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无数复杂的心理活动最后都化成一句“算了”,但算了的勉强之下,偏偏还涌动着很多脏话,眼瞅着五条悟笑得像只偷吃猫罐头的猫,他还想最后再挣扎挣扎。
“还是算了吧,五条老师。”夏油杰说:“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无用的地方。”
五条悟心想一听五条老师这称呼,就顿了一下,心说论不要脸还真没人能比得过这混账玩意,能屈能伸,还真是能屈能伸。
夏油杰这话非但没打动五条悟,反而把他的逆反心给激起来了,他咬着吸管故意顺着夏油杰往下说:“无用的地方?所以你知道什么内幕?教……教导教导我?”
“喝口水喝口水。”五条悟把手里的草莓牛奶递到夏油杰面前,他刚才差点一句教主大人就秃噜了出去:“我今天有的是时间。”
夏油杰:……
这锅他可背不起,他接过那听罐头饮料,跟上刑似的,将那玩意凑到唇边,脖子微微仰起,液体入口,他感觉自己味蕾要甜失灵了,缓了好几秒才蹙着眉把饮料放到木廊上面。
易拉罐上赫然是几根指印。
夏油杰不着痕迹地把有指印的那边转到五条悟的视线之外,苦笑道:“我哪有什么一见如故的故人,只是我觉得费大力气去找人盘问,不如先将调查方向转到已有的线索上,现在斋藤优加已经能够确认是咒杀死亡,她的名字同时又出现在盘星教死亡教徒的名单,很可能这两种诅咒有相关之处,盘星教死亡人数众多,声势浩大,肯定更方便查起……”
乍一听是没问题,五条悟心说,但这个没问题得发生在不知道有两份名单的情况下,他叮嘱乙骨忧太,从盛目町找到的另一份名单把必须得对夏油杰严防死守地保密。
“你等等。”夏油杰并不知道五条悟这些蔫坏的心思,只见五条悟敏感地眯了下眼,压迫感顿时铺天盖地地砸过去:“你刚才说两种诅咒?”
伏黑惠本来被晚风吹得快睡着了,现在懵然一个激灵:?
夏油杰的身体在某一瞬有些僵硬,但他脸上半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用手托着腮笑眯眯地偏了下头,语气带笑:“这很难?难道你没发现那是两种诅咒?”
五条悟难得被他噎了一下。
他当然看出来了是两种不同的诅咒,那区别在六眼的视野里就像两个八百瓦的灯泡在发光放亮,但是这——这人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脑子进水吗?
夏油杰一看五条悟的反应,立马就察觉到五条悟有东西瞒着他,他也不当回事,饶有兴味地开口:“都到这份上,也别卖关子了,你说呢,五条老师?”
那声五条老师听着格外戏谑,夜风太过慵懒,尾音就带着点微微的哑意,五条悟脸色刷刷变换,千言万语涌上喉咙,愣是被堵得慌,好在此时一通电话及时打过来,他火急火燎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凑到耳朵边上:“喂?有什么新进展?”
夏油杰依稀听着电话对面是个女声。
“……行,我知道了。”
按下挂断键后五条悟用着生硬且不自然的音调,劈头盖脸且没头没脑地说:“是硝子的电话。”下一秒他的余光扫到伏黑惠有点怪的神情,火速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向人解释什么,反应过来他差点咬着舌头,好在这些年的修行让五条悟只是卡了一下壳,仍然顺利把话头继续接了下去。
“她说斋藤优加的名字出现在盘星教名单里,导致所有人都先入为主认为她参加了邪/教活动被咒杀,她们母女俩都没工作,社会关系少得可怜,优子的前夫也在十年前出国定居,调查一度差点进行不下去,不过警方继续搜查时找到了斋藤优子离婚前住的那片社区的邻居。”
夏油杰目光有点微妙,但他深知眼前这人恼羞成怒会把他吊起来锤,还是识相地闭上嘴,做了个“请”的手势。
五条悟说:“事实和猜测正好相反,当年斋藤优子和丈夫离婚的主要导火索就是因为斋藤优子沉迷盘星教教派活动,邻居经常听见他们夫妇为此吵架,男主人极力反对斋藤优子带着女儿一同加入盘星教。”
“所以是最后母女都加入邪/教把自己害死了?”伏黑惠听得着迷,顺嘴问了句。
“……不可能。”夏油杰说。
五条悟转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邪/教也不是完全不挑,洗脑多费劲啊,要一家老小的虔诚信奉能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夏油杰脸都要裂了:“正常人只会阻止家人沉迷宗教活动,况且离婚后斋藤优加再没和父亲来往过,斋藤优子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这种情况憎恨盘星教还来不及,怎么会允许自己也加入?”
“……”
没人开口,只剩风吹动竹林簌簌的响声。
“你倒是挺了解盘星教的。”沉寂了好一会,五条悟打破沉默:“当过邪/教头子?”
“谷歌查的。”夏油杰一口否认。
“……”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五条悟无所谓地笑了,他岔开话锋:“没错,斋藤优加十分痛恨盘星教,并且因为此事和斋藤优子发生过许多次激烈争吵,直到去年十月中旬,斋藤优加还在网上发过谩骂盘星教的言论。”
其实这才是他一直觉得很奇怪的地方,某种意义上盘星教是斋藤家妻离子散的根源,斋藤优加那么憎恨盘星教的一个人,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却是夏油杰给了她保命的玉坠,再加上夏油杰死前种种在他看来堪称整活的行为……
这混账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渡世佛祖,五条悟瞥了夏油杰一眼。
按理说只要夏油杰脑袋正常,这一连串事完全不至于演变到棘手的程度,但这人脑袋有问题,但又没完全出问题,他说的话也没有误导伪装的意思,貌似是真的无辜。
可夏油杰摆烂十年,盘星教都一点事情都没有,五条悟可清楚了,那些加入盘星教的诅咒师,与其说吃了夏油杰的大义安利,倒不如说是因为单纯这人的人格魅力蛊人,薅得别人无偿给他办事。
那为什么夏油杰一死,又是教徒大批量死亡,又是特级咒物炼成,所有蛛丝马迹似乎都能指向到夏油杰身上——那尊菩萨像总让他想起古籍中的一类丧尽天良的术式,这类违禁术式还有一些硕果仅存于世,代表性强的他记得叫……
九相图。
五条悟手指不经意地敲了敲木廊,眼神擦过对方清淡的眉眼,内心顿时烦躁起来。
这家伙到底摆了些什么烂?九相图那种东西都搞出来了?
夏油杰眼睁睁地瞧着五条悟的心情晴转多云,当即知道不好,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羽织的衣袖,迤迤然的站起来,才朝里屋走了两步就被五条悟一脚踩住衣服下摆,皮笑肉不笑地轻声说:“你想跑哪去?”
夏油杰:……
“……请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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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第四区。
狭小拥挤的窄道实在开不进去五条悟那辆嚣张的迈巴赫,夏油杰一路上都在怀疑伏黑惠会不会把车开进沟里,然而没办法,五条悟没学过驾照,夏油杰怀疑这人坐车都是为了装样,毕竟五条悟年纪轻轻开发出能瞬移的术式,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坐车的必要。
至于他……他觉得自己以前应该也是坐车的,为了避免出现和方向盘大眼瞪小眼的场面,还是趁早算了。
伏黑惠丝毫不知道自己当了苦力还被挑挑拣拣,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颖,但他睁着俩透亮的绿眼珠上上下下瞪了半天,扭过脸问夏油杰:“鱼火诡市呢?”
夏油杰语气很瘫:“这就是。”
伏黑惠好几把震撼:“你在这儿有故人啊?”
黑灯瞎火的杂乱片区,到处横着竖着乱窜的电线,上边挂着瓦数不一的黄色白色灯泡,饱经时间的招牌怎么看怎么像涩谷开不下去的风俗店,道边站着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这还是高级的,更多的是几个破柜子就能支起来的摊,上面陈列着一些他看起来就觉得很离谱的东西。
怪不得出行前这两人都换了身衣服,夏油杰没有端正地穿着和服,胸前松松垮垮地散着,长发也随性地散着,露着点结实胸肌,却依旧套了羽织在身上,伏黑惠总感觉这种打扮的高桥仓给他一种特别熟悉的错觉,不光是五条悟的故人代餐。
……是那种许多许多年前的熟悉感。
“不知道,没印象,不记得。”夏油杰直接否认三连打断伏黑惠的思绪:“你五条老师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伏黑惠将好奇又充满迷茫的双眼投向五条悟。
“就这儿。”五条悟出门换了件衣服,从他穿惯的制服换成了卫衣外套,头顶又压了只棒球帽,青春靓丽,年龄直接倒逼伏黑惠,只不过他又套上卫衣兜帽,最后再加上墨镜,整体看上去非常不好惹,摆明了就将“我见不得人”放在明面上:“不过我也没来过。”
地方是没错,那些破摊上摆的,十个里面也有一个是真的,有几个小鬼蹦跶得他都想直接屈起手指灭了算了,伏黑惠更迷茫了:“啊?那我们要去哪?”
夏油杰无话可说。
诅咒师名头听起来凶,其实只是走上邪道的咒术师而已,菜鸡换个凶点的名字自然还是菜鸡,骗普通人敛财的是绝大多数,但五条悟身为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祖宗,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一个摆明要看他乐子的五条悟,和一个愣头愣脑的伏黑惠。
夏油杰头更痛了:“孔时雨?我不认识。”
五条悟敷衍地嗯了一声,抬头四处张望,在这地方他不能露脸,谁不知道自从五条悟出世,诅咒师最忌讳的就是白色,整条黑市五颜六色什么色儿都有了,就是没有白色,连墙都刷得漆黑。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会,突然附身过来,挨着夏油杰的侧脸轻声说话,说话间那点微弱的气息全落在夏油杰耳垂上。
“要不我把你眼睛也蒙了,再给你手捆了栓根绳儿,你按照本能走走试试。”
“……”夏油杰置若罔闻,清了清嗓子:“五条老师,我是正经人。”
但他脚底下却是非常迅速地朝后一溜,率先朝前面走了,五条悟从前面的背影瞅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嘴角一勾。
孔时雨和他的旧交情——五条悟余光瞥过伏黑惠,那还得追溯到伏黑惠他爹身上,当年星浆体的任务就是孔时雨这个掮客找来了伏黑甚尔,进而揭开一系列事端的序幕,天内理子被杀后他找了孔时雨很久,但这人比兔子还会打洞,等他终于锁定孔时雨的位置……
夏油杰已经背上深深血海,再深究没有意义。
二十分钟后,五条悟跟在夏油杰身后停住脚,不大的店面装修得神神叨叨,和一街之隔的那家灵能事务所形成天壤之别,他略显嫌弃地收了收下颌,等着伏黑惠过去敲门,谁知道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
五条悟捏着墨镜边缘往下扯了一截,登时脸色一变。
他大步上前,对着那扇晃晃荡荡的门用点力哐当踹了一脚,那扇不顶用的破门轰然倒下,只见庭院内到处沾满血迹,树木弯折断开,颜色尚未变黑,一如既往干干净净没有残秽的现场,少数低级咒灵在地上翻滚爬行。
内屋房门洞开,一个人斜躺着挂在门槛上,浸泡在血泊里,脸朝里面,看不清五官,凭借衣着打扮依旧能得知此人身份。
——孔时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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