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白日西沉(正文完结)
(一二一)
浓雾吞没了家主和郁策的身影,沈檀漆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回桌边,一抬头,两个小崽呆呆地望着他。
“父亲和爷爷去哪里了呀?”金鱼挠了挠脸,刚刚他们吵起来,谁也不敢吱声,只能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围观,结果看着看着,父亲和爷爷突然嘭地一下消失了。
沈檀漆失笑了声,把金鱼牵到身边,轻轻道:“父亲和爷爷去看望家人了,咱们在这等他们回来好不好?”
“好!”金鱼望着沈檀漆怀里的眠眠,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眠眠的小脑袋,“爹爹,眠眠好可爱,长得好漂亮。”
沈檀漆垂眸看向襁褓里的白色小龙崽,有些困惑地道:“是吗?”眠眠还是条小龙,怎么看出来好看的?
“我从来没见过眠眠这么好看的小龙,比二蛋还要好看。”金鱼也是龙族,自小便在藏龙谷长大,或许在龙族的审美里,眠眠的原型是非常好看的。
芋圆凑上前来,挤在金鱼旁边,不甘示弱地小声道:“眠眠比哥哥也好看。”
沈檀漆忍不住笑道:“你们俩不都长得一样吗?”
金鱼挠了挠小脸,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嘿嘿笑了声,说道:“对哦,我和弟弟长得一样。”
“等回到藏龙谷,弟弟肯定最受奶娘们喜欢了。”
闻言,沈檀漆微微怔愣,他记得以前的确听郁策说过,两个孩子是被奶娘带大的。
郁策从未跟他提起过藏龙谷的奶娘,这次去藏龙谷,他得好好感谢一下那位帮他养大孩子的奶娘才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小崽等得都坐不住了,跑到外面玩起了小风车。
沈檀漆望着桌上的鲛珠,也开始有些担忧起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该不会是在里面打起来了吧,早知道他也应该跟进去看一看的。
家主那样的性子,知道鲛人就是郁策的父亲,肯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先打郁策一顿再说。
希望郁策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吧……
刚想到这里,桌上的鲛珠忽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薄雾,沁得沈檀漆打了个激灵,他偏头去看,浓雾愈演愈烈,不多时,自雾中显现出了两道身形。
郁策,和眼眶通红的家主。
“爹。”沈檀漆下意识唤了声。
家主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伸出手,把沈檀漆揽在了怀里。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
他一直以为是鸢儿的死,才让沈檀漆性情大变,变得越发任性,纨绔,目中无人。
可没成想,他精心呵护,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子,壳子里早就换成了别人的魂魄。
那年送那冒牌的沈檀漆到嵘云宗,临走之前那小子怎么也不愿去见鸢儿的牌位,他只以为是沈檀漆不想触景生情,原来只是因为他不想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跪拜。
他们竟然将狸猫当成太子,任由那个小混账在朔夏胡作非为……
鸢儿若是知道,定会埋怨他吧。
家主喉咙微哽,把沈檀漆抱得更紧了些,像是生怕一个不注意,沈檀漆又会消失在此间世界,沦落在外受苦受罪。
这是他和鸢儿唯一的血脉啊。
“爹,你都知道了?”沈檀漆抬起眼看他,低低道,“娘都是为了我的病,真要怪起来,是我不该得那该死的失魂症,才害娘不得不用鲛珠……”
“胡说什么。”家主深吸了一口气,难得流露出柔情的一面,低声叹息,“要怪应该怪我,当时裕冬大雪封路,我们一整夜都没能赶进城里,才让你娘不得不出此下策。是我,都是因为我……”
鸢儿她是裕冬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比不得沈家阔绰,但背靠飞鸾宗,自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苦。
寒冬腊月,鹅毛大雪,她一个小女子抱着孩子踩在厚重雪地里,步履蹒跚地一家家挨个找医馆,求人看病。
他对不起鸢儿,更对不起孩子。
他恨不能当时以命换命的人是他,这样鸢儿和孩子都能保住!
家主抹去眼角的泪,把沈檀漆的脸捧起,在眉眼中寻找到鸢儿的影子,定定地道:“虽然当年旧事已经水落石出,但爹还是要跟你说清楚。”
沈檀漆愣了愣,问道:“说清楚什么?”
家主松开手,瞥向身后的郁策,分外不情愿似的说道:“你……你不是要跟郁策成亲?”
话音落下,沈檀漆的眼睛越来越亮,激动地握住家主的手,说道:“爹,你同意了?”
他本来想等到郁策用仙丹给家主看完病后,再找个时机提一提这件事,没想到他们在鲛珠里逛了一圈回来,家主竟然自己提起成亲的事。
“怎么,你老子看着像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家主故作板起脸来,低声道,“本就是陈年旧事,这么多年,其实我也有错。”
当年他见到鸢儿的尸体,登时气疯了,不管不顾地发誓要把世上鲛人杀光,要让妖族血债血偿。
朔夏城也因此多年对妖族冷眼相待,敌视非常。
说到底,他才是错得更无法挽回的那个。
鸢儿既然早便有过想让郁策来沈家做伴读的想法,想必也算是对郁策的默许。
如果是这样,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这门亲事,至于妖族受到的冷待……他只能往后再慢慢赎罪。
“沈家嫁人有祖训,朔夏城之外的郎婿,必须入赘沈家。”
闻言,沈檀漆和郁策对视一眼,愕然地道:“必须入赘不可?”
家主轻嗤了声,说道:“知道你们两个不愿守着我这把老骨头,便允许你们只需在沈家小住三年时间,算是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在此期间,你们俩帮忙处理朔夏城的城中事务,待三年过后,你们爱住哪住哪去。”
三年时间,足够使朔夏城在沈檀漆和郁策手里大变模样,有他们俩为例,朔夏城人对妖族的仇视也会减轻不少。届时妖族和人类和睦相处,再开放妖人二族的商贸,救济贫苦流民。
这样的朔夏,应该才是鸢儿最想看到的朔夏吧?
闻言,沈檀漆他们哪还能不明白家主的意思,登时惊喜地答应下来。
“爹,我们此次回来还有其他的事要说,”沈檀漆乐滋滋地给家主斟茶,道,“我和郁策打算先回藏龙谷,龙族幼年身体孱弱,容易受到侵害,所以我们打算把小儿子抚养过哺乳期再回来成亲。”
家主一听跟宝贝孙子有关,立马急切地道:“那你们还在这浪费什么时间,还不赶紧把儿子带回去?”
沈檀漆哭笑不得地按住他,说道:“等等,爹你这个急性子真是改不了了。”
他对郁策使个眼色,低声道:“聘礼。”
郁策立刻会意,自储物戒里搬出那银铸宝箱,搁在地上,又取出宗主为他亲自执笔写下的聘书,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岳丈,此乃宗主为我置备的聘礼,还有一份聘书……”
房内一时寂静。
没什么经验的俩人都有些尴尬。
家主挪开眼,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清嗓道:“有你龙珠为我治病便够了,至于这聘礼,你们二人往后有的是用得着的时候,自己拿着吧。”
从郁策口中听见岳丈俩字,他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屁股跟坐在针尖上似的,难受得紧。
郁策怔了怔,“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省得到时候让我儿子跟着你吃西北风。”家主横眉竖眼地打断他。
“……不会的。”郁策小声反驳。
他就是饿死自己也不会让阿漆和孩子们受半点委屈。
家主瞥他一眼,低低嘟囔着:“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敢亏待他,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闻言,郁策抿了抿唇,拂开衣摆,跪在了家主面前。
“郁策以天道起誓,此生此世,绝不让阿漆受半点委屈,如有背誓,身死道消,魂魄不得超生。”
话音落下,沈檀漆和家主顿然睁大眼睛。
“这种誓你也敢发!”沈檀漆咬牙道,两个小崽还在呢,说这种话,把孩子吓到怎么办?
郁策抬眼望向家主,定定地道:“郁策所言出自真心,绝不反悔。”
家主久久地凝眸看着他,心绪万千,没成想到最后,阿漆的心上人,竟会是他从前最痛恨的妖族。
可偏偏是这个妖族,令他动了恻隐之心。
话可以假,誓言也可违背,但眼底的光,骗不得人。
郁策和他儿子一样。
都是心思纯正的好儿郎。
良久,家主缓缓走到郁策面前,扶起他来,低叹了声:“我老了,我儿檀漆,往后便交于你了。从前总担心他这性子找不到可心人,现在看来,有你照顾,我也算放心了。”
郁策怔怔地看着他,肩膀被家主轻轻拍了拍,心头微微的酸疼。
他忽而庆幸自己生为龙族,他一定会救下家主的,用这枚龙珠,救下阿漆的父亲,也是他的父亲。
为家主用龙珠调理过身体,家主便轰他们回去休息,两人只好行礼离开。
沈檀漆和郁策并肩而行,抱着小崽们走在长长的回廊里,
天色渐晚,霞光漫天,沈家红笼烛火比霞光还要漂亮,映红廊柱上勾金嵌玉的鸾凤花纹。两个小崽晌午没睡,又疯玩了一下午,困得直打哈欠,依偎在沈檀漆和郁策怀里打瞌睡。
郁策的脸侧被晚霞染红,抱着孩子,密如鸦羽的眼睫低低垂落下一片阴影,眸光忧然。
沈檀漆抬眼,悄悄勾了勾郁策的衣袖。
从出了正厅起,郁策就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家主都同意他们成亲的事,郁策看着还是不太高兴呢?
“怎么了?”他轻轻问。
郁策回牵住沈檀漆的手,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在想些事情。”
方才在鲛珠里,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父亲。
还是老样子。
笨手笨脚,喜欢唠叨。
见到他来,也只是笑了笑,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到鲛珠里见面似的。
父亲说,他见过阿漆了。
他说阿漆是个很好的孩子,和他娘一样心善温柔,当初的事情,他擅自使用鲛珠帮阿漆的娘以生命为代价完成愿望,他一直也心怀愧疚。
但是看到当年的病殃殃的小小少年,长成如今肆意洒脱的清秀公子,他忽然觉得当年的选择兴许是值得的。
妖族并非不能理解人类的亲情,不过妖族是从兽修炼成人,兽类大多数对孩子的情感十分复杂,若孩子天生体弱,很多兽会选择把养不活的孩子舍弃,在天敌众多的世界里,它们只抚养能够健康成长的孩子。
也正因如此,他先前一直不能理解,为何沈檀漆的母亲会为了一个将死的病弱儿子,不惜奉献出自己的性命。
可真正看到沈檀漆后,他忽然便明白了。
如果沈檀漆是他的孩子,他也希望,沈檀漆可以好好活下去。
人类的亲情,是宁肯自己牺牲,也要让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要拼尽全力的抓住。
脆弱而寿命短暂的人类,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一代代延续这份生生不息的爱意
——多么伟大。
父亲还说,若是郁策想要再报当年的恩情,便也把这份恩,延续到阿漆身上,一定要好好对待阿漆。
直到临走之前,父亲拉着家主促膝长谈,一口一个亲家,喊得他们面红耳赤,又毫不客气地把郁策身上的毛病说了个遍。
‘策儿脑子不好用,嘴也不甜,长得也不算好看,藏龙谷还挺穷的,唯一优点就是会心疼人,望家主千万别嫌弃策儿。’
父亲一番话,把家主唠叨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俩人都巴不得赶紧从鲛珠里出来。
幸好家主非但没有听了那些话嫌弃郁策,还同意了把阿漆嫁给他。
若真是一本书的故事,他私以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可他想起鲛珠里抱着阿漆四处求医问药的大夫人,心头还是一阵阵的闷痛。
当年一别,不成想,竟是他和恩人的最后一面。
如果没有那些事,他本该和阿漆从小一起长大,朔夏城也不会排斥妖族。
要是没有那些事就好了,他反反复复地想。
要是他当时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沈檀漆看他一眼,缓缓收回目光,似是猜到了郁策在想什么。
他故作随意地轻轻笑道:“郁策,你知道你爹跟我说过什么话吗?”
郁策抿了抿唇,道,“你不说,我自然不知道。”
“……”
这张嘴真能破坏气氛。
沈檀漆哼了声,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他一把以作教训,继续道,“你爹告诉我,离开鲛珠后,就不要再被过去的事情所困住,人终究是要向前看的,一直沉浸在过去,只会让你止步不停。”
“死去的人,只要你不忘记他,他便会一直存在你心中,永远不会消散。”
他之所以没有跟着郁策和家主一起进入鲛珠,也正是因为郁策父亲的这句话。
娘会永远活在他的心里,笑靥如花,明亮璀璨。令他在心中有乌云蔽日的时候,看到一丝温暖的曙光。
郁策轻轻笑了声,心头终于感觉轻快了些,压低声音说道:“他也这样唠叨你了?”
“是啊。”沈檀漆跟着笑了笑,“不过你爹比你可会说话多了。”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没准人家是大智若愚呢?
郁策不置可否,眸底尽是沈檀漆灿烂明媚的笑容。
此生何其有幸能执阿漆的手,能有三个像他一般玉雪可爱的孩子。
抬起头,落日灼华温柔了天光。
夕阳好美……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景色。
他想,他这辈子都会牢记住此刻的夕阳。
永远都忘不掉了。
回廊间传出浅浅低语,
“我爹和你一样,爱讲道理。”
“怎么,还没把我娶到手就开始嫌我唠叨了?”
“苍天可鉴,我没有这样想,阿漆冤枉我。”
“不听,便罚你一个月不许碰我。”
“……阿漆,你是故意的吧。”
“还揣测我,那便再加一个月。”
“……不要!”
斜阳西下,两道身影走在宛转回廊里,一个欺偎着另一个,不知争辩起什么,两人互相瞪了对方半晌,瞪得眼睛发干,纷纷忍不住低声窃笑起彼此来。
待彼此笑得没了力气,天地倏然安静,虫鸟低鸣。
那对相贴的手背轻柔碰了碰,良久,一只手,牵住另一只手,十指缓缓地紧扣,不忍分别。
白日西沉,长明烛火忽明忽灭,赤滟如稠。
他们的影子被金色余晖拉得极长,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回廊的尽头——亦或许下个转角,会再遇见。
月清凉,夜更长,影消人依旧。待换新茶,再聚首。
(正文完结)
第122章 三蛋历险记(番外一)
(一二二)
藏龙谷。
高山巍峨,草木青翠,漫山遍野的桃树一夜齐放,风吹过,粉雾飘扬。
沈檀漆怀抱眠眠,望向十里桃林,茫然地对身侧的郁策道:“这就是藏龙谷,确定没走错?”
空无一物,连间房子也没有,郁策他们住在树上摘桃吃吗?
听到他的话,郁策还没出声,金鱼咬了口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鲜桃,汁水溅润唇瓣,拽着沈檀漆的衣角,软绵绵道:“爹爹,没有走错哦。”
话音刚落,金鱼小眉毛轻轻蹙起,把桃子举高高,说道:“爹爹,桃桃扎嘴!”
沈檀漆失笑了声,从他手里接过桃子,把小黑变作一把小刀,将桃子皮仔细削净,递回到金鱼的手心,“这次不扎了。”
小崽唇软又皮薄,桃子毛毛都能扎到嘴疼。
顿了顿,顺手把芋圆捏着的桃子拿过,一并削了递过去。
芋圆望着他笑了笑:“爹爹没事,我不怕扎。”
金鱼悠悠地凑过来道:“是呀,弟弟的嘴巴很硬哦。”
芋圆:?
“吃你的桃子吧,臭哥哥。”
“呜呜,我明明很香香!”
郁策伸手按在两个小崽脑袋上,把他们分开,无奈地笑着道:“不许吵架。”
把两个小崽分开,他抬眸看向沈檀漆,低声道:“藏龙谷有隐龙阵法庇佑,寻常人肉眼不可看到里面的场景。”
沈檀漆恍然,随后便看着郁策寻觅到一棵一抱粗的古树,用指尖灵气在树上描画着阵纹。
郁策的手很好看,握剑时,泛着淡淡的青筋,指细白修长,画阵法时更加叫人挪不开眼睛,莹白如玉,和他这张脸倒是极为相配。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自从对郁策有了好感,再到现在定亲后,沈檀漆看他越来越好,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完美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沈檀漆偷偷瞄了会,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听到头顶淡淡低笑。
“阿漆这么喜欢看我。”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沈檀漆不自然地抬头,挠了挠耳朵,企图遮掩耳尖的红晕。
“我研究阵法呢,这阵法太精深奥妙了,什么人才能创造出这样的阵法,真是厉害。”
说着说着,他眼睛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郁策的指上。
郁策浑然不觉似的了然道:“原来是在看阵法,这阵法我也不知,大概是天地创造,自古以来便流传在龙族。”
话音落罢,阵法大开,整座藏龙谷的本貌在阵法消散的瞬间显现出来。
他一时看呆,藏龙谷竟是片清澈见底一望无际的广阔湖泊。
掠眼看去,湖泊竟然连附近的高山倒影都能完整盛下,奇特的青鸟在空中盘旋,周遭安静空灵,不见人烟。
立在湖畔,便能感觉到湖水上方冷冽的清风,像是自遥远的地方一路吹拂而来。
心情立刻舒畅不少,却又隐隐有些不明的担忧。
沈檀漆望向郁策,轻轻道:“对了,藏龙谷不许外人进入,那你是不是得先通报一声,省得再闹出什么误会。”
郁策摇了摇头,指尖点在沈檀漆的心口,道,“有玉佩在,龙族不会有人为难你。”
而且,龙族本就没剩几个人还住在藏龙谷。
沈檀漆若有所思地轻触在胸口的玉佩上,想起芋圆曾经说过,这玉佩是龙族妖主的玉佩,想必是和沈家鸾凤纹五帝钱是一样的作用。
思绪仍未收回,那只点在他心口的手指,缓缓下滑,顺手牵住了沈檀漆,把自己的手往他的掌心递进来。
沈檀漆下意识抬眼看他,便听郁策低声笑道:“怎么了,阿漆?”
“……没事。”
耳尖的红却更深几分,带着些被人看穿的羞赧,他握着郁策的手,顿了片刻,而后想到眼前人早已经是他的了。
心头一松,才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将每寸清瘦分明的指节一一用指腹辨明,白皙沁润,却劲而有力,当真如一块美玉般完美无瑕。
郁策的手,很适合戴戒指。
结婚戒指那种。
他暗暗想。
眼见阵法打开,两个小崽连忙啃光手心的脆桃,作势要脱掉身上衣服。
“等等,衣服放进储物戒里,入水后不得乱跑,跟紧爹爹,听到没有?”郁策轻声嘱咐着两个兴奋得就差蹦进湖里的小崽。
金鱼和芋圆乖乖齐声道:“好——”
沈檀漆目睹两个小崽把衣服脱得干干净净,有些惊讶地道:“这是干嘛?”
闻言,郁策转眸看他,掐诀在沈檀漆身上布下一道浅金色屏障,低声道:“下水,藏龙谷在云湖底下,有蛋蛋和二蛋在你身侧保驾护航,阿漆不需担心。”
光是这层屏障泡泡就足够避水了。
“不担心,这不是还有你呢。”沈檀漆紧了紧他的手,新奇地看着两个小崽化成原型。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崽崽们的原型,分明也是三岁的游龙,连角带尾算来,全身竟然也有三四米长。
龙鳞映照着潋滟天光湖色,眼睛也变作金色的竖瞳,两只小白龙在天边缠绕嬉闹半晌,相互触了触彼此的须子,像是达成什么奇怪的默契,自天边飞旋降落,朝着沈檀漆俯冲过来。
说实话,看到两条白龙朝自己冲过来,沈檀漆一瞬间腿就软了。
直到其中一只小白龙停落在他身旁,歪了歪脑袋,
“爹爹到我身上来,我带你玩!”
变回白龙后,沈檀漆彻底分不出谁是金鱼,谁是芋圆了,只能勉强靠语气和音调分辨。
方才眼前出声的这条小白龙,应该就是大崽金鱼吧。
他轻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抚摸在小白龙的脑袋上,冰冰凉凉,小崽乖乖的把脑袋贴在他手心蹭了蹭,软着声音撒娇。
“快来嘛爹爹,我带你去玩,很好玩的哦!”
小崽就算变成龙,也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笨蛋。
沈檀漆忍不住笑了声,答应下来:“好。”
他起身轻轻落在金鱼的脊背上,整个人和白龙的身躯比起来像是一个小崽的头部挂件。
芋圆亲昵地用龙角抵在沈檀漆怀里轻柔蹭蹭,小声跟金鱼道:“一会要换我哦,哥哥。”
“不要,二蛋你追得上我再说吧!”
话音落罢,沈檀漆瞬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靠,不会吧!
只见小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翱翔向广阔的天空,再俯冲进漫山遍野香绵十里的桃林,沈檀漆登时有种自己在座过山车的感觉,双腿一软,赶紧抓住了小崽的龙角。
“飞起来啦!爹爹你开心吗?”
小崽不懂怎么讨爹爹开心,他觉得自己开心爹爹一定也会开心。
但实际上……
沈檀漆魂飞天外,心惊肉跳,紧紧抓着小崽的角,四肢都僵透无力。
要不是他修仙后体质变好,这会早就把天上吐出一道彩虹了。
不行,真受不了!沈檀漆艰难地扒住儿子,分外虚弱地低声说:“开心,开心,就是慢一点更好了,爹爹想欣赏一下风景。”
金鱼恍然大悟地道:“原来爹爹是想欣赏风景,那要到更高的地方,飞得越高,景色越漂亮。”
话音刚落,沈檀漆又涌上来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是吧不是吧?
他去过最高的地方也就是他家附近那个三四层的写字楼的天台啊!
下一刻,小崽朝着天空边缘勇敢地飞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高到沈檀漆窒息至极,连往下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要不是他伸手抓住崽崽的角,把崽给叫停在半空,可不能再飞了,再这么飞下去,他该见到奥特之星了。
沈檀漆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双眸闭紧,瘫在金鱼身上,耳边传来道低低笑声。
他有些气愤地睁开眼,看向那嘲笑自己的坏龙,“好笑吗,没见过恐高的?”
对方立即敛了笑意,强忍片刻,轻声道:“不好笑,我还以为你的确玩得开心。”
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拦住兴奋的蛋蛋,眼见俩人快飞得看不见影子,有些担忧,因此便把三蛋塞给了二蛋,追上来看看。
“爹爹怎么啦?”金鱼轻轻扭了扭身子,软糯糯地问他。
沈檀漆干笑了声:“没事,爹爹看风景呢,上面看果真漂亮。”
小崽为了让他开心才飞这么高,他不想扫了金鱼的兴致。
安抚了一句金鱼,沈檀漆回看向旁边衣诀飘扬,悠然踏剑的郁策,压低声音道:“你来背我。”
郁策愣了愣:“为何?”不是不想背,只是他记得阿漆如今已经可以熟练的御剑飞行了才对。
沈檀漆眯眼看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腿,软了。”
郁策忍了又忍,在听到这句时,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音:“好。”
他伸出手自金鱼背上将沈檀漆抱下来,对金鱼道:“蛋蛋,下去了,我带爹爹看一会风景。”
金鱼回头看向他们,奶唧唧地哼哼两声表达不满:“我和爹爹还没有玩够呢,父亲你怎么可以插队。”
闻言,郁策沉吟片刻,道:“把爹爹借我,今日可以吃三块桂花糖。”
金鱼:!
平常怕他坏牙,爹爹和父亲都不许他多吃甜食,每日最多也只给他尝一块糖吃。
一听这次可以吃到三块,小崽眼底立马放光,咽了咽口水,“爹爹你们玩哦,蛋蛋马上就下去找弟弟啦。”
傻崽,这么简单就被三块桂花糖贿赂走了。
沈檀漆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飞去地面,目光循着小崽离去的方向,一个不注意,望见了百尺之下的景色。
漫山粉雾桃林,浮云掩映,湖泊一眼望不见边缘。
天是如此辽阔,地是如此广垠。
霎那间,他呼吸停滞,两只手抓紧了身边郁策的衣襟,错开脸,埋在他的肩头。
腿更加使不上力了,整个软进郁策的怀抱里。
“这么怕?”
郁策声音沉沉。
听到他的熟悉声音,沈檀漆仿佛才有了一点自己还没升天的实感。
他仍然不敢低头,紧张地贴在郁策心口,小声道:“快点下去。”
“嗯。”郁策嘴上答应,手上却像抱孩子般,把沈檀漆端抱起来,低声道,“阿漆不考虑求我么?”
从前他们没有这样亲昵的时候,每每阿漆情动难耐,便像现在一样紧紧揪着他胸膛衣襟,软声求他。
他还真是怀念。
沈檀漆不敢睁开眼,从他颈间浅浅露出一半脸来,耳内似乎灌进呼啸风声,指尖颤抖,他咬牙切齿地道:“求你啦。”
“唔,”郁策抿了抿唇,淡声道,“态度,阿漆,求人该有什么态度?”
沈檀漆:……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道:“求求你,好夫君……把我放下去,好么?”
听到想听的话,郁策唇角微勾,眼底笑意更深,俯身下去,“好,全听阿漆的。”
下一刻,沈檀漆脚尖瞬间触地,他愕然地睁开眼,
——原来郁策早已经带他下来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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