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声声
京北最讳莫如深的周家小少爷, 不需要理由只一个眼神就能逼得再嚣张的人也得低头的上位者,圈子里男男女女都想方设法搭关系套近乎的三哥。
毫无背景的普通女大学生, 不恭恭敬敬叫他周总, 那还能叫他什么呢?
岑声声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黑着脸的男人,她很想努力地在周时慕面前不卑不亢地维持自己唯一能够自主的东西,自尊。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呢?”她捉摸不透周时慕的想法, 最后她只能虚心求教。
“这不是最适合我身份的称呼吗?”岑声声有些自嘲地笑着声。
周时慕没有回答, 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唇线紧抿着, 很想分辨出她这话究竟是真心的, 还是其实在故意气他。
岑声声从前也没觉得自己一米六六的身高不够用,但这刻同周时慕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站着,她需要仰头同他对视。
仰视,很累。
两相沉默的这个瞬间, 岑声声突然就想到了生日前的那一天,她在火锅店里碰到的刘建。
她如何不知道,在他们这些人眼里, 她就是这样没有尊严可言的小情儿。
那种心情好的时候给块糖就会乖, 心情不好了就随时丢掉也毫不麻烦的那种小情儿, 还是上一个用完了可以没有芥蒂地承接到下一个继续的那种。
以前她觉得清者自清,管不了周围人众口铄金, 她从来不屑于辩解什么。
下定决心后靳逸琛分手后,她才意识到,这些误解不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不光因为她自己没有辩白过, 更因为该维护她的人,从来没有维护过她。
她不知道周时慕会不会对她有这种想法。他们这些人不会有真心, 至少对她这样的人不会有。
总之,她玩不起,她就是一个普通人,玩不起他们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里的游戏。
“我不是你身边那些能迅速精准摸透你心思的解语花,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穷学生。”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这个人也谈不上多聪明,不然也不会被你的朋友蒙在鼓里骗了那么久,还相信他对我是一片真心。”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都笑我痴心妄想,门不当户不对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以前我确实觉得这是偏见。”
“但是我现在承认啦,我的确是配不上jsg你们这样的人。”
“你们的真爱游戏,我玩不起。”
周时慕就那么看着她叭叭叭的说了那么多,很久违地再次见她那样能说,那样的生动明艳,那样的充满生命力。
但可惜就是这次她说出口的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
心里憋着股气,他敛眉垂首看着始作俑者无辜的大眼睛还不知所谓地眨了眨,只觉得嗓子痒得更难受了。
他其实没有烟瘾,但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抽一根缓解自己愈发压不住的复杂情绪。
岑声声是个敏感又乐观坚韧的小姑娘,他心里一直很清楚。不管是因为流言蜚语,还是她心里没有彻底空出来的位置,他都不该、也不能急功近利的。
周时慕朝后退了一步,同岑声声之间拉开距离。
他垂下眼眸,将手套都脱下,塞进冲锋衣的口袋里,然后再次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岑声声。”他叫这三个字,仿佛曾经练习过无数遍,有股言语难以形容的缱绻意,他说,“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其实很后悔,没能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向你介绍自己。”
“我叫周时慕,周而复始的周,时光的时,仰慕的慕。”他站直了身子,手掌铺平衣服上的褶皱,言语里没有半分轻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
周时慕朝她伸出只手,礼节性的,“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
“岑声声,认识你,我很高兴。”
岑声声很认真地在想,周时慕所指的第一次见面。
那的确应该不是个合适的场合。
但现在的场合,或许才是刚刚好。
刚刚好够她平等、正式的认识一个比她稍稍年长的、礼貌而绅士的、能力出众的前辈。
她不卑不亢同他对视,冰凉的手指,慢慢地向上,最后碰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温暖手掌,停住。
周时慕克制小心地握住,只那么一下,便礼貌地松开。
“岑声声。”她的音色仍旧是软软的,但底气十足。
“我记得。”周时慕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山今岑,声声不息的声声。”
也许是她矫情,但就是这个郑重地相识,她那句被记住的话,对岑声声而言,它莫名抚平了自己内心一直过不去的那些细微褶皱,那些她从前不曾被给予过的尊重与平等。
“那我们现在是新认识的朋友了,对吧?”他笑了声,问岑声声。
岑声声点点头。
“那叫我名字就行。”他忽的仰头,看了眼头上正好的日光,冬日的暖阳,格外让人觉着温暖。
“周时慕。”岑声声叫他,这是第一次,她对着他,却不是畏惧和防备的架势,而是很高兴,今天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小区门口及时停下辆出租车,上一单的乘客下车,周时慕示意司机等等,拉开后座车门回望岑声声。
岑声声上了车,按下车窗,看向车外的人,礼貌地挥了下手,“再见。”
周时慕仍站在车边,抬手压在降下的车窗上,他个子很高,车窗的这个高度多少限制了他的身形,但这个动作他来做,丝毫不显狼狈。
前排的司机哪怕着急完成一单再接下一单,但饱经阅历、识人无数的出租车师傅,观察着车外男人的模样,也一眼便能辨别得出这位是个绝不好惹的爷。
他身上那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压不住的桀骜不驯,是哪怕再随性懒怠的装扮,都掩不住的存在。
所以就算平时脾气大,师傅这会儿也不敢不耐烦,连催都不敢催。
“什么时候再见?”周时慕吊儿郎当地问,面上仍旧是平日里那副散漫懒怠的表情,“你说过,要带我转转南城的名胜古迹的。”
啊,诚实的讲,和周时慕这样的人做朋友,其实还是好难,岑声声心里默默地这样想。
她没有心理准备。
但这不光是答应了恩师的事,也是作为朋友应尽的地主之谊。
“请给我时间做个准备。”她朝外面的人挥挥手,“明天我再联系你,行吗?”
周时慕压在窗框上的手收回去,重又插进裤兜,朝后退了两步。
“行。”他勾唇笑了声,“我等你。”
再往回走,兜里的手机连着震了震。
刚才在电梯里发出去的消息,这会儿有了回复。
他点进同陆宴周的对话框。
上面一条是他刚才发的,一张截图,问陆宴周,认识这是个什么卡通人物么?
陆宴周连着回了几条消息,充分表达他的不解情绪。
【什么鬼?你什么时候对这玩意儿感兴趣了?】
【我特么多大岁数了,能知道这是啥玩意儿?】
【你从哪搞这么个幼稚东西?圆咕隆咚黄不拉几的,啥玩意儿?】
【盗号了?】
周时慕心情很好地回他。
【怎么不去问虞茵?她肯定知道。】
陆宴周还真的去问了。
没过几分钟,他又来回复了。
【问过了,说是什么哆啦A梦的妹妹?哆啦美什么鬼的。】
【我小时候可能看过,啧,但真不记得了。你干嘛?突然回忆童年?】
又隔了大半分钟,他又回。
【茵茵说岑声声的微信头像也是这玩意儿诶!瞧着你这回忆童年还是有点作用的,赶紧再复习复习吧,回头跟人家声声妹妹有共同语言。加油。】
周时慕只回了个【嗯。】
对面隔了会儿,陆宴周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
【周时慕,你他妈真狗!!!!】
第22章 声声
岑声声回到舅舅家时, 家里就只剩下外婆一人。
因为是年前的最后一天,杂事多, 也就没等岑声声回来一起吃饭。外婆说舅舅舅妈带着姜媛去超市补购年货了, 她一个人正坐在阳台晒太阳。
听见她回来的声音,外婆回过头,笑着招呼她过来。
“乖乖, 厨房里给你留着饭, 在锅里温着,饿了就快去吃。”
岑声声摇了摇头, 撒娇抱着外婆的胳膊在她身边坐下。“我现在不饿, 太阳这么好,我想陪外婆坐一会儿。”
外婆也没有强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祖孙俩微微眯着眼, 晒着冬日里的暖阳,幸福的连手心都热乎乎的冒着泡泡。
但阳光再好,也总有回归现实的时候。
“上午你出门那会儿, 你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 问你今晚要不要回去吃年夜饭。”外婆两只手拉着岑声声的小手, 团在自己的两手掌心中,“我没替你答应。乖乖, 想回去的话就跟爸爸打个电话。”
外婆的手弹了一辈子钢琴,比起同龄人也算得上是保养得当。但毕竟抵不过自然引力,外婆的年纪还是在手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岑声声眼眸垂下,一张小脸贴过来, 蹭着外婆的手,笑得轻松。
“不要, 我就不去了吧。”她说,“既然都说是团圆饭了,那我还是想和外婆一起,外婆在哪我就在哪,对我来说,和外婆在一起才叫团圆。”
至于岑山那一家,人家一家三口满满当当的,什么都不缺,她就不要厚着脸皮去当个多余对象了。
这些年,他也没对自己这个女儿上过什么心,连她去京北读研的事,也是去年才知道的。
平时从未想起过她,偏偏是一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为着他自己的脸面的时候,就像是装了定时开关一样,一下子就想起来他还有个女儿来了。
这种定时诈尸的父爱,难道不可笑吗?
外婆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道岑声声心里的难过。
她自然也想永远庇护着声声一辈子,可自然规律变不了,生老病死是常态,自己终究陪不了声声多久。
总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声声。
外婆想了想,最后还是劝她,“乖乖,外婆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要是外婆哪天真的不在了,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的下你。”
“岑山他终究是你爸爸,和你血脉相连,要是我们声声哪天结婚了,总不能一个亲人都没有吧,怎么也得有爸爸牵着进场才是啊。”
外婆以前从没和她说这些话。
可是自从这次生病后,她就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心自己见不到声声长大、和喜欢的人迈进婚姻殿堂、组建一个新的小家庭、甚至孕育一个新的小生命。
“外婆。”
岑声声鼻子一阵酸,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她说,“你别这样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哪有什么长命百岁,那我不成老妖怪了吗?”
“才不是,百岁老人现在不是很正jsg常嘛!而且我这都得到过神明点化的,我梦见菩萨跟我说过,说我结婚的时候,您会给我包个特别大的红包,牵着我的手放到新郎手里,然后警告他,他要是敢对我不好,你就把我带走,不给他当媳妇儿了。”
外婆果然被她转移了话题,笑着问她,“那还看清楚我未来孙女婿长什么模样没有?俊不俊?”
岑声声也乐了,仰头逆着光看向外婆,“那还用说,我找的能不帅吗?”
外婆又问,“那他现在在哪呢?什么时候能带来给我瞧瞧?我猜猜,是不是声声其实已经在学校谈恋爱了?没跟外婆讲吧?”
岑声声这下噎住了。
她同靳逸琛恋爱,还没稳定到能同外婆讲,这段关系就结束了。
现在也当然没有什么好再说了的。
“没有啦外婆。”她上演终极撒娇大法,“我不谈恋爱,我们同门都有口号,什么智者不如爱河,寡王一路硕博。”
外婆也没当真,拍拍她的小脸蛋,笑她一张小嘴整天没个正经的瞎说。
原以为这就是她第一段感情的句号了,但岑声声没有想到的是,靳逸琛这个人,真的从头至尾没变过。
他好像单方面给他和岑声声的这段关系、给岑声声定了很多他自以为是的规矩。
就像他在岑声声生日的当天,解决了和秦柚姗的问题后,才发现岑声声在微信里同他留的分手信息。
隔天,又收到了她邮寄过来的之前他送她的礼物。
但靳逸琛并没有觉得这是件需要迫切解决的事情。
他一直认为,哪怕他再喜欢岑声声,也绝不会无下限包容她没完没了的闹脾气。
他可以哄她,但不可能事事都哄,时时都哄。
不能让她恃宠而骄。
所以,他更喜欢先晾着她,让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要每次总是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幼稚小事就同他置气。
这次更过分,她竟然学会了拿分手威胁他。
他无视岑声声为了激怒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威胁分手、拉黑、寄还礼物,他一概照单全收,但就是不给任何回应。
直到,等到他认为,该是岑声声冷静下来乖乖听他说话,他几句话就能将她哄好的时候。
因为她已经有很长一段自我反省的时间。
所以,在全中国都在辞旧迎新的第一天,死了一样的前男友,突然诈尸了。
只是这次,他突然发现好像自己对岑声声的控制,有些脱轨了。
这两天,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均被岑声声拉进黑名单未放出来,他只能换新的电话卡给他打电话。
却没有想到,电话一接通,岑声声听出他声音后,便直截了当地挂断电话,再打过去,就是无法接通状态了。
这不应该。
岑声声有多依赖他,喜欢他,他一直都很清楚。
更何况两人间还夹杂着她外婆的事,她不可能,也做不到同自己一刀两断。
他迫切想要掌控岑声声的所有,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又是什么人陪着她,以及是不是有什么人的出现,带坏了岑声声,让她不乖了。
靳逸琛也没猜错,岑声声这两天的确挺忙的。
导游这份工作不好做,尤其是给周时慕这样的做向导,岑声声真的一个头两个大。
新年的第一天,岑声声一整天都在研究南城有什么值得带着朋友去玩的地方,有什么必吃的榜单,有什么必打卡的景点之类的攻略。
其实觉得挺挫败的,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南城人,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得要一项项查攻略做笔记。
工程量过大,导致岑声声准备联系周时慕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昨天加上好友后,她一直都没时间仔细看过,当时也是周时慕点的添加,她还没来得及给周时慕添加备注。
她的微信好友人不多,不到两百,习惯使然,每一个她添加的好友,一定会备注好姓名,在添加标签分类。
所以现在,周时慕的微信,是她唯一一个没有添加备注,没做标签分类的一个。
划到周时慕的对话框。
他的微信名就一个简单的字母Z,很符合他那股子随性散漫的做派。
不过头像倒是有些新奇,一点也不性冷淡风,看小图觉得有些像是特意做了模糊化的处理。
岑声声好奇着点进头像,放大后发现,不是她看错,这的确是一张刻意模糊化的图片。
看轮廓有点像很多学校都会搞的那种荣誉榜,大同小异的设计,往往需要获奖的同学提供一张生活照片和一些个人信息之类的,最后由学校统一制作成展牌展示出来的那种。
周时慕的这张,有些像是这样设计的荣誉展板的他拍。
岑声声猜这大概是他曾经的某次荣誉奖项的展板。
或许是个对周时慕而言很有意义的奖项。
退出时才看到自己刚才手抖了下,不小心点成了拍一拍。
周时慕给她秒回了个【?】
岑声声避重就轻解释:【想问问你明天有时间吗?我做了一些南城旅游的攻略,我可以先带你试试几个榜单Top首选。】
对面直接回了条语音消息过来。
岑声声回过头,确认外婆已经睡熟,才轻手轻脚地去翻外套口袋里的耳机。
其实她可以点转文字功能。
但她觉得自己今晚手有些不作数,怕一个不小心又手抖点成外放,想了想还是带上耳机稳妥点。
听筒将他那散漫慵懒的声音送进耳蜗,他问,“敢没有时间么?我这不是一直在这等着,还怕你忘了呢。”
不知为何,隔着听筒听他这幅漫不经心的语气,好像还听出了一分委屈情绪。
熟悉的声音渡如入她的耳蜗,顺着耳骨共振,岑声声脑海里不自觉还有了画面。
不自觉地,岑声声觉得一阵脸热。
她忙打字跟他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做攻略做的太投入了,一时没注意时间,拖到这么晚才来问你。】
聊天框顶部的Z字消失,一会儿变成对方正在讲话,一会儿又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隔了好一会儿,对面发来条文字消息。
【晚安,早些睡,明天见。】
第23章 声声
周冉阳因为孕早期的反应, 早上起得很早。
出卧室门时,迎面碰上刚从外间盥洗室出来的周时慕, 显然刚清理过的状态, 走近看了眼,发现他眉尾还挂着细碎的水珠没来得及彻底擦干净。
周冉阳很意外,“着急出门?”
他只是低低嗯了声, 显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作为姐姐的优势, 她掌握着周时慕从小到大的所有黑历史,也知晓他掩藏在一副拽酷臭屁模样下的真面目。
所以他装着不经意没所谓的样子, 她总能轻易看穿。
“内搭颜色不太对吧。”她侧身微微靠着墙, 缓和胃部的不适反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换那个灰色的。”
周时慕原本都要绕过她走了,听她这话又退回来, “哪个?”
周冉阳憋着笑形容。
周时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皱眉,“我有这件吗?”
“嗯?没有嘛?”周冉阳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哎呀我记错了, 我说的是好像是你高二在拉斯维加斯买的那件, 印象中那件穿着显年轻。”
周时慕瞥了她眼,没理她, 绕过她往外面客厅去。
“约的几点啊?起这么早啊?”周冉阳漱完口回来,看他仍松垮垮坐在沙发上,垂首盯着手里的手机,拇指一下一下地划着屏幕。
“管好你自己。”周时慕看她一眼, 淡淡开口,“桌上给你留了温水, 不舒服就吃了叶酸再去躺会儿,少操心我。”
周冉阳慢悠悠往餐桌那边去,看他已经细心地将药片和水都准备好,“我是不操心的呀,可是架不住肚子里的宝宝好奇小舅妈呀。”
周时慕紧抿唇,没再说话。
他眼眸垂下,看着手机上的聊天页面,聊天记录停在昨晚的最后,是她回了句,【好,那我明早八点再联系你。晚安。】
现在是七点五十四分,离八点很快了。
他在等,等她的消息。
周冉阳喝了水,有气无力地将玻璃杯送回去,还是觉得不舒服,没办法只能继续回卧室躺着。
客厅只留周时慕一个人,偌大的空间里,安静的很,侧墙上悬挂着的简约时钟,秒针“啪嗒”转动声更为明显。
分针转到离0最近jsg的那个小格时,手机终于震了下。
周时慕直起身,唇角勾了下,点进那条最新进来的消息。
【八点半在南大西门口碰面可以吗?】
拇指快速在键盘上点了两下,他回了个【嗯。】
从云翠府北区步行到南大西门,不过十五分钟,但周时慕还是在收到消息的那刻后,便换了外套出门。
路过小区物业维护的户外活动区,一群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兴奋地围着个皮球来回踢。
虽是一群小朋友,战况倒是挺激烈,其中一个小胖子赢球心切,一脚用力过猛,生生把皮球从他们围着的这个小圈踢出来,直直往行人走道那边飞过去。
这里面大半是南大教职工家庭的小孩,父母间哪怕不认识但一定彼此也都脸熟,想找家长教育格外容易。
是以这群怕闯祸的小孩很是紧张,视线齐齐追着球跑,那个一脚失误了的小胖更是急吼吼地跟着球追。
“啊!”
眼看着皮球就要砸到行人道上的年轻哥哥,几个小孩吓到惊叫。
谁知下一秒,就看着那个个子特别高的大哥哥脚步未停,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一只手随意抬了下,居然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将急速飞转的皮球给截住了。
一群小孩儿像是发现超人能力一样惊奇着一阵欢呼,不住跳着叫着“哥哥好厉害!!”
周时慕单手捏着皮球,看着跑到自己面前气喘吁吁的小胖,半垂下眼睫,慢条斯理地看着他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圆溜溜的。
小胖垮着张小脸,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要是受伤的话,就让我奶奶陪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行吗?”
周时慕挑了下眉,难得有耐心,懒懒道:“放心吧,你这小皮球,还伤不了我。”
听他这么说,小胖眼睛里的光又聚起来,“那哥哥我的球——”
周时慕手一松,将皮球落到他怀里。
小胖开心地将球抱在怀里,觉得这个大哥哥特别好说话,又继续追问,“哥哥你好厉害,那你能不能教教我们玩球啊?”
“小孩。”周时慕弯腰同他平视,弯唇笑了声,“哥哥今天是心情不错,但哥哥现在很忙,教不了。”
小孩子最是对美的东西有触感,直面眼前一张尤其好看的一张脸,小胖结结巴巴地追问,“那哥哥要忙什么?我们帮你!”
周时慕已经直起身子,轻飘飘地扔了两个字。
“约会。”
南大西门的一条街,移栽了两排上世纪轮胎一般粗度的法国梧桐。
冬天落叶散尽,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排树干,最靠近西大门的那颗梧桐树下,站了个穿着奶黄色长款羽绒服的小姑娘。
羽绒服上连带着毛茸茸的同色大帽子就松垮垮地压在头上,她带着一双挂脖白色毛线手套,怀里抱着个小号牛皮油纸袋。
大约因为天气冷,她口中呼出的热气一团一团的,慢慢在面前化开,一双脚不住地前后跺一跺,连带着松垮垮压在头上的帽子上下颠来颠去。
不远处的西门门卫岗亭里,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好像同她说了句什么,岑声声没听清楚,蹦蹦跳跳地朝前跑了两步,一手护着怀里的油纸袋,一手扯下头上阻碍听力的帽子。
冬日的细风拂过脸庞,吹散她两侧的发丝,她笑靥如花看过来,“大叔,您说什么?”
大叔一口地道的南城方言,热心地看着眼前傻愣愣的小姑娘,说大冬天的外面冷,要等人的话也别在风口里傻站着,可以来屋子里坐会儿,还暖和。
岑声声腼腆笑了笑,摇了摇头,习惯地换了方言,“谢谢大叔,我等的人就快到了,就不进去啦。”
大叔一副过来人很懂的表情,注意到不远处的来人,忽而问她是不是在等男朋友。
岑声声连忙摆手否认,急的连鼻头都红红的。
“小潘西害羞了,还不好意思了。”他手里端着保温杯,摇头啧了啧嘴,然后朝她扬了扬下巴,“男朋友这么帅,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是的大叔,我——”岑声声手口并用地否认。
“呐!”那大叔也不听她的,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位置,“那边站着的那个啊是你男朋友啊?站那一直盯着你看呢,小伙子人长得一表人才的,挺好!”
岑声声深感辩解无力,脸上一阵潮红。
她急急转过头,就看到不远处,她刚才站着的那颗梧桐树下,周时慕正单手插着兜,隔着行车道,目光浅淡地看向自己。
视线相撞后,他唇勾了下,散漫开口。
“来了。”
岑声声红着脸跑向他,因为着急又窘迫,额上沁出薄薄的密密的一层汗。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眼尾都有些泛红,“怎么不叫我?”
周时慕朝她身后一直看着他俩的保安大叔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然后才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问,“那你紧张什么?”
岑声声摇了摇头,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刚才保安大叔调侃的话,又或许他根本没听明白。
“我给你带了以前在南大读书时最长吃的早饭。”
她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迅速转移话题,从牛皮纸袋里将东西拿出来,“南大西门这边有个特色小吃一条街,右边最里面倒数第三家的梅干菜扣肉饼,味道特别好吃。”
她将袋子递给他,“快尝尝,趁热吃。”
周时慕说了声谢谢,伸手去接,袋子将要落到他手里的时候,岑声声的动作突然顿住。
“你的手。”她抬眸看着他,“流血了。”
周时慕原本也没当回事,压根也没感觉到。想来大概是刚才那群小孩的皮球上沾了不少砂砾,冲击那一下摩擦力大,蹭破层皮也正常。
他拇指随意抹了下,毫不在意,“没事儿。”
“不行。”岑声声第一次在他面前态度坚持。“伤口周围还有灰尘,这样容易感染的。”
一着急便没有顾及所谓的异性距离,她手隔着外套拉过周时慕的腕骨,仔细看了眼伤口情况,皱着眉对他道:“你等一下,我去买瓶水。”
说完她便松开手,急匆匆地往对面的小卖部跑过去。
周时慕视线追着那团奶黄色的背影,眸子里不自觉沾染些深意,他面无表情地垂眸,指腹用力地在伤口处加了下力道,破皮的伤口一刹那涌出更多的、鲜红的血。
不多时,岑声声再回来,手里多了瓶矿泉水。
她眉头皱着,用力拧开瓶盖,然后再抬手去抓周时慕的手腕,检查伤口时发现伤口更深了,血珠从边缘慢慢往外渗。
“你忍着点啊。”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主人焦急的情绪,又似乎在努力安抚受伤的人,“伤口这么深,一定很疼。”
岑声声将水小口小口淋过伤口,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周时慕眼眸垂下,视线却是落在那节纤白细长的脖颈上,仿佛极其脆弱易折。细密的碎光穿过枯败的枝丫齐齐落在上面,一层细软的绒毛迎光清晰可见。
眼里翻涌的情绪快蚀了他的理智的边缘,他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问他,“疼吗?”
“不疼。”他出声有些发哑。
“我再给你喷些酒精消下毒。”岑声声翻出包里的酒精喷雾,“忍着点哦。”
最后,她有些犹豫地从包里捏出个OK绷。
“这个样式的。”她手心缓缓在周时慕面前摊开,“你可以接受吗?”
第24章 声声
从八岁起就没碰过卡通元素、整个京圈赫赫有名、最不可一世的拽哥周三少, 是不会想过自己会有这样毫无原则的一天的。
但看着岑声声手心里放着的幼稚印花OK绷,有人就是那般主动地将自己的伤口靠过去。
“麻烦你。”
岑声声也是完全没预想到他居然丝毫没有排斥的意思。
一个如何与他桀骜气质不搭边的花样, 他就算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抱歉啊, 实在是我只剩这个了。”她小声解释,还是担心他可能只是勉强。
“不会。”周时慕绷着唇,慢悠悠看着她撕开OK绷两侧粘附的胶带, 违心开口, “很可爱,我很喜欢。”
印满了蓝胖子小图的OK绷压过伤口, 粘附在掌心内侧的皮肤上, 岑声声抬起头,因为熟悉的话题,不自觉多问了一句。
“你也喜欢哆啦A梦?!”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梨涡明显。
周时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反问她,“你很jsg喜欢?”
“对呀!”岑声声用力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可羡慕大雄了, 总幻想着要是哪天, 一觉醒来, 我也有一个哆啦A梦那该多好呀。”
周时慕勾唇,轻轻笑了声。
岑声声察觉他的笑意, 追问,“难道你不想要吗?”
“没想过。”周时慕认真摇了下头,这一刻出口的绝不是谎言,他说, “我想变成哆啦A梦。”
“嗯?”岑声声觉得他的回答有些新奇,“为什么?”
“大概是…可以帮别人实现愿望。”
岑声声愣了下, 觉得这个回答好像没问题,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最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所以没再继续。
结束这个话题,两人并肩往前走。
岑声声说第一站想要带他去南城最负盛名的南城博物院,现在先去西门边上不到两百米的公交站台。
“虽然也有地铁线,但要换乘,中转走的要长一些。”岑声声侧过头同他解释,“地上公交可以直达,而且更主要是还可以看看沿途的街景,也很不错。”
36路公交车,从南大西门出发,可以直达南城博物院正门,两人步行走到站台时恰巧驶进一班36路,后门堪堪下来三两个人。
岑声声小跑着到前门,拿出包里的南城一卡通连刷了两次。
她身后,身高腿长的冷面男人紧随着跟上来。
只是她的想象有些美好了,她计划着地是能够坐在椅子上,随性地随着公交线路往前也算是车游南城了。
但是现实很拉胯,即便还是在新年期间,但公交车上的人却并不见少,这站倒是没上几个人,但已经有不少人还挤在前门处。
一脸生无可恋的司机大叔淡淡地瞥了眼前车门这的拥堵状况,操着一口地道的南城话,毫无情绪地复述一句经年累月的台词,“啊往里走欸,不要挤在前门口欸。”
岑声声也没想到公交车上会有这么多的人,可是已经上了车,也就只是硬着头皮往后面走。
她真的有些后悔了,实在不该带着周时慕一起挤公交,这样的经历他应该不曾有。
因为人实在太多,她与周时慕不知不觉中早被人挤人分散开。
其实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完全是她主动往后门挪动,而是从侧后方不断有外部推力压过来,推着她不得不往前走。
偏偏两侧都坐满了的乘客,狭窄的通道里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脚横在中间没有及时收回去,总之,被迫被推着往前的岑声声,脚下毫无防备被绊倒,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就要往前栽过去。
她已经准备好扑倒前人身上抱歉了,可事实上却没有预想中的狼狈。
那只贴着印花蓝胖子OK绷的大手像是从天而降,隔着厚重的羽绒服,及时勾住她的腰,将人重重揽入怀里。
后背紧贴着男人宽厚的胸膛,那股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着她,占据她本就微弱的鼻息。
下一秒,她听见周时慕冷冷地声音,对着她侧后方的中年男人。
“挤什么挤?”
许是他气场过于强大,原本大家都挺躁动的,硬生生因为他这句,所有人都放缓了动作,那个差点绊倒岑声声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赔笑道了歉。
中途到市中心附近的某个站点停下。
一下子下了好多人,车里的空间终于富余了些。
腰上的那只手其实早就移开,可不知为何,岑声声却总觉得那股无法忽视的力道,一直停留着,环着她的腰身,让她连呼吸都不自主。
趁着下客的功夫,她终于有机会与周时慕间拉开距离。
周时慕单手扣着上方的挂着拉环的横杆,岑声声则在他侧前方的位置,双手紧紧攥着老弱病残孕专座的椅把上。
后门“砰”的关上再启动,赶路口的左转绿灯,司机大叔一脚油门猛踩,哪怕岑声声已经紧紧抓着把手了,却还是敌不过因为车技闻名全国的南城公交司机师傅。
随着车身向左大转弯,她整个人也跟着甩了出去,即便她是双手!!攥紧了把手。
完全不受控制地,直直撞进侧后方宽肩窄腰的男人怀里。
她尚且还没从上一波被扣着腰扶正的余波里缓和出来,又再一次!!
这次还更像是、主动的、投怀送抱一般。
岑声声耳垂快要红到滴血了,她双眼湿漉漉地,抬眸看向上方的男人。
“如果我说。”岑声声看着他,窘迫开口,“或许你听说过我们南城公交车的传说吗?”
“嗯?”
男人浓密的眼睫垂下,视线落在她脸上,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们南城的公交师傅,不是开的太快,是飞的太低了。”岑声声怕再次被甩出去,她手紧紧攥着周时慕手边的拉环,忿忿开口。
短促的笑意从他胸腔倾泻而出。
“嗯。”周时慕点了点头,像是认同。
他收了手里的手机,改为两手抓着顶上的横杆,岑声声紧握着的那只拉环就在他两手之间。
将她护在两臂之间,“明白了。”他勾唇,声音散漫,“那我勉强当一回挡板吧,免得有人因为体重不达标被迫偏离航线。”
其实不过只剩下三四站的车程,但直到两人下了车,岑声声还有种不清醒的恍惚的感觉,鼻息里残存着那股冷冽气息怎么也散不尽。
岑声声上一次来南城博物院,还是在南大读本科时,陪着室友一起来参观,这次再来,其实许多东西她都不太记得了。
原本她还想借着网络的助力,勉强当一回解说。
只是终究是她鲁班门前弄大斧了,周时慕了解的,远比她这个门外汉多的多了多。
他也没有避讳,只是解释因为家族关系,难免有一些事务上的交集,他也不自觉耳濡目染,多了解了些。
所以,最后其实变成了在周时慕的解说下,岑声声意犹未尽地逛完了整个博物院。
颇涨见识。
因为过分沉浸其中,等到两人出博物院时,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点。
好在早饭吃的算得上丰盛,倒并不十分饿,岑声声咨询了周时慕的意见,决定领他去湖山路的那条美食一条街,吃些特色小吃。
因为上午公交车的失败教训,这回她干脆选择打车过去。
直到网约车停在路边后,对着面前的两扇车门,岑声声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周时慕先她一步,绅士地替她拉开后座的车门,让她上车。
岑声声上车后,犹豫了下,还是往里面的位置挪了挪,将外面的位置留了出来。
原本已经准备去开副驾驶车门的男人,默不作声地收回手,抿唇躬身跟着坐了进去。
在湖山路下车时,又另一辆出租车几乎是同时跟着他们这辆车停下。
从车里下来个面孔年轻的男生,看着像是学生模样。
他原本头上松垮垮地盖着卫衣帽子,没精打采地低着头玩着手游,余光瞥到前车旁刚下来的女生,觉得眼熟。
特意收起手机,停下脚步认真打量了下她的脸,等看清楚的那瞬,他突然间起了精神。
那男生毫无征兆地走两步,上前堵住就要离开的女生。
他扯下头上的帽子,在她面前站定,脸上挂着痞气混笑,“岑声声,你回南城了?挺想你的,好像很久都没见到你了。”
听起来应该是一场欢喜重逢的场景。
但是对面是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周时慕当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周时慕以为岑声声会高兴,但实际上她并没有。
相反,她好像突然间变得十分紧绷,厌恶排斥的反应无比明显。
因为面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男生。
这反应很奇怪,并不像她的性格。
“隋思远。”岑声声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因为对面人的步步紧逼,她急促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快要贴进周时慕的怀里。
这刻,比起眼前这个只是面上一片阳光的男生,身后的周时慕却在这刻给了岑声声莫大的安全感。
“你别自作多情。”她冷冷地直视面前的男生。
隋思远只是笑笑,丝毫没觉得她这态度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仿佛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过他无所谓,只是想继续向前。
但却在这刻感觉到了岑声声边上站的男人的凌厉气息,虽然他的确很想要接触岑声声,但男人强大的气场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
“你朋友?”隋思远笑笑,“没事儿,既然不方jsg便,那我回头再找你。”
他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随意地扬了扬手,“对了,你还住在井周街道那片吧,我先走了,下次我们单独见。”
他笑得十分恶劣,他说,“岑声声,我们得叙叙旧。”
周时慕感觉到身前人明显颤抖不稳的气息,满脑子都是想追上去直接一拳下去的冲动。
但是他现在不能,这样岑声声不仅会害怕那个杂碎,也会害怕他。
看着隋思远离开,岑声声才缓和了些,周时慕能明显看出她眼尾的红痕。
“认识?”他问。
第25章 声声
岑声声虽然是外婆照顾大的孩子, 但该出的抚养费岑山也的确从未逃避过。岑家缺爱不缺钱,仿佛只要金钱到位了就能弥补他缺位的父爱。
经济上从不短缺, 但岑声声也的确有过一段特别着急想要赚钱的时候, 幼稚地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掉一些什么。
大三那年,她在同专业学姐的牵线下应聘了一个高二学生的家教兼职。
时薪四百,是当时常规市场价的二到三倍, 对尚未步入社会的大学生来说很是诱人。
岑声声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就答应了。
家教的地点在南城湖西区的新兴富人区汇恒庭, 家教学生的父母双双是上市企业的高管级别职员,只是事业成功的同时也意味着家庭亲子时间的牺牲。
孩子上了高中后, 学习上也越发吃力, 父母双方也没有时间辅导功课,只能给孩子请家教。
岑声声南大在校生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双方一拍即合,甚至都没有试课,就很快就约定了上门家教的时间。
那天是个周五的傍晚, 她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学习后,乘地铁前往家教学生的家里,那天开门的人, 便是今天在湖山路撞上的隋思远。
那时候岑声声还完全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 初次见面, 隋思远就像今天见到的那样,看上去就很阳光活力的一个简单大男孩。
开门后, 他无比乖巧礼貌地向岑声声打招呼,叫她岑姐姐。
他说,岑姐姐,辛苦了, 谢谢你这么晚过来我家,帮我辅导功课。
岑声声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她只是拿钱办事,谈不上什么辛苦。
也确实因为他太礼貌乖巧,所以岑声声不自觉也想要对他更负责更上心一些,很想自己的辅导真的能对他有所帮助,希望他一年后能够考个理想的大学。
隋思远一开始也很正常,岑声声给他布置的什么作业都能乖乖完成,给他讲错题也是认认真真,有不会地就虚心求教。
岑声声一周过来三次,周三、周五和周日。
这期间,她几乎很少同隋思远的父母碰上面,两人的工作都异常繁忙。
几乎每一次她过来,家里一般都只有隋思远一个人,偶尔来的时候会撞上来做清洁的阿姨,但隋思远也总会用各种理由将人支走。
只是那个时候,岑声声还没有察觉到问题。
逐渐熟悉后,隋思远会向她讨要奖励。比如他要是乖乖完成了什么作业、小考达到多少分、单词背满多少之后,他想要岑声声满足他一个愿望或者条件。
岑声声第一次做家教,也没什么经验,但是也觉得这种奖励式教育没有问题。
隋思远借着这些接触对岑声声的生活越发了解,加了岑声声的微信后,细枝末节地研究她的朋友圈,也对她的个人生活有了更细致深入的掌控。
岑声声没有主动说过,但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一步步掌握了岑声声的一切,她的家庭住址、她的宿舍门号、她的异性好友、她常逛的店面、她常去的餐厅……
不知不觉,隋思远成了窥探她生活的一个隐秘摄像头。
在他生日那天,碰巧是个约定的上门日,岑声声照旧过来辅导他功课。
那天,他偷偷反锁了门,而后抵在门边,目光灼灼地问岑声声,要不要送他一个生日礼物。
岑声声也挺诧异,她并不知道今天是隋思远的生日,当然没有准备。但既然是自己的学生,他这段时间的学习也的确有进步,她承诺下次来会给他带一个生日礼物作为奖励。
隋思远却只是笑笑,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岑声声,我可以睡你吗?”
一直乖巧管自己叫岑老师、岑姐姐的学生,一向阳光单纯的高中生,突然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笑的甚至可以形容为——可怕。
岑声声其实也不过只是比他大两三岁,并没有因此比他多多少遇到突发情况的阅历和经验。
即使很害怕,但她还是强忍着恐惧想同他讲道理。
“隋思远。”她强忍住战栗唤他名字,“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别开这种玩笑,这样很不合适,你还小,不知道什么话可以讲什么话不可以乱讲。”
隋思远只是冷冷嗤笑了声。
“岑声声。”他说,“你真的好单纯,但我真的好喜欢你。”
岑声声步步后退,而他一步步紧逼,他说,“岑声声,你一定不知道那晚第一次见你,我就疯狂想要将你压到身下,你不知道我梦见过你多少回,也不知道我有多想——”
岑声声看清楚他的口型,g-a-n那个字眼像一把刺穿她胸膛的匕首,让她无比绝望。
他所有的配合,他所有的套话,他所有的处心积虑。
让岑声声第一次,认识到了人性的可怕。
如果是真爱,他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去争取,但他偏偏选择最恶劣的那种。事实上,他只是享受从岑声声眼里看到的那种让他兴奋又发狂的恐惧感。
养一条鱼,然后细枝末节地调查掌控她的一切,最后威胁她,乖乖地躺下,被自己吃掉。
看着小鱼儿瑟缩战栗的模样,那会让他肾上腺素激增。
幸运的是,其实那晚最后什么也发生,隋思远的父母在那天很突然的想起来是他的生日,双双赶回来为他制造惊喜,撞上这一幕,也解救了岑声声。
但他父母也同样是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即便心知肚明有问题的是自己的孩子,却也同样能够以此威胁岑声声。
隋思远只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而岑声声是完全民事行为责任人,他们完全有理由反诬岑声声利用家教之宜勾引自己尚未成年的血气方刚的儿子。
毕竟在男女关系上,要给女性泼脏水、造黄谣易如反掌。
事情最后以隋思远的父母保证儿子不再主动接近她结束,岑声声也在事情发生没多久后就离开南城去了京北读研。
然而过去这么多年,隋思远给岑声声带来的阴影,只是曾经压在了深处,实际从未真正消失过。
尘封的记忆在今天遇到隋思远时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她整个人仿若坠入无边的冰井,恶寒无比。
周时慕问她是不是认识,岑声声绝望地发现自己只能回答一句,“曾经的家教学生。”
其他,她无从讲起,无话可说。
她没有证据,也没有依靠。
当天的游南城计划虎头蛇尾,以岑声声身体不适过早结束。
周时慕坚持,送岑声声到小区楼下。
再出现,是入夜后的距离汇恒庭不远的转角巷子。
周时慕一袭黑衣,单手锁喉将刚从夜场回来的颓废男生,直截了当拖入昏暗的巷子深处。
隋思远尚未从突袭的惊惧里回过神,周时慕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一只手轻松捏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则随意捏住他的双颊,阻断他呼救的可能性,将人直接提了起来。
“还记得我吗?”周时慕淡漠视线落下来,垂首看着他,如同弑杀成瘾的恶煞修罗般,冷的骇人。
隋思远根本无法开口,呼吸也越发困难,窒息到绝望的感觉只在须臾之间,他只能惊恐着呜咽嗯声。
大约是临界的边缘,周时慕松开人,往后退了步,带着皮质手套的手背随意扇了两下隋思远的脸,力道不算轻,昏黄路灯下也能看清楚红痕明显。
缓和回了些神智,隋思远才想起来反击一般整个人向他扑过来。
周时慕甚至还能漫不经心地松了袖口卷了卷,一拳重重砸在对方侧脸,而后穿着军质皮靴的一脚踹出去,直接让隋思远整个人顺着碎石子路划出去好几米。
绝对力量的极致碾压之下,隋思远终于放弃了负隅顽抗。
他半跪在这个让他无比恐惧的男人面前,痛哭求饶。
周时慕哂笑了声,慢条斯jsg理地扯下皮手套,弯下腰单手拎着手套根部,带着空手套往他面上甩了甩。
“说说吧。”他冷冷道:“你都对她做过什么?”
—
岑声声无比疲累地回到家,若无其事地一一应对故意找茬的姜媛、例行关心的舅妈以及察觉出她低落情绪的外婆。
夜深人静后,她躺在外婆的身边,听着外婆平缓规律的呼吸,却迟迟不能入睡。
一墙之隔外,是公用洗手间。
老式的房子隔音并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明显。
熟悉的一对母女的对话一字一句,全数落入失眠的她耳里。
“明明是我的家,干嘛老是让一个外人占着!”
“她又不是爸爸也死了,又不是没地方去,干嘛一定非要赖在我家?”
“从小到大,奶奶都偏心她,凭什么?!我才是奶奶的亲孙女,她不偏心我偏心一个外孙女?”
“媛媛!别胡闹。再怎么样你也是父母双全,生活无忧,你就不能有点怜悯心,可怜可怜她。”
岑声声翻了个身,扯着被子没过脑袋,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会好起来的,会有以后的。
快要窒息前,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了下。
岑声声探出头,像濒死之际浮出水面的一尾鱼,终于重见天日。她缓了缓,伸手将手机拿过来。
是个陌生的本市号码,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
声泪俱下地为自己曾经做过的混账事道歉求原谅。他再三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岑声声的生活里,希望她能够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短信的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写着,【姐姐,求求你,可不可以让你男朋友饶了我,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很容易猜到这条短信发来的原因。
岑声声知道,一定是周时慕做了什么,才会让那个恶劣嚣张的少年在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态度急促逆转。
没有去细究隋思远对于周时慕身份的定义,也没有心力去纠结周时慕是否已经知道了背后的所有难堪事。
在这样一个孤独的深夜,意识到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为她出头这件事,极大的抚慰了岑声声迷惘绝望的内心。
这股情绪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早间新闻推送中,达到了顶峰。
南城本地新闻的最新一条推送,是某青年男子与一年前曾诱、间未成年少女,于今晨集齐所有证据,移送相关司法机关。
即便给嫌疑人打了马赛克的照片,但岑声声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抖着手,给周时慕发过去一条消息。
【是因为你吗?】
周时慕很快回复,没有否认。
【他应得的。】
第26章 声声
年节期间, 亲戚间走动最是频繁,一大早, 姜砚山便带着妻子女儿一并去妻子娘家拜年聚会, 家里只留外婆和岑声声两人。
外婆早上醒的早,习惯会在起床后打开电视播放南城本地早间新闻。
岑声声洗漱完出来后,隐约听背景音是关于她刚看到的隋思远的诱间新闻, 一进客厅便直面了那幕他作为嫌疑人被铐上手铐压上车的画面。
视频动态马赛克的画面打的敷衍, 很容易掉帧,岑声声眉面无表情地站在电视边上, 清楚地看到隋思远鼻青脸肿的画面一闪而过。
莫名的, 她有种特别畅快的感觉,很爽。
周时慕说的没错,这都是他应得了。
杂碎不配给他做人的机会,因为他根本不做人。
外婆从餐厅看过来, 注意到岑声声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里的画面,觉得稀奇。
“平时不是对社会新闻最不感兴趣吗?”外婆缓步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问她, “怎么今天不着急出门了?不是说这几天都要跟闺蜜出去玩吗?”
岑声声一下醒过神来。
糟糕, 她好像埋的雷过不去了。
昨日,和舅舅舅妈一并坐在餐桌上, 被问起要去哪的问题,她条件反射地想要隐瞒周时慕的存在,情急之下扯出了闺蜜的幌子,说是陪从外地来游玩的闺蜜逛南城, 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没有坦白自己是同周时慕一起出去,实在是因为她不想要多生事端。
周时慕很快就会回京北, 可以预见外婆和他往后也不会有交集,多介绍他这个人的存在似乎也只是多此一举。
只是这会儿外婆问起她和闺蜜时,岑声声一下子就心虚了。
闺蜜这个词,用来形容周时慕,哪怕是她情急之下扯的谎,也实在是太过荒谬了些。
按计划,她今天是准备带着周时慕去逛普慈庙,只是现在,发生了隋思远的事,她不确定周时慕对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又有多少是事实真相。
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她自己都开始动摇,她算是完美的受害者吗?还是说真的如隋思远的父母说的那样,男女的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外婆见她呆愣站在一旁不说话,又问,“怎么还发呆了?”
没哟更好的选择,岑声声只能继续滚谎言的雪球。
“他…临时有些别的安排。”岑声声抿唇,视线不自觉躲闪,“我今天就先不出门了。”
这理由无可厚非,外婆自然也没追问什么。好不容易的休闲时间,窗外阳光正好,祖孙俩就一起坐在阳台附近的沙发上,各自干各自的活。
外婆带着老花镜,翻着没看完的《安娜·卡列琳娜》原版俄文书,岑声声则在一旁抱着笔记本电脑整理即将动笔的大论文的文献综述部分。
难得的宁静时光,直到快中午的时候被打破。
门外传来敲门声,连着几下,重重的,挺急促的。
岑声声手搭在笔记本上,视线还未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就一双脚胡乱趿拉着拖鞋,准备起身去开门。
外婆余光瞥到她动作,慢悠悠放下书,按着岑声声的肩让她继续坐着。
“行了别添乱了,还是我去吧。”外婆缓声道:“我这把老骨头,得多锻炼锻炼才能长命百岁。”
岑声声一下笑了。
外婆虽然那晚嘴上说着丧气话,但还是将自己的话全都放在心上。
敲门的是对门的邻居王奶奶,见开门的人是外婆,手自来熟搭着外婆的手,热络道:“孙老师,您在家啊。”
“我刚才下楼倒垃圾,注意到单元楼门外那的景观树那站着个长得特别帅的小伙子,个儿特别高,穿着一身黑,我一来一回瞧他一直在那站着,不住仰头望咱这楼看,像是在等人。”
“我过来的时候还听他接了个电话,听声音一口标准的京腔,我想着咱这周围也就你家声声是从京北回来的,他怕不是来找声声的吧?”
王奶奶又问,“声声不在家吗?要不赶紧让她下楼看一眼吧,这大冷天的让人小伙子一直在那站着多作孽啊!”
孙韵诗也没多想,不过是下趟楼的事儿,就当是锻炼了。
她回头叫声声,让她现在就跟王奶奶下楼去看看,看一眼楼下站着的男孩子是不是真的来找她的。
哪里用外婆派她下楼,岑声声早在听清王奶奶开头的那段话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穿一身黑衣,一口标准的京腔,个子很高,眉目凌厉帅气。
虽然觉得不可能,可岑声声脑海里却莫名拼凑出他的模样。
来不及跟外婆多解释,岑声声推开腿面上架着的笔记本电脑,连拖鞋都忘记换,着急着往楼下跑去。
出了大厅就能够透过玻璃材质透明的单元门观察楼外的风景。
不远处的景观树下,站着个身着长款大衣的男人,只是个背影。风将他的大衣下摆吹起,露出掩在下方的一双劲瘦的长腿。
他指间夹了只烟,或许是没找到火机,就只是夹着却没点燃。
确定了真的是他,岑声声反而没有了刚才那股着急冲下来的劲儿了。
谈不上是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了,总之,她反倒拘谨了,脚步难移了。
推开单元门后,迎面吹来的冷风足够让她清醒了些,也足以有清醒的理智让她看清楚面前的人同她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她停在离景观树不远的位置,不再往前。
他侧耳夹着手机,腾出只手摸了摸口袋,并未摸到想要的东西。
不知电话对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岑声声听见他淡淡嗤笑了声,骂了句,“少他妈扯淡!”
岑声声的呼吸起伏,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慢半拍跟着她下来看热闹的王奶奶,看到她也同样站在风口里不动了jsg,着实觉得奇怪。
她热心扯着嗓门问,“声声啊,看清楚没有啊,这帅哥到底是不是来找你的啊?”
垂首散漫站着的男人闻声抬眸,转头看到身后局促站着的小姑娘,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素面朝天,清水芙蓉。
周时慕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下,继而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那端的陆宴周说了句,“还有事,先挂了。”
收回手机的同时,周时慕曲指将手里夹着的烟折了后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你怎么过来了呀?”岑声声走两步上前,在他面前停住,“不是说今天先不出去了吗?”
“给你发了消息。”周时慕垂眸认真看着她,“你没回。”
“怕你有想法。”他声音沉沉的补了句,确认她双眼没有红肿的痕迹,倒是眼尾的长睫曲起个自然的弧度,俏皮可爱。
他又想起刚被他扔进垃圾桶的那只没点的烟,喉咙有些发干。
岑声声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一直放在外婆房间里充电,压根没拿出来。
“手机在充电。”她说,“我没看见消息,抱歉啊。”
好像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这样软的不行,周时慕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垂眸敛眉压下内心烦郁的情绪。
身后王奶奶的声音还在继续,岑声声突然想到什么,又突兀地推着他的胳膊往前走,“那个、你先走,我、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周时慕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推着往前连退了好几步,他似乎自己没撑着力道,又或者是完全借着她的力道。总之他个子又高,因为这个动作,好像整个人在风里晃荡的厉害。
似乎岑声声使出了极大的力道才能达到的效果。
“声声!”熟悉的声音,比之平时多了几分严肃的情绪,外婆从单元门出来,“怎么不让人去家里坐坐?”
岑声声一下子僵在原处,谎言一触即破。
她求救地看了眼周时慕,低声让他千万别乱说话。
而后才转向外婆道,“那个,我、我学长,过来找我问个工作上的事情。”
僵硬的肢体,拙劣的谎言。
第27章 声声
外婆没有给岑声声逃避的机会, 直接略过她,视线对上她身后站着的男人, “既是声声学长, 那上来喝杯茶再走吧。”
将老人眼里的探究看的清明,周时慕礼貌颔首,接着声声的称呼叫了声“外婆”, 他说, “那就麻烦了。”
三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进屋后, 外婆摘下老花镜, 隔着茶几的距离,仔细打量了眼周时慕,“声声学长?也是在京大读书吗?”
周时慕将岑声声的请求看在眼里,敛唇点头应了声, “是,外婆,我叫周时慕, 是声声的学长, 不过我已经毕业了。”
他说, “只是最近碰巧我们公司和声声的实验室有项目合作,所以才有了联系。”
外婆温和地笑了笑, 没有再继续追问。
多年的阅历让她更容易看透一个人,且不论他是不是声声的学长,光只看他周身气度,便知晓他一定非富即贵。
她让声声将自己多年珍藏的铁观音拿出来, 她去泡茶,又嘱咐声声接待客人应该换件合适的衣服。
趁着声声去换衣服的空档, 外婆在餐厅厨房间来回走动的时间,恍惚想起些什么。
“小周。”外婆在周时慕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缓声道:“我年纪大了,大概是有些糊涂了,也不知为何,瞧着你总觉得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岑声声换了衣服出来,顺手将泡好的茶水端过来,听到这句,心下咯噔了下。
她迅速回忆自己这两天的行程轨迹,理应不会有与外婆日常出门的路线有交集的时候才对。
周时慕眸光里看到一双水葱一样细嫩的小手将水杯递过来,他顺势抬眸看了眼她表情,颇有些像他小时候养过的小兔儿受了惊吓时候的模样。
疏离同她道谢后,他视线再回到外婆面上,并没有否认是否见过这个问题,只是突然提起另一件事,他说,“军总附院脑外科的周之羡是我堂哥,年长我几岁,周围人总说我同他有些相像。”
这话引导下,外婆好像确实有了印象。
大半年前在京北的军总附院,周之羡医生便是当时手术主刀专家的副手,也负责她术后观察恢复情况的那位年轻医生。
只是觉得周时慕眼熟,却并未第一时间联想到他同周医生的关系的原因,恐怕在于两人间南辕北辙的气质间。
细看下来,两人眉宇间确有神似之处,不过之前一直接触的周医生,温和儒雅的多,与他接触犹如和煦春风般温暖。
在军总附院住院的那段时间,周医生尽心尽力,和善近人,是个相当尽责的医生。
不过面前的这位,周医生的弟弟,虽是相似的眉目,但轮廓更为凌厉,眉眼折合之下,倒是溢满桀骜之意。
倘若说周之羡周医生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温文尔雅感,那周时慕则是截然不同的难以忽视的离经叛道感。
但明显的是,外婆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周全礼数和刻意收敛。
“真是巧合。”外婆收回视线,和善地点了点头,“小周,这么说事儿就通了。你们堂兄弟,的确有些相似,怪我老糊涂了,险些认错了人。”
“我前段日子正是在军总附院做了手术,周医生很是照顾。”外婆又继续,“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他。”
周时慕说,“外婆您见外了,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我记得周医生常与我聊天。”外婆突然转了话题,试探继续,“说起他有个弟弟,与我家声声还是同一个专业的,毕业于麻省理工。”
“我还特意多打听了些。”外婆说,“想着以后万一有一天,声声也能去麻省理工继续读书。”
“小周。”她忽然笑了笑,“你呢?”
自然也听得出画外音。
周时慕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坦诚认下来,“外婆您问的确实是我。”
外婆微微笑笑,“学长?”
岑声声再也装不了鹌鹑了,急急开口接过话来,“外婆!我晚点再跟您细说。”
“学长他还有事要我帮忙,那个,我们就先去忙,忙完我就马上回来!”
外婆这会儿也没再阻止,怡然倚着沙发,看着声声半拖着周时慕就要离开。
她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声声,不着急回来,也顺便陪外地过来的闺蜜在南城多转转。”
岑声声一瞬耳尖染满红意,她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外婆早什么都看出来了,她还揶揄自己扯的闺蜜的幌子了。
直到她拉着周时慕出了门,岑声声仍旧处在脸皮一阵发烫的窘境里。
周时慕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琢磨着外婆最后的那句调侃,也大概能猜到岑声声给自己安排了个什么身份。
也就解释通了她刚才在楼下时候如洪水猛兽一般推自己离开的原因。
“是我先道歉。”他快走两步,同岑声声并肩,嗓音沉沉问她,“还是你先解释一下?”
岑声声停下脚步,红着脸问他,“道歉什么?”
“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周时慕挑了下眉,“擅自出现在外婆面前,破坏了你的闺蜜计划?”
岑声声更窘迫了,他明明都猜到了,还要故意问她。
“我只是……”她张了张口,却觉得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劲。
反正已经洗不清了,她干脆放弃了挣扎,转而换了个话题继续。
“周时慕。”她咬唇叫他名字,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威胁意思,她说,“你还要不要我带你去逛南城了?”
察觉到小姑娘已经在崩盘的边缘,他收敛了眸中笑意,稳了稳声音,只落出个音节,“要。”
他当然要。
只要她给,他什么都要。
两人续着原本的计划,去了普慈庙。
普慈庙在南城近郊的普慈山上,因为两件事成为游客们来南城时候的必逛景点之一。
一是普慈山漫山遍野的花树林,二是普慈庙求姻缘灵验的玄学传闻。
与周时慕过来,自然不是因为第二件。
普慈山一年四季均有当季花海,吸引众多游客前来拍照留念。
一月份的时节,正是迎春和梨花的盛季,岑声声甚至特意带了微单准备拍照。
普慈山山脚下有一排商贩支着摊位,卖什么小玩意儿的都有。
大多是吸引小朋友的,多是年轻的父母被小朋友拉jsg扯着,在摊位边徘徊。
好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拿着刚买的泡泡水,迎着太阳光来回吹出细密的泡泡,光影斑驳出五彩的颜色。
岑声声注意力随着几个来回奔跑着吹泡泡的小孩转动。小时候正当这个年龄的时候,她没怎么玩过,现在这个年龄,想玩却觉得不好意思了。
摊边的小贩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气质出众的两人,拿着台面上摆着的塑料玫瑰,连语气都柔和了许多,“帅哥帅哥!女朋友这么漂亮,给女朋友买束花吧!”
岑声声连忙摆手急急否认。
“我们不是——”
她否认的话没说完,让边上男人截了去,他眉目疏冷地看向摊主,淡淡道:“换个别的吧。”
“有那个吗?”他指着不远处小孩手里的泡泡水,“来个那个。”
摊主面上有些为难了。
“帅哥你们来的太迟了。”他皱眉解释,“那玩意儿太受欢迎了,这帮小孩一窝蜂就抢光了。”
周时慕嗯了声,扫了眼旁边支着的一片竖墙上划出的一个个田格子,每个里面都挂着个吹足了气的气球,气球下方则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偶。
“那个呢?”他抬眉示意了下,“怎么玩儿?”
明显这边有更大的利益可获取,摊主更热情地介绍规则。
“您瞧前面那把□□,三十块钱五发子弹,您打中哪个气球,气球下面的玩偶就归您。”
“行。”周时慕掀起眼皮,随意应了声,“给我来五发子弹。”
岑声声在他身后,偷偷扯了下他的衣服下摆,察觉她的小动作,他稍稍弯下腰,侧过头将耳朵凑到她唇畔。
岑声声却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凑近乱了心跳,不自觉人跟着向后退了步。
周时慕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间刚才一瞬越过的安全距离,只是低声问了句,“什么?”
“这个都是坑人的。”岑声声小声嗫嚅着,连呼吸都有些颤,“他的枪也都是故意调的不好,打不到的,就是骗钱的。”
周时慕细微嗯了声,抬眸看了她眼,只说了句等我。
距离挂满玩偶的竖墙大概三米的距离,几块木板随意搭成的平面上架着把表面破旧的□□。
周时慕随意扯了个凳子坐下,单手握着那把□□,眯眼对着瞄准了下。
一旁的小贩抓了把瓜子撑着胳膊站着看热闹,如同看之前每一个买这个项目的普通游客,心知肚明五发子弹几乎没有可能。
小贩也是人精,当然看得出来这帅哥大概率是想要在女朋友面前耍个帅,那今天不打中一个指定不会罢休。
他心里乐呵呵地等着收钱。
周时慕敛眉抿了下唇,随手打出了第一枪。
“砰”的一声射出去,最后擦着第二排和第三排的中间位置落了下去,连气球的边都没碰到。
看到这幕,小贩的脸上笑意更甚了。
周围嬉笑玩闹的孩子们也都被声响吸引,三三两两停下,齐齐往声源瞧过来。
周时慕转头看了眼岑声声,勾唇问她,“想要哪个?”
那小贩嗑了口瓜子,看在双方颜值的份上倒是有些善意提醒的意思,“小美女,挑个好打点了啊,我也实话实说,这玩意儿想打中可不容易啊。”
岑声声唇微微张了张,看了眼满脸笑意的小贩,又看向周时慕。
她一向是对周围人情绪敏感的,自然也能察觉出大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很显然,所有人都觉得,周时慕不可能打中,不过是逞强过过嘴瘾罢了。
那瞬间,她不知为何,就是很想要保护周时慕的尊严。
周时慕全然没有注意周围人的反应,只是直直看着她,又问了遍,“想要哪个?”
那刻,岑声声突然很想要无条件相信他,而不是听信小贩的话,所谓挑一个好打的这种话。
“那个白色的,小兔子。”岑声声真的按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选了一整墙最大最可爱的那个玩偶。
成本一定是最贵的,它挂的位置也是最偏的。
周时慕勾唇点了下头。
“行。”他回头握着枪,再次眯眼瞄了下她选中的兔子,散漫道:“岑声声,看好了。”
岑声声无比听话地睁大眼睛盯着前方竖墙上的兔子玩偶。
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快些。
三!
二!
一!
随着再一次“砰”的一声的同时,兔子上方悬着的粉色气球,紧跟着“啪”的一声炸裂开来。
那瞬间,岑声声只觉得耳朵都要被这连番的崩裂声音炸到虚空。
比周围看热闹的大人们更先反应过来的,是那群目瞪口呆的小孩,蹦蹦跳跳地一阵欢呼尖叫起来。
“哥哥!你好厉害!!你能不能帮我也打一个?!”
“哥哥,我也想要!!”
“我也要,我也要!!”
周时慕侧首,挑了其中一个手里抓着泡泡水的。
“小鬼。”他指了指那个小男孩,“你想要哪个?”
那小男孩受宠若惊地指了指墙上的一个喷火龙形状的玩偶。
“行儿。”周时慕答应,神色里却没有半分做好事的架势,吊儿郎当地问他,“那你准备拿什么和我换,嗯?”
小男孩一下愣在原处,上下打量自己身上是否有值得交换的财物。
周时慕挑了下眉,问他,“就你手上那个,换吗?”
小男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泡泡水递给他,哪怕周时慕压根还没有开枪。
周时慕笑笑,接过瓶子将瓶口拧紧。
“岑声声!”隔了大约一米的距离,周时慕将泡泡水朝她丢了过来,“赠品,拿去玩。”
第28章 声声
小朋友最单纯, 却往往也最聪明,大人的世界多复杂, 错综复杂的关系总是剪不断理还乱, 局中人总是雾里看花,往往却是小朋友更容易比局中人看得清形式。
周围人流攒动,熙熙攘攘, 一片纷杂中, 岑声声手里抓着的那瓶周时慕丢过来的泡泡水,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那群手里还有泡泡水的小孩子就像是抓住了获取玩偶的精髓一般, 争前恐后地将自己手里的“硬通货”往边上的漂亮姐姐手里塞。
“姐姐, 姐姐,我的泡泡水给你,你可以让哥哥也帮我打一个玩偶吗?”
“我的泡泡水比他剩的多,姐姐, 你拿我这个吧!”
“姐姐,漂亮姐姐,我的两瓶泡泡水都给你, 你让哥哥帮我也打一个嘛!”
一时间, 岑声声完全被这群小朋友团团围住, 两只手硬生生被塞了六七瓶泡泡水。
她求救地看向周时慕,实在是小朋友们太热情执着了, 她完全招架不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时慕。”她小声地叫他名字,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处境艰难,何况最后压力也得转嫁到他这里。
谁料始作俑者却就那么在不远处勾唇看着她的为难模样, 半点没有要出声阻止或者拒绝的意思。
那模样,恣意桀骜的仿佛只要她开口答应了, 他就能负责解决。
刚才的功夫,他已经将置换泡泡水的那个小朋友想要的喷火龙玩偶精准无误地狙击下来。摊主也在这连着两次的精准狙击中终于意识到面前的男人绝非他以往见的普通人。
他已经亏大发了,这样下去他得肉疼死,哪里受得了。
看着那帅哥模样就不是好惹的人,卖出去的子弹他自然不敢反悔,但再来,他指定就不乐意做这单生意了。
“哎帅哥,我丑话说在前面啊,您这生意再做我可赔不起了啊。”
他撇着张嘴,将周时慕已经打下来的两个玩偶换下来,压低了声还不忘强调,“真的,我这成本遭不起啊,就还剩两发子弹了啊,多了我就不卖了,行吗?”
周时慕敛眉轻笑了声,扫了眼赔着笑求饶的摊主,随意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扫了下摊主放在一旁的收款二维码,指尖动了下,转了个数过去。
“够么?”他掀起眼皮睨了眼。
那摊主看着进账数额,瞬间两眼都放光了,这会儿也总算看明白了,这是大神回新手村逗猫来了。
他连连笑着应着说“够够够,您随意,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摊都给您包了。”
周时慕轻嗯了声。
回过头,目光扫过围着岑声声一圈的那群小孩,慢条斯理开口,“不换泡泡水了,换个新玩法。”
那群小朋友一下子又朝他围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那哥哥你要玩什么?”
“比赛吧。”jsg他松垮垮地撑着胳膊看着这群小鬼,散漫道:“让姐姐跟你们比赛吹泡泡呗,谁吹得多算谁赢,赢得我有奖励。”
“好!!”小朋友们齐齐应声。
又转回来一脸期待地看向岑声声,“姐姐,姐姐,漂亮姐姐,我们比一比嘛!”
岑声声无疑是想要玩泡泡水的,她握住手里的泡泡水,却一直犹豫着没有打开不过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怕别人笑。
但是要陪小朋友比赛玩,那理由就特别充分了,她一时间好像突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而且既然是比赛,她自然要尽兴尽力才是!
周时慕看着她已经将瓶子拧开,跃跃欲试的模样。
忍不住勾了下唇,舌尖扫过上颚,再出声缱绻懒怠的很,“漂亮姐姐,你得加油了。”他笑的大言不惭,“帮帮我,我压力很大的。”
他学着小朋友的口吻,叫她漂亮姐姐的模样,比起平常的声线都更要浪荡了许多。
明明胸有成竹,却偏偏说自己不行,偏要让自己帮忙。
岑声声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耳尖不自觉泛红,但看对面的男人仍旧一副随性不羁模样,半分也不见耻意。
也不管不顾了,岑声声身上斜跨着的微单影响发挥,她干脆摘下来丢给周时慕,让他保管着。
周时慕接过微单,垂眸拿在手里前后转了下,“能用吗?”
岑声声已经完全放飞自我,加入了这群小朋友们的泡泡大战,缝隙了忙里偷闲回头应了声好。
“行。”周时慕将微单举起,镜头在一群混乱的泡泡大战中慢慢移动着,最后取景框里框进的,是那个刚才不好意思玩泡泡水,现在却完全沉浸其中放飞自我的小姑娘。
明眸善睐,灵动纯净,仿若这世上最后的精灵。
混乱的大战结束后,周时慕将气.枪弹夹装满,那一竖墙的气球连着全都打了个遍。
兑换下来的小玩偶全都丢给那群卖力比赛的小朋友。
有自觉没有赢的小朋友心里还有些疑惑,接过玩偶的同时还不忘悄悄拉着周时慕的袖口确认,是输了的也可以有玩偶吗?
周时慕蹲下身,随意捏了捏他的小脸,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当然,陪玩也得有酬劳。”
拿完玩偶的小朋友心满意足一窝蜂散开,周时慕起身,接过岑声声手里的所剩无几泡泡水,只留了刚才摊主兑给他们的那只小兔子玩偶,递到她手里。
“好玩?”他侧眸,勾唇问她。
岑声声一双笑眼泛着星光,尚且处在兴奋情绪里,她重重点头,像个傲娇求夸奖的布偶,“我很厉害吧?没输哦!”
一直在边上看完完整热闹的摊主觉得自己今天是真真儿开了眼、饱了眼福的,在普慈山脚下支摊做生意也好些年了。
这些年天南地北的游客,什么样儿的人都见过。
但像这样郎才女貌,这般般配的,他也觉得是难得一遇。
看着两人出众模样,他免不了那股热情劲儿,话茬不断。
“你们俩也要上普慈庙求姻缘的吧?”赚了钱是真,这刻笑的也是真的,他说,“咱这普慈庙很灵的!”
岑声声条件反射地再次否认,“不,不是,我们不求姻缘。”
她怎么可以和周时慕一起求姻缘。
周时慕却开口询问,“来这儿的人都是求姻缘的?”
摊主仿若经历过许多,一副超然世外的看开表情,“绝大多都是,咱们这普慈庙求姻缘最是灵验,庙里那颗姻缘树上,挂满了痴男怨女的铭牌。”
“都说没对象的来这拜拜很快就能脱单,有对象的来这求了还能检验自己找的是不是对的那个。”
“佛前有说法的,要不是正缘的话,是经不住神明检验的,回去很快就会分的。我在这的这么些年,听说了好多故事呢。”
“这还真不是因为我在普慈庙做生意我才昧着良心瞎说,实在是咱这庙啊,它真的灵验,多少人在这求姻缘得了福泽,多的是灵验了回来还愿的呢!”
摊主喋喋不休,岑声声却小声地否认了句。
“也不光全是求姻缘的。”她抿唇,不想让周时慕误会,“也有求万事顺意、平安康健之类的,不过求姻缘的人多一些,才宣传出个噱头而已。”
况且她也并不认为周时慕这样桀骜不羁的人会信神明这些。
普通人信奉求神拜佛这一套,本质不过是一种人力无能为力之下的给心里的一丝寄托和安慰罢了。
但如周时慕那样金字塔尖上的人,岑声声想,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的话,估计神明也没有办法了。
从来不会面临人力无能为力而要寄托给神明的境况,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又怎么会信奉神明?
上山沿途的黄色的迎春和白色的梨花黄白双跳调,开得正盛,不住有游客停下拍照。
岑声声抱着手里的微单,也间或驻足抓些漂亮的景色拍一张。
上山的台阶其实并不算陡峭,但人流不少。
岑声声又为拍照分了神,一次因为周围推搡不小心踩空,好在有双遒劲有力的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又在她重获平衡后很快离开。
快要临近普慈庙的长径上,风吹过来裹挟着浓重檀香的味道,明晃晃地彰示着庙里香火旺盛。
跨进山门后,一旁的僧人伶俐站着,不断向进门的游客分发三支清香,岑声声在靠近僧人的那侧,接了香后小声询问周时慕要不要。
周时慕只问了句,“求姻缘的?”
岑声声摇了摇头,“求姻缘是另外的,这个就是单纯的进香祈福用的。”
“我不信这个。”周时慕眸光浅淡,是岑声声认识他以来一贯的淡然冷漠的样子。
“那我——”岑声声便准备将自己手里的三支清香还回去,总不能她丢下周时慕一个人,自己去上香。
“没事。”周时慕阻了她动作。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不远处排队进香的人流,“去吧,我等你,顺便回个电话。”
岑声声便还是拿着清香去进香的方向去,既然来了普慈庙,至少她也要为外婆祈福。
周时慕摸了只烟咬在嘴里,垂眸去摸火机的时候余光里看到一对搂着的情侣手里攥着的红绸木板。
捕捉到那个关键词,周时慕顿住脚步,看向两人。
“兄弟。”
咬着烟声音不太清晰,周时慕重复了遍。
“我说,能问问你们手里的这个。”他唇勾了下,散漫笑了声,“是去哪求的么?”
第29章 声声
让周时慕在一旁等着, 岑声声心理压力还是蛮大的。匆匆上完香再回到刚刚与周时慕分开的地方,却并未见到他身影。
她心里有股莫名的怅惘和她自己都没分辨清明的失落, 但她却足够清醒的认识到她不可能要求他这样的人能有多余的耐心。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起来, 岑声声连忙掏出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个属地为京北的陌生号码。
属地来自京北的陌生号码对岑声声来说是个敏感信息。
最近这几天,她但凡看到属地是京北的陌生号码, 都是一律拉黑不接的。
和靳逸琛分手也快半个月了, 她之前快递退回去的礼物靳逸琛也都默认接收了,好聚好散明明该是双方的共识了。
可不知为何, 分手后也一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的人, 却又从新年第一天开始,突兀又强势地又挤进岑声声已然平静的生活里。
与不轨的前男友能有什么好说的呢?岑声声自认为自己没有他那种和前任不清不楚的癖好。
岑声声拉黑了一个,他就换个新号,话没说几句, 表现的倒总是一副痴情不舍的模样,可岑声声再也不会相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用来掩饰自己的错处。
她不再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被蒙了心智的小女孩了,内耗纠缠不如直接拉黑清净。
又是一个京北属地的陌生号码。
原本岑声声是条件反射想要挂断这通陌生的来电直接拉黑, 只是最后的关头突然想到周时慕的电话号码也应该是京北的属地, 他现在人又不知去处。
或许……
岑声声手指倏地从拒接移动到接听的按钮。
想到靳逸琛一般都是大晚上发疯,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电话是周时慕打过来的。
电话接通后,对面却只有一阵沉默。
两相沉默的时间里, 岑声声愈发觉得奇怪,皱着眉将手机从耳边移到眼前,确认电话是已经断了还是怎么回事。
周围游客众多,嘈杂听不清, 她还特地将听筒音量也调高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明明说好了在这等她的,结果她回来了他人却不在了, 这下电jsg话打过来了又不说话,岑声声觉得周时慕好奇怪。
电话那端的靳逸琛也完全没有想到这通电话会被接通,被挂电话、被拉黑都已经习惯了,冷不防这样突然一下被接通,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久违地再听到岑声声软糯的声线送到耳边,靳逸琛心头都止不住有些酥麻,酝酿的那些个道歉话术全都卡在嘴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硬生生沉默了快一分钟,才找回自己残存的理智,靳逸琛哑着声开了口。
“声声。”他小心翼翼唤了声,语速放得极缓,饱含着极致的深情和缱绻,他问,“你什么时候回京北来?我去接你好不好?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啊。”
岑声声完全僵在原处。
她没预想对面的人是他,而且还是在分手后的情况下,说出这种仿佛热恋期情侣腻歪的情话。
脑子里那句“靳逸琛是是不是有病,我们早就分手了!”的话还在酝酿情绪,耳后突然一阵温热的气息袭来。
周时慕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冷冷的,和这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两个极端。
“和谁打电话?”
电话那端,同样也听到了动静,靳逸琛哑声问。
“谁在说话?”
岑声声绝不是心虚。
但她当时的唯一反应,就是要将电话那端扰人清净的声音掐断,身后那股根本无法忽视的热源已经很难招架,电话那端的靳逸琛则是毫无理智可言。
所以她选择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没、没事儿,就打错了。”岑声声不是很想同周时慕说实话。
虽然在南城的这几天,她好像同周时慕的相处很是融洽、平等。但这并不足以让她脑子发热到觉得自己同周时慕真的是朋友。
她说过很多次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这不光是对别人说,更是次次提醒自己认清现实,不该攀的枝丫不要痴心妄想。
很显然,她还没有和周时慕熟稔到能够同他吐槽他的兄弟的程度,她不可能也做不到对着周时慕说他的兄弟分手了还在纠缠自己这种话。
他们相熟多年,而她不过与周时慕认识数月,亲疏有别,她分得清。
“你、你刚才去哪了?”她局促不安地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周时慕,眼眶因为情绪急切转换微微泛出水雾,“我、我一直在找你。”
周时慕只是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她的脸,眸色沉了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岑声声直觉他似乎情绪不太高,不明原因的。
“你…你回完电话了吗?”她主动又问。
“嗯。”周时慕极轻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绕着庙宇外围一周,不巧又同刚才那对情侣碰了面。
那男生看了眼面容出众的男人,身边多了个同样精致的女孩儿,挺自来熟地招呼了声。
“hey!兄弟,刚那姻缘树,你后来找到了吧?”
周时慕脚步微顿,神色如常地点了下头。
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他微微抿着唇,“找到了,刚才谢谢。”
“没事儿!”男生憨憨笑了笑,“祝咱俩都能心想事成!”
岑声声在一旁默默听完两人的对话,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找姻缘树,是也要挂铭牌的吗?”
“嗯。”周时慕垂着眸,长睫在眼下漾出阴影,他很没所谓地应声。
“周冉阳要的。”
岑声声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她好像终于明白周时慕为什么情绪不高了。
一定是师母听说他来普慈庙,所以才想让他帮自己和林老师求的,周时慕自己又不信这个,可又不得不做,自然怏怏的。
—
与此同时京北的一处酒吧里,靳逸琛黑着张脸,抓着瓶洋酒猛灌。
乔扬刚被他一个电话叫来玩,谁曾想一来就见他这幅模样,苦大仇深的不行。
“这大过年的你就撂什么脸啊?”他倒是满面春风的,挺不理解的,“这不日子挺好的嘛,费什么劲儿呢?”
靳逸琛光只是灌酒,却不开口。
乔扬觉得挺无厘头的,仔细回想最近的事儿,不都好好的嘛!和初恋白月光又打得火热了,最近行情也一直不错,靳家日子自然也不错。
事业情场都挺得意的,还有什么可烦的。
“我特么大过年的一堆事儿呢!”乔扬撑着下巴看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催他快说,“赶紧的,想说啥就说,回头我还得陪老头子给上头拜年呢!”
靳逸琛的杯子重重压到吧台上,终于冷声开了口。
“岑声声要跟我分手。”他说,“这回好像是真的。”
“卧槽!”乔扬差点没绷住笑了,“这特么不好事儿嘛?秦大小姐不得高兴坏了,她高兴了也不会跟你闹了,日子清净特么多好啊!”
靳逸琛皱眉,“你特么说什么鬼呢?我分不分手和她有什么关系?”
乔扬一副比他还无语的表情,“跟兄弟我还演呢?有没有关系还用得着我说?”
“上回宴周哥三环那儿的新店热场,在场的没瞎的可都看到了啊!”乔扬对靳逸琛现在这幅情根深种、至死不渝那股子劲儿搞得有些发笑了。
“你俩腻乎成那样儿了,最后还背着秦柚姗去附近开房了,急的都来不及回家,这还叫没关系??阿琛,你喝多了吧?”
“我是喝多了!”靳逸琛又给自己灌了一杯,“我那次是不太清醒。”
那晚,岑声声生日,他的确和她约好了吃饭庆祝,但晚上那会儿也确实是没脱开身。
好巧不巧,秦柚姗那晚穿的鞋跟太高,一个没注意就崴了脚,他都碰上了当然也不能不帮忙,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关系,要他当无事发生不作为也不可能。
“她脚崴了我能拒绝她吗?!我特么就把她背到酒店而已,酒喝多了我撑不住就睡着了,别的什么也没做!我没上就是没上!”
乔扬笑笑。
都是兄弟,有些话他也不好说的太难听。
心里有句话想形容,“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知道不太贴切,也不是要攻击自家兄弟,单纯就是想要形容一下他现在的心态。
其实他们这些人谁不是不止一个。
这本来也没啥好说的,他们足够有钱、足够有资本、足够有资源,多养几个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做都做了,倒也没必要非要标榜自己清清白白。
“分了就分了呗。”乔扬也不跟他理论到底秦柚姗是个什么身份了,不重要。
但岑声声这事儿就简单多了,就一长得好看的普通女大学生呗。
是,摸着良心来说,岑声声她的确是长得好看,不然也不会入了靳逸琛的眼。
但就是说即便再漂亮也不是周围就没有比她更好看人,想找自然就能找到,她可不是秦家大小姐的身份,廉价替代品这玩意儿还不是说来就来么!
“再说了,她们这种人好不容易钓到你这样的金龟婿哪那么容易舍得撒手!你多晾着她几天,保准儿回头她还得哭着来找你。”乔扬很是理所当然,对女人的心态早就摸得透透的。
“我早说过,这些个女人你就不能惯着她,你宠着宠着,她就真得意忘形了,还真当自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靳逸琛只是喝闷酒。
他脸上挂不住,说不出那句怀疑岑声声身边已经有别的男人这种话。
“唉!我说阿琛你就是该出去转转,旅旅游也好,路上说不定就又有艳遇了呢!”乔扬轻笑着提起陆宴周昨两天的玩笑话。
“宴周哥昨儿还开玩笑呢!”乔扬说,“说三哥出去玩了,正和神秘女郎打得火热呢!”
“你也学学?”
第30章 声声
南城城中心有家有价难求的私房菜馆, 取名向晚阁,周冉阳同餐厅的老板是多年闺中密友, 小时候同在一个大院长大, 长大后又很幸运地同嫁到南城。
在新的城市重新开始,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更亲近。
不光为照顾闺蜜生意,也因为确实喜欢, 周冉阳一向是向晚阁的VVIP常客。
不过这几个月, 因为孕早期不稳的原因,她已经好久没出门, 更不要提来向晚阁了。
今天她难得没有什么孕反感觉, 甚至还很难得的颇有胃口,莫名更馋她们家的菜式。
同闺蜜傅婉瑶电话约餐闲聊的时候,周冉阳自然而然说起最近这段时间在南城的弟弟周时慕,说起他这两天正跟一小姑娘逛南城的稀奇事。
这个消息的炸裂程度, 在周冉阳的朋友圈里,不亚于火星jsg撞地球。
又这种八卦不听简直不是人。
傅婉瑶坚定地表示一定会亲自督促高价挖来的主厨给她备高质量又美味的孕妇餐,但前提是得让她看全周家这位拽爷的热闹。
周冉阳毫不犹豫地就把弟弟给卖了。
为了这顿饭能安稳地吃进肚子里, 周冉阳的电话是直接打给岑声声的。
实在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要促成这个饭局, 打给周时慕是没用的, 以她对混球弟弟多年来的了解,他那一向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属性, 最不喜同自己的闺蜜们有什么牵扯。
其实也有些故事可以讲。
早些年,周冉阳的一个姐妹素久了,一时没撑住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周时慕身上。
毕竟没有谁会能完全免疫周时慕,哪怕他向来不解风情, 从来不通浪漫,对女生永远冷淡至极, 坊间传言里他冷面无情地拒绝过的女生数不胜数,笑言后海的酒吧一条街都快被京北城在他那受了情伤的小姑娘们的眼泪给淹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桀骜混球,却永远是京北城名媛圈里的头条话题。
架不住他这让人鬼迷心窍的一张脸,和他那Bking但真实的人生,总蛊惑着姐妹们不死心地前赴后继。
闺蜜对自己的弟弟动了心思这件事,周冉阳完全是不介意的,闺蜜变姑嫂的事儿她觉得也挺好的。
所以她其实也曾经助攻过,不过可惜那次的事后来闹得不太体面,周时慕后来也直截了当地跟她表示自己的情感私事不用她插手,
自那件事之后,周时慕对周冉阳的那群闺蜜们,更是能避则避。
向晚阁的老板是傅婉瑶不是秘密,说到吃饭的地点在向晚阁,周时慕十有八九会无情拒绝。
为了达成目的,周冉阳干脆转而从岑声声这儿下手,直接同声声说了自己想要晚上一起聚餐的计划,毕竟很明显,现在这不可一世的臭小子的七寸太好拿捏了。
—
岑声声和周时慕从普慈山上下来的路上,很突然地接到了师母的电话。
电话里,师母说自己在城中心一家名为向晚阁的餐厅订了家庭餐,邀她和周时慕一同晚餐,谢谢她这段时间愿意抽时间陪弟弟逛南城。
岑声声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的,可师母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如果她不来,那么多的菜品就浪费了。
不好意思拒绝已经既定的安排,岑声声不再纠结地应下来。
意外的是,挂断电话前,周冉阳还有一句再三交代的,她说,“声声,拜托你啦,阿慕一向讨厌应酬,很可能不乐意过来。但这次一定要把他给拖过来!不管他找什么借口,总之都得来啊!”
岑声声不明所以地答应了师母的请求。
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师母言语间似乎有种要让周时慕过去很不容易的错觉呢?
挂了电话后,岑声声侧过脑袋看向周时慕,他一如既往地黑着张脸,薄唇轻抿着,透着丝丝凉薄意。
她这会儿也摸不准周时慕现在心情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
好像就是她上完香两人再汇合之后,周时慕周身似乎一直包裹着一股辨不清楚的低气压。
“那个——”岑声声咬唇犹豫着开了口,“晚上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
下山的山路不好走,周时慕很明显地脚步迟缓了些,好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他有些意外地同岑声声确认,“你说想和我一起?”
如果他没有听到那句很想很想的话,那他一定会心情更好。
岑声声自然不会知道他心里耿耿于怀的事情,只是直观地察觉到周时慕似乎情绪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些。
“是呀。”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眼睛弯弯的、亮晶晶的,盛满了期待一般,“向晚阁,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可以吗?”
一听餐厅名,周时慕马上就明白了什么。
“又是周冉阳的主意?”
察觉到自己问出口的语气可能有些急了,他几不可查地微微叹了口气,再出口时明显放缓了语气,有些哄人意思,“和我说说,她都跟你怎么说的?”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如有实质,岑声声完全做不到在他面前还能有所保留,只能将周冉阳交代自己的所有都复述了一遍。
“师母说骗也一定要把你骗过来。”她抬眸同他对视,一双眼湿漉漉的,无辜极了。
明晃晃地写着你不要拒绝我呀。
“那你去吗?”岑声声小心翼翼地观察周时慕的神色,忧心地追问。
周时慕薄唇抿了下,无可奈何,“那你呢?”
岑声声觉得他问的好奇怪,楞楞地点了下头,她早答应了师母,当然要去的呀。
“那你想我去吗?”周时慕换了个直白的问法。
“想呀。”岑声声觉得自己想不想好像并不重要。
但她还是重重点头,为了给师母的承诺,不死心地继续追问,“所以你会去吗?”
两人就那么面对面僵持着,好一会儿,周时慕先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插着口袋,迈开长腿往前走了。
岑声声跟在他身后,听见他那声很没办法的无奈的声音,他说,“那走吧。”
等岑声声和周时慕过来的时间。
向晚阁里,傅婉瑶和周冉阳邻桌而坐,闺蜜见面总是有源源不绝的话题可以聊,林石泉自觉让出空间,在不远的一旁随意看些电子文献,时不时过来给她添些热茶。
“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再逼我也编不出来别的了。”周冉阳耷拉着脑袋,遗憾地叹息,“和小妹妹单独出门可是这混小子的人生第一次,我也好奇死了,可我啥也问不出来。你要是有本事一会儿见了你就直接逼问!”
周冉阳一双细白手指稍稍并拢,捧着脸感慨,“你也知道,他那个混小子什么都不肯跟我讲的,我能知道的这些细节可不是因为我姐姐的身份,完全是靠本小姐的火眼金睛捕捉到的。”
“完全凭本事获取的。”她小声强再次强调,还挺骄傲的。
“不敢,我没本事。”傅婉瑶撇了撇嘴,不知道是嫌弃她还是嫌弃自己,“老天啊,回想起来,你弟周时慕真的是我从小到大的噩梦啊!把我们这群人死死踩在脚底下啊……”
“十五岁就能轻而易举黑进部里系统,还能飘在首页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关键一屋子的技术骨干全都干瞪眼,完全追踪不到,让周爷爷气到跳脚也无可奈何最后还得好言好语靠他修复的混世魔王啊!”
“想当年整个大院哪家小孩不服他啊!年龄优势在他面前毫无作用啊,哪个不被他压的死死的啊!”
“我哪敢惹他这个太岁,他要是阴起来我被卖了都不知道,要说我比他怎么着也是大了五六岁,怎么着也是姐姐,可我这多出来的五年光吃咸盐了,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涨。”
“何止年龄没有优势啊。”周冉阳摇了摇头感慨,“性别也没有优势啊,他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耐心过。可惜他这一张祸水脸。”
“所以你就能懂我那种震惊到炸裂的情绪吧,那天那小姑娘来家里,两人对视那眼我就察觉到他紧绷着了,你敢相信,他居然蹲下来给人家小姑娘递拖鞋,还特地给鞋子转个方向。”
傅婉瑶听得心里更痒痒了,“真的,你说的我都快好奇疯了!从没听说这小子对哪个小姑娘有心过,冷得跟块石头一样,谁都捂不热。我还以为他这是要孤寡一身呢!”
周冉阳愤愤不平,“说起来还是我帮他加到的人家小姑娘的微信,结果这臭小子翻脸就不认人,什么都不肯跟我透露,可怜我姐姐的地位从来就没拥有过。”
“前段时间虞茵妹妹生日会上的那事儿传到我这,把我给急的能打听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就想知道些细节。”
傅婉瑶捂嘴笑到不停,“谁说不是呢,我不是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跟你打电话了嘛,结果你居然消息比我还要滞后……”
……
两个姐姐讨论的热火朝天,门外岑声声和周时慕也在工作人员引领下到了包间门口。
岑声声正准备进门前,周时慕突然抬手拦了下她。
他垂眸认真看着她,不放心地嘱咐,“里面应该还有周冉阳的朋友,一会儿他们要是问你什么不好回答的,就推给我,你不用管别的,好好吃饭就行。”
岑声声总觉得周时慕是不是有些紧张了,和师母之前也不jsg是没见过,吃个饭应该不至于跟上审判席一样吧,还生怕她说错话吗?
可转念又觉得不对,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紧张呢?
但她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毕竟是和他的家人吃饭,自然以他的要求为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间后,傅婉瑶打量的视线不住逡巡在岑声声和周时慕的面上,满含深意。
听说不如亲眼一见。
凭心而论,小姑娘的确生的惹人,瓷娃娃一般,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之意,怪惹人怜爱的。
岑声声怯声叫了林老师和师母,视线落在傅婉瑶这儿时,她忍着兴奋情绪引导,“别紧张,我和冉阳是好友,叫我傅姐姐就行。”
坐定后女生们很自然地开始一步步闲聊。
几番交谈之下,岑声声好像突然明白了周时慕刚才在进包间前的那通嘱咐是什么意思了。
或许是傅姐姐误会了自己同周时慕的关系不一般,所以言谈间间杂的,总有是些明里暗里的试探。
她这点上倒是坦荡,不过对于如何相识的问题,却是的确有些难以启齿了。
从周时慕进门的嘱咐便可知他并不想让屋里的人误会他和自己有牵扯,那要她如何坦然地讲出自己还是因为周时慕兄弟前女友的身份与他相识的。
想来她们大概也都同靳逸琛相熟,这样微妙的关系,怎么想也都是有些尴尬的。
—
因为之前岑声声在虞茵生日宴上的事,靳逸琛多少算和周时慕之间有些不愉快,也的确有阵子没有和他们圈子走的亲近。
但又不可能真的闹掰,是以乔扬这会儿提起来,靳逸琛才想起来问一句。
“是吗?三哥去哪玩了?”
“啧,我想想啊。”乔扬挠了挠眉心,回忆之前聚会上的玩笑话。
“哦!我想起来了,冉阳姐不是在南城嘛,听说今年周爷爷出去玩了,三哥没跟着,就去南城找冉阳姐了。”
靳逸琛习惯性地挑了下眉,原想说南城能有什么好玩的,就一破古城,只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来,岑声声便是南城人。
“挺好。”他又抿了口酒,转而改了口,“历史悠久的古都,没准去一趟还能熏陶下文化底蕴。”
乔扬也附和,笑得有些不正经,“更何况江南姑娘娇软啊!所以素了这么多年的三哥这回儿也扛不住了啊!”
南城,岑声声,以及那道莫名耳熟的男声,靳逸琛一直觉得那音色莫名耳熟,只是一直没有头绪。
艹!
靳逸琛突然酒醒了些,一下将这几个事儿联系到了一起。
那通岑声声着急挂断的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靳逸琛不自觉地锁定到了周时慕的身上。
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
他其实早有察觉,只不过从前一直没深想,总觉得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打兄弟媳妇儿的主意,他应当是很不屑的才对。
酒意上头,靳逸琛心头堵着团火,还能清醒地预料到岑声声大概不会再接电话,转而选择换了号码给她发短信。
【他是周时慕,对吧?】
【岑声声,你和他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你是不是觉得跟了他比跟我强?】
【你觉得周时慕这样的人会是真的喜欢你吗?还是你觉得他这样骄傲不可一世的人会接兄弟的盘?】
【岑声声,你清醒一点,他玩玩你而已,但是你玩的起吗?】
【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的吧,周时慕这样的人,他只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没什么他想要要不到的东西,你不过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让他对你多了几分兴趣罢了。】
……
兜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岑声声无暇顾及周围交谈的话题,垂首摸出手机,看到了满屏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京北的属地。
是谁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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