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慢慢睁开眼睛，望见铜镜中的姣姣面容时，忐忑的一颗心顿时便落了下来。
唐昭昭亦是满意的。
镜中娇娘的四分容貌硬是被拉到了七八分，也堪堪能被称一句佳人。
去见皇帝的时候，慧心心头直打鼓。
即便她都震惊于自己竟也能展现这般容貌，可她即将面对的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这怎么不让人惶恐不安？
进入内殿，宫人们仍跪在地上，原本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唐昭昭和慧心离开了两刻钟，他们便在这继续跪了两刻钟。
有几个脸上都开始冒起了冷汗，嘴唇泛白干涩。
两人刚进门，跪得疲惫不堪的众人顿时神色一凛。
她们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总归是有了结果，他们也不用再跪着了。
皇帝抬头望去，待慧心走上前来，他也不由得看呆了一瞬。
倒不是说慧心有多美丽，皇帝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只是她那张脸的前后对比实在令人惊讶。
他沉默不语，慧心提着心，唐昭昭也略微惶惶。
成不成……
就在皇帝一念之间。
良久，他终是摆摆手：“罢了。”
皇帝喜欢美人不假。
有媚上心思的朝臣不停地往宫里塞美人，最好是后宫塞一个吹枕头风，承坤殿也塞一个打探君心。
可皇帝也极为有自知之明，这些美人放在香梅宫便算了，放承坤殿却是万万不能的。
万一哪天气急因着一点小事就把美人处置了，事后想起来他还不得后悔莫及？
在种种顾虑下，承坤殿的宫女竟都姿容平平。
下值后，众人围着慧心直感叹着神乎其技。
小宫女们抱着自己往日里得来的赏赐，殷情地找到唐昭昭。
“昭昭，这些东西你随便挑。”
“昭昭，你教教我吧？”
“昭昭，昭昭，求你了……“
“昭昭……”
“昭昭，我不想死……”
一双双眼睛渴望地盯着唐昭昭，口中说尽哀求之语。
承坤殿的宫人在外神气，每日过得却还是战战兢兢。
她们现在看的不是唐昭昭，是自己那时时刻刻吊着的命。
唐昭昭将她们放在桌上的金贵物什推了回去。
宫女们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一个个擒着泪便泫然流涕。
唐昭昭柔柔地叹了口气，她也没捻帕子，拉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宫女，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唐昭昭记得她。
她与慧心是一脉的名字，叫瑾心。比唐昭昭还小一岁，家里有小小的官身，只是她阿娘早逝，她爹便把她送了宫，指望着她哪一日能得皇帝青眼提携家里。
瑾心极不擅饮酒，昨夜里只饮了几口就红了一张脸，迷迷糊糊抱着她不撒手，口里嘀嘀咕咕喊阿娘，抱怨阿娘已经三年不曾来她梦里见她。
唐昭昭回味她前几世的时候，觉着这世上的人确实呆板，几年十年都是一个性格模样。
有时她又不太敢相信。
——这些人真的是傀儡吗？
他们的人生有头有尾，不是简简单单的框架，人人有来处、求去处。
或者……
是她见过的人还不够多，是她不曾见过真正的人是什么样子，所以从前便一直意识不到其中的不对劲。
望着瑾心通红的双眼，唐昭昭解释道：“我应了，只是不便要你们这么珍贵的东西，再则……”
说到这，她露出些许犹豫。
刚松口气的宫女们便着急：“怎么了？你莫不是还有什么难处？”
唐昭昭摇摇头：“铅粉昂贵，且有毒性。”
时下妇女多用大米磨粉来遮掩自己面容上的瑕疵，米粉妆面易糊，无法保持太久。
与米粉相比，铅粉的持久性好，美白效果也更佳。
然而铅粉现在仅仅只是贵人们手头流转的东西，因着出现时间不长，也还未有人发现铅粉的弊害之处。
唐昭昭一五一十地将铅粉的利弊说开。
长时间使用铅粉，轻则皮肤恶化溃烂，严重些甚至会殃及性命和子嗣。
宫女们连忙展示自己的态度。
“没关系，我们不怕。”
“我还有点积蓄，不知道够不够……”
“或者可以用米粉掺铅粉，如此一来也不会负担不起。”
……
唐昭昭看着她们坚定热切的眼睛，微微愣神后，缓声道：“好，我教你们。”
天渐黑，与唐昭昭说定了，小宫女便一哄而去。
唐昭昭望着宫女们离去的背影，愁道：“我能救得了她们，可其余人呢？”
宫女尚且能凭着样貌求得皇帝宽容，可内侍却没这好运了。
她自言自语道：“下一次，要是出事的是内侍又怎么办？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贫民、奴隶，他们又该怎么办？”
“我只是宫里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即便知道他们过得苦，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唐昭昭魔怔一般道：“我该做些事的。”
听到此话，直播间又是一波感慨。
说着悲天悯人话语的唐昭昭，心中确实泛起波澜，但绝对不会有太多。
她这般大费周章地要教宫女们梳妆，也是出于算计。
今天的慧心她能救，来日的其他人，她却不见得也能救下。
那怎么办呢？
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见到她无能为力的样子。
如此就有了这场谋划。
宫女们都知道她心善，不忍见人受苦受难，甚至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去帮助其他人。
现在她们对她有所求，就会尽量避免再让她出现在这种时候。
层层利益交缠，便是最稳固的方法。
像是今日，灵通的宫人们早早便知皇帝在朝中不顺，有门路的宫人就会想办法不去上值。
见不着皇帝，被降罪的可能也就大大减少。
——那些高高在上的观测者们只知道她忧国忧民，却不知道，从今天开始，她都不会再见到皇帝处决人了。
唐昭昭叹息一声。
她心中的算计，也是越来越多了。
距离那场刺杀已经半年。
一年半以后，就要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后再过两年，这个世界也将结束。
满打满算，她只需再在这里待三年半。
或者说，是这个世界只剩下三年半的寿命，三年半一过，所有人都将随着世界一同泯灭。
在那之前，还有最后一场戏。
上一世，大业将成前，她曾听醉酒的程衍喃喃过几句。
——可惜没有信得过的宫女。
*
星际娱乐公司，虚拟世界运行检测处，一眼望去，几百个全息仓放置在此。
此次选秀涉及十万个虚拟世界，维修运营所需的人员达到了上千个。
除去新人类能直接在全息世界工作外，旧人类还要依靠全息仓来完成日常检测工作。
邓戊暮站在门外，身边是几个虚拟影像。
他问道：“6725号怎么样？”
这话一出，另外几人便连忙回复。
“检测没有问题。”
“数据没有出错。”
“运行状况良好。”
……
待回复完，所有人面面相觑。
邓戊暮黑了脸，语气也不太好。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6725号是最近热度突涨的唐昭昭所属的虚拟世界。
前两日，客服接到观众投诉，6725号的视角转换和情绪拟人技术出现错误。
工作人员接到客服转接通知后，立刻就进行了6725号的检测工作。
检测结果一出来，bug是有，却不是视角转换和情绪拟人技术的问题。
而是数据运行出现倒逆，世界所属的直播间弹幕数据丢失一部分，
好在bug修复后，不该出现的视角转换也很快结束。
维护人员将此归类为数据丢失产生的衍生问题，以前类似的衍生问题也确实出现过几次。
把此次检测维护妥善登记好后，维护人员就认为这事结束了。
然后，昨日客服再次接到申诉。
——6725号又又出现问题了！
这回涉及角色重启后的数据问题。
维护人员不敢忽视，立刻检查去了。
没想到，这次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检测出来。
在迷茫的状态下，维护人员陆陆续续又摇了几个人过来。
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6725号世界没问题啊！
运行顺畅！数据完美！
简直是最令维护人员省心的世界了！
可……
现在那世界里面正兢兢业业做好事的虚拟角色是谁？
唐昭昭？
但唐昭昭的初始数据完全不具备这个层面啊！
几个维护人员不敢忽视，连忙将问题上报上去。
这一报，就报到了检测处一把手的邓戊暮头上去了。
看着面前束手无策的几人，邓戊暮皱起眉头问道：“6725号的日常监测人员在吗？”
加西亚举手：“在，我负责6725号的日常监测。”
邓戊暮：“6725号重启后的日常数据正常吗？”
“正常。”
这般说着，加西亚还展示出了她所收集到的数据。
邓戊暮点点头：“发过来给我，接下来的检测工作由我负责。”
“是。”
剩下几人顿时松了口气，邓戊暮是活了多年的新人类，也是检测处技术最好的人，由他出马，再大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散会后，加西亚再次进入了6725号世界。
此时的唐昭昭正在教小宫女们桃花妆容，她眼神柔和，声音徐徐。
暖和的太阳下，一个小宫女不小心就打了盹，脑袋左摇右晃，眼看着就要歪倒在地了，唐昭昭连忙搭手扶了一把。
她轻轻敲敲小宫女的额头，笑道：“你怎么像猫儿一样，太阳底下就要睡觉。”
小宫女趁机贴贴唐昭昭的掌心，拉长了声音说道：“昭昭，我好喜欢你啊。”
加西亚定定地看了唐昭昭一眼，在心中说道：你那么聪明，可以躲过去的吧？昭昭。
只严肃了一瞬，她便尖叫鸡似地发弹幕。
【啊啊我也好喜欢昭昭啊！！】
她面前的虚拟屏幕显示出了她的昵称。
——苏珊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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