝这么冷淡?对灼宝和安谨的区别对待,都摆在明面上,他们甚至不愿意掩饰一下!陆余很小时就尝过被排挤的滋味,知道这种事有多么恶劣,因而更加愤怒,也更心疼灼宝。
然而,安影影径直路过灼宝,也同样无视了同她打招呼的安谨。
陆余:“?”
安影影这时候还没走远,安谨对陆余做口型:“她就这样!”
灼宝点小脑袋附议。
安影影,一个13岁的青春期少女,平等地讨厌所有毛没长齐的小屁孩。
安谨提议:“我们去玩游戏吧,好久没玩电脑了。”
安致远怕孩子们沉迷游戏,只在他自己的书房装了电脑,俩儿子谁都不知道开机密码。
灼宝看向陆余,长睫毛根根分明,大眼睛里闪着“我好想玩电脑”的光芒。
陆余:“……走吧,我也想玩。”
三个幼崽便直奔游戏房,这原本是安老爷子在世时,给儿子们准备的工作室,那时嵘胜正在上升期,除了学艺术的二女儿,俩儿子都被叫回公司帮忙。
后来安淡泊和安致远纷纷成家搬出去,工作室也渐渐改了软装,除了电脑桌留下,其他大件都慢慢改成娱乐设施,成了孩子们过年回来时,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安予灼也好久没碰电脑了。
上辈子他几乎手提电脑不离手,总有看不完的报表和PPT,却完全没时间玩玩游戏。
终于有机会补回来了!
灼宝双眼放光,难以抑制激动,可惜个子太矮,坐在电脑椅上,小脸蛋几乎和键盘平齐,要够鼠标更要举高小手手才行。
灼宝:“……”
安谨把灼宝连椅子带人一起推一边儿去,一边给他找游戏,一边吐槽:“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会用鼠标么?哥哥们玩游戏你就要跟着学,跟人学长白毛儿!”
灼宝:“…………”
陆余不会调整电脑椅高度,默默找了两个垫子叠起来,再重新把灼宝抱上去。
“这回够高了吧?”
“应该可以哒。”
灼宝话音刚落,游戏室的门又被推开,一个和安谨年纪差不多的小胖子冲进来:“小谨!你果然在这儿!听我姐说你来了——”
“啧,怎么小狐狸精也在?”
安谨连忙捅了下他:“安道道,你别再这么说了。”
“怎么了?”小胖子察觉到不善的视线,话头一顿,侧头就对上陆余像是想揍人的目光,登时一凛,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抖:“啥情况?”
安道道警觉地往后稍了稍,对陆余说:“我好像认识你。……你就是那个保姆的儿子吧?电视上见过。”
“对,今天还上新闻了。”他怜悯地说。
安道道无知者无畏,竟然跟处于爆发边缘的陆余说这么多话,安谨却很熟悉陆余的战斗力和性格,怕大过年的自家堂哥再挨顿揍,连忙把人拉走:“陪我出去转转。”
灼宝也察觉到陆余情绪不对劲,连忙伸出小短手拉住他:“哥哥,没事哒,算了算了。”
陆余:“……”
陆余:“他为什么那样叫你?”
灼宝轻描淡写地说:“跟大人学的吧,我奶奶叫我妈狐狸精,戏子,他们就叫我小狐狸精,小戏子。”
“没事哒。”
上一世他是个真正的幼崽,都没让这些堂兄弟姐妹讨到过便宜,何况现在呢?
安予灼不在乎这些小屁孩,倒是很在意刚刚他堂哥安道道提到的“上新闻”。
难道那位甄记者动作那么快,今天就把新闻稿整理出来了?
灼宝安抚好陆余哥哥,等他坐在另一台电脑前研究游戏玩法时,便滑动鼠标,悄悄打开了网页。
可惜手太短没办法用标准指法输入,只好使用“一指禅”神功,戳戳戳地搜索关键字“陆余妈妈”。
输入框随之跳出自动关联词条:“人贩子”,“偷小孩判几年”,“虐童算犯罪吗”,“人渣”等等。
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广大网友的义愤填膺。看来甄项效率很高,小安总很满意,按下回车,选了一个流量最大的论坛点开。
——当初看节目时,我就觉得陆余的妈妈不对劲。小陆余那段采访让人好心疼!那么小的孩子,又会做饭又会生火,哪有亲妈那么狠心的?
——有人说农村的孩子早当家,本人25了,现在我妈还不让我自己碰火呢。
——呵呵,这个人贩子还偷吃郭琳的燕窝,郭琳老师什么时候开除她啊?
——不用开除,直接进监狱吧。
——怎么都张口闭口人贩子,有实锤吗?就两段采访视频而已,你们就给人定罪了?难怪说网友定罪,死刑起步。
——这还不够证据吗?桂阿姨亲口说她平时如何苛待陆余的,虐待实锤。楼上的,建议你仔细看看视频再开麦,灼宝也说亲耳听到桂阿姨说偷孩子,这就是人证!
——亲子鉴定是不是需要监护人同意才能做的?不然无效吧?
——灼宝才四岁,他说的话能信么,这个有待考证。
——正因为年纪小说话才可信,他才四岁,他能撒谎吗?!
最后一条点赞最多,俨然要冲上今日热门词条榜单。
灼宝小手手托腮,心里大摇其头:单纯的大人们啊,小孩说谎可溜了!
无独有偶,此刻拎着年货,试图展示自己今年赚了钱,打定主意回村风光一把的桂阿姨,已经听到无数声阴阳怪气:“孩子才四岁,能撒谎吗?肯定是真的!”
“哪来的钱买这么多好东西啊?偷孩子换的,还是偷燕窝换的?”
“跟人贩子住一个村,真晦气!”
第36章
桂阿姨一回村就被阴阳, 本来心中有气,可听到“人贩子”的字眼,心里咯噔一下, 沉沉地落下去。
她猛然想起那个记者连珠炮似的问题,她第一次上电视, 非常紧张,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又遇上那样连翻的刁钻问题,整个人都懵了, 不知不觉就被那个记者牵着鼻子走,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说了些不合时宜的大实话。
但,那也只能证明她不是个合格的妈妈,对儿子不够好, 就能判定她是人贩子吗?
桂阿姨无声地把那个记者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心却渐渐定下去:当初她悄悄调换孩子的事, 谁也没告诉——就连她亲哥都没有说!——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又过了这么多年, 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所谓的人贩子,也是网上的猜测吧?就和大哥上回给她说的那次差不多, 网友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人怎么管孩子, 关他们什么事呢?
人红是非多, 现在陆余那小崽子火了, 所以议论的人多一些也正常。
桂阿姨渐渐定了神,重新恢复昂首挺胸的姿态, 还跃跃欲试地盘算着, 一旦有人再说三道四, 她就直接啐他们脸上!
可惜从她想通,到王寺卫家里,没剩几步路,她酝酿的一腔斗志并没有用武之地,便都化作满脸的堆笑,啪啪啪地拍开大哥家的门。
“大哥,过年好啊!我今年提前放假,这不,直奔你这儿来啦!雇主额外给了大红包,买了不少年货。”桂阿姨故意提高嗓门,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也是说给那些嚼舌根的左邻右舍听。
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才舍不得买太贵重的东西,最贵的金项链,她戴在了自己脖子上,别的都只是看起来鼓鼓囊囊,大部分都是郭琳给陆余买的新衣服,被她悄悄装起来带走。
没成想王寺卫打开铁门,先劈头盖脸地骂:“喊什么?小点声!”
桂阿姨愣住。
她哥总是抱怨她给的生活费少,不愿意帮着带陆余,所以从前带着东西给他拜年时,王寺卫都很高兴,今天是怎么了?
王寺卫把她拨到一边,探身出去,做贼似的东瞻西望,旋即又生出更大的火气,朝着左右霍然骂道:“TMD拍什么拍!都滚!”
王寺卫是个正当壮年的农村汉子,生得皮糙肉厚嗓门大,眼睛一瞪,是很唬人的,吓没吓到别人不知道,桂阿姨自己先被吓得一抖:“大哥,你干什么啊?”
有那么一瞬,桂阿姨怀疑王寺卫是想把她赶出去。
可王寺卫瞪了会儿眼睛,还是没好气地说:“进来吧。”
嫌弃归嫌弃,但他这个做大哥的不能不管,毕竟他妹妹一个寡妇,也没别的去处。
桂阿姨不明所以地被拽进去,把东西放地上:“到底怎么回事啊?”
王寺卫:“你跟我说实话,陆余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桂阿姨:“!”
看到她的反应,王寺卫心就凉了一截:“可你的确怀孕了,当年老陆人没了,让你去打掉孩子,你死活不去,咋能不是你生的?”
桂阿姨别开视线:“肯定是我亲生的,为啥这么问?”
“现在村子里都传开了,”王寺卫说,“也不知道哪个欠儿登,上网看到新闻,说你是人贩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村头那群老太太听到了。”
桂阿姨:“!”
村头大树下经常一起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堪称本村的“情报站”,他们闲暇时间多,嘴巴碎,热爱讲家长里短的闲话,就算是条狗从他们身边路过,也得被议论到身败名裂,什么消息让他们知道了,传播得比村委会的大喇叭广播还快些。
但村委会的大喇叭至少不造谣!
网上猜她是人贩子,如果只到捕风捉影的地步,那经过他们一传,基本就“凿凿可据,已经判刑”的程度了。
桂阿姨眼前一黑。
这时候,屋里的门也被“刺啦”一声重重打开,王寺卫的媳妇王家大嫂子看到桂阿姨,就冷哼一声,用比村里邻居阴阳怪气十倍的语气说:“明星妈妈回来啦?出去打工一年可真出息,咱们家都跟着出大名喽!”
王寺卫过去拉住她:“少说两句。”
王家大嫂子身材矮小,但气场比她五大三粗的老公强大得多,一把甩开王寺卫,嗓门拔得比河马卫视正在放的、春节晚会上的花腔女高音还高:“我凭啥不能说?她敢做,不让咱们说?生了孩子自己不管,成年地往咱们家里扔!帮她养孩子,也不给多少钱……”
“不提钱,就单说陆余那小狼崽子,怎么都养不熟,人不大,手比谁都黑!把咱家大宝打成啥样了?你妹妹更牛,还敢偷孩子?那是犯法!对,我承认我对陆余也不怎么好,但也比她强!人贩子,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桂阿姨不知是心虚,还是气的,声音一个劲儿发抖:“嫂子!你别听外人胡说,我没有……”
王家大嫂子才不理她,乍然大步过去,气势汹汹地把那些放到地上的蛇皮袋子一抖,里边崭新的衣裳便流淌出去,撒了一地。
“这些就是你偷陆余的衣裳吧?拿走拿走,小偷的东西,俺们可不要!”
王寺卫对外人凶,却是个妻管严,他做不了媳妇的主,桂阿姨就这样被赶了出去,连人带衣服全丢在大门外。
而她出去发现,门外竟然聚集满了人!
原来,方才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邻居们早就竖着耳朵听,呼朋引伴的,半个村子都过来看热闹。
别人都说她当保姆,是做伺候人的下贱活计,从前总让人看不起,所以每到过年,桂阿姨都要尽量显摆一下她的收入——这些年家政工资高,比进厂拧螺丝的年轻人赚得多好多呢!
今年也是如此,她还拿了大红包,原本是打算风风光光回来炫耀一把,可非但没炫耀成,还被这么多双眼睛,围着看笑话。
桂阿姨脸上热辣辣的,觉得比当众被打一巴掌还要难堪。
更让她崩溃的是,那些看热闹的乡亲们,自己看还不算,还要用手机把她拍下来。
桂阿姨挡住脸,狼狈地蹲地上捡衣服,地上积着雪,手指碰上,冻得发麻,她为了显示自己过得好,回村时特意选了一套“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薄羽绒,本以为下了车,走几步就到家,哪成想竟被赶了出来?
现在风一吹,衣裳就像是透了,刺骨的寒意一个劲儿往骨头缝里钻,冷得发疼,这种天气不能在外边久留,不然真容易冻出毛病。
但没有一个人帮她捡衣服,全都冷漠地拿手机拍,甚至还有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桂阿姨手脚冻得发疼,眼眶发热,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大过年的落入这种境地?.
灼宝本来想扫几眼,确定桂阿姨东窗事发就结束,没想到这一届网友非常给力,竟然还搞出了直播连续剧。
这边瓜还没吃完,论坛上就已经有自称村民的网友上传了桂阿姨的最新动态:弯腰捡一地散落的儿童服装,看起来相当狼狈。
——那些就应该是郭琳老师买给陆余的新衣服吧?Xx,xx,xxxxx,都是名牌啊,其他的看不清楚,但单这几件就有五位数,郭琳老师出手真阔绰呜呜呜呜慕了
——灼小少爷还缺玩伴不?考虑大学生么QAQ
——这是小陆余过年穿的新衣服啊!这个桂阿姨,自己过年不给孩子买就算了,竟然还偷走,拿去送人情?!我真的愤怒了!
——不用做亲子鉴定,她绝对不是亲妈!
——人贩子该死!!!
——根本不用亲子鉴定吧,你们看,桂阿姨长得那么普通,怎么能生得出那么帅的儿子?
——同意,我先看的《宝贝来啦》新春特别篇采访,当时还在想,这个桂阿姨老公肯定是个大帅哥,不然生不出陆余。结果后来看到怀疑她偷孩子的单独报道,就emmmm
——看综艺的时候,就觉得陆余气质像个小霸总,比安谨还像富二代,更有气场(安谨对不起,但陆余真的好A,你在他面前像个beta,你弟弟像个Omega)(就是单纯的比喻,忽略我)
——你们放大看,她脖子上还有一条金项链,这个恶毒的女人有钱给自己买金项链,却连孩子过冬的衣服也偷,她还是人吗??
——五分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我有点话想跟她当面聊聊[微笑][刀]
……
陆余问:“灼宝,你玩什么呢?”
“我哥找的游戏呀。”灼宝最后看了眼论坛,论坛图片里拍到的桂阿姨冻得嘴唇发紫,手指发红,浑身散发出丧家之犬般的狼狈,小安总有一点点满意,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这才是个开始而已。
小安总露出邪魅而运筹帷幄的淡笑,目光看向坐在温暖室内、气色红润健康的陆余,觉得心情大好。
陆余:“?”
陆余凝视灼宝片刻,诚恳地问:“你脸抽筋了?”
安予灼:“………………”
灼宝:“……没有。”_(:з」∠)_
陆余从椅子上起来,活动筋骨般地伸了个懒腰:“坐太久了,我看看你玩什么呢?”
灼宝:“!”
灼宝抓住鼠标,熟练而迅速地点击清空搜索、浏览记录,关闭网页,再把最小化的游戏放出来。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这样帅的操作也只有深谙键盘鼠标操作方法的成熟灵魂才能做得到,安予灼被自己帅到,可在陆余眼里,不过是一只小手手乱舞的幼崽在沉迷游戏罢辽。
陆余被萌到。
他走到灼宝的电脑前,习惯性托住灼宝的下巴,一只手捏他两边肥噜噜嫩呼呼的小脸蛋,Duang Duang两下后,才问:“什么游戏,这么难啊?”瞧你手忙脚乱的样子!
灼宝:“…………”
灼宝泄气地说:“扫雷。”
扫雷这个游戏陆余知道,之前安谨也给他介绍过。
陆余:“那对你来说是比较难,这个游戏需要会算数,你们幼儿园的加减法学到什么程度了?”
灼宝:“………………”
方才在互联网上挥斥方遒的灼宝不想说话,并且颓丧地把小脸蛋干脆往陆余手上一搁,索性将小脑袋的重量全放陆余手里,没骨头似的,把两只小短手也往下一摊,自然垂落。
整个崽像条放弃挣扎的咸鱼。
陆余却没get到小奶团子的沮丧,他托着灼宝的小脸蛋,奇异地、有种被小动物幼崽躺手的感觉。
陆余完完全全被萌化了,整个人的气场都跟着温柔起来,一手稳稳托住灼宝肉嘟嘟的小脸蛋,一手像撸猫似的,从灼宝的小脑袋瓜,一路撸到薄而软的后背,声音里含着笑意:“怎么那么会撒娇啊。”
灼宝:“?”
谁撒娇了?我是开了“一生襟抱”,展示过“凌云才”①,但不能说出口,我好寂寞。陆余哥哥,你不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
陆余又揉揉他的小脑袋,有些担忧地说:“怎么呆呆的,以后如果……”
如果我走了,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陆余沉默片刻,轻声说:“但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人欺负你。”
“?”灼宝虽然没搞懂他怎么忽然把话题转移到这里,还是感到一阵熨帖,心里暖烘烘地想:陆余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冷冰冰的、遥不可及的陆总。他现在是活生生的陆余哥哥,会关心他,会照顾他,会把最赤城的心捧到他眼前……
你永远不必知道我为你做过什么,能让你日后快乐幸福就好。
陆余此刻也默默地列计划:年后不久,学校就会开学,他应该快回去了。但他想在离开灼宝之前,为他再多做些什么。
陆余在认真地盘算,要不要把刚刚那个骂灼宝小狐狸精的安道道教训一顿?
陆余小同学有些纠结,揍人一顿简单,他也从来不怕惹事,就怕给灼宝惹麻烦,等日后自己走了,灼宝怎么办?
他身子又弱,胆子又小,安道道那块头,一巴掌就能把灼宝拍扁吧?
“小少爷,您和朋友出来吃饭吧,老太太叫了。”这时候,佣人推门进来提醒。
安予灼抬头看了眼时钟,玩电脑果然时间过得飞快,都该吃午饭了。
陆余便担忧灼宝去吃团年饭,会不会又被安老太太针对,已经提前开始心疼。
而灼宝则怕陆余哥哥在别人家过年拘束、不自在,他握住陆余的手:“哥哥,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埋头吃饭就好,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小奶团子的小手手软绵绵,陆余捏捏他的掌心,忽然产生了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如果你能变小就好了。”
他想了个灼宝容易理解的比喻:“像皮卡丘那么小,能让我随身带着。”就不用担心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欺负。
灼宝:随身带着?
灼宝问:“装进精灵球里吗?”
陆余:“不,装进我的口袋里。”这样把手揣进口袋,就摸得到,还能随时rua一rua,想想就开心。
小安总一边震惊于小学生的想象力,一边又不由自主地跟着发散思维:像皮卡丘一样,休眠时就躲进精灵球里,蓄满电量,爆发就是十万伏特,横扫敌人,好像是很酷的!
啊不愧是小学鸡,幼稚但也莫名地拉风!
俩幼崽把同一个问题畅想得南辕北辙,大手牵小手,亲亲热热地往餐厅去,就听身后有一道不怎么友好的嘲笑声响起:“走个路还跟人手牵手,灼宝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吧?”
灼宝翻了个白眼,脚步没停,并且扯了下准备停下来和安道道battle的陆余。
安道道被无视,先震惊后不甘,三步并作两步追过去,跟在灼宝身边故意气他:“我看见你穿小裙子了,你就是小姑娘!”
灼宝:“……”
灼宝无聊地赏他一个白眼:“哦。”
安道道:“!!??”
在安予灼的记忆中,他这位堂哥相当讨人厌,小时候嘴贱,长大后人品堪忧,常常气得他心梗。
但重来一世,灼宝心里居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就这?!
这位小学鸡连骂人都不会吗?比他长大后差远了!
安道道是大伯安淡泊的心头肉,因为比安谨大几个月,所以一直被大伯满世界宣扬说他才是老安家的长子长孙,话里话外想表达安家的家族企业应该由他继承才对。
然而,安道道被重男轻女的安淡泊惯坏了,根本烂泥扶不上墙,安排他去公司实习,他自己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本事小,脾气大,一度惹得员工们怨声载道。
上一世安淡泊强行塞安道道进嵘胜时,可谓司马昭之心上到管理层下到清洁工皆知,那也是安予灼和安谨唯一一段止戈罢战和平共处的和谐时光,兄弟俩暂时一致对外,联手把安道道整得灰头土脸,没俩月就卷铺盖灰溜溜滚出了公司。
气得大伯心脏病差点犯了。
想到往事,灼宝问:“我哥呢?”
安道道一愣:“你也叫他哥了?”这两兄弟怎么回事,从前一向针锋相对的,恨不得掐个你死我活,安谨提起弟弟就一口一个“小狐狸精”,灼宝也都直呼安谨大名,今天都吃错药了吗?
灼宝又翻个白眼:“不然呢?”
灼宝和其他安家后辈长得不像,反而酷似他的大明星老妈郭琳女士,尤其是眼睛,成年后眼形也像郭琳一样偏杏仁,幼崽时期则更圆,又因为大,所以翻白眼时动作幅度非常明显,忽闪忽闪的,小扇子似的长睫毛仿佛能扇出风来。
连带着表达出的情绪也被放大。
安道道觉得他被这个小狐狸精弟弟狠狠嘲讽了!还短时间内嘲讽了好几回!
安道道不干了。
“安予灼你给我好好说话!”
灼宝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炸毛,也懒得搭理,脚步没停。
“哎!我跟你说话呢!”安道道出离愤怒,觉得这次相见,一向很容易被逗哭的、最小的堂弟,居然不再搭理他了!
被无视的滋味相当不爽,安道道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怒气值攒了好久,现在濒临爆发。
“站住!”
猝不及防的,灼宝被向后扯了个趔趄。
安道道比灼宝大将近六岁,人又胖得很扎实,灼宝几乎像小鸡崽一样被他拎起来。
“!!!”
灼宝悚然一惊,同时尘封多年的记忆恍然被唤醒:他想起来了!那胖子小时候就打过他!仗着体重优势,小孩子出手又没轻没重,幼年灼宝的小胳膊差点被他弄骨折!
灼宝怕极了,脱口:“陆余哥哥!”
然后本能地闭上眼睛缩起脖子,怂怂地蜷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小手手。
“啊——!嘶疼疼疼!!”
灼宝:“?”
“!!”紧接着灼宝感到抓住自己的力道一松,自由落体的前一刻,整个崽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余把人稳稳接住,不用吩咐,灼宝就跟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地抱住陆余哥哥,一边心脏狂跳,一边扭头去看战况。
安道道表情痛苦地捂住肚子,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很想骂脏话。
陆余被受到惊吓的小八爪鱼箍得动弹不得,有点无奈地拍拍他的小屁股,柔声哄:“乖,先下去,哥哥要办点事。”
灼宝被放在离他们几步远的走廊角落,就见陆余走向比他高一些、胖不少,像座小山似的安道道面前,抬腿向他小腿猛然一踹!
紧接着单手攥住安道道粗憨的胖胳膊,把他拧成了个看起来就很痛苦的姿势,将小胖子整个人怼到墙角!
嘶。
灼宝龇牙,皱成小包子脸。
他见不得别人挨打的暴力画面,容易感同身受地想象那种疼痛,但他现在很想给陆余哥哥拍手鼓掌!
打得好啊打得好!
给我揍他啊啊啊啊啊!!
可很快灼宝就笑不出来了,陆余扭着安道道的左臂,低声说:“你刚才扯到灼宝这只手了?”
陆余身形脸庞都仍旧稚嫩,可简单几个动作已经带出了日后陆总身上的那股狠劲儿。
安道道的肥肉里应声发出摇摇欲坠的咯吱声,仿佛要把他骨头捏断似的,安道道同时发出高亢的猪叫声。
——好像那种被按在屠宰场,即将一命呜呼的年猪发出的悲鸣。
就,惨不忍闻。
但这声音也容易引来人。
灼宝好像听到动静,忙道:“哥哥快住手!有人来啦!”
陆余应声放开安道道。
安道道像是被吓傻了,片刻后才抽抽噎噎地说:“我胳膊是不是断了?你现在知道怕,晚,晚了!我要,我要告诉我爸,让他把你赶出去!你就是个保姆的儿子,不,你连保姆……”
他话没说完,陆余就拍上他的胖肩膀,这回没用力,甚至语气很礼貌:“闭嘴。”
安道道:“……”
安道道莫名被震慑住。
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扬声问:“是大少爷吗?需要帮忙吗?”
陆余哥俩好地揽住安道道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保姆的儿子命贱,豁得出去。你敢告状,或者让我知道你又欺负灼宝,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安道道:“你会被赶出去的,见不到我。”
陆余很轻地笑了一下:“你可以试试。”
安道道有声地咽了口唾沫:“……”
灼宝完全没听到俩人在嘀咕什么,只是看到佣人赶过来询问时,安道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坚强地说:“没事,我俩闹着玩呢,哈,哈哈QAQ。”
陆余则比安道道乖巧得多,他像是到别人家做客、被家长撞见玩闹而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小孩一样,连忙放开安道道的肩膀,规规矩矩地站好,有些羞涩地说:“道道哥,灼宝,我们去吃饭吧。”
灼宝:“?”好像闻到了绿茶味?
安道道:“????”
不是你管谁叫哥呢?
安道道用一种“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的惊恐眼神望向陆余,又被对方平静的目光悚到,老实地说:“走吧去吃饭。”
佣人狐疑地说:“真的没事?”
安道道很有些畏强凌弱的天分,对着佣人就凶巴巴:“说了没事!”
佣人:“……”
佣人摸不着头脑,正要跟过去,就见对面的房门开着,安影影表情复杂地靠门站着。
那大小姐是不是见着前因后果了?佣人想过去问,结果安影影啪一下子关上了房门。
“……”
正餐的菜还没上齐,安老太太坐在主位端坐等着,居高临下地跟两个儿媳妇说话,郭琳似乎压力有点大,面前的点心盘子都快空了,不过安老太太脸色也不太好,看来没在言语上讨到便宜。
今年老妈战斗力貌似不错。
灼宝有点欣慰,又有点不满,进门就直奔已经在桌子边等得无聊的安谨:“哥,爸爸呢?”
安谨从芸豆酥盘子掩护下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爸被大伯拽去聊工作,呐,外边抽烟呢……”
看到陆余,安谨猛然锁掉手机屏幕,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陆余:“?”
但安谨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出口硬生生拐了个弯:“你们怎么跟安道道在一起?”
安道道:“……”你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安道道有点委屈,他从前和安谨关系不错,俩人最喜欢凑在一起说郭琳和灼宝母子俩的坏话,可今天,安谨很不耐烦,没讲两句就借故丢下他。
现在好不容易在餐厅见到,又这么嫌弃他。
直到菜上齐开饭,安道道心里还是不爽。
他回想今天遇上的种种憋屈,怒向胆边生,用“我要告状”的明显语气说:“奶奶!”
因为声音过于洪亮,全家人的视线都聚焦过去。
灼宝也紧张地看向他这位堂哥。
陆余越过满桌佳肴,望着安道道的眼睛,悠然掰断一根牙签。
“……”
安道道又老实了:“奶奶我没事。”
全家人:“……”
佣人忽然说:“老太太,大少爷是不是受委屈了?我看见他和灼小少爷的朋友好像起了冲突。”
这句轻飘飘的话,瞬间点燃了安老太太的斗志。
她正愁找不到郭琳的茬儿,冷哼一声:“道道,受了什么委屈,就跟奶奶说!”
她瞪郭琳一眼,“这是安家,不用在乎外人,奶奶给你做主。”
安致远皱眉:“妈!”
安淡泊看热闹不嫌事大:“老三,你别打断妈,儿子,你有什么委屈跟奶奶说说。”
大伯母王系慧也对郭琳说:“弟妹,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跟我们说,别冲孩子啊,道道还小,我和淡泊平时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的,他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咱安家长子长孙!”
安影影吃饭的动作一顿:合着我是捡来的呗?
然而安道道小同学俨然已经被打服了,怂怂地说:“没有啊。”
安老太太:“……”
众人:“……”
佣人轻咳一声:“大小姐,你是不是看见了?”
安影影:“……”
安影影慢条斯理地说:“看见了,是起了冲突。”
安老太太肉眼可见地振奋起来,安淡泊和王系慧也催促:“影影,你看见什么了?”
安影影连珠炮似的说:“我看见道道欺负灼宝,要不是陆余及时推开他,他就把灼宝打坏了。自己那么大坨,跟头猪崽似的,要是把灼宝打出个好歹,你们得后悔一辈子,多亏有陆余。”
安淡泊&王系慧:“?”
安影影说完,又恢复了青春期的厌世脸,嫌弃道:“小学生真幼稚,就知道打打闹闹。”
安道道:“……”
陆余:“……”
打人的和挨打的,都觉得折损了逼格——他们都认为那应该是张力拉满的“战斗”,而不是小朋友之间的“打打闹闹”,但都知道这时候不能辩驳,俩人闷闷的,不约而同地低头扒饭。
大人们也安静得紧,桌面上一片尴尬的死寂,安淡泊两口子讪讪的,安老太太脸一下子拉了三米长,悻悻道:“没事就好,都吃饭吧。”
郭琳没说什么,但给陆余夹了好大一筷子肉。
“吃菜,小陆余多吃点。”大伯母王系慧笑着附和。
好像家宴又恢复成其乐融融的合家欢气氛。
可安致远看看郭琳,又看看小儿子,忽然把筷子一搁:“妈,道道受了委屈,你愿意给他做主,怎么换成我儿子——”
郭琳悄悄拉了安致远一下,安致远按住她的手,平静但强硬地说:“换成我儿子,您就不管了?”
作者有话说:
①原诗: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第37章
餐桌上又渐渐安静下去, 灼宝震惊地望向安致远:老爸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记忆中,上辈子老爸是个大孝子,从来没跟奶奶正面冲突过, 他知道安老太太和郭琳不对付,做过最多的妥协就是, 除了春节、中秋这样的重大节日,不得不露面,其余时间都尽量避免郭琳去老宅,免得她被婆婆欺负。
因而每年春节, 即便郭琳不高兴,最后也以“一年就一次可以忍”的缘由说服自己。
今天老爸竟然这么硬气的吗?
安予灼有点振奋,或许是他重生的蝴蝶效应,也改变了老爸?
然而,安致远骨子里到底还是有些愚孝的, 在安老太太面前没硬气多久,很快又败下阵来。
安老太太先拍桌子:“你这是跟母亲说话的态度?”
然后安淡泊上前帮腔, 一会儿说“妈血压高”,一会儿斥责安致远“不懂事”, “大过年的怎么能这样气妈”,安老太太也很配合地摆出一副身体不堪重负、呼吸困难的样子, 大伯母王系慧大惊小怪地催促佣人去拿血压仪。
阵仗闹得相当骇人, 搞得安致远都有些不自信, 生怕老妈真被他气出个好歹, 又是愧疚,又是担心, 早忘记了和她争辩。
一顿人仰马翻之后, 饭也没吃好, 大伯母吩咐佣人们给盛好饭菜,打发孩子们回房间去吃。
灼宝临走时,回头又看了眼捂着心口喘气喘得很夸张的安老太太,在心里骂了句:“老绿茶!”
安老太太身子骨有多硬朗他是知道的,再活二十几年没问题。
这幅病弱的模样,就是为了拿捏儿子们罢了。
郭琳这会儿也和安致远一起,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侍候着,小安总摸着自己的小下巴,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计划:
能打败绿茶的,只有更绿茶。
而他老爸这辈子似乎有改变,也许只要推波助澜一下,就能成功呢?
而且推波助澜的机会很好找,安老太太自己就能搞出一场欺负小朋友的闹剧,只是他上辈子是个真正的幼崽,遇到这种事,只会哭,白白错过了好机会.
安老太太量过血压、血糖,数值都没什么大问题,但硬是捂着心口说难受,安致远提议说去医院看看,她便说:“大过年的去医院多不吉利。”
没办法,俩儿子俩儿媳都饿着肚子在她身边守着。
安老太太其实想针对的,只有郭琳一个,大儿媳也就罢了,但她心疼俩儿子,便吩咐说:“老大,老三,你俩不是还有公事要谈么?出去忙吧,媳妇们陪我说说话就行。”
王系慧闻言险些没控制住翻白眼:大过年的,他俩能有什么公事?不就是让儿子们出去吃饭吗?合着她和郭琳两个饿坏了就无所谓。
安淡泊:“那行,妈,我先出去了。”
王系慧:“……”
安致远却说:“妈,我不饿,我陪着你说说话。”
话虽然是对安老太太说的,可安致远却一直握着郭琳的手,明显是在表达“老婆别怕我陪着你”的意思。
安老太太:“……”
有了这样的对比,王系慧更气了:“……”
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安老太太到底自持身份,表面和平还是要维系的。
她便开始阴阳怪气地挑刺:“琳琳啊,听说你一直给灼宝找学习班?小谨虽然不是你生的,但毕竟也是致远的亲儿子,不能厚此薄彼,也要照顾的呀。”
郭琳对答如流:“小谨还有两年就要升初中,我已经给他找了小升初补习班,考察了几所不错的初中,有的初中要竞赛成绩,有的有入门考试,有的学区抽签,收集信息虽然比较麻烦,但为了孩子,都是值得的。”
安致远自己都不知道郭琳竟然为了小谨做到这种地步,不由得有些感动地看向自家老婆。
而安老太太信息没更新,到现在还以为安谨跟郭琳针锋相对,甚至盼着他们在没播出的、第二期《宝贝来啦》里打起来,让郭琳在全国观众面前出出丑。
他们这对继母子,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郭琳继续:“小谨的寒假作业我也每天都亲自检查的。”
安致远妇唱夫随:“这个我可以作证。”
安老太太:“…………”
安老太太被怼得没词,憋了半晌,没好气地说:“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回头给小谨请个家教,我听说四年级的题目都挺难。”
言外之意:郭琳你这个学渣,别把我孙子给教错了。
“……”郭琳忍了忍,咬牙笑道,“好。”
见她服软,安老太太心情舒畅了些,继续挑拨:“老三啊,我听说你一直加班?公司那么忙,你得有人照顾才行,琳琳呀,你还是不下厨吗?做饭难吃也不是借口,对不对?你那么聪明,只要肯学,还是能练出来的。”
郭琳这回没忍住:“我不聪明,我连四年级的题目都不会。”
安老太太:“……………………”
安老太太有些心梗,但她还是没有拍桌子,坚强地选择继续扮绿茶:“你大嫂这点就做得特别好,同样是全职主妇,她就做得一手好菜,看把影影和道道养得多好,不能因为家里条件好,就把什么都假手给保姆。”
王系慧谦虚一笑:“弟妹是大明星,怎么能跟我一样?”
安致远:“是啊,妈,郭琳最近很忙的,通告特别多,她跟大嫂不一样,是事业女性。”
王系慧:“????”
我刚刚就是客套一下啊?
安老太太才不信:“真的吗?录一个综艺能有多忙。”
她才不相信郭琳真有工作呢,女明星不就是吃青春饭的?她现在都三十多了,还这么多年没出去演戏,哪个导演能看上她?有个综艺拍就不错了!
然而,安致远向佣人要来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壁挂电视:“妈,琳琳真的很忙,你看,xx卫视的春晚,巧了,正在播她唱歌。”
“春晚”在老年人心中的地位,比拿影帝影后都来得重,而且,某些老年人看不上年轻人腻腻歪歪的爱情剧,再火也觉得就是戏子(安老太太原话)。
可春晚就不一样了!
能上春晚的,那可都是大明星、受人尊敬的演员。即便地方春晚,老人们也觉得是“上档次”的。
安老太太有点震惊,盯着电视反复确认,竟听完了一整首歌。
偏偏那还是一首歌颂国泰民安的红歌,不是老太太看不上的“靡靡之音”。
电视里的郭琳一身正红色长裙,端庄大气,安老太太怎么样都说不出诋毁的话,心里疑惑:她怎么这么多年没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反而身价还上来了?
因为在这一点上,怼不出个所以然来,安老太太夺过遥控器,换了台。
结果,又巧了。
河马台正在重播《宝贝来啦》,郭琳明艳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一整个美颜暴击。
安老太太:“…………”
安老太太继续换台。
XX台娱乐新闻报道:盘点女明星的机场穿搭,配图是郭琳在机场,穿一袭黑色修身长款羽绒服,被粉丝簇拥着,带着三个幼崽匆匆出航站楼,粉丝们尖叫不止,看得出人气很高,相当拉风。
并不花哨的穿搭,让她看起来清纯不做作,主持人点评:“郭琳老师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即便素颜出镜,也如此惊艳!不愧是女神!”
安老太太:“…………”
安老太太气得有点心梗,啪一下关了电视。
没想到安致远还继续补刀:“现在没什么可看的,妈您晚上八点,黄金时间,看河马台,有河马台春晚首播,郭琳也在。”
王系慧:这还叫没什么可看的??
安老太太气得心口疼:……怎么还有她?郭琳竟然上了两台春晚!!?
最后一番暗搓搓的你来我往中,安老太太气得连亲儿子也不想看见,干脆把他们全轰出去,自己留在小客厅生闷气。
之前撺掇安影影站出来“说出真相”的佣人丽嫂,是安老太太最喜欢的保姆,只有她留下陪着。
丽嫂给安老太太抚后背顺气:“老太太,您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安老太太:“我能不生气吗?老三怎么就那么喜欢那个狐狸精?在我面前都这样维护,回家之后不一定怎么样呢!”
丽嫂顺着她说:“说得也是,安总以前一直很孝顺的,今天这样也许就是她挑拨的。”
安老太太哼道:“我真不知道郭琳哪里好,要学历没学历,要家室没家室,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还有什么优点?我给他安排的孟家大小姐,知书达理,留过学,有知识有文化,那孩子除了长得普通一点,哪里都配得上致远啊!结果呢,过了没两年就离婚。”
“我就是想让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我有错吗?”安老太太黯然道。
丽嫂怕再顺着劝,再把老太太血压劝高了,“感情的事,不好说,也许就是合不来。其实只要安总过得好,您不就放心了?”
“他找了那么个狐狸精,我怎么放得下心?还生了个小狐狸精,一个男孩子长那么好看,就不正常!看到灼宝和他妈那张相似的脸,我就烦!”安老太太抚着胸口,中气十足地说,“结婚和感情就是两码事!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不然怎么叫联姻?”
“我总觉着,那狐狸精就是冲着我们老安家的钱,不然她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大姑娘,凭什么嫁给带着拖油瓶的离婚男人?”
丽嫂心道:其实郭琳嫁给咱们安总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很有钱了,她听说明星赚钱很容易的。
但她不敢再说,相对于明辨是非,丽嫂更想保住自己薪水不菲、又轻松的工作。她没什么立场,哄着老太太高兴最重要。
丽嫂:“说得也是,老太太,您别想这些烦心事了,要不要把小谨叫来?”
安谨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把他叫来,安老太太的心情一定会多云转晴.
孩子们都在影音室里边看动画片边吃饭。
这顿饭吃得不欢而散,佣人们怕小祖宗们闹脾气,便自作主张安排他们在影音室用餐。
从餐厅端来的、还热着的菜,摆在茶几上,孩子们围坐在沙发里,面前的巨幕上,放着一部今年院线刚下不久的迪士尼动画电影。
这部电影老少咸宜,很多年后影评app、视频网站等等都给它打出了相当高的高分。
小安总早就听说过,不过一直没时间完整看一遍,现在有机会,刚看了个开头,他便入迷了。
灼宝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忘记吃饭。
陆余很自然地包揽了投喂幼崽的工作,他先炫风吸入,自己吃饱之后,便夺过灼宝两三分钟才动一下的勺子,一口菜,一口饭地喂他。
灼宝聚精会神地望着大屏幕,勺子递到嘴边时,就“啊——”地张嘴,像只乖兮兮的幼鸟。
不过因为注意力都在屏幕上,喂到嘴里的饭也没有好好吃,常常鼓着腮帮子,忘记咀嚼,像只懵然呆住的小仓鼠。
陆余不得不每隔一会儿,就捏捏他鼓囊囊的脸颊,低声催促:“快吃。”
灼宝便乖乖地开始咀嚼,直到咽下那口饭。
好在安谨的注意力也全在电影上,不然一定会阴阳怪气地笑话便宜弟弟一通。
动画电影是真的好看,小孩子们全都目不转睛,除了安影影。
13岁的安影影不想跟小学生一样,盯着动画片傻看,连饭都忘记吃。当然也是因为这一部她已经看过英文版——英语老师每节下课前给放十分钟,安影影已经对剧情熟稔。
她因为想偷偷减肥,吃了几口就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好朋友发消息拜年,结果十条拜年短信里有八条在问她:看到灼宝了吗?
随着《宝贝来啦》的热播、穗城游乐园的代言,灼宝俨然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小明星。
安影影虽然不喜欢小孩子,但忍不住跟同学们炫耀。
没想到反响非常大,这会儿朋友们都纷纷问她:“过年你肯定见到灼宝了吧?”“等开学了,可以把灼宝带来学校让我们也rua一rua吗?呜呜呜呜你堂弟真的好可爱!!!”
“他在家也穿小裙子吗?”“影影,假期可以去你家做客吗?让我看看活的灼宝,哈哈哈,我还没见过活的明星。”
除此之外,还有几条问安谨和陆余的。总之,因为她是“明星家属”,一下子从班级里的小透明,变成众星捧月的存在。
这实在很能满足初中生的虚荣心。
安影影满面红光地一一回复,但也注意着偷偷捂住手机。她自认是个成熟的大姐姐,不想让弟弟们看到她不矜持、不成熟的一面。
安影影手指翻飞,聊着聊着,小伙伴们提出的要求也更多:“能不能现在就拍一张灼宝的照片给我们看呀?”“臣附议!”“臣也附议!”
安影影放下手机,看向灼宝的方向。
小奶团子的眼睛又圆又大,从侧面看,睫毛长长,脸颊鼓鼓,大荧幕给幼崽镀上一层光,脸上的绒毛都隐约可见,皮肤呈现出柔软的奶白色。
随着咀嚼,鼓鼓的脸颊恢复成微鼓的婴儿肥,但陆余哥哥下一勺满满的饭就喂过去,灼宝乖乖张大嘴,啊呜一口咬住勺子。
满满的勺子进,光溜溜的勺子出。
就,真的还蛮乖的。
因为安淡泊和安致远兄弟关系一般,平时来往也不多,安影影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和灼宝见面——她来奶奶家的时候,还常常能见到安谨。
所以安影影从来没仔细观察过这位最小的堂弟。
如今这么一看,还真的,很漂亮啊。
安影影调出手机摄像头,可影音室内一片漆黑,可可爱爱的幼崽落入镜头里,就变成模糊的黑影。
完全拍不出来。
安影影决定等电影结束再拍。
手机振动,新消息弹出:“影影,你和灼宝拍张合影吧!替我rua一下他的小嫩脸蛋!告诉我手感好不好!嘿嘿嘿”
……其实也行。
安影影回复:“OK”
可惜还没等到电影结束,佣人就进来叫安谨过去,说老太太找。
安谨不大情愿只看一半,可很久没回老宅,他也想奶奶,便跟了出去。一直痴迷看动画片,看得目光都有些呆滞的灼宝,闻言忽然回过神,鼓着腮帮子对陆余含糊交代了一声,便吧唧一下跳下沙发,迈着小短腿追了出去。
陆余端着饭碗追他:“……你干嘛去?不吃了?”
灼宝奶声奶气地飞速说:“吃饱哒!”
灼宝听到安老太太找便宜大哥,就猜到她应该和老爸老妈他们谈完了“大人的事”,现在叫安谨过去享受天伦之乐,一定会准备些好吃的、好玩的。
简直是“碰瓷”的最佳时机!
安予灼一直觉得他奶奶这人非常奇怪,明明家里有条件给孙辈们一模一样的玩具每人买上一份,但她就是喜欢畸轻畸重,非得逗得小时候的自己哭鼻子才高兴。
真是个讨厌的老太太。
丽嫂看到安予灼也跟过来,为难地说:“灼宝,你回去吃饭吧。”
灼宝迈开小短腿,啪叽啪叽跟在安谨屁股后边,甚至伸出小手手牵住他便宜大哥,依赖而天真地用小奶音说:“我想跟我哥一起去。”
安谨:“!”
安谨受宠若惊。
他不太确定地说:“你看清楚,我不是陆余。”
灼宝:“……”
灼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小手手摇了摇安谨的大手:“我知道呀,哥带我去好不好?我不想看电影哒。”
妈耶!
灼宝跟他撒娇了!
安谨小同学脑袋里蹦出个小人儿,旋转跳跃地庆祝胜利:灼宝终于抛下陆余那个假哥哥,和他这个真哥哥亲!近!了!
小人儿叉腰大笑:我才是正牌哥哥!没人能取代!
可表面上,安谨相当矜持,镇定地牵住亲弟弟的小手手,沉稳地说:“既然想跟我去,那就走吧。”
丽嫂便不好再说什么。
同时,端着饭碗追出来的陆余正好看到这一幕:“……”
不知为什么,手里的饭闻起来都不香了。
陆余有点想把这破碗扔了。
安道道也追出来,抽抽鼻子,真诚疑惑:“怎么有股酸味?”
陆余:“……”
安道道扭着肥胖的身躯探头探脑:“怎么了?你们都不看动画片了?他俩干啥去了?”
安道道跃跃欲试:奶奶找,估计有好戏看!
“别捣乱,回去待着!”安影影不知什么时候也跟出来,在她亲弟弟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来自亲姐的血脉压制,让安道道瞬间老实下去:“哦……”
安影影训斥了弟弟,自己却跟了上去。
陆余回去把灼宝没吃完的半碗饭放下,也想跟过去,却被安道道拦住。
陆余:“?”
陆余没说话,眼神明明确确地表达:你还敢拦我?
安道道:“……”
安道道觉得好憋屈。
他其实是小霸王来的,从小被父母惯到大,在外惹祸有大人撑腰,在家里更是说一不二——除了亲姐偶尔打他,但事后只要他告状,爸妈都会惩罚姐姐。
总之安小胖子人生的前十年都过得顺风顺水,嫌少吃瘪。
今天越回想,越觉得憋屈。
一个保姆的儿子,竟然敢那样威胁他!
安道道连电影都没看进去,一直琢磨着怎么在不危及自己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报复回去。
向爸妈告状?他不太敢,陆余那气质,看起来好像电视剧里那种大反派啊,他深信“见一次打一次”不是形容词,而是陈述事实。
打回去?那更不可能了,他没那实力。
安道道花了半部电影的时间,才琢磨出报复陆余的办法。
扎心,一招致命的办法!
看着安小胖子神色一会儿一变,最后汇成一个狰狞得意的微笑。
就,一脸算计但又算计不明白的样子。
陆余:“……你到底说不说?”
听到陆余的声音,安道道又有点怂:“说!你先别走。”
安道道鬼鬼祟祟地说:“我看到一个消息,关于你妈的,现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你自己看吧。”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出去。
开屏就是浏览器,网页上赫然写着桂阿姨的名字,还有《宝贝来啦》小嘉宾身世之类的字样,一看就是准备了好久。
即便知道安道道没安好心,可看见“桂阿姨人贩子”的字样时,陆余还是接了手机,翻看起来。
——小童星童言无忌,意外道出家中保姆秘辛;记者多番查证,已找出蛛丝马迹!
——惊!郭琳家的保姆是人贩子?16岁辍学打工,26岁年轻守寡,是怎样的人生造就她扭曲的价值观?记者将第一时间赶往桂阿姨出生长大的家乡,为您探秘,敬请期待,可提前关注……
——未经监护人同意,是否可以给孩子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是否具有法律效益?何律师给您解答,详情请点下方链接。
——友友们!我拍到了人贩子!桂阿姨现在已经被她娘家人赶出去,大过年的流浪街头。[图片] [图片] [图片]
——我愿意出钱替小陆余做亲子鉴定,希望人贩子尽快判刑[微笑]
——众筹吧,我出200
——我出50
——我出500,加急!
——你们是魔鬼吗?春节鉴定部门也休假,让人家好好过个年好么?(我出500,加急!)
……
安道道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陆余的脸,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痛苦和惊慌。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有一天别人告诉他,安淡泊和王系慧不是他亲爹妈,他是被人拐来的、来历不明的野孩子,那安道道想死的心都有。
就算桂阿姨只是一个穷保姆,那也是陆余叫了多年“妈妈”的女人啊!
这件事估计还没人跟陆余说,现在他一点铺垫也没有,直接告诉他这个噩耗,岂不也算是报仇了!
安道道眼巴巴地等着陆余崩溃,想看那张很会装逼的脸上,出现晴天霹雳的神情。
然而,陆余蹙着眉,抿着唇,从头到尾地细细看完之后,居然没有任何破灭的表情。
他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点不易觉察的笑意,像是恍然大悟,也像是如释重负。
所以,他真的不是桂阿姨的亲儿子,从前不知有多少次,陆余看到别人的妈妈对孩子温柔体贴,都嫉妒而自卑地想:妈妈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特别惹人讨厌吗?
原来不是的,这个世界上,其实有人爱他,说不定还在苦苦找寻丢失的孩子,他是有人要的,不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何况陆余也知道桂阿姨手脚不干净,大到偷拿灼宝家的名贵补品,小到去菜市场偷抓一把蒜。陆余悄悄因此自卑过,但,她竟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而且……陆余脑子灵活,飞速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如果,如果他真的暂时成为了“孤儿”。
那么,郭琳阿姨一家都那么善良,应该不会丢下他不管的吧?……万一他们不肯,他厚着脸皮,求求郭阿姨,或许,或许他就不用和灼宝分开了。
和灼宝一起长大,想到这种可能,陆余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他尽量克制住想上扬的嘴角,把手机还给安道道:“谢谢你告诉我。”
安道道:“???”
这人是被打击傻了吗?他高兴什么劲儿?
安道道:“你谢我干什么?……不是,你理解网页上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吗?那个,听说,你是上一年级吧……”一年级的话,咱是不是有什么字不认识啊?
第38章
陆余:“一年级怎么了?”
安道道委婉提醒:“用不用我帮你念念?”
陆余奇异地接上了他的脑回路, 死亡凝视:“你什么意思?”
安道道怂了:“……没事。”
安道道精心准备的杀手锏,完全没有打击到陆余,这让他相当郁闷。
而陆余小同学得知“妈妈不是亲妈”这种人生大事, 情绪激动片刻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居然是:“你知道灼宝去哪里了吗?”
安道道沮丧地说:“……被我奶奶叫走了呗,跟咱们没关系,回去看动画片吧。”
陆余拦住他:“带我过去。”
“我才不呢,奶奶又没叫我, 擅自过去会挨骂的。”安道道见陆余面色不愉,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奶奶在哪里啊……”
陆余单手揪住安道道的领子:“带,我,过, 去。听得懂吗?”
安道道:“……”
安道道:“懂了QAQ。”.
老宅主卧套房的小客厅里,安老太太看着俩孙子, 觉得胸口憋的那口气,今天估计是喘不匀了:“小谨, 你把弟弟带过来干什么啊?”
安谨用得意的表情,苦恼地说:“小家伙非得粘着我, 没办法。”
灼宝小手手乖乖地扯着安谨的衣角, 很给面子:行,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而安老太太看这情形, 就感觉很刺眼,不悦道:“小男孩那么粘人, 跟他妈一样。”
安谨皱起眉, 连忙看了眼扯着自己的小灼宝, 见他呆呆的,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说:“奶奶,你不要这样说了。”
安老太太不以为意:“他懂什么。小谨,过来,奶奶看看你,看看长高没有?”
安谨笑起来,乖乖上前,然而灼宝今天不知怎么那么粘他,扯着他的衣襟,跟条小尾巴似的,也啪叽啪叽跟过去。
安老太太看到那双酷似郭琳的眼睛,就觉得心烦,瞪着他运了口气。丽嫂很有眼色,哄着灼宝说:“灼宝乖,奶奶要和哥哥说会儿话,我带你出去看小金鱼好不好?”
灼宝大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问:“什么样的小金鱼鸭?”
小奶团子又乖又软,长得还可爱,丽嫂被他这样天真地望着,心都化了,默默吐槽:这孩子多招人疼,老太太怎么就不喜欢他。
不过老太太不喜欢的孩子,丽嫂也不敢太热情:“就在那屋的屏风后边,有个大鱼缸,我带你过去。”
灼宝乖乖应:“好!”
灼宝就这么轻易被骗走,安谨还有点小失落。安老太太却很高兴,嘀咕:“小狐狸精,可算走了。”
安谨听得不舒服:“奶奶,你不要再那样叫灼宝了。”
“怎么?难道他不是?比他那个狐狸精妈长得还像狐狸精!以后长大了还得了?指不定迷……”安老太太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话不能对小孩子讲,连忙住了口。
安谨:“迷什么呀?”
“小孩子别瞎问。对了,趁着他走,奶奶给你看样好东西。”安老太太从立式博古架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这是你姑姑从外国买的点心,我没舍得吃,专门给你留的。”
那是一盒知名品牌的曲奇,其实现在他自己家里就有,不过郭琳觉得这东西高糖高油,不健康,不准他们多吃。
小孩子总是馋的,安谨高高兴兴拿一块就塞进嘴里:“好吃!谢谢奶奶。”
安老太太也高兴:“就猜你喜欢吃,我一颗也没舍得动。”
安谨吃曲奇的动作一顿,递还给安老太太:“奶奶,你也吃。”
“我这么大岁数了,快入土喽!用不着吃好东西,奶奶省下来给小谨吃。”安老太太又略带挑拨地问,“小谨,郭琳也会这么对你吗?她能跟奶奶一样,省吃俭用供着你?”
安谨:“……”
安谨设想了下,觉得郭琳肯定不会这么做,如果有什么他们俩都喜欢的(而且符合健康标准的)食物,她肯定会直接买双份。
仔细对比,安谨觉得自己更喜欢郭琳的方式,因为奶奶一直强调这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让安谨莫名有种负罪感,明明家里条件不错,几块饼干还是买得起的……
而郭琳则会豪气地说:“妈妈有钱,想吃什么就买!但不能浪费,热量也不能太高,不能含有太多反式脂肪酸……算了如果你实在想吃,那就吃完多运动吧。”
想到郭琳女士绕口令似的碎碎念,安谨没忍住笑了出来。
安老太太:“你笑什么呢?”
安谨觉得这两块巧克力曲奇吃得压力太大,但又不好意思放回盒子里:“想到我……郭琳阿姨,她对我挺好的。”
安老太太:“?”
安谨:“奶奶,其实她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以前我们不了解她,你也可以试着和她相处。”
本来打算挑拨他们继母子关系的安老太太:“……”血压忽然有点高.
另一个房间,王系慧和安淡泊两夫妻正在说悄悄话。
王系慧边吃点心边抱怨:“你真行啊,妈让你走就走,一点也不管我!让我一直饿到现在,你看你弟弟,多疼媳妇!”
安淡泊心道:你能跟弟妹比吗?我要是有郭琳那么漂亮的媳妇,我也供起来。
安淡泊:“我没反应过来。老王,你跟我说说,刚才你们都说什么了?”
王系慧:……哪个丈夫管自己媳妇叫“老王”?他为什么总叫我“老王”?老三还亲亲热热地叫郭琳做“琳琳”呢。我是不是在他眼中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已婚的王女士脑洞非常大,念头飞速运转,从“我很老吗”到“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再到“他一直针对老三,该不会是因为嫉妒吧?”
王系慧忽然重重地打了安淡泊一下:“不要脸!”
安淡泊被打懵了:“??”
王系慧:“你说实话,是不是嫉妒老三娶到了漂亮的大明星?”
有那么一瞬,安淡泊脸上闪过一丝被戳中心事的心虚。
他对安致远何止是嫉妒?明明他才是大哥,安家应该由他说一不二的,但安致远现在掌管了公司,渐渐架空了他,干拿着分红有什么意思呢?一点话语权也没有!安致远一个离了婚的二手男人,竟然又娶到大明星,还生了个那么可爱的儿子!
凭什么安致远处处都比他强?
但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安淡泊觉得他和王系慧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为自己的婚姻悲哀了两秒钟之后,忍着气,说:“你别无理取闹。现在说正事,给我讲讲,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王系慧:“谁无理取闹?”
安淡泊只得忍着脾气说:“咱家老太太虽然不懂经营,但她是有股份的,如果把她哄开心,老人家百年之后,股份不就都是咱们的?”到时候他会成为公司的第一大股东,那就没安致远什么事了!
安淡泊:“咱们不应该知己知彼吗?”
王系慧这才把之前她、郭琳、安致远和安老太太说过的话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安淡泊震惊道:“老三为了郭琳这么和妈说话?”
王系慧摇头:“有什么用呢,郭琳只是占到一时的便宜。”还是咱家老太太段位高,家庭是个不能讲理的地方,有理但声高,反而会失去主动权,往往看起来弱势的那一方,才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这么多年来,郭琳就是输在这一点上。
按理来说,曾经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情商不可能低,但郭琳前二十几年人生太顺遂,她原生家庭幸福,小时候被父母宠爱;长大后,她就发现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也会受到格外优待,再后来进入娱乐圈,处女座就一炮而红,少年成名,更是被经纪人、团队宠着,和安致远恋爱时,更是被风度翩翩的安总捧在手心里。
郭琳嫁给安致远时,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根本没想到这世上还能有那么个刁钻的老太太,会如此讨厌她。
俩人就这么杠上了。
老太太对她百般挑刺,郭琳发现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讨好她之后,便也忍不住直言快语.
灼宝在鱼缸边乖乖看了好久,好像真的对那些游来游去的“红鹦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丽嫂看他这样兴致勃勃,根本不用人哄,便去屏风前的沙发上坐着摸鱼,没注意到,矮墩墩的小奶团子狗狗祟祟地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出了走廊,灼宝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啪嗒啪嗒跑到一个佣人面前,乖兮兮地仰起小脑袋:“阿姨,帮我把爸爸叫过来吧,我找不到他哒,只能先去找哥哥。”.
灼宝回到主卧小客厅的时候,安老太太正拉着安谨的手说:“小谨,你别以为郭琳对你好是真心的,她自己也有儿子呢,家里就这么多产业,她儿子分得多一些,你就少一些!”
灼宝:“!!!!”
安予灼没想到,他竟然一进门就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
难怪上一世便宜大哥总是视他为眼中钉呢,原来是从小被人灌输的!
灼宝忿火中烧,下定决心必须好好给安老太太上一课!
然而,其实上辈子的安老太太并没有这样直白过,最多跟安谨说些“你爸爸娶了新老婆,可怜的孩子你只有奶奶疼”之类的酸话。
今天是因为安谨居然对那些酸话有了免疫,直言:“我妈妈对我很好,奶奶你不要再这样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小谨反抗起她来了,还叫郭琳妈妈!
安老太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感觉郭琳那狐狸精不但抢走她儿子,甚至连她最疼爱的孙子也要抢走!这才口不择言,又偏巧被灼宝听到。
安谨脸色也变了,他把曲奇一推:“奶奶,我不想吃了,我要回去了。”
从前安老太太也好,大伯、大伯母也好,都喜欢在他面前说郭琳的坏话,安谨听久了,也渐渐一起同仇敌忾。
可是这个寒假,他听奶奶的安排,去跟郭琳和灼宝录制了综艺,朝夕相处之下,安谨感受到了他们释放出的善意,郭琳或许不是个完美的继母,但她的确给了他缺失多年的母爱。
灼宝更是……
四岁半的小家伙,竟然为了救他,奋不顾身往磨秋上扑。
安谨愈发觉得,血缘亲情是无法割舍的,灼宝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他虽然对家里的资产数额没概念,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
他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再不济还会用手机上网,知识面比大人们想象得要更广。
他能感觉出来,大伯和爸爸的关系并不好;他从大人们偶尔的只言片语里判断出来,大伯和爸爸就是因为在争抢公司所以才成了这样。
安谨不想长大之后,和灼宝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像爸爸和大伯那样生分。
只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安老太太:“回去干什么?奶奶说的话你不爱听了?……哎,灼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既然被发现,安予灼干脆现身。
他啪嗒啪嗒跑过去,指着曲奇饼干说:“灼宝也想吃小饼干!”
安谨闻言就觉得不妙:“……!”
这是灼宝和安老太太祖孙俩的保留节目。
安老太太有时候会故意给孩子们发一些小零食,唯独落下最小的灼宝,似乎很喜欢逗哭他,倘若安致远或者郭琳来质问,就很无辜地说:“灼宝太小还不能吃。”
偏偏灼宝傻乎乎的,不记吃也不记打,次次上当,这回更是自己主动往枪口上撞。
安谨有点头疼:“哥哥给你拿。”
安老太太:“不行你太小了不能吃。”
俩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安谨更快一步,抓了一把曲奇,全塞到灼宝的小手手里。
都已经做好放声大哭准备的灼宝:“……”倒也不必对我这么好,有点影响我发挥。
只是几块饼干而已,安老太太原本没那么在意,但现在看亲亲孙子为了护着灼宝,这样跟她作对,愈发不满。
俗话说“老小孩儿”不是没有道理的。
安老太太居然伸手去夺,安谨见状把灼宝护在身后,灼宝夹在祖孙俩之间,默默地为安老太太加油:快把我饼干抢走!不然爸爸来了,我还没哭成,计划还怎么继续?
就在这时,粗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一下下砸在地板上,听起来很像成年男人的脚步。
来不及了!
灼宝在混乱中,自己把饼干一撒,“哇”地一声哭出来。
其实,今天因为有便宜大哥护着哄着,灼宝完全没受到一丁点委屈,情绪不太到位,所以哭起来应该也不真实——毕竟一滴眼泪也没挤出来。
他对这次的演技有自知之明,干脆用小手手捂着脸,多少挡一挡。
因为捂着眼睛,便也没看到来人,所以当灼宝听到陆余哥哥关切而愤怒的“谁欺负你了”的时候,整个崽都有点懵逼。
他抬起一张干打雷没下雨的、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陆余:“你怎么来了?”
跟在陆余身后,“粗重脚步”的主人安小胖子,呼哧呼哧喘气:“他不放心你!非拉着我来找你!”
陆余幽幽看安道道一眼。
安道道不爽的态度立即收敛,换成在心里默默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才是亲兄弟,陆余一分钟看不见都不行,恨不得把你栓裤腰带上。我还以为他是个一言不合就干架的酷哥,谁能想到碰到你就化身男保姆啊。
而灼宝被安道道刚刚那么一凶,倒是终于找到了感觉。
情绪这种事,只要有个好的开头,后边就都顺理成章,灼宝小鼻子一皱,嘴巴一扁,眼泪迅速从泪腺蔓延开来,长睫毛一垂,终于挤出了第一滴泪。
陆余当即心疼得不行,无声地用手一指安道道。
此时无声胜有声,陆余威胁意味十足:看,你把他吓哭了!
安道道:我不是我没有!
灼宝不知道哥哥们的眉眼官司,兀自沉浸在情绪中,再接再厉,努力把两辈子以来的伤心事都回顾了一遍,又成功把眼泪续上。
也就几十秒的工夫,灼宝已经哭得伤心欲绝。
——重生以来,小安总不断练习如何迅速哭出来以逃避郭琳女士安排的学习任务,这大约就是熟能生巧!
而后一步赶来的安致远,恰好看到这一幕:
安老太太面色不愉,孙辈们围在下方,孩子们神色各异,他小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沿着肉嘟嘟的小脸蛋,一路滑到下巴上,看起来委屈极了。
几乎不用解释,安致远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他视线扫过地上散落的曲奇饼干,目光复杂地望向安老太太。
安老太太:“……”不是,我还没碰着他呢!
安老太太:“灼宝他——”
“哇呜呜呜!”灼宝哭着从陆余怀里跑出去,啪嗒啪嗒向安致远跑去。他哭得抽抽噎噎,小嘴巴大张,上唇还很有灵性地抖了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张开小短手:“爸爸抱抱!”
安致远一把抱起小儿子,心疼得声音都发抖了:“妈!灼宝才四岁,你何必总是这样?”
有前科的安老太太百口莫辩:“我这回真没有……”
就在这时,陆余忽然毫无预兆地踩了安道道一脚。
安道道嗷一声,想抱住自己的脚,却因为太胖弯不下腰,委屈地大声说:“真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把他吓哭的,是奶奶!”
为了撇清关系,安道道还强调:“奶奶总是这样,她就喜欢欺负灼宝,不信你问安谨!”
安老太太:“?”
这其实是安致远第一次亲眼看到小儿子被欺负。
因为郭琳和老太太关系不好,他们并不经常带灼宝去老宅,即便每次都把灼宝弄哭,安致远也猜测可能有孩子认生的缘故。
安老太太这位资深绿茶,总是趁安致远不在的时候,才把灼宝逗哭。但她不背着郭琳,好几次被郭琳当场撞见,还故意引郭琳跟她吵架。
所以安致远屡次听说,但并没引起足够的重视。
事实证明,眼见为实。
做爸爸的亲眼看到幼子受委屈所遭受的触动,要比听到二手消息时震撼得多。
安致远抱着灼宝,心里五味杂陈,“奶奶总是这样”,连安道道那傻孩子都看得出来老太太为难灼宝,而他这个当爹的,竟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以为老太太可能对他小儿子“有一些迁怒”。
安致远努力克制着情绪:“小谨,你说。”
安老太太也说:“对,小谨,你来说!”
压力全给到安谨身上。
安谨有些纠结地抠了抠手指,最后实话实说:“奶奶不给灼宝吃饼干,还动手抢。”
安致远:“………………”
安致远一阵无语,甚至还有些无力。
这么点小事,好像并不值得发火,但怀里的灼宝搂着他的脖子哭,软乎乎湿漉漉的脸蛋蹭在他的下巴上,又让安致远心疼不已:小饼干对于四岁多的孩子来说,可能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哥哥姐姐们都有,只有他次次什么都吃不到,那就是一件很伤心很伤心的大事。
安致远面无表情地说:“妈,他四岁,您也四岁吗?为什么非得这样?”
安老太太也没想到会被抓个现行,也有些尴尬,这种情形之下,没办法像从前一样把责任推到郭琳身上,只好嘴硬地说:“我怕不能吃,他是郭琳的心肝宝贝,平时就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我给吃坏了,你媳妇找我算账怎么办?”
郭琳的确对孩子们饮食方面有些严格,安致远一时被绕进老太太的逻辑里,话卡在喉咙,不知怎么反驳。
这时候,灼宝抽抽噎噎地说:“爸爸,窝(我)不想跟哥哥打架,呜呜呜,你把,把家产都给我哥好不好?”
安老太太:“!”
安致远:“!”
“家产”这个词可不是小奶娃娃凭空说得出来的,安致远望向自家母亲的眼神都有些严厉了:“妈,你跟灼宝和小谨说什么了?”
安老太太这回真的慌了。
她其实没有挑唆孙子们争家产的意思,只是希望安谨能像从前一样跟她亲,别去亲近郭琳,而一时口不择言。
见安老太太心虚地别过视线,安致远的心沉沉地坠下去,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望,他压抑着情绪,柔声哄灼宝:“儿子,刚刚奶奶跟你们说什么了?”
安予灼觉得,作为四岁半的奶团子,说得太多太清楚,会有点怪怪的,他决定赌一赌,把决定权先暂时交给便宜大哥……如果赌输了,再启动plan B。
于是灼宝不是摇头,就是哭,除了“分家产”这个关键词,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委委屈屈地搂着安致远的脖子催促:“爸爸我想回家。”“奶奶不喜欢我,灼宝害怕QAQ。”
哭得安致远一颗心揪得又酸又疼,他无声地反省:灼宝年纪小,受了委屈也说不清楚,今天是被他撞见了,以前还不知道被欺负过多少次呢。
他兢兢业业在集团忙得昏天黑地,让这一家子人拿分红坐享其成,结果他们就这样对待他儿子?
安致远安抚地顺了顺灼宝单薄的小后背,转而问大儿子:“安谨,你来说。”
被叫了全名的安谨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他看看奶奶,又看看爸爸,以及他怀里哭得直打嗝的小团子。
安谨抿了抿唇,无视了安老太太对他使的眼色,一五一十地把方才她说的话全重复出来。
灼宝悄悄松了口气,整个崽放松下来,搂着老爸的脖子,像哭累了似的,把小脸蛋搁在他肩膀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轻松地想:赌对了!他没看错便宜大哥。
而安致远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老人偏心还勉强可以理解,但公然挑拨他两个孩子,已经触及了安致远的底线。
待到安谨说完,安致远又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稚子何辜?妈,难道他们不是你亲孙子?还是你愿意看我家宅不宁,还是说……”你只有大哥一个儿子?
最后一句话安致远没问出口,他想起自己也从小不是那个被偏爱的孩子,愈发能理解灼宝的委屈。
安老太太被问得哑口无言,就见安致远单手抱着灼宝,另一只手向安谨伸去:“走,咱们回家。”
安老太太终于急了:“回什么家,大过年的,你们上哪儿去?”
安致远仍保持着向安谨伸手的姿势:“走,跟爸爸妈妈回自己家过年。”
春节团圆是安家多年的传统,整个春节假期,大儿子三儿子都风雨无阻陪着老太太,让她享受天伦之乐,现在年三十还没到,怎么就要走了?
“小谨,不许走!到奶奶这里来!”安老太太试图以安谨为突破口,打破僵局。
然而,安谨犹豫片刻,对老太太说:“奶奶对不起。”然后便牵住老爸的手。
安致远带着俩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老太太起身追出好几步,震惊地喊:“至于吗?就这么点小事!”你就要大过年的丢下亲妈?
安致远运了口气,但脚步没停:“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跟你吵,如果你一直觉得这是小事,那以后都别见孙子了。”
安老太太又追着喊了好几声,但她年老体弱,安致远认真要甩开她,如何追得上?
老太太这回真气得心口疼,转身看到傻乎乎看热闹、仿佛事不关己的安道道时,更是气血上涌,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都怪你,刚才胡说什么?”
那一巴掌其实不疼,但安道道被家人惯坏了,突然被一向宠他的奶奶这样凶,又委屈又害怕,“嗷”一嗓子哭出来,小胖子中气十足,嚎啕声差点没把三层别墅震三震,很快就引来了他亲妈王系慧。
别墅里不出意外又是一阵吵闹声,安老太太这个年过得糟心至极。
但安致远不想再顾及她的感受,叫上郭琳,把俩儿子和陆余都塞进车里,自己充当司机,随着发动机的轰鸣,远离了鸡飞狗跳的安家老宅。
耳畔一片安静,安致远竟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往在老宅过年,多多少少总要闹出些烦心的事故,不但郭琳紧张,其实他也有些发怵。
今年……至少这个假期,他可以踏踏实实地休息几天。
现在灼宝已经擦干眼泪,出大门时扣着的小熊帽子还没掀开,安安静静地坐在后排,还真看不出方才哭过。
所以郭琳现在还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控制住愉快的表情,不怎么真诚地问:“明天就年三十了,不在你家过年吗?”
“回咱家过年。”安致远简明扼要地说。
想了想又一拍方向盘:“要不咱们直奔机场,去你家过年吧?”
郭琳到北城属于远嫁,家乡在几百公里以外,以往每年都是元宵节再过去。提到年三十团聚,郭琳的确有点心动,但很快就理智下来:“来不及啦,这两天航班肯定爆满,而且两边温差大,衣服什么的都来不及准备,孩子们还有作业没写完……”
安谨和灼宝突然齐声:“没关系!我们想去姥姥家过年!”
郭琳:“……”
安致远:“噗。”
“……都闭嘴!”郭琳吓唬过俩儿子,又因为心情实在不错,开恩:“过年这几天你们随便玩吧。学习的事年后再说。”
“而且年后可能还有事情要忙,”郭琳怜爱地柔声说,“陆余,等回家,阿姨要告诉你一件事。”
第39章
临近过节, 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下午又在老宅耽搁许久,到家已经傍晚七点多。
因为给桂阿姨放了假, 家里并没有人做饭,安致远很有先见之明地绕路路过一家得来速, 郭琳一开始对于大年夜吃快餐的事持鲜明的反对态度,后来被安致远的灵魂一问给问住:“那你做饭,还是我做?”
郭琳:“……”
夫妻俩都是厨房杀手,但郭琳好歹能做出黑暗料理, 安总根本连燃气灶都不会开。
郭琳:“行吧,就这一回。”
后排的幼崽们齐声欢呼,被郭琳女士一记凌厉的眼刀扫过,又集体熄声,乖乖地闭了麦。
宝贝们吃过汉堡薯条, 已经将近八点,郭琳赶羊似的, 赶着他们去洗澡睡觉,折腾一晚上, 竟然忘记了跟陆余说桂阿姨的事。
晚上九点多,安致远凑过去和老婆享受二人时光, 俩人在一楼客厅开着电视当背景音, 安致远把下午发生的事挑挑拣拣地跟她讲了, 郭琳边听边用小叉子继续啃菜叶子——她不肯碰油炸食品, 为了饱腹感一口气买了三份沙拉。
安总讲究说话的艺术,为了不让老婆担心, 简明扼要地讲过灼宝被老太太逗哭的部分, 就强调安谨如何维护她, 可郭琳听了细节,还是气得连沙拉也吃不下,非要上楼看看灼宝,被安致远好说歹说拉住:“孩子都睡着了,你现在上去,非把他吵醒了不可。”
看郭琳情绪激动,安致远不敢再提老宅的事,转移话题说:“对了陆余的事,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安致远本来一点也不关心自家保姆的私事,但耐不住这事闹得太大,今天几乎全网都在骂,安总的商务伙伴、亲朋好友,打电话来拜年时,有好几个都忍不住跟他这个知情人问了近况。
听说桂阿姨疑似人贩子,安致远震惊又后怕,现在肯定是要辞掉她,但陆余这孩子该怎么办?
“我也有点纠结。”郭琳说,“现在只是疑似,还不确定,万一最后是个乌龙……咱们还跟孩子说吗?”
安致远:“不太像假的。那篇报道我看了,转发给一个律师朋友,他说根据经验,桂阿姨是人贩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她又不像惯犯。……告诉孩子吧,不管怎么样,他有知情权。”
郭琳叹道:“如果是真的,陆余也太可怜了,以后他可怎么办呢?”
安致远:“找亲生父母吧,找不到的话,可能要送孤儿院。”
想了想,他又补充:“估计不好找,又不是刚丢的小婴儿,都快七岁了,说不定家属早就放弃,还是去孤儿院的可能性比较大。”
孤儿院么?这三个字就让人联想到拥挤的上下铺、大锅饭,和被晒出高原红的小脸蛋。想到陆余会被送去那种地方,郭琳女士就一阵心疼。
就算小猫小狗,相处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是个那么懂事的孩子。郭琳是个心软的人,疯狂暗示:“那孩子真不错,处处照顾咱们灼宝,灼宝也跟条小尾巴似的,总跟着他,如果陆余突然走了,灼宝肯定会闹的。——就拿现在来说,俩孩子每天必须一个床睡觉,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有了陆余,都不用我再给灼宝讲睡前故事,灼宝乖了不少呢。”
听话听音,安致远也愿意顺着媳妇:“是啊,陆余比安谨这个当亲哥的还称职些。如果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亲生父母,在此之前,咱们先收养他?反正就添一双筷子的事。”
郭琳女士得到满意的答案,心情大好,笑眯眯说:“那行,就听老公的。”.
这几年还没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年三十一大早,灼宝就被外边的鞭炮声吵醒,不满地哼唧几声,便感到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陆余温柔地哄:“别怕,哥哥在呢。”
其实也没有很怕,但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吵醒,就有人哄着,的确能缓解大部分起床气。
灼宝困兮兮的,干脆往陆余怀里拱了拱。
人类幼崽手短脚短,差不多三头身,手脚并用地缠住陆余哥哥,像只Q版八爪鱼。
外边依旧“炮火连天”,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见小奶团子在这噪音中还努力入睡,陆余也不敢乱动,就任由灼宝扭来扭去地找舒服的姿势。
幼崽头顶的呆毛便一直戳着陆余的下巴,痒痒的。
两分钟后。
灼宝放弃,带着困意的小奶音软乎乎地说:“算了,不睡哒。”
陆余:“真不睡了?”
灼宝半阖着眼皮:“嗷。”
陆余便不再忍耐,向他头顶的呆毛伸出了罪恶之手,灼宝感觉到陆余扯他头发,立即伸出小短手反击,俩幼崽闹做一团。
郭琳隔着门板就听到里边清脆的童音,小奶团子咯咯咯的笑声不断。
她也忍不住跟着扬起唇角:过年就应该这样子!远离烦人的亲戚,自家人轻轻松松地宅上几天!
“别闹啦!”郭琳推门探头,“你们两个,既然醒了,就起来吃饭!”
床已经被俩幼崽闹得乱七八糟,灼宝从被子缝隙里探出一双大眼睛,警惕地问:“妈妈,吃什么呀?”
郭琳:“健康餐,我亲自下的厨。”
灼宝:“……”
陆余:“……”
突然感觉不太饿了。
半小时后,三个幼崽在餐桌前排排坐,对着面前的白粥和水煮蛋愁眉苦脸。
讲道理,白粥和水煮蛋这种看得懂燃气灶说明书就能做的基础食物,怎么做都不会翻车——至少郭琳女士信心满满下厨之前是这么想的。
“粥是稍微干了一点,但肯定熟了。……鸡蛋是没问题的!今天家里就咱们几个,不要太挑剔。”郭琳底气不足地说,“都吃完!一会儿我过来检查!”
幼崽们:“……”
等郭琳离开,灼宝才敢吐槽:“还不如让陆余哥哥做。”
安谨深以为然:“这粥哪里是干了一点,如果咱妈不说,我还以为是米饭做稀了。”
陆余:“灼宝你要是吃不完,就把剩下的给我。”免得郭琳阿姨一会儿回来,他吃不完挨骂。
灼宝眼睛一亮,谄媚道:“谢谢哥哥!哥哥真帅!”
安谨:“……”
安谨对于自家弟弟奴颜媚骨的行径颇为不齿,然后把自己的碗也推到陆余面前:“嘿嘿。”
陆余:“……”
陆余点点自己的脸:“不是白帮忙的,要报酬。”
安谨:“?”
之前在云省寨子里录节目时,就被要过报酬的灼宝,一点即通:陆余哥哥是要亲亲呀。
区区一个亲亲,换他帮忙吃掉那一大碗黑暗料理,简直不要太划算。
灼宝毫无心理压力地凑过去,啵唧一声,响亮地支付了报酬。
安谨都看傻了:“…………?”
陆余美滋滋收了报酬,向安谨挑衅地扬扬眉。
安谨钳口结舌,僵硬半晌,瞪着眼睛和陆余对视。
由于他看得太久,把陆余都看得渐渐不自信:安谨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也想亲他吧??!要不要这么豁得出去啊?
陆余被他看得汗毛都炸起来了。
好在安谨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遗憾选择放弃。他恨恨地挪回自己的碗:“我要举报你们!”
陆余悄悄地、长长地松了口气。
而灼宝才不管他哥的威胁,配着红彤彤的豆腐乳,快乐地吃完小半碗饭,一个水煮蛋,便丢下剩饭,自顾自玩去,留陆余帮他打扫战场.
灼宝本想爬到阳台上去看烟花,结果遇到了正在抽烟的老爸。
灼宝有样学样,学着亲哥的语气说:“爸爸,你又抽烟,我要举报你!”
安致远:“…………”
安致远又猛吸两口,掐灭了烟,向灼宝张开手臂:“老爸陪你骑大马,别举报我好吗?”
所谓骑大马是把小孩放在肩膀上扛着,或者趴伏在地板上,让幼崽骑在他腰上,这大约是全世界爸爸们的保留项目。
阳台没有地板,冰凉的瓷砖上还残留着一点烟灰,他指的自然是前一种,灼宝怕掉下去,嫌弃拒绝:“不要。”
安致远却没放过他,一把薅起小儿子,就塞进怀里rua了一通,带着灼宝,一起坐进阳台的摇椅上。
安家别墅一共四个阳台,有户外的,也有封了窗子的。
这一个便是封了窗子,三面都是落地玻璃,类似于半个阳光房,冬天能通过光照升温,可这里没有暖气,温度升得有限,是穿毛绒睡衣会有一点点冷的程度。
安致远没把灼宝送回去,而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将小儿子团团裹住,放在他肚子上。
小奶团子小小一只,老爸的上衣就能盖住脚踝,他里边本来已经穿了一层厚厚的毛绒皮卡丘,现在又套一层,行动很不方便,手手脚脚都被箍住动弹不得,只好安安静静盘腿坐在老爸肚子上,真像个洋娃娃。
安致远忍不住又掐了把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蛋。
灼宝脸蛋被掐得变形:“……巴巴(爸爸)你是闲得(么四)没事做了咩!?放开窝(我)啊啊!”
安予灼觉得老爸情绪不太对。
至少他平时没这么闲,即便看着他们玩,也不会坚持太久,通常有机会就要拿出手机摸鱼,今天绝对不对劲儿!
果然,安致远rua了一会儿小儿子,就往口袋里摸烟,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当着孩子的面不能抽,便把另一兜里预备戒烟用的棒棒糖拿出来,跟灼宝一人一个分食。
安总把棒棒糖叼出了软中华的气质,忽然问:“灼宝,你说我做得对吗?”
灼宝眨巴眨巴大眼睛,乖乖地望着老父亲。
正常成年男子不可能询问一个四岁半的奶娃娃,自己有什么事做得对不对,通常这种情况都是:他有些心里话,却无人可以诉说。而“听得懂人话却听不懂内容”的小奶团子,恰好是个很好的树洞,灼宝便被顺手“抓”了进来。
这时候只要倾听就好了。
安致远揉揉灼宝的小脑袋瓜:“奶奶欺负了你对不对?”
灼宝有点委屈地扁起嘴,乖乖点头。
安致远叹口气,他到底做了几十年孝子,昨天怼亲妈怼得慷慨淋漓,现在静下来,又忍不住后悔。
尤其是刚刚,安淡泊给他打电话,说老太太气病了,现在卧床不起。
这一点很容易分辨真假,因为老太太急切的一叠声询问能透过听筒传进安致远的耳朵里:“打通了吗?就说我血压高!要去医院!”
……听起来还挺健康不像要去医院的样子,但也听得出,老太太情绪不高,想必是伤心的。
安致远自然不肯过去,但也有些迷茫:“灼宝,你会原谅奶奶吗?”
安予灼没给答案,依旧像个小吉祥物似的,两只小短手举着棒棒糖,一侧腮帮子被糖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又乖又无辜。
安致远心软道:“是的,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该逼着你原谅奶奶。可是,奶奶是爸爸的妈妈,他虽然对你不好,对妈妈不好,但她很辛苦把我养大。我八岁之前,你爷爷还没下海从商,家里条件不好,我和你大伯、姑姑三个孩子吃白面馒头,她只舍得吃便宜的窝窝头。”
灼宝:“……”
这种中国式父母,总是喜欢把自己弄得苦兮兮,让孩子们天然地背上负罪感,二十年后的年轻人可不再吃那一套。不过,也不能完全否认安老太太的付出。奶奶讨厌他,在安予灼面前永远是个刁钻刻薄的老太太,却不能否认她对安谨、对安致远他们都曾付出过真心。
可人的天性就是自私的,都会天然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安予灼不想听安致远跟他忆苦思甜,例数那个苛待他多年的老太太的闪光点。
灼宝奶声奶气地打断他:“奶奶疼爸爸,但不疼我妈妈,妈妈好可怜哒。爸爸想保护你的妈妈,灼宝也想保护我的妈妈,我不会原谅奶奶!”
安致远:“!”
这番童言童语,虽然浅显直白,可大道至简,听者不由得大受震撼。
是啊,他要是觉得母亲不容易,应该自己去孝顺,有什么立场逼迫老婆孩子代为孝敬呢?这不成了孝顺外包?
既然他们处不来,那就不处了!
安致远感到醍醐灌顶,把儿子抱起来,吧唧亲了一口:“小家伙,你竟然还能帮老爸解惑了!”
灼宝的嫩脸蛋被安致远的胡子渣到,又感觉有口水蹭上,嫌弃得不行,扭着身子直躲,边吱哇乱叫边用小手手去推安致远的下巴。
安致远哭笑不得,在灼宝肉鼓鼓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怎么,还嫌弃你老子?”
灼宝:“……救命!QAQ”相当嫌弃了,你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父子俩闹腾的动静,吸引来了好不容易塞完早餐的陆余和安谨,俩人一左一右地躲在玻璃拉门后的纱帘边上。
安谨看到灼宝被揍了屁股,当即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想和陆余交换促狭的眼神。
然而陆余没看他,只安静地听着里边的动静:
安致远:“既然灼宝不喜欢,以后都不让你或者妈妈去奶奶家了好么?老爸或者你哥想去的时候,我们俩自己去。”
灼宝很捧场地欢呼:“老爸好聪明!想出这么完美哒办法!那以后我和妈妈就不用被欺负哒,爸爸你好厉害哦,你是超人吗?”
安致远没想到儿子竟然这么捧场,本来也只是个提议,被灼宝这么一夸,愈发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办?”
灼宝再接再厉:“超人老爸会永远保护我们和妈妈对不对?”
安总在一声声“超人”的夸赞中,逐渐迷失了自己:“当然,有老爸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们母子,你奶奶也不行!”
可这话让在门口偷听的安谨稍稍有些不自在了:他在奶奶和郭琳之间,选择了郭琳,这让他觉得有一丝丝背叛的愧疚,毕竟奶奶虽然对妈妈和灼宝不讲理,对他却是慈爱的。
听到老爸说“奶奶也不行”的话,让安谨对安老太太的愧疚更添了一层心疼。
而窗帘另一头的陆余,则恰恰相反。
他觉得远远不够。
欺负灼宝的人,怎么能这样轻轻揭过?或许心软的灼宝喜欢大家和谐相处的大团圆结局,但他不喜欢。但凡伤害过灼宝的,他都希望对方千百倍地还回去,过得越惨越好,众叛亲离,晚景凄凉,才有意思。
幼崽版陆总还没有日后的谋算和城府,但思维方式大约是天生的,他脑子转得飞快,转念间就想到了一套合理的说辞。
陆余放重脚步,掀开帘子,并顺便把躲在另一头的安谨拽了进去。
陆余:“灼宝原来你在这里,我们到处找你呢!”
安谨:“?”谁找他了?我是想埋伏偷看他的笑话,借机嘲笑他好不好!
安致远抱着灼宝坐起身,笑着说:“你们吃完了?”
俩幼崽乖乖点头。
安致远:“你俩敢放鞭炮吗?敢的话换衣服,老爸带你们去。”
安总一时嘴快,对着陆余也自称老爸,但没有人纠正,都开开心心应“好!”
安致远带着几个幼崽出了阳台,一起套好厚厚的羽绒服,“走,跟我去地下车库拿烟花。”
安家别墅比老宅要小一些,车库里只能放下两台车,其中一侧放着安总平时开的s350,另一侧堆着大大小小的纸箱子。
安致远开了灯,翻找适合小孩子们放的烟花,他提前让助理给买了不少,据说种类很全,窜天猴、仙女棒、大黄蜂、小神鞭、摔炮都有,只是不知道放在哪里,需要依次开箱查看。
三个幼崽都在一旁乖乖等着,陆余忽然说:“那种鞭炮我见过,会炸伤人。”
安致远拿出一只二踢脚:“这个吗?的确危险,这是大人放的,你们千万不能碰!”助理办事够实诚的,说种类全一些,就把常见的烟花爆竹都各买了一箱。
陆余诚恳地说:“安叔叔,大人也不能放,我见过别人用这种炮仗炸人,住了好多天医院。”
安致远以为是普通的事故,正想借机跟孩子强调一下放烟花时的安全问题,就听陆余忧心忡忡地问:“安谨,你以后争家产的时候,不要用烟花炸灼宝好不好?”
安谨:“?”
安致远:“!”
安致远瞬间听懂小孩子的脑回路,当时他质问安老太太时,陆余也在场,这孩子想必是听到、记下了,现在忽然想起,是因为——
“你见过别人争家产?”
陆余点头:“村里两个姓刘的叔叔,是亲兄弟,他们为了抢房子,打进医院了,有一个断了腿,后来他们的爸爸——刘家爷爷气得重病去世了。”这件事确有其事,不过断的腿是被砍伤的,跟烟花爆竹没有关系。
被烟花炸伤的人是村里另一户人家的远房亲戚,听说那傻子把爆竹往井盖里扔,引起沼气爆炸,差点没了命。
陆余巧妙地用语言含糊过去,为的是顺理成章地引出话题。
安谨有点无语:“我为什么要用烟花炸灼宝?我又不是那种人。”
陆余天真地说:“也不能打他,灼宝细皮嫩肉的,跟小姑娘一样,不禁打的。”
灼宝:“……”倒也不必如此形容_(:з」∠)_
安谨都快炸毛了:“陆余你什么意思?我永远不会那样对我亲弟弟!”
灼宝:其实,上辈子,emmm……咱俩没少干架,斗殴都不算什么……
陆余幽幽道:“那如果奶奶还让你那么干怎么办?”
安谨瞬间哑然,想起昨天奶奶的话,的确很多都让他感到不舒服。从前他跟奶奶同仇敌忾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其实很像是故意的挑拨。
奶奶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利用他给郭琳添堵呢?
这个想法把安谨吓了一跳,他不敢深想,立即住脑。但之前对安老太太的愧疚和心疼,竟然因此一下子淡了不少。
小孩子们“童言无忌”,安致远却听得心有余悸,他被陆余说的刘家兄弟的事提醒了。幼崽们阅历浅,一知半解,只当争家产是打打架,最多急了扔一枚二踢脚。
可他见得多,这种事安致远自己也听过不少,普通老百姓为争一套房子尚且如此,富二代、企二代争权夺利,能斗到什么程度,他想都不敢想。
昨天也是因为这个,才跟安老太太生了那么大的气,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安致远摸摸陆余的脑袋:“好孩子,谢谢你提醒我。”
陆余心里清楚,这一回,安叔叔不会再忘记那老太太做的孽,心中愉悦。
可脸上还是一片纯真无邪,陆余点头说:“不用客气叔叔,我们把危险的炮仗挪出去吧。”
安致远失笑:“不是炮仗的事。”
不过,危险是应该提前防范。
安致远默默决定:以后尽量少让安谨和老太太接触。不管奶奶是故意为之,还是单纯嘴上没把门儿的,都容易把一张白纸似的小孩子教唆成他不希望成为的样子。
安致远可不想日后看到俩儿子兄弟反目,自己像那刘爷爷一样被气出个好歹,搞得晚景凄凉。
老太太不会教育,跟孩子们都少接触吧。
他自己适当尽孝就行了.
及至去室外放烟花,安谨也还是不大高兴,十岁的小朋友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怎么可能那样欺负弟弟呢?!
灼宝看他郁郁的,怕便宜大哥想不开,也怕安谨和陆余之间产生嫌隙——毕竟桂阿姨的事已经暴露,陆余即将成为无家可归的“孤儿”,安予灼想撺掇爸妈收留他,这时候万万不能出岔子。
灼宝攥着一只没点燃的仙女棒,啪嗒啪嗒跑过去,甜甜地喊:“哥?”
安谨:“别叫我,汤圆精。”
灼宝:“???”
别说,灼宝穿得太厚,奶白色羽绒服膨膨的,显得小奶团子圆滚滚矮墩墩,还真像只长了腿的汤圆。
灼宝忍。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哥哥,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打我,只会保护我。”
安谨:“……”
小奶团子冲过去,给了安谨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哥跟我们回家过年!哥当时没留在奶奶家,选择跟我们回家,像超人一样,好帅哒!”
安谨:“……”这说辞,听起来好耳熟。
但又很受用是怎么回事?
安谨哼一声问:“那你亲哥好,还是陆余哥哥好?”如果灼宝更在乎他,那他就勉为其难原谅陆余。
“……”灼宝狗狗祟祟地瞄了眼,发现陆余正跟安致远一起,准备用香烟点一根几米长的超级挂鞭,应该注意不到他们,于是用小奶音谄媚地说:“亲哥最好哒!”
以后家产都给你!公司你打理!应酬你去!夜班你加!记得赚钱给我花!毕竟亲哥最帅啦!
安谨于是也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己:“等长大了哥哥养你!”
彩虹屁double kill成就达成.
安致远愈发像个称职的爸爸,带着幼崽们在外边疯玩了一个下午,红彤彤的鞭炮碎屑从自家别墅的前院,一路铺展延伸,遍布了半个别墅区。
自己放的,加上给路遇的其他孩子分享的,短短一下午,烟花库存竟去了一小半。
灼宝年纪最小,最先累得跑不动,而陆余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放过烟花爆竹,直到回到家里,还是抑制不住地兴奋。
——桂阿姨是不会花钱给他买炮仗玩的,陆余从前春节都是跟在别的大人或者小孩后边,捡一些第一次没响的哑炮,试试能不能再放一回。
回到家,还没进门,安致远和幼崽们就听到郭琳含着笑意的抱怨:“怎么玩到现在!天都黑啦,赶紧洗手换衣服,准备吃团年饭!”
幼崽们集体石化:“又吃饭啊?”
郭琳女士受到打击,面无表情地说:“……放心吃,是从餐厅订的年夜饭。”
幼崽们齐刷刷发出松口气的声音,然后一阵欢呼。
安致远快笑抽了。
郭琳黑着脸给老公和三个幼崽后脑勺一人一巴掌,然后把刚脱掉厚外套的陆余拽过去,放柔语气:“过来一下,阿姨有事情跟你说。”
见郭琳那么郑重,陆余几乎立即猜到她要说什么,平静地点点头,手指却悄悄在袖子里紧张地蜷起。
灼宝刚洗过的手都来不及擦,像条小尾巴似的追过去。
人类幼崽跟踪得一点也不专业,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非常明显,藏身处也不隐蔽,郭琳一抬头就能看到隔断衣柜的镂空格子处,露出小儿子那双blingbling的大眼睛。
郭琳:“……”
反正孩子们早晚也要知道,郭琳没理他,一五一十将桂阿姨的嫌疑说给陆余听,然后又条分缕析地告诉他,一旦确定桂阿姨是人贩子,今后陆余可能的处境。
毕竟是这样重大的打击和人生变故,郭琳说得小心翼翼,陆余也不敢像在安道道面前那样明显地袒露心声,一大一小都屏气凝神,房间内静得落针可闻。
气氛几乎凝滞到让人不敢呼吸的程度。
忽然,一只皮卡丘哒哒哒贴着沙发溜进来,啪叽一下躺地板上:“妈妈!我不管!我不要陆余哥哥去孤儿院!”
皮卡丘腿短个子矮,溜得又快,看不清人,只瞧见他帽子顶上的两只长耳朵晃啊晃,像只矮墩墩毛茸茸的黄皮耗子。
黄皮耗子开始假哭:“没有陆余哥哥,我可能早就在云省被游客踩死哒!呜呜呜呜陆余哥哥要是走,我以后都不吃饭哒!”
本来就打算留下陆余的郭琳女士:“……”
正打算装可怜祈求留下来的陆余:“……”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老爸:灼宝是男孩子,不粘人很正常。孩子大了就是不喜欢和爸爸妈妈亲亲抱抱的。
陆余:亲亲。
灼宝:啵唧!(响亮)
老爸:……我刀呢?
第40章
郭琳女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小儿子撒泼打滚, 在“拿鸡毛掸子教他闭嘴”,和“跳过客套话迅速说正事”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开门见山地问:“陆余, 如果桂阿姨真的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愿不愿意……在亲生父母找到你之前, 就在我家住下?”
地板上的黄皮耗子停止了打滚儿,眨巴眨巴大眼睛,看向他亲爱的老妈。整个崽都激动起来,眼中迸发出振奋的惊喜!
郭琳则看着陆余。
陆余原本已经预设了好几种装可怜的办法, 让郭琳心软,以达成收留他的目的。但他从来没设想过,郭琳会主动开口。
他知道自己是个麻烦,过去在桂阿姨亲戚们家里住的时候,那些所谓的长辈, 全都把他视作拖油瓶,他在的时候, 他们会把好吃的好玩的都锁进高高的柜子里;还会当着他的面冷嘲热讽,大人如此, 孩子们有样学样,也追着他叫“没人管的野孩子”, 为此, 陆余不知道打过多少场架。
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他, 没有人愿意抚养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
陆余枕戈待旦, 做好了死缠硬磨的准备,可是, 什么计谋都没用上, 郭琳便这样真诚地挽留他, 甚至为了顾及他的感受,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
陆余鼻子有点酸。
郭琳柔声问:“孩子,你有什么顾虑?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都可以跟阿姨说。”
陆余抿着唇摇头,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郭琳。
因为不想让别人听到他哽咽的声线,陆余迟迟没说出话来,郭琳却全明白了,她眼眶也有点热,拍拍陆余的后背:“没事了,好孩子,以后你真的有家了。”.
后来,陆余一个人在房间里又闷了半个多小时,才肯出来。
这时候,安谨已经被父母告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倒不惊讶,毕竟安谨小同学有手机,会上网,昨天就看到了帖子。
安谨看到陆余眼睛红红的,竟然也没有欠兮兮地打趣他,贴心得不得了。
不过和声悦气的气氛只持续到年夜饭开始,面对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肚子里只有白粥、煮鸡蛋、小点心的幼崽们,全都抛弃矜持,大快朵颐。
差不多酒足饭饱时,安谨用一只比较完整的波士顿龙虾钳子壳频频挑衅陆余,后来灼宝递了一只结实的帝王蟹腿壳,交给陆余,幼崽们玩得不亦乐乎,最终被郭琳女士全赶下桌。
郭琳虚张声势地瞪着美目,看得出丝毫没有生气,她很开心看到陆余这么快放下心结,恢复正常,三个幼崽打打闹闹,增加了不少人气,这才是春节啊,她喜欢家里轻松和谐的气氛,今天是她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新年。
八点央视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外边的鞭炮声就没断过,电视开了最大音量,幼崽们被批准今晚可以熬夜,都兴奋地跑到沙发上看节目。
安致远又倒了杯红酒,拉着郭琳在餐桌上慢慢喝,夫妻俩听着喜庆的春晚,听着热闹的爆竹,听着孩子们咯咯咯的笑闹。
时不时便有烟花燃放,火树银花绚丽地照亮夜空,斑斓七彩的光华透过大落地窗映进温暖的客厅。
这个新年到处都是幸福的味道.
同一时间,桂阿姨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村子里没有集中供暖,需要自己烧火取暖,她原本打算去大哥家蹭住,根本没有提前买柴火和煤。
谁能想到她大年二十九那天,被大嫂从家里赶了出来呢?
其实邻里邻居的,借一点也没关系,可是,不知道哪个嚼舌根的那么无聊,把她疑似偷孩子的事,也传到了陆家村,现在整个村子都骂她是人贩子,别说借给她煤炭,不啐她一口都算村民们有素质。
陆家村里的那片宅基地是桂阿姨自己的家,也是她死去丈夫的房子。
但为了继承这栋房子,桂阿姨和她婆家人闹得很不愉快,而这整座村子都姓陆,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她一个外姓人、还是个寡妇,住在这里诸多不便,经常跑去她娘家大哥家里蹭住,再后来去城里做了住家保姆,便更少回来。
其实农村的房子不值钱,但大家都想要宅基地,倘若运气好赶上拆迁,一夜暴富都有可能,这也是桂阿姨当年说什么也要争继承权的原因。
此时,仓房里还剩一点点煤,和因为落了雪,而有些潮湿的柴火。
网络上曝光她的往事之后,桂阿姨很快就接到了雇主安致远的电话,直截了当地跟她提了解约。
桂阿姨苦求无果,直接被对方挂了电话。
所以,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少天,大过年的,农村和县城的店铺都歇业,说不定要一直休息到正月十五。桂阿姨不舍得浪费仅剩的煤炭,只好用潮湿的柴火去生火。
潮湿的木头点燃后,一开始会有大量浓烟,桂阿姨被熏得灰头土脸,新衣服、为过年新烫的头发都被熏出一股焦糊味,脸也蹭得黑灰一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炉灶里滚了一圈,整个人狼狈又滑稽。
不过她独自一人过新年,形象都是次要的,最难受的是冷。
因为怕买不到新煤,舍不得烧,所以炉子里生着小火,顶多能保证不被冻死,维持生命体征没有问题,却没办法让人感到舒适。
桂阿姨在室内,穿着厚衣服,又裹着一层被子,依旧瑟瑟发抖,手脚冰凉,尤其是手痒痒的,好像冻疮要犯似的难受。
因为不怎么回来住,也租不出去,房子常年闲置,里边的家电早就被桂阿姨变卖,家里没有电视,也就看不了春晚。
对于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来说,没有春晚,哪里算得上过年呢?
桂阿姨孤苦伶仃地一个人缩在炕上,听到外头热闹的鞭炮声,愈发感觉孤单,她竟然想念起陆余。
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其实是跟她亲的,两三岁的奶娃娃,追着她奶声奶气叫妈妈,满眼都是依恋,仿佛她是他全世界最值得信任的人。四岁时,就能上灶台,歪歪斜斜地帮她烧水,是全村最能干活的小孩。
以往的每个春节,也都是陆余陪着她,桂阿姨通常都觉得烦,但偶尔也会庆幸有这么个小东西在身边,不让她感到那么孤单。
桂阿姨总是担忧,那孩子不是亲生的,日后是否真能给她养老送终?但每次问,小幼童都会懵懂地回答:“以后赚钱给妈妈花!”
乖巧粘人的小陆余,好像只在回忆里能找出影子。陆余越长大,越冷硬,会在别的孩子嘲笑他时,抄起棍子就跟人干架;会在桂阿姨回城打工时,面无表情地跟她道别。
是什么时候渐渐跟她疏远的呢?也许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恶果。
记得刚抱回村时,邻居们都夸小婴儿陆余长得结实,比别的同龄孩子长一截儿,以后肯定能长大高个儿,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大了会保护妈妈。
“他桂嫂,你节哀吧,虽然老陆走了,可你有儿子傍身,熬上几年,等他大了,就能孝顺你,老了也有依靠!”
“这孩子出生得是时候,没有他,老陆头怎么会把房子给你?这孩子有福气。”
——当年村里人都这样跟她讲。
但也许,从她把陆余抱回家的那一刻,一切就都错了。
六年多以前,桂阿姨的丈夫陆老二打工时,不幸被建筑工地一根掉落的钢筋砸断了脊骨,抢救无效死亡。
据说陆老二上工时喝了酒,包工头抓住这点,说他违规操作,不能算工伤,来回来去跟家属扯皮,最后将赔偿款、抚恤金打了个大折扣。
要钱的时候,陆家人做缩头乌龟,不敢跟包工头叫嚣,还劝桂阿姨见好就收。等钱到了,他们却抢走了一半。
桂阿姨拿着不多不少的抚恤金,挺着五个月的肚子,跑回她亲大哥家。——桂阿姨父母死得早,世上只有大哥这一门亲戚。
大哥嫂子都劝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趁着年轻,再找个好人嫁了。
可肚子里的娃儿早就有了胎动,有时候肚皮上甚至能显出小手小脚的形状,桂阿姨舍不得,后来在大嫂的陪同下,也去过一次医院,医生告诉她,她肚子里是个儿子,月份太大只能引产,跟生孩子差不多,要受些罪。
桂阿姨在门口等着,看着医院宣传单上的胎儿科普画,看到这个月份的小胎儿四肢都发育齐全,几乎跟婴儿没什么区别,又感到肚子里的小生命一直不安地动弹,愈发受不了,她丢了挂号单,攥着科普画,回了家。
然而大哥家也不富裕。
大哥大嫂肯救济她一时,却不愿意白养她一世,见她没把孩子打掉,又听说是个儿子,万一生下来,以后肯定不好再嫁出去,又是一顿劝说。
但桂阿姨这回铁了心,恨恨地表示:“陆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抢我的抚恤金,我就得给我儿子要套房子!”
老陆家没分家,所以宅基地全在老陆头名下,以至于陆老二死了,桂阿姨一毛钱遗产也拿不到。
大哥大嫂听到她有这份志气,才放下心来——至少桂阿姨以后有地方住,不用担心她的生计,更不会永远赖在他们家。
桂阿姨知道自己白吃白喝,会碍嫂子的眼,何况抚恤金不多,总不能坐吃山空,就四处找活儿干,经常去的那家县医院,护士长看她可怜,便给了她一份临时工作,薪水微薄,但不忙,也不累,就是推着孕妇们的尿液、血液,往检验科送,再把空试管送回来。
因为打着这份工,桂阿姨渐渐跟护士们混熟,经常能听到一些院内外的八卦。
临近生产的那几天,桂阿姨听说了一件奇事:有个特别有钱的阔太太,要在他们医院生产。
桂阿姨不信:“有钱人能在这种小地方的县医院生孩子?至少也得去市医院吧!”
护士们七嘴八舌:“真的是阔太太,她手上的鸽子蛋,据说能买咱们县城一栋楼!包里一沓沓的都是现金!”
“身边带的那个男的,不是她老公,是保镖!”
“保镖?真的假的?又不是拍电影,谁出门带保镖。”
“那位太太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才敢生孩子?”
护士们越猜越离谱,桂阿姨却把这事记在心里,有意无意地跑过去晃一圈。富家太太不用外物证明,单从气质看,就瞧得出,那位陆太太跟他们穷酸老百姓完全不一样,即便疑似落难,可举手投足都带着居高临下的贵气。
不管人家遇上什么难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的孩子肯定一出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像她的儿子……
没出生就死了爸爸,妈妈没文化、没工作,没房子——谁知道那套宅基地能不能要回来呢?
桂阿姨为自己没出生的儿子哭了几场,忽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听说陆太太的预产期和她差不了几天!而且就一个男保镖,根本顾不过来,县医院规定,男的不让进产房!
桂阿姨纠结得几天几夜没睡好,最后咬咬牙,把剩余的抚恤金全给了一位接生护士。
事情比预想得还要顺利,陆太太生产那天,本来也到预产期的桂阿姨便挂了催产素,预备和那位阔太太一起把孩子生出来。
桂阿姨干惯了粗活,身强体健,五个多小时就顺利生出儿子,生完就能下地。
而陆太太比较娇弱些,折磨了十几个小时,也诞下一个男婴,因为体力不支,生完就晕了过去。
小地方的县医院管理混乱,更别说那么多年前,收了“巨款”的产房护士,成功狸猫换太子,桂阿姨看到保镖接了她儿子,放下心,就没敢多留,抱着还是婴儿的陆余飞快跑了。
她给亲儿子找到了衣食无忧的金饭碗,还要抱着假儿子去跟陆家人讨要宅基地。
不是亲生的,就是比较容易豁得出去,桂阿姨把襁褓中的陆余往冰凉的地上一放,便开始嚎啕大哭:“你们老陆家,抢了我丈夫的抚恤金不说,还不给我地方住!这是你们陆家的种,你们要是不把宅基地过户给我们娘儿俩,我和孩子都不活了!让你孙子、你侄子,冻死在你们老陆家门口!”
这样大闹一通,惊动了整个村子,大伙七嘴八舌地劝陆家,得给她们母子一条活路。
而陆老头看到孙子,想起这是二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一时心软,便答应了桂阿姨:房子可以给她住,宅基地也可以加她的名字,但有附加条件——要等陆余十八岁,才能正式过户。这倒没什么,如果遇上拆迁,只要“集体土地使用证”上,有她的名字,就能分到拆迁款。
陆老头鳏居多年,老来得孙,对小陆余颇为疼爱,也多亏了他这位爷爷,陆余才平安健康地活到三岁。
可惜陆余三岁那年,陆老头罹患胰腺癌,从发现到去世,才短短一个月。
陆余一下子没了疼他带他的爷爷,从爷爷的“乖乖孙儿”变成桂阿姨的“拖油瓶”,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百家饭生活。
桂阿姨不是没想过干脆把陆余丢掉,或者卖给人贩子,说不定还能赚上几千块。
可她不甘心,那套宅基地嚷嚷了好几年,到现在还没拆!
全村人都坚信,下一个拆迁暴富的肯定是他们,桂阿姨便也忍耐着,一开始是想,一拿到拆迁款就把陆余丢掉。再后来,拆迁还是遥遥无期,而陆余渐渐大了,已经过了最难带的时候,桂阿姨年岁渐长,也不再抱有再婚的幻想,更不可能再有机会生孩子,便想索性留下陆余,以后让他给她养老送终。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中,直到陆余上了那档《宝贝来啦》,一下子火了,引来了记者,戳破了她埋藏这么多年的秘密!
桂阿姨好恨啊。
外边的鞭炮声渐渐疏落,应该是到了回家吃守岁饺子的时候。
饺子的香气透过门缝飘进来,桂阿姨耸耸鼻子,仿佛能脑补出白白胖胖肉馅饺子刚出锅的腾腾热气,她一天没吃饭了,饥肠辘辘地咽了口口水,肚子里应景地发出咕噜的空响。
她饿得难受,也冻得难受,房子里空无一物,连电视的声响都没有。
这大年夜太长太冷太难熬了。
桂阿姨摸出手机,回忆着上网的步骤,想着安谨就会用手机看视频,那么,手机上能不能看春晚呢?
她想研究一下,结果发现了99+未读短信,还有一些未接来电。
什么情况?
因为做保姆的职业习惯,她手机常年都调静音,以免突然有电话惊醒熟睡的小主人,给她平白增加工作量。
可就算手机静音,没来得及看,也不至于一晚上就有这么多新年祝福啊!
桂阿姨心中生出些期待来:该不会是大哥回心转意,催她回去吧?又或者哪家的堂、表兄弟姐妹,堂叔表姨的,想着她一个人孤苦过年不容易,叫她过去呢?
有了希望,人就有精神了,桂阿姨兴冲冲地解锁手机,然后就发现,全是陌生号码!
——人贩子,你死了没有?
——陆余多好一孩子,你拐了他当儿子也就算了,竟然还那样虐待他,你的心肠是黑的吗?祝你年三十吃饺子的时候被噎死。
——过年好啊!听说陆余在郭琳老师家,谢天谢地!你现在是一个人吗?寂寞吗?先别急着寂寞,等进了监狱更寂寞。
——你什么时候死?
——呵呵相由心生我算是信了,看到你的采访视频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鸟,老丑八怪!你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怎么可能生得出陆余那么帅的儿子?没人怀疑过你吗?丑东西,看你一眼就想吐,呕!
——桂阿姨,我想肯定有很多人在骂你,但我不一样,送你一样礼物,里面有我美好的祝福,希望你在今后每个深夜里都能想起来,不再寂寞。[图片] [图片]
点开图片,其中一张是桂阿姨采访时的截图,被p成了黑白遗照,而另一张则是特别惊悚的鬼图。
桂阿姨“啊!”一声丢掉手机,吓得手足无措,慌乱地想找被子蒙住头。
她一个人过年,本来就怕,为了省电,也没开灯,现在后悔不迭。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桂阿姨心中有鬼,又被这么一吓,几乎丢了三魂,丧了七魄。
瑟瑟发抖地煎熬了好一会儿,才敢乍着胆子起来去开灯。
白炽灯灯光铺满屋子,桂阿姨终于缓过些神来,强行抚平情绪,去捡地上的手机。好在山寨手机质量不错,竟然没有摔坏。
非但没坏,还打来了一通电话,电话还是陌生号码。
桂阿姨有了前车之鉴,不敢轻易接听,可那电话坚持不懈地打过来。
不会是某个认识的人吧?
她对电子产品都不了解,手机功能也用得一知半解,从来不存电话簿,还依着很多年前用固定电话的习惯,凭脑子记号码,常联系的熟人号码——比如她大哥,两个堂哥,一个表妹的手机号,桂阿姨都能背下来。普通亲戚的却不能。
桂阿姨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肉搜索”,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有这么多陌生号轰炸她的手机,追着她谩骂。
但她怕漏接电话,万一错过想帮她一把的人怎么好,最终还是试着赌一次,接听了手机。
手机那头愣了一下,然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你真敢接啊人贩子?”
再然后就是一串不堪入耳的谩骂,比村里最没文化的老太婆骂得还要难听,还要恶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那个陌生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桂阿姨又委屈又愤怒,忍不住回了几句嘴,结果对方骂得更凶,直接问候她祖宗十八代。
她气得心口砰砰直跳,骂不过,只好挂断电话。桂阿姨迷茫又害怕,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去看看那些陌生的海量短信,想弄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结果越看越心口疼。
从前听老人说,人若是气得狠了,可能会被活活气死,桂阿姨还不相信,如今她捂着心口,深信不疑。
房间里越来越冷,不知看了多久短信,桂阿姨发现她呼吸都带了白气,手也渐渐冻僵,一模火炕冰凉,原来是炉火熄灭了。
如果放任不管,会被冻死的,她只好下炕去外边添火,但外间的灯接触不良,一按开就高频闪烁,把黑漆漆的厨房照得阴森晦暗,气氛像极了鬼片现场,桂阿姨想起网友给她p的遗照和鬼图,吓得肾上腺素狂飙,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摔倒在柴火堆里。
下巴先刺痛,再一片温热,应该是被某根柴扎破了脸。
又冷又怕又饿又疼,别人阖家团圆,她却狼狈至此,桂阿姨没起来,终于忍不住,趴在冰凉肮脏的地上嚎啕大哭.
明亮温暖的安家别墅内,郭琳女士踩着新购置的全家同款毛绒拖鞋,脚步欢快。
她走到沙发区,问三个幼崽:“饿不饿?吃饺子吗?”
三只崽晚饭吃得撑撑的,都摇头表示不要。
然而郭琳只是走个过场,拍板说:“半夜吃饺子是咱家守岁传统,饿不饿都要吃两个!”
幼崽们:“……”那您问什么呢?
郭琳又点名灼宝:“儿子来,给姥姥姥爷打电话拜年!”
安谨闻言,立即向陆余抛去一个“有好戏看,别看春晚了咱们去看灼宝”的眼神。而小安总本人早就忘记了幼年时自己是如何给长辈拜年的,现在毫无所觉,甚至有点小激动。
算上上一世,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姥姥和老爷的声音了。郭琳拨通电话后,把手机调成公放,灼宝开开心心地捧起手机,奶声奶气地说:“姥姥,姥爷,新年快乐!”
手机里传来姥爷爽朗的笑声:“好好好!快乐!小灼宝想不想姥爷呀?今年什么时候过来玩啊?姥爷之前去赶海,给你攒了好多你喜欢的小贝壳……”
没等灼宝回答,听筒那头又换了声音,姥姥说:“小宝贝!想姥姥了没?还记不记得怎么亲亲?来亲姥姥一口!”
灼宝:“…………”虽然他也想姥姥,但是,好羞耻。老妈为什么要按公放啊_(:з」∠)_
郭琳催促:“快,姥姥要你亲亲她呢。”
安致远也帮腔:“快,别害羞,儿子,姥姥想你啦。”
姥姥:“灼宝?忘了怎么亲亲吗?姥姥教过你的,牟——嘛!”
灼宝:“……”
安谨、陆余:“噗!”
姥姥:“灼宝?”
灼宝硬着头皮说:“牟——嘛。”
姥姥喜笑颜开,又换成姥爷的声音:“灼宝,最近有没有学新的唐诗啊?你三舅公、表姨妈……一家子亲戚都在呢,来给他们背一首!”
灼宝:“……………………”救命!
后来,灼宝背了一首《鹅鹅鹅》,一首“白日依山尽”,才算勉强过关。真是大意了,为什么一到过年,小朋友都要才艺表演啊_(:з」∠)_
更让灼宝头大的是,他亲哥安谨时不时就要学着奶团子吐字不清的口音,再当着他的面把唐诗背一遍,或者贱兮兮地学“牟——嘛”。
气得灼宝好几次想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奈何陆余哥哥也不帮他,他根本打不过便宜大哥——陆余笑得前仰后合,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罢了,便宜大哥才十岁,他不跟熊孩子计较。
三个幼崽最后谁也没熬到12点,十点半左右便都困得不行,被赶去楼上睡觉。
趁着他们熟睡,郭琳潜入孩子们的房间,悄悄把红包塞到他们枕头底下,一边塞,一边念咒语似的悄声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的宝贝们都茁壮成长!”
郭琳女士自认为脚步轻轻,一切天衣无缝,然而事实上,没察觉到她的只有年纪最小、最扛不住困意的亲儿子灼宝。
陆余等郭琳离开,便悄悄伸手进枕头底下,摸了摸那封红包,然后翻了个身,把有点湿热的眼睛,蹭在枕巾上,无声地想:原来有长辈疼爱的新年是这样的,难怪别的孩子都喜欢过年呢。
与此同时,楼上的安谨也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对刚关好的房门轻声说:“谢谢妈妈。”.
因为在自己家过春节,所有人都很放松。
大年初一,全家集体睡懒觉。
郭琳和安致远没听到孩子们起床的动静,便都索性赖床到中午,最后还是郭琳打电话叫了外卖才不得不起床。
春节也有餐厅营业,部分也送外卖,只不过价格比平时贵好多,好在安总和郭琳女士一家不差钱。
正月初一第一个电话打给外卖,第二个电话便拨给了经纪人吴嵋,郭琳拜托道:“吴姐,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怎么做亲子鉴定?对,是陆余。”
安致远耐心地等她们讲完电话,才煞有介事地摇头出声:“你们私底下做亲子鉴定也没用的,得监护人同意才行,不然做了也没有法律效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中年男子都喜欢在老婆面前装懂王,不过既然安总这样说,郭琳就怀疑他已经有了办法,很给面子地问:“那怎么办呢?”
安总一副“多亏你老公能干”的神情,说:“这种事何必舍近求远找你经纪人呢?老板娘有需求,吩咐嵘胜的法务就行。这样的事别人处理起来是有些麻烦,可他们肯定有办法,不然我一年花那么多钱养法务部做什么?”
对啊,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办!
郭琳喜道:“你真有办法!”
安致远被夸得飘飘然,往老婆身边挪了挪:“有奖励吗?”
安总作为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没秃头也没发福,已经打败了90%的同龄男性。他虽然相貌普通,但有一种“能帮你摆平一切麻烦”的成功人士气质傍身,又够温柔细心,重重滤镜加持下,郭琳有时候——比如现在,看早过了七年之痒的自家老公,还是会觉得脸红心跳。
郭琳问:“什么奖励?”
安致远又靠近了些:“明知故问。”
气氛逐渐暧昧,就在安谨和灼宝很可能获得一个妹妹的前一刻,郭琳听到动静,警惕地坐直身体,并一掌按住安总试图靠近的脸。
外边果然传来孩子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知谁喊了一声:“早上吃什么呀?”
“爸妈不会还没起呢吧?”
“好饿呀,我们叫他们起床吧?”
郭琳当机立断,一把将安总按进被子,又一气呵成地在缝隙处补了个枕头,自己抄起衣服披上,好整以暇地下床去开门。
“早餐一会儿送到,走,都去餐厅等着。”郭琳语气正常,脚步迅疾,将幼崽们全部赶离了卧室。
被压在重重被子下的安致远:“………………”
熊孩子们什么时候长大搬出去啊?安总委屈jpg.
陆家村。
昨晚又被网友骂,又是挨饿受冻,桂阿姨一夜没休息,直到早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儿,结果感觉刚闭上眼睛,就被砸门声吵醒。
她脚步虚浮地出去开门,就碰上凶神恶煞的大伯和小叔子一家,正是她亡夫陆老二的大哥和三弟。
陆老大劈头盖脸地骂了句:“人贩子!诈骗犯!骗到我们老陆家头上了?网上都传遍了,陆余根本不是我家的种!”
他把铁锹往地上一砸:“现在就跟我们去做亲子鉴定!等结果出来就把宅基地还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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